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箫跟着孟留清重新回到了问灵塔中。


    她在孟留清的指示下戴上类似封魔使遮脸的面具，一路上遇到的其他仙族人对他们也没有产生任何疑问。


    他们只是对孟留清点头致意，叶鸣箫默默跟在后面紧张地调整呼吸。


    好在这一过程仍然顺利，孟留清到达塔柱前开启通道，叶鸣箫赶紧跟了进去。这次不同于之前她和安符燃冒冒失失闯入的那一回，柱内出现了红金流光组成的平台，托举着她与孟留清。


    孟留清在空中画出字符，周围漆黑的墙壁骤然亮起，无数画面在面前流转，等叶鸣箫看清这些画面的内容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一步。


    “怎么，你怕了？”


    叶鸣箫：“这些是什么？”


    孟留清笑了笑：“你之前就没好奇过，那些丙、丁等级的亡魂都去哪了吗？”


    叶鸣箫确实没探究过这些事，毕竟她初来乍到，主要任务也不在这方面，自然对冥界管理亡魂的制度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心细想。


    “丙等亡魂会当作主要劳动力，在摆渡区当信息中转站消解其他亡魂执念、在居住区搭建楼房等粗活、在地狱里运送货物与材料……许多我们仙族没有人手去做的活都指派给罪孽较轻的丙等亡魂去做。等到刑期结束，他们会被洗去相关记忆，拥有与甲乙等亡魂无异的冥界生活。”


    “而丁等亡魂，如你所见，要么直接丢去喂魔族，要么在这地狱忍受此生无尽的苦痛。”


    叶鸣箫：“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孟留清深深望着她：“如果你知道这些人生前做了什么，你就不会说出这句话。”


    孟留清饶有兴趣地随手截停了其中一幅画面：“他是人间一起连环杀人案的主谋，至死没有被抓捕成功。而即使被抓捕归案，他又能有如何下场？人间的所有刑罚对他还是太温柔了。”


    “人间做不到的事，就该交由我们去做。人间留下的遗憾，就由我们去填补。”孟留清说，“这就是冥界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叶鸣箫沉默片刻：“冥界就像人间故事的尾声。”


    “你这句比喻倒是挺贴切。”孟留清说。


    周围的流光消失了，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火红的封闭着的石门。


    叶鸣箫还沉浸在刚刚所见所闻中，呢喃自语：“也幸好有冥界，我才能再见到季华暮。”


    孟留清向前方微仰下巴：“叶鸣箫，这一层只关押着他，你打开石门，往前走就到了。”


    叶鸣箫握紧双手往前走去，孟留清却叫住了她：“走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叶鸣箫回过身，神色困惑。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鸣箫一愣：“就，好朋友啊。”


    她顿了顿，着重强调：“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


    孟留清轻笑一声：“是他可以为了你甘愿下地狱，你也愿意为了他只身闯进地狱的那种出生入死的好朋友？”


    “什么意思，你这是不相信吗？”叶鸣箫察觉出孟留清语气的古怪，瞪着眼睛问道。


    “不。我先前总是好奇，他为你做的这些究竟值不值得。”孟留清撑起伞，红梅图案流转，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如今看来，你们俩倒是相配的很。”


    “走了。叶鸣箫，我等你的好消息。”


    孟留清消失了。


    站在原地半天摸不着头脑的叶鸣箫问小叽：“她刚刚说这话什么意思？”


    “夸你们俩胆子一样大，所以意气相投的意思吧！”


    叶鸣箫：“……”


    叶鸣箫懒得继续思考了，她总觉得这些仙族人都喜欢当谜语人，说什么话要么总是藏半截要么说了也是屁话，比语文阅读理解还难。


    她打开了门，面前是漆黑一片的空间，叶鸣箫使用灵力，灵力的光芒短暂照亮脚下的范围。


    叶鸣箫害怕地闭了闭眼，默默祈祷宫墨雨他们能快些从人间和天界搬救兵过来。


    视死如归地往前踏出一步，叶鸣箫发现眼前忽然由近及远地亮起无数红烛灯。


    红烛灯有序地悬在空中，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叶鸣箫终于看清，脚下是一道平直的石桥，桥下黑漆漆的，叶鸣箫小心翼翼地趴在桥边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一些火星。


