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最顶级的购物中心之一。


    灯火通明，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崭新皮革的混合气味。


    光可鉴人的地面映照着天花板上造型华丽的水晶吊灯，以及往来顾客光鲜亮丽的身影。


    背景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音量恰到好处，营造出一种低调奢华的氛围。


    陆烬走在前方，步伐平稳。


    他今天穿一件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里面是简单的黑色毛衣。


    李昂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手里已经提了两个印着不同品牌Logo的精致纸袋，脸上写满了“大开眼界”和“我是谁我在哪”的恍惚。


    他们刚刚从一家以极简设计和昂贵面料著称的男装店出来，陆烬没有试穿，只是精准地报出自己的尺码。


    他的手指点过橱窗模特身上那套当季新款的西装三件套和两件质感不同的羊绒衫，对导购报出的五位数字总价只是略一点头，便示意刷卡。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利落得像是完成了一次可以全款报销的实验室耗材采购。


    此刻，他们走进一家全球知名的顶级香水店。


    店内设计极具未来感，黑色的货架如同悬浮的岛屿，上面陈列着造型各异的香水瓶，在射灯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


    空气里混杂着数十种高级香调，层次丰富，却并不刺鼻。


    一名穿着黑色制服、妆容精致的女导购微笑着迎上来，目光在陆烬身上停留了一瞬，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判断出这是一位有实力的客户。


    “先生，下午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男人的目光扫过一整面墙的香水陈列，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走到一个以稀有香料和复杂调香工艺闻名的独立设计师品牌专区。


    他拿起一瓶深蓝色、造型如同冰川碎片的香水，拧开盖子，在试香纸上轻轻喷了一下，凑近鼻尖。


    李昂在旁边好奇地伸长脖子，他只闻到了空气中飘散开的香气，很独特，但……


    这玩意儿一小瓶就得大几千？！


    陆烬闻了片刻，又将试香纸放在一旁，等了几十秒，再次嗅闻中调的变化。


    深灰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分析某种化学分子的挥发曲线。


    然后，他放下了这瓶，又拿起旁边另一瓶琥珀色、造型更圆润的，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这次的前调更温暖一些，带着焚香和皮革的味道。


    他没有询问李昂的意见，也没有和导购探讨香调故事或灵感来源。


    在试到第三瓶，一种混合了烟熏感、陈旧纸张和极淡花香的复杂气味时，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个，”他将试香纸递给导购，声音平淡。


    “100毫升，两瓶。另外，”他指了指最先试过的冰川蓝和琥珀色那两瓶，“各一瓶，同样规格。”


    导购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语气愈发恭敬。


    “好的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款‘孤岛书阁’是我们大师最近的作品，产量非常有限。我马上为您准备。”


    她迅速计算了一下价格，报出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李昂在旁边听得暗暗咋舌，四瓶香水，加起来好几万了！


    这还不算刚才的衣服！


    陆烬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个黑色的皮质钱包，抽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了过去。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花的只是微不足道的零钱。


    等待包装的间隙，他的目光又被旁边一个展示着高端科技产品的柜台吸引。


    那里陈列着最新款的顶级降噪耳机，便携式高分辨率显示器，以及一些造型奇特的数码工具。


    他走过去，扫了几眼那款据说能近乎完美还原现场声效的耳机和那台色彩精度惊人的便携显示器。


    “这两个，一起。”


    导购连忙应下，手脚麻利地开始操作。


    李昂看着自家导师眼睛都不眨地又刷掉一笔足以抵他大半年补助的金额，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


    “陆老师……您这……买的是不是有点多？”


    他知道陆烬不缺钱，研究所的薪水加上那些据说卖得很贵的画，收入绝对可观，但这消费方式，是不是太……


    随心所欲了？


    陆烬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需要用。”


    三个字，堵住了李昂所有未出口的疑问。


    需要？


    研究需要这么贵的香水吗？


    还是监听火山喷发的声音需要顶级降噪耳机？


    李昂不敢问，只能在心里疯狂吐槽。


    但这正是陆烬消费模式的核心——


    一种近乎补偿性的偏执占有。


    买下的不仅是物品，更是一种“我可以拥有最好”的心理确认，和一道将他与过去那个困顿少年隔绝开来的无形围墙。


    ……


    购物结束，陆烬带着拎了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的李昂，走进了商场顶层一家需要预约的日料店。


    包厢安静私密，窗外是杭州的都市景观。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恭敬地奉上菜单，陆烬快速浏览了一下，点了几个招牌菜和清酒，便将菜单还了回去，从头到尾没有询问李昂的意见。


