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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如此夜晚》 第41章 鸡汤
宋茹走到清荷花园楼下, 停好车,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妈”。
她锁上车门, 深深地叹了口气,接了电话。
张淑兰上来就问:“这个月的钱你还没有转过来?”
宋茹嗯了一声说:“马上就转。”
“你就不该让我打电话催你,你知不知道跟人借钱有多难?找别人去借, 我得给人家跪下, 管你借, 你还要让我张嘴找你, 就不能每个月到了日子自己主动转,省得我开口吗?”
宋茹嗯了一声,轻声说:“这两天太忙了, 我给忘了。”
“你有什么可忙的?那个店根本就不是你的, 差不多就得了,你把那个店弄得越好,那个张薇出来越是容不下你,到时候打下来的江山都是别人的, 白忙活一场。”张淑兰说,口气一如以往, 不太好。
宋茹没有分辨, 张淑兰也没跟女儿闲聊的心境, 要了钱就挂了电话。
宋茹在楼下站了很久, 站到手里的手机再一次响起, 她看了一眼来电, 是何向晚。
她下垂的唇角勾了起来, 这小家伙今天很配合, 在她说“不许再出现在艺尚”之后, 二话没说,甚至没有跟杨敏和梁紫涵告辞,直接就回家了。
她喜欢这么听话的何向晚,接电话的时候,刚刚她妈给她添的堵的不自觉消了一些:“小晚?”
“你还在忙吗?”何向晚问。
“怎么了?”宋茹问。
“没什么,就是快十点半了,我以为你该到家了。”
原来是担心自己,宋茹一笑,心头划过一丝暖意,声音更轻了一些:“我在楼下,刚刚接了个电话。”
“哦,用我下去接你吗?”他说。
宋茹一愣,嘴唇微动,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夜色浓浓,她从来到这个城市,就住在这个小区,那时候还是跟一群人合租,住宿环境糟糕,发生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周永兵,搬到了他的住处,再后来被分手,就又回到了这里。
兜兜转转一晃很多年,遇到很多人,但这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要下楼接她。
“为什么要你下来接我?”她问。
“因为你以前下班都很累,要是爬不动楼梯,我下去背你上来。”
宋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心中愕然,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口气却放得很轻松:“不用,姐能上去。”
她说完,挂了电话,向楼梯处走。
那个楼梯下栖息的小野猫听见她的脚步声,又凑过来喵喵叫唤,宋茹从包里拿出给它预备的即食鸡胸,放在楼梯边,它小小的脑袋凑过来,喵呜喵呜地吃了起来。
跟我一样没有家的小东西,她看着眼前大口吃东西的野猫,在心里想着。
一人一猫,蹲在楼梯上,蹲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向上爬。
走到家门口,还没等她按指纹,门已经开了。
何向晚站在门口,看着走廊里的她,打量她的脸。
宋茹意识到这小家伙打量得很是认真,忍不住一笑,打趣他:“你这眼神——看你姐像个贼吗?”
“你刚刚接的谁的电话?”他问。
宋茹疑问地哦了一下,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这个人是不是说了不好听的?你脸色不太好。”他解释说,仍然看着她的脸。
宋茹愣住,抬起手摸着脸,然后耸了耸肩,不太在意地自嘲道:“没藏好?”
他点头,闪身让她进来,宋茹关门的时候,他打开鞋柜,将她的拖鞋给她拿出来,放在脚下。
宋茹意出望外,有些不好意思伸脚,问他:“这是干什么?”
“我在家里没事,盼着你回来。”他说,站起身的时候,嘴角带着笑:“现在终于盼到姐你回来了,我特别高兴。”
这句话说得实在动听,宋茹万万没想到何向晚还会这一套,心想他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明明在老家见到他的时候,还是愣头青一个呢!
她被何向晚的几句暖心的话说得高兴极了,被她妈张淑兰惹出来的闷气一扫而空,开开心心地穿上拖鞋,对何向晚:“电话是我妈打过来的。”
“你妈——”
宋茹挑了挑眉,无奈地摇了一下头:“管我要钱。”
何向晚:“她为什么管你要钱?”
“因为她二婚后生的孩子,得了重病,每个月都需要钱去医院,不然就会死。”她一边说,一边放下手包,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何向晚目光在她露出来的一截小蛮腰上一扫而过,快速移开,不解地问她:“那就让那孩子去死不就完了?”
