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铁镐下的道理,那根染血的红头绳

作品:《大明:开局被凌迟,老朱求我别死

    咚。


    咚。


    咚。


    第一辆大车的铁笼里,那个披着飞鱼服的女人用额头一下下撞着铁栏杆。


    每撞一下,铁笼就晃一下。


    血顺着她的眉骨往下淌,流进眼窝,她不擦。


    她缩在笼子最里面的角,怀里死死勒着那只风干的死老鼠。


    那双肿胀只剩一条缝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那三千个举着铁镐的黑瘦汉子。


    她不认得那是来救她的人。


    在她眼里,那是一群又要来扒她衣服的恶鬼。


    “不……不跑了……”


    女人把死老鼠塞进嘴里咬住,含糊不清地嘟囔,身子抖得像筛糠:


    “别打……赵管家……我不跑了……我给少爷学狗叫……汪……汪汪……”


    队伍最前头。


    李二牛手里的铁镐脱了手。


    砸在他自个儿脚背上。


    六斤重的生铁。


    李二牛没觉着疼。


    他那张涂满煤灰的脸皮抽动两下,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


    他看见了笼子把手上挂着的一块破布片。


    那是他临出门前,亲手给媳妇纳的鞋垫,上面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牛”字。


    扑通。


    李二牛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在雪泥里。


    他想站起来,腿不听使唤。


    他只能爬。


    手脚并用地在雪地里爬,十指扣进泥缝里。


    一直爬到车轮底下。


    “翠……翠儿?”


    李二牛把那张满是黑灰的大脸贴在铁栏杆上,眼泪冲刷着煤灰,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印子。


    “是我啊……我是二牛……”


    笼子里的女人听见这声。


    她猛地往后一缩,后脑勺重重磕在铁条上。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刺破了风雪。


    女人拼命用脚蹬着栏杆,把身子往那一堆粪便和烂草里挤:


    “我不认识李二牛!我不认识那个穷鬼!别打他!我不认识他啊!!”


    “我是自愿来的……我是自愿当狗的……求求你们别去找他……”


    李二牛趴在地上。


    这个在西山矿底下一天背八千斤煤都不哼一声的汉子,此时像条被人抽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呕——


    他张大嘴,一口黄绿色的苦胆水吐在雪地上。


    那是心肝脾肺肾都被揉碎了再吐出来的动静。


    咚!


    李二牛脑袋砸在青石板上。


    咚!


    又是一下。


    脑门磕烂了,血糊住了眼。


    “畜生……”


    “赵家……畜生啊!!!”


    几万人死寂。


    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声。


    朱雄英站在台阶上,右手搭在刀柄上,纹丝不动。


    青龙想上前,被朱雄英抬手拦住。


    这时候,不需要劝。


    劝不住。


    只有血能洗地。


    “三妹呢?”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马大叔走出来。


    他没穿鞋,脚板冻成紫黑色。


    那双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最后一匹马。


    马背上驮着一具尸体。


    被飞鱼服裹得严严实实。


    风卷过来,掀开衣角。


    露出一只脚。


    光着的。


    脚底板全是冻疮,口子翻着红肉,有的地方发黑流脓。


    脚脖子上,一道紫黑色的勒痕陷进肉里,深得看不见底。


    马大叔站在马前。


    他没哭。


    也没喊。


    他只是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


    鞋底纳得密密实实,针脚细密。


    “天冷……咋不穿鞋……”


    马大叔跪在雪窝里,那一嘴黄牙打着颤。


    他抓住那只冰坨子一样的脚,想把鞋套上去。


    套不进。


    脚冻硬了,脚趾蜷成一团,硬得像石头。


    马大叔急出一头汗。


    “没事……没事……爹给暖暖……”


    他解开自个儿那件单薄的破棉袄,露出里面干瘦排骨一样的胸膛。


    一把将那只满是冻疮和死皮的脚,死死按在心口窝上。


    滋——


    像是烙铁烫在皮肉上。


    只不过这是冷的烙铁。


    那股子寒气顺着心口往骨头缝里钻。


    朱五把脸别过去,牙齿咬得咯吱响。


    那是死人。


    挂在树上冻了一夜。


    哪还有热乎气。


    捂了半天,那脚还是冰凉,反倒是马大叔的脸越来越白,最后一点活人的热气都被吸干。


    马大叔动作停住。


    他慢慢松开手。


    那只脚滑落下来,当啷一声砸在车板上。


    硬邦邦的。


    马大叔手颤着,去掀那块盖在头上的布。


    布滑落。


    那张脸露在风雪里。


    这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姑娘。


    脸上伤痕,和胸口的刀口贯穿!


    这是个鬼。


    是个被折磨致死的冤魂。


    马大叔还是没哭。


    他把手伸进怀里最贴肉的口袋。


    摸索了半天。


    摸出一根红头绳。


    二尺长,大红色,在灰白色的风雪里鲜艳得扎眼。


    “丫头……你看……”


    马大叔把红头绳举到那张青紫的脸跟前,露出一个父爱的笑。


    “爹买着了……真的是大红的……”


    “你不是说……有了红头绳……就能嫁个好人家吗……”


    “爹没用……爹来晚了……”


    “起来……爹给你扎上……”


    他伸手去抓那些被血污冻成一坨的乱发。


    啪嗒。


    手抖得太厉害,拿不住。


    红头绳掉在雪地里。


    那一点红,像是一滴刚从心尖上滴下来的血。


    马大叔的手僵在半空。


    那一刻,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彻底碎了。


    “啊——!!!!”


    那是心被活生生挖出来后的惨叫。


    轰——!


    这声嚎叫把火药桶点了。


    后面那三千个沉默的黑瘦汉子,炸了。


    帽子甩飞,人疯了一样冲向那十几辆大车。


    “娘子!!”


