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来迟了，本来打算准时下班来着，刚好碰上庭长，交流了一个案子就来得晚了些。”


    林清微微喘着气，看样子是小跑过来，说是晚了些，也不过是半个小时的功夫，卫长风往她的杯子里添了茶：“不着急，先喝口水吧。”


    林清用指尖试了杯身的温度，茶是温热的，她将杯子里的茶喝尽：“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记得你喜欢海鲜，九层塔海瓜子，还是海蛎煎？”


    卫长风笑笑：“我都行，这家许记相当于我们刑侦支队半个食堂，老板的手艺我都喜欢，点你爱吃的就好。”


    “诶嘿。”林清从菜单上抬起头来，看了卫长风一眼：“该不会我们从前也在这家店里碰过面？”


    卫长风的笑容就是答案，林清几乎要开始反思自己，在脑子里没有给人脸记忆留下充足的空间，不然怎么数次照面，林清都印象全无，不论是当时在法院，还是在这间饭店里。


    “好吧，既然都喜欢，我就看着点了。”林清三两下在菜单上勾好，走到前台，老板娘接过她手里的菜单，吩咐给正在后厨忙碌的老板。


    上菜的时候，老板娘虽然在刻意避免，但还是在看到卫长风与林清同桌时，眼神里微微有些变化，看来卫长风说的是真的，两人都是这家店里的常客，今日第一次同桌。


    爆炒的牛肉点缀着翠绿的芥蓝段，这是许记的招牌，刚出锅的牛肉，火候正好，保持口感的同时，又不见血色。


    这一餐饭两人吃得很满足，就像是熟悉的老朋友那样，大口地吃着，偶尔说两句话，围绕着菜品和水山城的天气，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人桌上的饭菜，也渐渐见了底。


    林清吃饭不快，但也称不上慢，即便来时能看出一天疲惫后的饥饿，她也是习惯性地细嚼慢咽，见林清吃得差不多，卫长风起身向老板借了清水，洗干净的杨桃，递到林清眼前：“很甜，尝尝看。”


    不单是给了林清，洗干净的杨桃，卫长风还分给了店里的陈嫂夫妇，九月里正是杨桃上市的季节，这个季节的杨桃果肉饱满，汁水充沛，林清顺着杨桃的边缘啃了一口，很清脆的口感，酸甜的香气弥漫在口腔和鼻腔里。


    “你今天真的没有什么要紧事？拎着杨桃到法院散步，行为艺术得有点不像你了。”这杨桃不算太大，但啃完也需要点时间，林清没有着急起身结账，看着卫长风逗店家的小狗。


    这狗是一条黑色的小土狗，尾巴断了一节，在水山城，很少有人养黑狗，但陈嫂心肠软，想着到底是一条命，一口剩饭就把小狗养了起来，平时养在后院，今天大概是出了疏忽，小狗跑到了前院来，好在今天店里都是熟客，不仅没人嫌弃，喂的人还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卫长风格外对小黑狗眼缘，半条尾巴对着卫长风摇得格外起劲，卫长风呼噜了一把小黑的头：“今天我碰到了一个算命先生。”


    卫长风的话没有说完，停在这里，林清只能往下猜测：“先生让你到法院门口散步？”


    今天的林清比平时更放松，大概是一周的工作，让她已经忘记了家中的是是非非，卫长风不了解林清的过往，可那天就在这间店里，接到母亲电话时，林清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就当是为了维护林清此刻的好心情，白天的事，卫长风不想对林清提起。


    “算命先生说，我今天有偏财运，让我往南走，我走着走着，就到了市中院门口，当时我看着就悟了，这世上偏财大多不合法，老天安排我早出魔障。”


    林清不知道卫长风说的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胡说八道，但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算命先生也不算完全胡诌，你看，要不是往南走，你也不会遇上我，要没有遇上我，也就没有今天这顿晚餐，虽然人均消费低了点，但放低标准的话，也算是意外之财是不是？”


    “你这么一说的话，倒还算他灵验。”


    林清总算啃完了手里的杨桃，去往水池边洗了手，走到前台买单，卫长风一个北方人，习惯性地想要抢着结账，可想了想还是退后了一步，他知道像林清这样的女孩，不接受这种看似好意实则轻视的恩惠，既然自己已经想清楚和林清保持朋友关系，自然也应该营造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