宋茹的懒腰伸到一半,停住,转身看着何向晚:“去死?”
何向晚嗯了一声,一脸平常,说让一个人去死,仿佛让一只虫子去死般无差异:“你脸色不好,刚刚上楼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悲伤,你明明就不高兴,为什么不拒绝她呢?”
“我不高兴?”
他点头,直截了当地说:“以后再找你要钱,直接拉黑你妈!”
宋茹失笑,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为什么不容易?”
宋茹也不解释,只是说:“你还小,很多事跟你讲了,你也不会懂——今天书读得怎么样?”
他不肯说他的书读得如何,不肯轻易放过刚刚的话题,拒绝被打岔:“答应我,拉黑你妈,她不是你妈,她是吸血鬼……”
“打住!”宋茹摇头,不让何向晚继续说下去:“大人的事情少掺和,好好读你的书。”
何向晚听出她的口气不佳,知道继续说下去只会惹火她,只能闭嘴,看着她一边向卧室走,一边揉着胳膊,她的工作需要她大量使用手掌和胳膊的力量,工作一天下来,胳膊疼手指疼是常事。
她的顾客又都是老顾客,不好省力气,所以她赚的每一分钱,都比别人辛苦。
她妈是个什么脑子,会这么吸血自己的亲生女儿?难道不知道她活得有多累吗?
她那傻大姐的性格,我看得出来,全世界都看得出来,人人都利用她、拿捏她也就罢了,作为亲妈,那个女人是怎么做到吸血亲生女儿内心一点儿不愧疚的?
但是我必须闭嘴,他心想,让女生喜欢的五条铁律,理解她,体贴她……他得做到,他得尽快让她对他动心。
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她了。
谁都别想欺负她!
“要我给你按摩吗?”他问她。
宋茹停了脚步,站在当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她继续走,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你好好读书吧。”
宋茹进了卧室,将门关上,脱了身上的衣服,颓然躺在床上。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累。
浑身上下的每块骨头和肌肉,都在抗议她今天的过分透支,何向晚说给她按摩,这个建议原本很有诱惑力,但是不行,她不能让那个小孩儿太过靠近。
再来一次突如其来的吻,她就只好将他撵出去了。
宋茹抬起手,放在额头上,深深地出了口气,她并不想让何向晚搬出去住,她喜欢自己的家里有人气。
她奶奶在她念高一的时候去世的,那之前因为有奶奶在,她还算有个家,奶奶去世之后,这些年她一直是独自一个。
尤其是逢年过节,没有家的人,节日是最难熬的。
原本她以为周永兵会给她一个家的。
想到周永兵,她发现这几天自己想起他的日子少了许多,即便这一刻想着他,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痛苦,既不气恼,也无不甘,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仿佛都发生在很久以前似的。
连记忆都模糊了。
曾经是我将要嫁的人啊,她在心里想。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你睡了吗?”
宋茹将手从眼睛上移开,扯了床单盖住身体,答道:“怎么了?”
“我白天——读书累了的时候,给你熬了一点汤,你想喝吗?”
“汤?”
他嗯了一声。
宋茹从床上起来,拿过家居服套在身上,走出房间:“你熬汤了?”
何向晚点头:“我被你从艺尚赶出来,路上经过超市,进去买的食材。”
宋茹走到饭桌处,看着桌子上的汤碗,里面盛着红枣枸杞鸡汤,她先是笑,笑完了觉得自己笑得太肤浅了——
多年来她不管面对任何情形,都是先笑,哪怕该流泪该痛苦该咆哮的时候,她也是先微笑,因为她认为只要笑一笑,没有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她已经习惯笑得像个机器了。
她收了笑容,不敢相信何向晚竟然会做这些:“你给我熬的?”
他点头,盯着她的眼睛:“我照着视频学的,熬完了我尝了一下,还挺好喝的。”
……
“你不尝尝吗?”他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殷切,显然非常想让她喝点尝尝。
宋茹嗯了一声,坐在桌子旁边,在读书间隙给她熬了滋补鸡汤的少年,发现她面前的汤碗里没有羹匙,立即进了厨房,给她拿了一把出来。
宋茹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羹匙,愣愣地,伸手接过,舀了一口鸡汤,凑近嘴唇,喝了进去。
“好喝吗?”
