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因导游的回答而短暂安静下来。


    黄羽翎蜷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目光扫过前排一张张晦暗不明的侧脸。


    车内空气凝滞，混合着皮革和隐约的汗味。


    黄羽翎看着他们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抽动的眼角。


    心中转着念头：他们应该和我们一样应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挤进这趟新的旅程吧！


    当下的瞬间，一种近乎相同的紧绷感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


    也因为这么多人被迫肩肘相抵地挤在一起……物理距离的拉近，竟让人产生出一种并非独自面对未知境地的、可怜又可悲的错觉。


    这短暂的错觉刚浮现，黄羽翎却注意到，前排好些人的脸上露出一种对即将开展狩猎的跃跃欲试的期待感。


    她看见他们的眼神深处，似乎有火花一闪而过。


    他们是要准备杀人么？


    恰好窗外掠过树影，黄羽翎真希望是自己太敏感。


    她稍稍侧身，嘴唇几乎贴上身旁郑琳达的耳廓，压低了声音：“这一关我们要当心这些人。”


    话音未落，郑琳达的肩膀猛地一缩，迅速拉开半掌距离，视线落在前方座椅的靠背上。


    她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声音淡然：“没关系，别想那么多。”


    黄羽翎的脖颈立刻向后仰去，后脑勺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


    手心一凉，她意识到，即便共同经历了些事情，她和郑琳达之间那道看不见的界线依然清晰。


    她苦笑一番。


    大家本不是同路人，不过被一个目标暂时拴在一起。


    目标一致时，尚能并肩；目标消散，大约立刻就会形同陌路。这大概才是常态。


    前方，导游背对着车窗。


    说完他该说的、少得可怜的内容后，他便把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维持着这个略显僵硬的姿势，一动懒得一动。


    有人凑近试图搭话，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他也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用极其简短的词语应付过去，明显不愿多谈。


    黄羽翎微微眯起眼，观察着他制服上不起眼的褶皱和略显僵硬的站姿，试图分辨这层表皮下的身份。


    他是NPC，还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


    若是玩家，为何扮演导游？


    谁在给他分派任务？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直起些身子，颈子向前探，想一并看清驾驶座的情况。


    司机的位置笼罩在一片模糊的阴影里，那团黑影随着车辆颠簸微微晃动，不成人形。


    就在这时，车窗外的景色开始明显加速倒退，树木连成了绿色的虚影。


    导游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用力攥了攥手中那张略显发皱的印刷单页，扬了扬。


    “今天我们要去的第一个景点是冰雪世界。”


    冰雪大世界！？


    车外是明晃晃的太阳，晴空万里，去什么地方不好？


    偏偏要去一个听起来就寒气逼人的冰雪大世界。


    这不合常理的选择，让底下响起了几声压抑不住的嘀咕和带着明显不满的咂嘴声。


    导游显然看见了这些反应,随即他眉头拧紧，脸上露出一种“别再问我”的抗拒表情。


    疑问还没有得到任何解答，导游便继续往下说：“等一下会到一个服务站,大家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上个厕所。”


    这时，就在导游的右手边的位置上，一个手臂细长的男人突然探身，伸手要去抓他捏着的单页。


    导游原本事不关己的脸被激怒。


    他猛地侧身护住单页，手背青筋凸起，瞪向那中年男人，带着一股狠劲吼道：“给我起开!”


    说着，他把单页对折两次，迅速塞进上衣内袋，然后用脚尖抵住地板上一个鼓囊囊的行李包，往前推了推。


    “这里面是压制好的羽绒服,质量一样,男生选黑色,女生拿灰色的。你们自己拿,对对,就这样往后面传。”


    他用脚踢着行李包，在车子前的空地里往前推。


    他盯着第一排的人开始传递，压缩包在沉默中一个接一个向后传。


    每个人拿到后都下意识地捏了捏这奇怪的包裹。


    轮到黄羽翎拿时，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子故意抢了先，并且带着挑衅的意味朝导游囔道：


    “光穿羽绒服在冰雪大世界就不冷了吗？鬼主是不是想冷死我们？”


    导游嘴角向下撇，狠狠瞪了提问者一眼，用极度不耐烦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车身猛地向前一冲，车速陡然提升。


    代表司机的那团阴影闪烁得更加急促。


    黄羽翎别开脸，不再去看。


    一直维持着高度警惕，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得休息一下。


    ……


    十来分钟后，在一个略显荒凉的服务区勉强停稳。


    大家下了车，却并不急于走向服务区区域。


    有几个人立刻围住了导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放单页的口袋，试图再套些话。“你们都给我起开,第一站是冰雪大世界。其他的无可奉告。”