    桥下是和人面蛹洞底一样黑色的火。


    叶鸣箫尝试在脑海中搭建冥界的结构。问灵塔的塔柱是类似电梯的定位，它能够将人送入地底，而经过先前的一番瞎闯，叶鸣箫发现这地底形如迷宫，人面蛹洞只是其中一处小空间，同样的，她所看见的地狱景象也遍布于地底各个通道的尽头。


    而在地底的地面下，就是这些黑色的火。


    这些黑色的火是什么？冥界地下全是这些黑火吗？


    小叽：“小叶叶，这些应该是冥火。”


    “冥火是什么？嘶，我突然想起来，琅就说他是通过冥火进入冥界的。”


    “天界有天火，天火延申到冥界的部分就是冥火。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听着小叽的解说，叶鸣箫顺着石桥往前走去。


    走过了漫长的石桥，叶鸣箫的面前再次出现了一个石门，她毫不犹豫抬手开启。


    比光亮先到来的是血气味。


    等到大门完全开启，叶鸣箫看见了被钉在墙上的季华暮。


    洞内火烛通明，左右无人，季华暮低垂着头，身上衣衫不整，疑似有施刑留下的伤口，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依然在流血。


    “季华暮！”


    叶鸣箫扑过去，她看清了束缚着季华暮的东西，是两枚银色的长钉，一左一右地穿过季华暮的手腕，钉入墙面。


    叶鸣箫运用灵力，将钉子拔出，季华暮闷哼一声，缓缓苏醒。


    看见面前的人，他的双眼蓦然睁大，声音沙哑：“叶鸣箫？你怎么在这！”


    “我来救你呀！”叶鸣箫边说着边扶起虚弱的季华暮，要带着他往外走去。


    季华暮想推开她：“带我出去？你疯了？”


    叶鸣箫没管他的质问，固执地拽住他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脖子，“你现在这么虚弱，反对无效。我会带你回人间。”


    她说的不错，季华暮这时根本没有力气抵抗叶鸣箫，他紧张地看向洞口：“要是娘娘这时候来了我们俩就是死路一条！”


    “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叶鸣箫拖着季华暮继续往外走。


    刚走出洞口踏上来时的石桥走出没多远，脚下忽然传来水声，仿佛她踩进了水坑。叶鸣箫低下头，愣在了原地。


    脚下弥漫着红色的液体，仿佛鲜血。


    石桥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两侧的烛火开始源源不断地滴落蜡油，蜡油却并不是垂直下落，而是在半空中被什么阻碍。


    只是半分钟不到的功夫，一个又一个全身包裹着红色蜡油的骷髅在蜡油中显出形状。火烛位于它们的瞳孔，因此流淌的蜡油只现出半个骷髅头和骷髅身，看起来就像半个脑袋被人砸烂了一般。


    叶鸣箫强迫自己不去看这诡异的画面，加快了脚步。


    这时，骷髅动了，它们纷纷转身，空洞的嵌着火烛的眼窝朝向叶鸣箫和季华暮。


    然后，它们扑了过来。


    叶鸣箫右手环着季华暮的腰，左手扯下绑在辫子上的红珠串，用牙咬断珠串的线，红珠散落，却并没有落地，而是被叶鸣箫熟练操控在手中。


    红珠围绕着叶鸣箫的手腕流转，其中三枚率先被夹进四指的空隙之间，叶鸣箫一握左手，指缝的红珠瞬间化为羽状飞刀。


    叶鸣箫向前掷出飞刀，飞刀击碎了离他们最近的三个火烛，火烛破灭，骷髅忽而发出惨叫化为一滩蜡油。


    前三个骷髅消失后，叶鸣箫再次掷出三柄飞刀，又三个骷髅倒下。


    叶鸣箫就这样一边击退围攻的骷髅，一边接近来时的洞口。


    正当叶鸣箫快要够到门边的时候，脚下一股力将她拽倒。持续掷出飞刀的动作断了，靠在肩上的季华暮也摔到了一边。


    叶鸣箫从满地蜡油中支起上身，一个漏网之鱼正趴在地上伸出手紧紧拽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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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脚踝，缺损的半个脑袋抬起，另一个手向她的上身够。


