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这个问题林清很少思考，哪怕是在她的少女时代，因为生长在水山城，所以不能挂在高处的女性衣物、经期不能祭拜的神明、餐前餐后厨房和沙发的楚河汉界……每一处强调女性第二性地位的风俗，都在推着她离探究这个问题的念头更远一点。


    但是在招待所的窗台上，逆着光向她跑来的那个人；在每一次相处时，不动声色却总能及时递过来的纸巾、筷子、调料；他温柔的坚定的身影，和他此刻的泪水。


    林清想，或许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吧。


    就是柔软的手心，抚开湿润的泪水时的触感。


    而卫长风几乎是第一时间握紧了她的手，双手交叠的时候，掌心的湿润似乎也感觉不到了，相互传递的只有两人的体温。


    不合时宜的地点和场合，关系很近又很远的两个人，卫长风下意识握住的这只手，突然尴尬在松和放之间的交点，不过大概是老天不忍心叫他为难，林清的电话响得很及时。


    在卫长风松开手后，林清接起了电话：“喂，妈。”


    “清清啊，听大伯母说你回红兴参加丧礼去了？怎么也不跟妈妈说一声？”


    这样的事，林清一般都是从父母那里听说，小旺家和林清家关系远，到不了要举家回村里致唁的地步，也不怪林清妈妈奇怪，这次小旺家的事，如果不是卫长风向她提起，或许她根本就不会知道村子里有这样一场白事。


    而要向妈妈解释自己是怎么认识的小旺，又为何会出现在此，这个故事说来话长，林清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了过去，只说当天往返，一会就回去了。


    “行吧，你也很久没回去看奶奶了，身上带的钱够不够？拿点钱给奶奶，也给你几个小侄子买点东西，算是你回去一趟的心意。”


    林清妈妈从不提让她往外婆家里拿钱，可但凡她回红兴，总是不忘了提醒她向奶奶尽孝，对妈妈来说，做个好媳妇比做个好女儿要难得多，林清也好她爸爸也好，但凡对奶奶家有一点不尽心，被指摘的一定是她这个做媳妇的。


    “知道了。”


    电话很快挂断了，对外五服亲戚家的丧事，林清的妈妈并不上心，只是叮嘱她今天回城后一定要洗头洗澡，或者回家来，她用柚子叶替林清扫一扫。


    卫长风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时间也不早了，一起回去？”


    按照习俗，小旺今晚还得在家再住一夜，工读学校的假给到了明天傍晚，卫长风的计划是今晚回城，明天再来一趟接上小旺。


    “我还得去一趟奶奶家，要不你……算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再等我一会，我马上就走。”


    卫长风敏锐地感受到了林清的抗拒，对于这个奶奶家，她是不想回的：“好。”


    两人回到灵堂时，席面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有些桌子上已经开始有人起身打包，不过农村的午后闲来无事，大多的人都坐着还没散，三三两两地说着闲话。


    林清一眼就看见了奶奶家的一桌，除了大伯大伯母，还有四堂哥和他的老婆孩子，大伯在她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她了，只是很快扭开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林清叹了口气，向着那一桌走了过去。


    卫长风虽然不知道林清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林清没让他先走，他也就只能继续跟着，陪着她向着那一桌走了过去。


    “奶奶，大伯，大伯母，哥哥嫂子。”


    林清挨个打过招呼，当着外人，几个长辈也都是笑脸相迎，堂嫂拉着她的胖儿子让叫姑姑，这小子刚才吃饭不安生，这会子正跟家里人赌气，撇着个嘴，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姑姑。


    林清这次回来也是临时起意，没有提前准备什么给小侄子的礼物，当然她也决定忽视这个无理要求，只是向小胖子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然后看向奶奶：“奶奶，我只请了一天的假，明天还得上班，一会就走了，下次再回来看你。”


    不去想奶奶在她小时候对她的冷待，林清奶奶其实算是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太太，她笑眯眯地对着林清说：“嗯，知道你忙，我几个小孩里，就你们这一家子是会读书，吃公家饭的，怎么能不忙？快回去吧，我一个老太婆，用不着累你们来回奔波，心意到了就是了。”


    林清跟老太太说话用的方言，卫长风也听不明白，听着语气都挺好，两个人脸上也都带着笑，一时间也没明白刚才林清那一点抗拒是从哪里来。


    听到“读书”一个词，伯父伯母微不可查地对视了一眼，嘴角也带上了点笑意。


    水山城商贸之地，从来只听人说谁家生意做得多大，很少听谁家书读得多高，林清父亲读到中师，在林清之前，已然是整个家族里最高的学历，可几个叔伯谁把林清父亲放在眼里？拿着那点薪水，就会掉点臭书袋子，一辈子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将来死了恐怕连个摔盆的人也没有。


