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融合的感觉很奇妙。


    姬北辰能同时感知到两种思维模式在自己脑子里并行运转。一种是属于十六岁少年的，单纯直接，带着对世界的新鲜感和不安。另一种是现在的他，疲惫沧桑，背负着九千多个文明的重量。


    “所以……我们是一个人？”年轻意识小心翼翼地问。


    “算是。”现在意识回答，“我是从未来回来的你。准确说，是你的意识加上未来几十年的经历。”


    “那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大哥？前辈？还是……我？”


    “叫我北辰吧。”现在意识说，“这样方便区分。”


    年轻北辰嗯了一声，开始在识海里四处“打量”。他看到了太初灵光，看到了道种里流动的九千多种光芒，看到了那些封存的记忆片段。


    “这些都是……未来？”


    “一部分是。”北辰说，“更多是过去。其他纪元的过去。”


    年轻北辰沉默了很久。对于一个十六岁少年来说，这些信息量太大了，大到他需要时间消化。


    “我们……成功了吗？”他最终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北辰停顿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我离开的时候，情况很糟。永闇在侵蚀，四极在崩溃，时间不多了。但我把火种带回来了，把希望带回来了。所以……也许还有机会。”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回到现在？”


    “意外。”北辰苦笑，“时空乱流暴走，道种产生时间锚定效应，把我拉回了这个时间点。但这不是好事。”


    “为什么？”


    “因为一个时间线上不能存在两个相同的意识。”北辰解释，“时间有自我修复机制。如果三天内我不离开，要么我被抹除，要么你被覆盖，最坏的情况是我们俩一起消失。”


    年轻北辰听懂了。


    “所以你要走？”


    “对。”北辰说，“而且要走得干净，尽量不改变历史。”


    “那你能……帮我变强吗？”年轻北辰问，“我不想再被绑在祭坛上，不想再被人当成废物。”


    北辰笑了。他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不甘，这样渴望力量。


    “可以。”他说，“但你要记住，力量不是目的，是手段。你有太初灵光，这是天道给你的礼物，也是责任。别辜负它。”


    接下来三天，北辰开始指导年轻自己修行。


    他没有教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法术，只教了《北辰星穹诀》的核心精要。这套功法是他未来自创的，融合了星辰秩序与万象共生的理念，最适合太初灵光的持有者。


    年轻北辰学得很快。


    快到让整个姬氏家族震惊。


    第一天，他从凡人突破到炼气期，引气入体只用了三个时辰。


    第二天，炼气圆满，开始筑基。筑基时引发的星辰异象，让整个西岐都能看到夜空中的星辉如瀑布般垂落。


    第三天，筑基成功，正式踏入炼气化神境界。


    三天走完了别人三年甚至三十年的路。


    姬无崖坐不住了。这位大长老再次来到姬北辰的小院，脸色复杂地看着正在院中练剑的少年。


    “你……到底得了什么奇遇？”


    姬北辰收剑，看着这位曾经想杀自己的大长老。


    “自学成才。”他说，“大长老，有事吗？”


    语气平静，但眼神里的东西让姬无崖心悸。那不是十六岁少年该有的眼神，那是看透世事沧桑后的淡漠。


    “族里决定，”姬无崖艰难地说，“恢复你的嫡系待遇。修炼资源，功法典籍，都会向你倾斜。”


    “哦。”姬北辰点点头，“还有事吗？”


    姬无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年轻北辰在识海里问：“他为什么突然变脸了？”


    “因为他怕了。”北辰说，“修仙界就是这样，实力为尊。你强了，自然有人来巴结你。但记住，这些人靠不住。真正能信任的，只有那些在你弱小时也不离不弃的人。”


    “比如？”


    “比如……你以后会遇到的。”北辰没有多说。


    第三天夜里，准备工作完成。


    北辰站在祖地最高处，年轻北辰的意识暂时退居二线，把身体控制权完全交给他。


    太初灵光全力运转。


    道种从怀中飞出，悬浮在半空。九千多种文明火种在其中共鸣，散发出柔和但浩瀚的光芒。那光芒引动了周天星辰，夜空中的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越来越亮，最后连成一片。


    西岐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夜空像是被点燃了，星辰之力如瀑布般垂落，汇聚在姬氏祖地上空，形成一个微型的、旋转的星穹投影。


    “就是现在。”北辰低声说。


    他双手结印，太初灵光与道种共鸣到极致。


    星穹投影与当前时间产生了剧烈排斥。空间开始扭曲，时间流速变得混乱，一道裂缝在星穹中央缓缓撕开。


    裂缝那头是狂暴的时空乱流。


    年轻北辰的意识突然问：“北辰，走之前……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吧。”


    “未来……我快乐吗？”


    北辰沉默了一下。


    “有时候快乐，有时候不快乐。”他说，“但值得。”


    “值得？”


    “对。”北辰看向夜空，“你以后会明白，有些事即使不快乐，也值得去做。”


    “还有……我会遇到喜欢的人吗？”


    这次北辰笑了。


    “会。”他说，“而且不止一个。但感情的事很复杂，你要自己把握。”


    “最后……”年轻北辰犹豫了一下，“我们……会死吗？”


    北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缝，看着裂缝那头未知的时空，最终说：


    “所有人都会死。但重要的是，怎么活，为什么活。”


    裂缝已经扩大到足够一人通过。


    北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这个他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然后他对年轻意识说：


    “我走了。记住，别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云渺儿和邓婵玉。还有，别放弃希望。即使所有人都说不可能，也要试试。”


    “我会记住的。”年轻北辰说，“你……保重。”


    “你也是。”