    “好啦，今天还早，不需要接送，我也还得回法院一趟，还有活儿没有干完，拜拜，享受你的假期。”


    “好。”卫长风看着林清的眼睛：“谢谢你的晚饭。”


    “不客气，下次叫上小米和艾力，我再还个席，上次的生日宴还没正式谢谢大家。”


    简陋但熟悉的餐馆，热气腾腾的家常小炒，小狗摇着尾巴，今晚发生的一切自然而愉快，像是卫长风久违的梦中的场景。


    “喂，卫哥，怎么样，假期还愉快吗？”


    来电的是王赫，卫长风跳过了寒暄：“发生了什么事。”


    “你难得休假，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但我觉得还是及时跟你说一声的好。”


    卫长风懒得配合王赫卖的关子，没有应声，只等他自己说下去。


    “卫哥，你还记不记得南平村那个老书记，就他女婿跟福港走私犯有私交的那个，这次市局扫黑，不是端掉了几个帮派嘛，你猜怎么着？他这个女婿，洪升，在其中一个帮派那儿有股份！这帮派手上可有好几个赌场呢，就算他没在□□组织里活动，经营赌场的罪名也逃不掉他的。”


    福港案已经了结，但对南平村委，卫长风始终还保持关注，这也就是为什么王赫得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卫长风：“人抓起来了吗？”


    “抓起来了，秦哥在审呢，看看审讯结果，要么拘留，最差也是取保。”


    “你现在在局里值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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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啊卫哥，怎么了？”


    卫长风转身，往市局的方向走去：“我回来销假。”


    “哎别呀卫哥，该休休你的呗，这案子也是秦哥他们组在负责，你回来做什么，你这班还没上够呢，这都半个月了……”


    卫长风挂断了电话，南平村支书的女婿，一只手是岳父的资源，一只手又掺和在□□的买卖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平白放着福港走私这么大的油水不捞一把，人现在既然已经捏在他们的手里，福港的案子也有必要重新排查一遍，说不定还能有新的收获。


    “这炒牛河。”王赫深深吸了一口牛河的香气：“一闻就知道，许记的吧，瞧瞧我卫哥，放着好好的假不休，来跟哥几个同甘共苦就算了，还送来了慰问物资。”


    一边说，王赫一边将卫长风带来的宵夜分到值班的各位刑警手里，不一会儿，审讯室里的老秦带着个小兄弟也走了出来，一出来招呼都来不及打，拿起牛河拆了筷子，就往嘴里送，几口下去，才张嘴说话：“从下午3点到现在，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愣是一句有用的话不说，跟我这熬鹰呢。”


    “你熬他还是他熬你啊？”


    老秦筷子作势要抽王赫，王赫往边上一闪，坐到了他卫哥身边。


    “我估计啊，这货就等着自己老丈人在外面给他活动呢，可别小看小小一个南平村村支书，人家官虽然做得不大，可在做村支书前，那可是市委党校的老师，做了两年，下乡了，起复后才当了这个村长，光他任教那两届，就有现任好几个厅局级的干部，再者南平村这些年给市里输送了不少人才，那都是村子里一手培养的，记着老书记的恩呢。”


    水山城，就是个人情社会，这一点人人都心知肚明，哪怕是他们这些刑警，也早就习惯了法外有人的暗箱操作，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座城里的人，这些潜规则虽然心里不齿，也知道是败坏社会风气的根源，可就不说他们人微言轻，左右不了事情的发展，他们自己身为本地人，难道就没有用上这些规则的时刻？


    能有这个职业操守，守住底线，不在侦查阶段暗中相助，就算是清正廉洁，对得起自己身上这身警服了，至于嫌疑人那边要动用什么样的人脉，在其余哪个环节进行操作，他们不想管，也管不着。


    芝麻大小的官，通过手头的一点点权力，就能在这个地方积攒起不容忽视的人脉，积累起暗处的财富，再通过手上的权和钱，在这片不大的土地上搅弄风云。


    卫长风看着老秦：“如果嫌疑人真打的是这个算盘，正好顺藤摸瓜，把这个老支书，和他背后所谓的关系一锅端了，留着这样的人在任上，也是水山城的祸害。”


    听了这话，不仅老秦发笑，身边的其他刑警面色也微妙了起来，老秦走到卫长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不懂水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