    连着林清这个疯丫头，一把年纪了，眼里没有祖宗长辈，嫁又嫁不出去，不就是当个芝麻小官，傲得做了玉皇大帝似的，会读书有什么用？满村里问问，谁看得上这一家子。


    林清从包里取出钱夹，钱夹里一叠百元大钞，是她早上出门带出来的全部现金，除了给小旺家一千的礼金，还剩下一千，她取出来，拿给奶奶：“奶奶，我爸妈这次没回来，我替他们拿一点，家里有什么缺的您该添就添，吃的穿的，别舍不得买。”


    林清的大伯和大伯母这会儿倒是不看她了，两人齐齐埋头吃起饭来，林清这个举动倒还算有良心，也让他们想起来，老二一家虽然有千般不好，但钱给的倒还算大方，不枉他们在外人面前也曾替林清一家顶回去不少的闲言碎语。


    “哦哟。”奶奶笑着拉了拉林清的手：“清清有心啦，那这钱奶奶就拿着了，你回去跟你爸爸妈妈说，马上就是中秋，这些钱我留着，他们到时候要是不得空回来，祭祖的那一份贡品我就替你们一家子准备着。”


    外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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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林清牵过许许多多回，和奶奶的肢体接触却只有极其模糊的记忆，也不知是因为在场的乡亲太多，做出一副亲近的样子，还是奶奶年纪大了，觉得自己这个孙女虽然是替别人家养的的，可对自家人也算是大方，未必全没有用处，总之奶奶这一牵，过了好一会才松手。


    “清清啊，这个后生仔是谁啊？”


    眼见着奶奶和林清的正事已经说完，堂哥忙问了这么一句，老人家耳朵背，跟林清说话就注意不到一旁，他父母要在林清面前摆个高姿态，一直也没转身来看看林清，只有他坐在林清对面，他早就留意到，林清带了个男人一起过来，只是没给他们介绍。


    林清不是不知道如果她跟卫长风一起过来，免不了要受些打探盘问，但卫长风作为一个外地人，今天在这个场合出现，早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窃窃私语，再加上两个人说话也落在不少人眼里，那与其让他们暗自揣测，倒不如自己来介绍卫长风的身份。


    卫长风已经注意到在场的眼神纷纷向他聚焦，虽然听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猜也能猜得出来讨论的与他有关，毕竟是林清的家人，他只能让自己笑得尽量自然一点。


    林清换上了普通话：“这位是卫警官，之前小旺他爸爸的案子就是这位卫警官负责，小旺家的事你们也都清楚，案子过后，一直是卫警官帮衬。”


    林清没有提当初红兴和南平的斗殴案，可堂哥却自己想起来了：“之前爷爷的事，这个卫警官是不是也来了？是吧！我当初就在渔场，看到卫警官和武警的人在一块儿，我说怎么一直觉得眼熟呢，卫警官，幸会幸会。”


    “幸会。”卫长风同林清堂哥握了握手，又跟在座的几个长辈打过招呼：“叔叔阿姨奶奶好，卫长风，林法官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溪边的事，林清提及了他的职业，却回避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不过卫长风也知道，这种场合有点风吹草动，都不用等明天，这顿饭吃完，就传得整个村都是了，所以不管他们之后会是什么关系，今天在这儿，他俩最好就是只朋友。


    “朋友啊，我还以为是我们林家的铁树开花了呢。”堂哥这句话是用方言说的，毕竟在警察面前，还是得给林清这个面子。


    林清没有理会这句话，明知对方听不懂的情况下强行当面说方言，这种不礼貌程度让林清连给个面子搭话的欲望都没有了，何况还是这样的蠢话。


    要照往常，这种“有头有脸”的朋友，大伯还是愿意起来交际几句的，只是堂哥提到了红兴南平的案子，他那点火气立刻被挑了起来，林清当初没有能力帮忙倒还罢了，明明就有在这案子里说得上话的朋友，还眼睁睁看着他关了七天，这哪里是帮不上，分明就是不想。


    大伯不高兴，奶奶的兴致也提不起来，再加上卫长风一个北佬，交往起来也别扭，所以敷衍着打了个招呼，就不再理会了。


    林清和奶奶道了别，冲卫长风一扭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