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继续播放。


    屏幕上，一处的宫殿中，一位身着龙袍的男子正死死盯着下方。


    那里，另一位男子一手提着一颗人头，一手紧抱着一方灵位。


    两人显然正处于激烈的对峙中。


    长孙皇后凝视着屏幕上的对峙的两人，胸口微微起伏。


    虽然这两个演员的容貌与她的陛下、与她的承乾截然不同。


    但通过这几日观看电影的经验，她已经明白这是在饰演，是在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之间发生的最惨烈的冲突演给她看。


    屏幕上，李世民的扮演者脸上交织着震怒与难以置信的痛苦，厉声质问：


    “承乾，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兄弟相残？”


    那李承乾的扮演者面对天威般的质问，脸上毫无半分惧色。


    他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愤怒，连声反问道：


    “陛下，我做了十八年太子了。我做错了什么？我贪图过什么？我处理朝政不行吗？”


    李世民的扮演者面对这连珠炮似的反问，沉默了片刻。


    那沉默中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他最终沉声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贪图过什么，处理朝政……尚可。”


    屏幕上，得到这近乎肯定的回答，李承乾的扮演者情绪更加激动。


    他悲愤的喊道：“既然我没有做错什么，既然我的能力得到你的认可，那你到底为什么偏袒魏王？”


    “朝野议论你是知道的，你让魏王住进武德殿，武德殿是什么地方你也是知道的。”


    他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说道：


    “陛下，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问陛下为什么？”


    “你明明经历过手足相残，为什么还要纵容魏王咄咄逼人？”


    不等李世民的扮演者回应，他继续用尽力气嘶喊，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观看者的心上：


    “陛下，你问我什么？这是你逼我的。”


    “你已经集齐囚父、杀兄、杀弟、杀侄、辱嫂，五亲不认了。”


    “再多一个杀子，你在史书上就是六亲不认了，就算你把贞观打造成第一盛世也不会改变。”


    话音未落，李承乾的扮演者举起手中那颗李泰头颅，紧紧抱住长孙皇后的灵位。


    他决绝的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身旁那根象征着皇家威严与冰冷的盘龙柱狠狠撞去。


    同时，他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至极的呼喊：


    “我要去地下和母后告状。”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视频中响起，伴随着画面可能的暗红与晃动。


    “呃……”


    一声压抑的、极度痛苦的闷哼从长孙皇后喉间溢出。


    手机从她瞬间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沙发上。


    她的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泛着一种濒死般的青灰。


    一只手死死攥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指甲几乎要透过布料掐入皮肉。


    另一只手无力地撑着沙发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发白。


    虽然她早就从史书知道，她的承乾最终因谋反被废死在他乡。


    但冰冷的文字，如何能与这活生生、血淋淋的演绎相比？


    那一声声泣血的质问，不仅仅是演员的台词，更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她作为母亲一直不愿面对的角落。


    “我做错了什么？”


    “我贪图过什么？”


    “我处理朝政不行吗？”


    “你明明经历过手足相残，为什么还要纵容魏王咄咄逼人？”


    这些话就是像一根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直到此刻，亲眼见到这虚构却无比真实的演绎，听到那字字诛心的控诉，


    她才如此真切的意识到，历史上她的长子在她死去之后，究竟独自承受了什么。


    而最后，看到李承乾扮演者抱着她的灵位一头撞死，口称要去地下向她告状时……


    长孙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那虚拟的撞击狠狠撞碎。


    她甚至能想象到，历史上承乾在绝望中或许真的会产生“若母后在，必不使我至此”的念头。


    这种联想带来的愧疚与心痛，几乎将她淹没。


    而顾焱，自始至终都紧绷着神经看着长孙皇后。


    在长孙皇后手机滑落的瞬间，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就想冲上前安慰。


    但脚步刚动，他便硬生生顿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与她现在的关系，想起了如今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焦急与想要立刻扶住她的冲动，转而迅速将目光投向徐妙云和伏寿，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示意与恳求。


    徐妙云和伏寿在顾焱眼神的催促下，终于从视频内容带来的巨大震撼中回过神，两人一左一右上前安抚长孙皇后。


    徐妙云试图掰开长孙皇后紧攥胸口的手，伏寿则柔声劝慰，试图将她从那巨大的悲伤与愧疚中唤醒。


    就在这凝重而悲伤的氛围中，郑妃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眉头微蹙，目光锐利的看向顾焱，问出了关键问题：


    “顾郎君，本宫不解。”


    “据本宫这几日所阅史料，史上李承乾谋反事败，被废为庶人，徙居黔州，次年……抑郁而终。”


    “虽为悲剧，却并非如此惨烈决绝，为何后世之人，要凭空编造出这般挟弟首、抱母灵、撞柱死的情节？”


    此言一出，就连沉浸在巨大痛苦中的长孙皇后也不由得抬起朦胧的泪眼，与其他两位皇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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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将目光投向了顾焱。


    这确实不合常理，史书明载之事，为何会有这样的视频？


    顾焱感受到四位皇后聚焦而来的目光，他看了下眼长孙皇后，沉声解释道：


    “郑妃娘娘问到了关键，各位皇后娘娘还记得我之前曾提过，李承乾在后世被称为历史四大遗憾太子之一吗？”


    他环视她们，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有太多后世之人为他的遭遇感到惋惜，为他感到不平，认为他的才华未能施展，他的结局本不该如此。”


    “这种广泛的意难平情绪，就催生了许多创作者，比如写小说的，或者制作这种短视频的。”


    “他们会基于这种大众心理，去创作一些……更极端、更戏剧性的情节，来宣泄这种情绪。”


    “或者说是为了……满足许多人内心深处那种希望悲剧人物以更壮烈、更控诉性的方式反抗的想象。”


    四位皇后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都露出了恍然之色。


    是了，这个道理她们明白了。


    这就像之前顾焱解释他为何写那些绿李二的话本一样，因为长孙皇后在后世人气太高，所以反而催生出了那种想要在虚构故事中争夺她的创作。


    如今这骇人听闻的视频，其底层逻辑竟是如出一辙：


    因为太多人替李承乾感到遗憾，反而催生出了让他以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控诉唐太宗的创作。


    徐妙云更是想到了之前顾焱直言不讳的批评唐太宗的过错时，自己还说他说话太过不留情面，不够尊重帝王。


    可现在，对比这个直接改变历史明载之事，将六亲不认标签扣在唐太宗头上的魔改视频创作者。


    顾焱那些基于史实、相对克制的批评，简直算得上是温和与客观了。


    他至少是在历史真实发生的框架内进行评述，而非为了博取眼球凭空捏造如此骇人听闻的情节。


    想通了这一点，徐妙云看向顾焱的眼神不禁复杂了几分。


    先前对他口无遮拦的那点微词，在此刻这更极端的对比下，倒是消散了不少。


    然而道理虽通，那视频带来的情感冲击却无法轻易抹去。


    长孙皇后闭上眼睛，即便知道视频是虚构的，是后世之人的意难平之作。


    但那份作为一个母亲，看到儿子被逼至如此绝境的痛楚，以及那份被儿子在临终前呼喊着要告状所带来的锥心之愧，已然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上。


    同时，她心中那尊完美的帝王兼夫君形象，那层她精心维护多年的滤镜，发出了清晰而刺耳的碎裂声。


    虽然视频中那些对陛下的指控是后世之人为了强化冲突而罗列，但她再无法找理由继续维持那份完美滤镜，更无法用为了大局来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