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并不是死后的世界。”


    林夏看着规则杀神，声音平静无波。


    但这些话落在规则杀神的耳中，却激起了滔天巨浪。


    不是死后的世界？


    自己明明殒落在灵界诸神毁天灭地的围攻之中，神躯崩解，神魂湮灭，连承载着存在印记的真灵都在那毁灭性的合力下化为虚无。


    作为寰宇最顶尖的战力，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彻底的、不可逆转的终结，是连大世界意志都难以捞取的绝对寂灭！


    意识消散，万古成空。


    这是铁则！


    即便这寰宇间真的存在某种超越理解，容纳亡魂的所谓死后世界，以他当时真灵彻底崩散的状态，也绝无可能抵达。


    更何况，他屹立寰宇之巅漫长岁月，神力贯穿时空长河，对诸天万界的隐秘规则皆有触及，若有这等世界存在，他岂会毫无所觉？


    一丝模糊的感应都不曾有过！


    若他只是九转，或者半神，那寰宇中存在些许神秘之地他可能会不知道。


    可他已经登临真神巅峰！


    甚至第一梯队的真神，若非对他进行拼死围攻，他也杀之如屠狗！


    所以，他怎会不知道这件事？


    而且不是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战友袍泽不在吗？


    那自己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岂不是还是孤身一人？


    孑然一身的滋味，他已经体验了万年！


    真的！


    不想再体验了！


    就倏然间，规则杀神脑海中闪过一抹灵光。


    在渊盟当中，有一个关于赤心会总部时代的流言。


    那是关于那位传奇开创者的秘闻！


    伟大的赤心会开创者之所以能算无遗策，以凡俗之躯缔造出让后世无数强者都难以理解的赤心奇迹。


    其根源在于，他掌握了操纵时空的无上伟力。


    否则，单凭个人之力，如何能做到那些匪夷所思之事？


    甚至在渊盟某些充满臆想的幻想里，还为此杜撰了各种光怪陆离的金手指设定。


    作为反抗军的高层领袖，规则杀神曾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甚至感到愤怒。


    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无法企及那样的高度，就要用开挂这种充满轻蔑和幻想色彩的词汇，去否定、去异化一位伟大先驱者的真实功绩吗？


    那的确是一个奇迹！


    一个即便万年之后回溯，依然令人心潮澎湃、震撼不已的壮丽史诗！


    一个换位思考，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完成的壮举。


    但寰宇浩瀚，时间长河奔流不息，亿万年岁月长河中孕育出一两位超越常理、无法用寻常逻辑揣度的绝世天骄，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质疑的？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渊盟那些腐朽特权阶层出于对赤心会开创者辉煌成就的深深恐惧与嫉妒，进而想的愚蠢招式罢了。


    他们自己觉得自己做不到这单，于是想用这种荒诞不经的流言来污名化，削弱开创者在赤心传承者心中的神圣地位。


    以此消解其影响力，为他们的特权统治扫清精神障碍罢了。


    即便大家同出一源，是赤心的血脉后裔，在开创者已然陨落万载、其追随者势力衰微的境况下，这种卑劣的抹黑手段仍被他们视为必要之举。


    但此时此刻，规则杀神坚固的认知体系，却在眼前这无比真实、充满烟火气的平凡景象面前，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难道自己此前的猜想，那深植于反抗军思想根源中对渊盟高层绝对黑暗的定论，竟然出现了偏差？


    难道这座简朴得近乎简陋的基地、这些穿着粗糙但眼神明亮的赤心会战士、还有眼前这位平静得如同宇宙背景的开创者才是真实的？


    而反抗军中绝大多数人所坚信的，那种渊盟官方对赤心会时代极度落后的宣传，以及自身对渊盟高层百分百混蛋的判定，才是错误的？


    甚至有没有可能，渊盟高层本身，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十恶不赦？


    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下，渊盟的压迫与血腥是亲身经历，不容置疑！


    可眼前这不可思议的跨越时空，又该如何解释？


    倘若眼前这位开创者所言非虚，自己真的被某种无法理解的伟力从万年后的血腥战场拉回了赤心会的初创岁月。


    那么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匪夷所思的一切，似乎就有了一个勉强可以理解的框架。


    毕竟就在刚才，他那足以洞穿星辰的神念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环境。


    那些粗犷实用、毫无花哨装饰的岩石建筑风格，那些依靠原始生物能驱动的简单器械，空气中弥漫着未经工业完全净化的自然气息。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难以作伪的古早气息，甚至复古这个词都显得过于现代化了。