    叶鸣箫挥起手中短刀，刺穿它眼窝的蜡烛。


    它却没有发出瘆人的惨叫，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忽然笑了。


    叶鸣箫一怔，面前的哪里是什么骷髅，而是乔霖风。


    乔霖风的左眼被叶鸣箫的短刀刺穿，鲜血浸透了他的半张脸。他对叶鸣箫笑着，然后怨毒地张嘴：“叶鸣箫，你居然害死了我！”


    叶鸣箫抬头，乔霖风身后的骷髅纷纷变成了她熟悉的面孔。


    林曦儿拽住叶鸣箫的另一条腿，胸口全是飞刀贯穿造成的血窟窿，声音凄厉：“叶鸣箫，那不是骷髅，是来救你的我们！你杀了我们！”


    什么？


    叶鸣箫僵硬地转头看向旁边的季华暮，却发现他倒在血泊中，双目紧闭，面色是死人般的灰白。


    “季华暮？”


    季华暮没有应答，他的身躯从左肩开始溃烂。左肩，是当年自己插入那支箭的位置。


    季华暮忽而睁开眼睛：“叶鸣箫，你害死了我们！”


    “我害死了你们？”


    叶鸣箫僵在原地，仍由那血淋淋的乔霖风朝自己身上爬来。


    乔霖风：“都是因为你，我们走不出这地狱了。”


    季华暮也向她爬来：“叶鸣箫，走出冥界就是妄想，留下来陪着我吧，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就在乔霖风的手快要掐住叶鸣箫的脖颈时，叶鸣箫抬起手，飞刀在她手中浮现，她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头颅。


    乔霖风惨叫着缩回手。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们都不会拉着我陪葬。”叶鸣箫颤抖着手将刀拔出捅入另一边林曦儿的头上，“你们都是假的！”


    两个人抓着叶鸣箫腿的手松懈下来，叶鸣箫立即从地上爬起，刚站稳脚，一双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叶鸣箫终于听见了心底传来的小叽焦急呼唤的声音：“小叶叶！”


    她微微偏头，季华暮正好端端地站在她的身后，用双手捂着她的耳朵。


    世界安静下来，季华暮无声张嘴：“是幻觉，不要听它们的叫喊。”


    叶鸣箫再看向自己爬起来的位置，被自己刺烂的骷髅们在地上化为蜡油滩，还有没倒下的骷髅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掏出的匕首向他们冲来。


    如果她晚一点反应过来，也许就会死在匕首之下。


    小叽：“小叶叶，季华暮恢复了一些，我叫你没反应的时候，都是他在对付你身后的骷髅的。”


    叶鸣箫又顺手击倒了几个骷髅，转过身来，身后的地上果然多了好几滩红蜡油。


    季华暮仍然捂着她的耳朵：“我们去开门。”


    叶鸣箫点点头，她扯下衣角，将碎布团成团塞住耳朵，拉着季华暮往前跑去。


    石门在他们身后关闭，将那些张牙舞爪的骷髅阻隔在门后。


    叶鸣箫与季华暮惊魂未定地盯着石门半晌，确定再无动静后，他们才看向彼此。


    季华暮：“那些应该是专门为凡人设置的幻域，能够搭建出你心中最恐惧的事物。”


    叶鸣箫回忆起刚刚所见的情景，不免心惊：“幸好只是幻觉……不过，为什么是针对凡人的，这里关押的明明是你。”


    “我也没想明白，只是刚刚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确实没中幻术。”


    “不管了，先赶紧离开这。”叶鸣箫一手握住季华暮的手，一手启动手中印，绿色的印记浮现一半又骤然熄灭。


    一柄原本被遗落在石桥上的飞刀刺穿了她的胸膛，钉入面前的石壁，鲜血从刀上滴落。


    叶鸣箫在突然的袭击中向前跪倒在地，疼痛从伤口往四周蔓延，她的身体在惊恐中难以自禁地颤抖。


    “叶鸣箫！”季华暮将她抱进怀中，望向她身后，脸上失去了血色。


    叶鸣箫回过头，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开启的石门，和石门后缓步向他们走来的白发女人。


    白发女人的眼神冷得令叶鸣箫汗毛竖起。


    “你就是叶鸣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