    李昂早已习惯，乖乖等着吃就行。


    菜上得很快，精致小巧的碟盏摆满了桌面。


    陆烬却没有立刻动筷，他拿出手机，放在桌边，屏幕亮着，显示的似乎是某个冰岛语界面的邮件。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三文鱼腩放入口中，一边垂眸看着屏幕，手指偶尔在上面滑动几下，眉头微微蹙起。


    李昂饿坏了，先吃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抬头看到导师这副心不在焉、对着手机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好奇。


    “陆老师，您看什么呢？菜都要凉了。”


    陆烬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又点了一下，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问题，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学校的交换项目，申请截止日期，有没有可能协调延后？”


    “啊？”


    李昂一愣，嘴里的寿司差点噎住，赶紧喝了口茶顺下去。


    “您说哪个学校？冰大交换生项目？”


    他脑子转得飞快，立刻联想到那个女孩，还有陆烬反常的杭州之行。


    他脸上顿时露出一种“我懂了”的暧昧笑容，挤眉弄眼地看着陆烬。


    “陆老师……您这是……为了那位沈妹妹？”


    陆烬抬起眼，深灰色的眸子淡淡地扫过李昂那副“抓住把柄”的兴奋表情，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灭，放回桌上。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李昂的猜测，而是用一种陈述客观事实的口吻说道：“她因为家庭变故错过了原定的语言考试。时间很紧。”


    “所以您就想帮她走后门……不是，是争取机会？”


    李昂笑得更贼了，压低声音。


    “陆老师，您这可不太像您平时的作风啊。这么上心……该不会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喜欢人家吧？”


    陆烬夹起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银鳕鱼，动作顿了一下，随即送入嘴里，细嚼慢咽后，才端起清酒杯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一幅抽象的浮世绘复制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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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年纪太小。”


    顿了一秒，他又补充道，语气更淡：“我只是欣赏她身上那股……不轻易放弃的劲头。仅此而已。”


    李昂看着他家导师那副一本正经、仿佛在撰写学术报告解释研究动机的样子，心里快要笑疯了。


    得了吧陆老师，您要是不在意，会大老远从北京追到杭州？


    会去查人家地址？会担心她错过考试？会坐在这儿琢磨怎么给学校发邮件协调截止日期？还“欣赏不放弃的劲头”？这借口找得也太苍白了！


    分明就是嘴硬！


    但他不敢戳破，只能憋着笑，连连点头。


    “是是是，陆老师您说得对，是欣赏，纯粹的欣赏！人文关怀！提携后进！”


    心里却想，看来这万年冰山，这次是真的遇到能让他乱了方寸的人了。


    ……


    西湖边的沈家别墅，三楼朝南的一个小书房里，窗户开了一半，流通着清冷的空气。


    书桌上堆满了雅思复习资料，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在线模考的界面。


    沈清澜戴着一副耳机，正全神贯注地做着听力练习，笔尖在稿纸上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下的青黑也未完全消退，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重新凝聚起了专注的光芒。


    周棉坐在旁边的懒人沙发里，腿上摊着一本法学教材，但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沈清澜。


    看到好友终于不再是那副失魂落魄、以泪洗面的样子，她心里松了口气。


    一套听力题做完，沈清澜摘下耳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她伸手去拿旁边的保温杯，里面是周棉帮她泡的枸杞红枣茶。


    “怎么样？还能跟上吗？”周棉合上书，关心地问。


    “还可以，这篇语速有点快，但定位词抓得还行。”


    沈清澜喝了口水，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已经平静了许多。


    她点开答案对了一下，错了两个，尚在可接受范围。


    她重新打开雅思报名官网，停了几秒，然后，坚定地移动光标，点击了确认报名并支付。


    支付成功的提示弹出。


    下一场考试，就在一周后。


    “决定了？”周棉看着她一系列动作，问道。


    “嗯。”


    沈清澜关上网页，目光落在窗外院子里那棵叶子落尽的玉兰树上，声音很轻，却清晰，“他说得对。我不该放弃。”


    “他？”周棉挑眉，明知故问。


    沈清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回头，看着屏幕上打开的写作范文，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键盘。


    “爷爷……肯定也希望我能走下去。”


    她低声说，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周棉笑了笑，没再追问。


    她起身走到沈清澜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加油！冲一把！我负责后勤和给你当口语陪练，虽然我口音不地道，但练个流利度没问题！”


    沈清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脑海里那些杂乱的念头——


    湖边陆烬的话语和眼神，爷爷去世的痛苦，未来的不确定……


    暂时压到心底最深处。


    她重新戴上耳机，点开下一套阅读真题。


    屏幕的光映在脸上，那里有悲伤残留的痕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重新点燃的力量。


    书桌一角，摆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爷爷和沈清澜小时候在西湖边的合影，老人笑得慈祥，女孩笑得无忧无虑。


    仿佛有无声的鼓励，从那定格的笑容中传递出来。


    她不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