好喝,鲜香甜美,温和暖心,一如旁边这个少年此刻给人的感觉。
第42章 分居
“我从来不知道夜深时候的一碗汤, 这么好喝。”她一边喝,一边对何向晚说。
何向晚没有说话,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攥紧。
“你饿了吗?要不要喝一点?”她问。
何向晚摇头, 晚餐宋茹让那个做饭的阿姨给他送的,他吃得很饱。
“读书难不难?”她问。
何向晚继续摇头,看着她手里的勺子, 关注点都在她喝汤这件事上, 一副想要看她把汤喝光的样子。
“不难就好, 一直读下去吧, 小晚,将来读硕士,读博士……”
“我大学毕业就会出来工作。”他打断她, 从汤匙上抬起眼睛。
“为什么?”宋茹奇怪地问。
“我不想念硕士, 一大堆人做的事情,我不见得要跟着做,而且我对读书也没兴趣,跟坐在教室里上课相比, 我更喜欢去工作赚钱。”
宋茹愕然,看着旁边一本正经说着“赚钱”两个字的何向晚, 不解地问:“钱就那么重要?”
何向晚盯着她的眼睛, 嗯了一声。
宋茹摇头叹气, 轻声问他:“这儿眼神儿看着我, 是又在肚子里埋怨你姐存不住钱了?”
何向晚没吭声。
“我是存不住钱。”宋茹摇了摇头, 对何向晚说:“将来你要是有办法帮我存住钱, 姐赚的钱就都放在你那里, 这样每次别人管我借钱, 我就说‘都去找何向晚要吧’, 他管着我的钱呢——你觉得怎么样?”
她本来是开玩笑,哪知何向晚竟然当真了,他细细思索了片刻这个建议,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以,放在我这里吧,有我在,谁都没法白坑你的钱!”
宋茹心里暖暖的,不知道是这甜丝丝的汤水的缘故,还是何向晚说了暖心话的缘故.
她冲何向晚笑了:“谁掌握财权,谁就说了算,姐的钱攥在你手里,只怕姐以后只能听你的话了。”
何向晚应声回答她:“听我的话很好啊,我又不会让你吃亏。”
宋茹听他说得坦然,心头一动,很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坦然无遮,明锐清澈的五官没有丝毫做作与矫饰,心想他倒是在说真心话。
这小孩儿自己并没有在他身上费多少心思,但却收获了他极大的感激与真心,认真计较起来,她这一次占了大便宜了。
她为了不辜负何向晚的一片心意,将汤水全都喝光,这才起身去歇息。
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何向晚已经在客厅的饭桌前读书了,在她坐的位置,摆着一盘鸡蛋饼和一碗甜豆浆。
宋茹揉了揉眼睛:“你又出去跑步了?”
何向晚嗯了一声,看着她懵懵的睡颜,有瞬间错愕,但是他很快移开目光,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你多睡了一个小时。”
宋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用力打了个哈欠:“我喝汤喝多了,昨晚上没睡好。”
何向晚听得一愣,顿时汗颜:“那以后我不熬汤了。”
宋茹笑了,她其实不太能吃碳水,诸如粥、汤、米饭、蛋饼这些东西,她都很少吃,更别提加重氧化的糖了,眼睛瞄了一下神情低落的少年,她暗暗叹息了一下,凑到桌子前,夹起蛋饼咬了一口,喝了一口加糖的豆浆,笑着夸他:“好香啊。”
何向晚立即面露喜意,满眼星星地问:“真的吗?”