    北辰的意识脱离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冲向裂缝。


    在进入裂缝的瞬间，他听到太初灵光的提示：


    【时间悖论修正中……】


    【双重存在冲突即将解除……】


    【回归坐标锁定：太初之门前……】


    然后，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来自道种深处，来自九千多个文明火种的共鸣，来自……太初之门本身。


    那声音古老、悠远，仿佛从时间尽头传来：


    “执笔者……”


    “归来……”


    白光吞没了一切。


    再睁开眼时，姬北辰发现自己站在一扇巨大的门前。


    门高不知几万丈，宽不知几千里，门扉紧闭，表面流动着无数大道符文。那些符文每一个都蕴含着深奥的法则，多看几眼就会头晕目眩。


    太初之门。


    门前站着一个人。


    鸿钧道祖的本尊，正静静看着他。这位洪荒第一圣人的眼神很复杂，有欣慰，有期待，也有一丝……悲悯。


    “你带回了火种。”鸿钧开口，声音直接响在姬北辰识海里，“也带回了变数。”


    姬北辰握紧怀中的道种。道种现在很安静，但里面的九千多种光芒还在缓缓流动，像是一个微缩的宇宙。


    “道祖，”他问，“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您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鸿钧沉默了很久。


    久到姬北辰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他说：


    “时间不会重来。”


    “能重来的，只有选择。”


    这话很深奥，但姬北辰听懂了。时间是一条单向的河，你无法逆流而上，但你可以选择在下一个岔路口走向不同的方向。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道种突然震动起来。


    没等姬北辰反应，道种自动飞出，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太初之门。门扉上正好有一个凹槽，形状和道种完全吻合。


    道种嵌入凹槽的瞬间，整个太初之门亮了起来。


    不是刺眼的光，是柔和而浩瀚的光，像是无数星辰同时点亮。门扉开始缓缓移动，发出沉重到让灵魂震颤的声响。


    门……开了。


    不是完全打开，只是一条缝。但那条缝里涌出的气息，让姬北辰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


    那不是灵气，不是仙气，不是任何他熟悉的能量。


    那是……“信息”。


    纯粹的、原始的大道信息。像是整个宇宙的所有秘密都浓缩在那条门缝里，等待着被阅读，被理解。


    门内传出声音。


    不是鸿钧的声音，不是任何人的声音。那是大道本身的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


    “进来……”


    “执笔者……”


    姬北辰看向鸿钧。


    鸿钧点头：“去吧。这是你的路。”


    姬北辰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他走向那条门缝，走向门内涌出的光芒，走向未知的真相。


    踏入门内的瞬间，他感觉像是跳进了一片信息的海洋。周围不是空间，是流动的数据流，是具现化的法则，是无数道纹交织成的混沌。


    在这片混沌中央，有一个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他，身形虚幻，像是随时会消散。但姬北辰看到那人影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


    因为那人影……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人影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和姬北辰完全相同的脸，但眼神截然不同。姬北辰的眼神里有疲惫，有执着，有属于“人”的温度。而这个人影的眼神……像天道一样淡漠，像星空一样深邃，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欢迎。”人影开口，声音也和他一样，但语气完全不同，“我是太初之灵。或者说，是大道的管理程序。”


    姬北辰愣住了。


    “管理程序？”


    “对。”太初之灵说，“大道运行需要规则，需要维护，需要……升级。我就是负责这些的程序。而你……”


    他看向姬北辰：“你是‘执笔者’。是我分离出的太初灵光找到的，最有可能补全大道缺陷的存在。”


    信息量太大，姬北辰需要时间消化。


    “所以太初灵光……是你的分身？”


    “是搜索程序。”太初之灵纠正，“我把自己的一部分分离出去，投入轮回，寻找合适的‘执笔者’。你被选中，不是偶然，是因为你的思维模式。”


    “我的思维模式？”


    “对。”太初之灵挥手，周围浮现出姬北辰一生的画面片段，“你看，你在面对选择时，很少选‘最优解’。你更倾向于选‘不放弃任何人的解’。这在数学上是低效的，在大道运行逻辑里是冗余的。但正是这种冗余……可能是对抗永闇的关键。”


    姬北辰听懂了。


    完美催生永闇，因为完美没有冗余，没有容错率。一旦出现瑕疵，整个系统就会崩溃。


    而不完美，有冗余，能容错，反而更坚韧。


    “所以大道需要我来……写补丁？”他问。


    “不止补丁。”太初之灵说，“需要你重写核心代码。”


    周围浮现出大道的“代码库”。那是无数流动的道纹组成的复杂结构，但上面布满了红色的错误标记：


    永闇侵蚀率百分之四点九。


    四象结构损坏百分之七十五。


    门封印剩余寿命八十九年。


    每一个错误都触目惊心。


    “看到了吗？”太初之灵说，“当前的大道体系存在先天缺陷。就像一座建筑，地基有问题，再怎么修补，迟早会塌。唯一的方法……是重建。”


    “怎么重建？”


    “用你的感悟，你的道则，写一个新的核心。”太初之灵看着他，“但这很危险。重写核心的过程中，你会承受所有反噬。成功率……不足三成。即使成功，你也可能修为尽废，甚至身死道消。”


    姬北辰看着那些红色的错误标记，看着代码库里密密麻麻的问题。


    他想起北洲冰原上的牺牲，想起朱雀的沉眠，想起归客们的哀嚎，想起九千多个纪元的绝望。


    然后他笑了。


    “那就写吧。”


    他说。


    “反正不写也是死，写了还有三成机会。”


    太初之灵看着他，那双淡漠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情绪的东西。


    “你确定？”


    “确定。”


    “好。”太初之灵说，“那就开始。”


    “书写属于你们这一纪的……新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