    这些建筑的样式和材质，在渊盟时代浩如烟海的历史记载中根本找不到丝毫痕迹。


    毕竟渊盟官方记录下的赤心会历史，总是用华丽的辞藻描绘那个时代的璀璨与辉煌，极力渲染其精神层面的伟大。


    但在物质层面，也是直接评判那个时代的建筑、科技、乃至美学都极其落后、不值一提。


    但以规则杀神来自万年之后的挑剔目光来看，此刻赤心会的建筑风格和美学理念，早已不是落后二字可以形容。


    那是彻底的时代断层！


    是跨越了漫长时光长河的原始见证！


    毫不夸张地说，周围这些朴实无华的石头房子，若是能留存到渊盟时代，每一块砖石都将是价值连城、足以让考古学家疯狂的真正古董。


    至于科技水平？


    那更是复古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的程度，与渊盟时代那动辄改造星球、驾驭规则的神力科技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种源自时空本身的巨大落差，其真实性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任何言语的证明。


    “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规则杀神沉默了许久后，出声问道。


    “当然可以。”


    林夏的声音平静依旧，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疑问。


    “我所在的时代，地狱意志选择帮助我们。”


    “真的是，和您签订的那个盟约？”


    规则杀神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之一。


    关于地狱的情报，即使在反抗军高层也是绝密中的绝密。


    “也可以这么理解。”


    林夏的回答依旧简洁，“毕竟，当地狱意志知晓了我具备跨越时空、窥探未来走向的能力后，祂也不愿意与我闹得太僵。”


    “祂有祂的顾虑，担心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会因与我交恶而引发超出祂掌控的、不可预知的变数。”


    规则杀神闻言一怔，“啊？”


    地狱意志！


    大世界意志！


    担心和赤心会闹的太僵？


    他没听错吧？


    “能够跨越时空，回溯过去，甚至预知未来。”


    林夏继续说道：“在拥有这般先知先觉能力的情况下，提前布局，将潜在的敌人扼杀在摇篮里。”


    “或者在其最虚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这难道不是最正常、最合理的策略吗？”


    规则杀神眸光闪烁，“但地狱意志……毕竟是一方大世界啊！”


    在他的认知当中中，大世界意志就是寰宇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是不可撼动的巨峰。


    顶尖真神可能需要想东想西，大世界意志，还需要想那么多？


    祂们除了需要担心其他两座大世界意志外，还需要担心什么？


    “世界可以被摧毁，难道大世界就不行？”


    林夏脸色不变，声若雷霆。


    “.”


    静！


    寂静！


    周围一片，瞬间进入寂静无声的状态当中。


    可这短暂的沉默，却在规则杀神的神魂深处炸响。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规则之锤击中，瞬间怔愣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他通过血腥的屠神之路、炼化无数真神本源，硬生生将自身的杀戮规则推向了一个令诸神颤栗的恐怖高度。


    以此，他获得了屹立于真神顶点的力量。


    但他毕生所求，也仅仅是多杀一些灵界真神，为后世赤心会的生存和发展谋求更大的和平空间，争取喘息之机。


    至于毁灭一方大世界？


    甚至让堂堂大世界意志在某个目标面前主动让步、表达忌惮？


    这种念头，别说付诸行动，他甚至连想都未曾敢想过。


    可现在！


    就在这被他视为古早的时代，赤心会的开创者不仅这么想了，而且似乎还干了！


    更关键的是，地狱意志真的因此让步了。


    这铁一般的事实，瞬间斩断了他思维中固有的枷锁。


    那些他曾经认为绝无可能、连想象都显得狂妄的事情，并非天方夜谭。


    任何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是存在着实现的路径的！


    那自己是否有可能在未来，突破真神的桎梏，掌握那超越真神、足以逆转生死、篡改规则的无上伟力？


    从而将自己那在灵界屠刀下灰飞烟灭的父母亲人、那些在绝望冲锋中相继陨落的战友袍泽重新带回这个世界？


    这个曾经只存在于绝望最深处的、遥不可及的奢望，此刻竟因为开创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而变得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的光亮。


    一时间，规则杀神感觉沉寂了万年的神血都在翻涌沸腾。


    如果仅凭自己，或许绝无可能。


    但若追随这位能让地狱意志都为之让步的伟岸存在呢？


    那未必不能！


    强如地狱意志，不也在对方面前低头了吗？


    “不止地狱意志，”


    就在此时，林夏仿佛洞悉了他内心翻腾的热血与希冀，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赤心会面前，深渊意志也让步了。”


    “甚至，混乱阵营的两座大世界意志，还是商量着一起让步的。”


    规则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