    有两只手试探性地伸过来。


    导游迅速拍开伸来的手，口袋捂得更紧，脚步凌乱地躲闪。


    那几个人顾忌着他的身份，也不敢真的用强。


    导游瞅准空隙，摆脱包围，快步离开，剩下的人只能悻悻地看着他的背影。


    黄羽翎他们七个人分了两组。


    郑琳达、龙琴书和叶温缇缇走向洗手间方向，顾辉默不作声地跟在几步之外。


    黄羽翎、朱志明、周笔灰三人负责采买吃食。


    黄羽翎在落满灰尘的货架前徘徊，指尖划过一排泡面。


    她想起之前的钱都给了龙琴书在青楼里消费，现在囊中羞涩。


    正掂量着袋装和桶装泡面的重量时，旁边同时伸出两只男人的手，摊开的掌心里躺着几块金银。


    这可比纸币值钱多了。


    黄羽翎眼睛一亮，嘴角刚扬起，那两只手却倏地收了回去。


    她嘴角立刻拉平，抬眼看向周笔灰和朱志明。


    “看吧，你们果然舍不得。”


    那两个男人倒不是反悔，而是互相瞪着，雄竞的气氛微妙。


    周笔灰先开口：“什么情况？我给钱，你也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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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上的金银分量，似乎略重一点。


    朱志明鼻翼翕动，不服气地又伸手进裤袋深处摸索，果然掏出个更大的金疙瘩，加码在掌心里。


    周笔灰却似乎没什么争胜的意思，耸耸肩，拉过黄羽翎的手，把金子轻轻按进她掌心。


    这是周笔灰全部的钱了，没留后手。


    朱志明见状，也立刻模仿，把黄羽翎另一只手拉开，将自己的那份塞过去。“你拿着。”


    黄羽翎摇头：“这里买吃的用不了这么多。”


    周笔灰笑着凑近，学着朱志明的腔调，像小孩子一样学舌：“你拿着。”


    黄羽翎叹了口气，从中拣出几块小的。


    “放我这儿不安全，明白吗？我就拿一点，或者大家分着带。金子又重又扎眼。”


    “好。”


    两人不再争执，却默契地一左一右隔开半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挑选。


    有了资金，黄羽翎手脚大方起来，装了满满一袋食物饮料。


    走到收银台排队时，才发现周笔灰和朱志明不见了踪影。


    她赶紧喊两人过来。


    轮到她了，她把一小块金子递过去，店老板眼睛眯了一下，没多问，按价折算，找了一叠零钞给她。


    黄羽翎拎起沉甸甸的购物袋，急匆匆找过去。


    不远处的角落，周笔灰和朱志明面对面站着，肩膀绷着，不知在争论什么。


    黄羽翎走过去，故意用脚尖挨个踢了踢他们的鞋帮。


    两人吃痛，缩了下脚。


    周笔灰却立刻换上嬉笑的表情，凑近黄羽翎：“黄羽翎，你知道刚才他说什么吗？”


    朱志明在旁边猛地瞪大眼睛，脸颊肌肉抽动，生怕周笔灰说下去。


    “他说什么了？”黄羽翎心不在焉地问，把购物袋塞给周笔灰，自己从里面掏泡面，塞了几桶到朱志明怀里，急着去找热水。


    “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好不好关你们什么事。”


    朱志明悄悄松了口气。


    周笔灰却越发起劲，声音扬高：“他说……”


    “我条件不差，没必要非围着你转。外面多的是姑娘。”


    “什么鬼？你们无不无聊！”


    黄羽翎飞了个白眼，两个男生跟着她走到热水机旁。


    她撕开泡面外包装，递给周笔灰拆内盖，再由朱志明接过放到龙头下接热水。


    看着三碗面整齐摆上台面，黄羽翎才腾出空，双手叉腰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忽然抬起脚，结结实实踩在朱志明脚面上。


    朱志明愣愣地没躲。


    周笔灰敏捷地跳开半步，见黄羽翎眼神扫过来，叹了口气，又把脚挪回原地，让她踩了个正着。


    他还配合地倒吸一口冷气：“哎呦！”


    黄羽翎终于被他逗得嘴角弯了一下，摇摇头。“快走，大家还等着呢。”


    七个人聚在休息区的桌椅旁，埋头吃着泡面、以及泡面伴侣火腿肠。


    直到快吃完时，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喊叫和急促的脚步声，尘土被扬起。


    他们扔下东西冲出去，只看到那辆旅行巴士的尾灯消失在服务区出口的拐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