    “小花!我的小花啊!”


    “姐!我是柱子啊!姐你睁眼!”


    哭声,喊声,拳头砸在车板上的闷响,脑袋撞地的咚咚声。


    这一刻,应天府衙门口成修罗场。


    有个汉子抱着一具无头尸体,拼命把自己的脑袋往那断颈处凑,想把血止住。


    有个半大孩子抱着笼子里的小女孩,把脸贴在那些烫伤的疤瘌上,哭得背过气去。


    外围,几万南京百姓没人说话了。


    那些看热闹的,那些指指点点的,全闭了嘴。


    一个卖菜大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


    “作孽啊……这世道还要不要人活了!”


    一个读书人把手里的折扇摔得粉碎。


    “这就是圣人言?”


    他指着绑在柱子上的孔凡:


    “孔凡!这就是你们孔家的礼义廉耻?!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盛世?!”


    “去他妈的圣人言!”


    年轻人抄起地上一块冰疙瘩,抡圆胳膊砸过去。


    砰!


    冰块砸在孔凡脸边的柱子上,碎渣溅他一脸血。


    “那是人命啊!”


    “当官的不给咱做主,咱自己做主!”


    “打死他们!!”


    人潮往前涌。


    那是想吃人的浪潮。


    那三千拿着长枪的东宫卫率,没人动。


    一名年轻士兵看着马大叔那佝偻的背影,眼圈红了,咬着牙,枪尖垂下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三千铁甲齐刷刷后退,给这群拿着铁镐的“暴民”让出一条路。


    “殿下……”青龙站在朱雄英身后,手按着刀柄,“再不拦……这天要塌。”


    “拦?”


    朱雄英没回头。


    他看着那根掉在雪地里的红头绳。


    “这天,本来就是黑的。”


    “既然黑透了,那就捅个窟窿,让光进来。”


    朱雄英走下台阶。


    他弯腰,捡起那根红头绳。


    红绳缠在他指尖上,红白分明。


    “老马。”


    朱雄英开口。


    马大叔没动,他还在拿已经冻僵的胸膛去暖那只死脚。


    “这红头绳,孤先替你收着。”


    朱雄英把绳子塞进马大叔那个破口袋里,用力拍了拍。


    “一会,再给丫头扎。”


    “现在,有件事得先办。”


    马大叔慢慢转头。


    那双眼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眼角裂开,血泪混着煤灰流下来。


    “啥……事?”


    朱雄英直起身,伸手一扯。


    那件象征皇权的大红织金披风“呼啦”落下。


    他把披风盖在马三妹尸身上。


    遮住了那张惨脸,遮住了那身耻辱的飞鱼服。


    做完这些,朱雄英转身。


    手指向被挂在旗杆底下哆嗦的吴良仁。


    指向面无人色的孔凡。


    “他们说,这是规矩。”


    “他们说,你闺女是贱籍,死了白死。”


    “他们说,你是泥腿子,这辈子就该被人踩在泥里,连喊一声疼都是罪。”


    他走到马大叔刚才掉落的那把铁镐前。


    弯腰。


    单手拎起那把沉重沾满煤灰和铁锈的镐。


    “老马。”


    朱雄英把铁镐递到马大叔面前。


    镐尖对着吴良仁的方向。


    “这就是你的公道。”


    “去。”


    “告诉那帮坐在衙门里的畜生。”


    “咱老百姓的规矩,到底是什么。”


    马大叔盯着那把镐。


    他伸出手。


    那双满是裂口的黑手,一把抓住镐把。


    死死攥住。


    马大叔站起来。


    身后三千个还在哭嚎的汉子,全站了起来。


    哭声停了。


    只剩下几千个胸膛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


    呼哧。


    呼哧。


    “啊……”


    马大叔喉咙里挤出低吼。


    拖着铁镐,一步一步走向瘫软在地的吴良仁。


    铁镐尖头在青石板上拖行。


    滋啦——滋啦——


    “你……你别过来!!”


    吴良仁想要动,但是两个手都被砍掉,他只能挪动。


    “我是朝廷命官!我是府尹!你想造反吗!”


    “殿下!殿下救我!这帮刁民要杀官了!!”


    朱雄英退后一步,站在台阶边缘。


    冷眼看着。


    笼子里的猛兽,是他亲手放出来的。


    也是这个世道逼出来的。


    “刁民?”


    马大叔停在吴良仁面前,高高举起手里铁镐。


    那张满是煤灰的脸扭曲成一团,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


    “去你妈的朝廷命官!!”


    “老子今天……”


    “就是要做这个刁民!!!”


    噗嗤!


    铁镐落下。


    尖锐镐头直接凿穿那身绣着补子的官服,凿进那层厚油里,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


    吴良仁惨叫刚出口,就被涌上来的人潮淹没。


    “杀!!”


    “给三妹报仇!!”


    “弄死这帮畜生!!”


    三千把铁镐。


    三千个疯了的恶鬼。


    在漫天风雪中,扑向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老爷”。


    血喷出来。


    很热。


    溅在雪地上,冒着白气。


    孔凡看着黑色浪潮扑来,看着那一张张扭曲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书里没教过这个。


    四书五经里从来没写过,泥腿子真的敢杀官。


    “朱雄英!你不能……你这是纵容暴民!你这是毁了大明的法度!”


    孔凡拼命想把身体缩到柱子后面。


    朱雄英看着他被人群淹没,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他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


    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成水。


    “法度?”


    “孔凡,你记住了。”


    “从今天起,这大明天下……”


    “孤,就是法度。”


    人群的怒火并未随着吴良仁变成肉泥而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马大叔拔出血淋淋的铁镐,那双红得发黑的眼睛,看向府衙里的捕快们!


    那里,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