宋茹一边暗暗担心自己的腰围,一边用力点头,将整个蛋饼都吃进去,还喝光了甜得让她担心的豆浆,“特别好吃,小晚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何向晚薄唇勾起,笑得灿烂:“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你别担心,我不会一直做蛋饼,我也会学别的早饭,学会了就一样一样地做给你吃。”
我的腰要变成个球了,宋茹心想。
但是他现在很高兴,而我最多忍受一个多月,他去大学了,自然就不会再有这些碳水炸弹一般的早饭了。
于是她笑了笑,真心说了句:“谢谢小晚,”
她很快吃完了早饭,匆匆洗漱,拎着手包出门,何向晚送她道门口,还从鞋柜里给她拿出了出门的鞋。
宋茹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鞋子,内心叹息一声,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以示感激。
换鞋的时候,她顺便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将何向晚从白富华那里赚到的提成转给了他。
何向晚听见提示音,点开微信,看见来自宋茹的转账,一脸的茫然。
“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怕你乱花没有转给你,现在你留着零用吧,开学读书的学费不用担心,姐这里有。”她笑得灿烂,满口的小白牙露出来,眼睛也笑眯眯的:“好好读书,姐出门赚钱去了。”
关上的门,让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满满的房间瞬间空落落地。
她不在的房子,立即没了家的感觉。
微信上转过来两千四百块,何向晚看着这个数字,想到她刚刚的笑容,心想自己是今天早晨认识她的话,看见她这一刻的笑容,会据此判断她是个无忧无虑的人,绝对猜不到那洒落灿烂的笑容背后,她生活的真实样子……
被男朋友甩,被闺蜜背刺,有个吸血鬼老妈,每天被工作压榨到回家的楼梯都爬不上去……
他盯着那两千四百块钱,想着她脸上的笑容,听着她下楼的脚步声,心想长这么大自己认识的人虽然很少,但即便如此,如宋茹这样性情洒落、心胸开朗的,也难见第二个了!
他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了,他就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阳台上
大概一分钟之后,她的身影在楼下树影的间隙出现,何向晚紧紧地盯着那个树隙间的婀娜身影,不舍得错过一瞬。
只见楼下的她脚步匆匆,一边走一边翻出包里的电话,不知道给谁打了过去。
她即将在前面的拐弯处左拐,去后面的停车场开车,何向晚注视着打电话的宋茹,只等她拐弯以后,自己就回房间去。
哪知宋茹走着走着,不但没有拐弯,反而停住了,她站在原地,跟电话里的人不停地说着什么。
声音有些急促,从敞开的阳台,能听见她那漫不经心的调子有些生硬,显然对话的内容并不让人愉悦。
在说什么呢?何向晚着急地想。
她在几分钟之后,从何向晚的视线里消失。
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了宋茹的电话,说她要去外地一趟,这几天不会回家,让他记得好好吃饭。
“我不在店里,不方便让人给你送餐,就从网上给你买了一批食材,一会儿就送到,你记得煮来吃。”她说。
“你去哪里?”何向晚不关心食材,不用宋茹照顾他也饿不死,他关心的是跟她分开。
而且是分开几天!
“去宜乡,我爸在那里教书。”
“去看望你爸吗?”何向晚追问。
宋茹笑了,紧接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嗯了一声:“我爸身体不好,他住院了。”
那没办法,何向晚心想,即便再忍受不了跟她分开,对面的人是她爸爸时,他也争不过。
只是他没有想到宋茹会一走五天。
而五天后回来的宋茹,明显跟之前有些不一样,电话的次数比之前多了很多倍,忙忙碌碌的,问她,她只说她爸病得很严重。
“他需要人陪床。”她在又一次接完电话之后,对他解释。
“你不是说他再婚了吗?”
宋茹点头,然后又摇头:“他现在的妻子不喜欢医院,他后来的孩子也不喜欢,母子俩跑外地玩去了。”
何向晚看着她的神色,心头已然猜到了她这些天接到的都是什么电话了,“他打电话让你去陪护?”他问。
宋茹嗯了一声,尝试着维护自己的父亲,也顺便解释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没得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他终究是我爸,我责无旁贷。”
何向晚看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双总是带着乌亮调皮神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黯然。
她的眼睛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何向晚恨恨地想,当初被周永兵甩了,她的眼睛都带着光,那种对自身、对生活都充满信心的光……
现在因为这个不要她的父亲,暗了许多。
他硬生生忍住胸口的怒气,心想没关系,她就是这样的,自己从认识她那天开始,就知道她是这样的,她越是不在意,这个世界就越是拿捏她!
没关系,他会很快长大,等他长大了,谁都别想再拿捏她!
“那你不在家的话,我回老家去吧……”
他的话没说完,宋茹已经诧异道:“你回老家干什么?”
“你不在这里,我留在你的房子——”
“什么我的房子,你的房子的?我不在家,你正应该好好利用这个空房子,抓紧时间读书啊!”
何向晚难过的心情在听到她的这些话后,略微好过,他看她收拾回宜乡医院陪护的东西,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像一只绊脚的小狗。
把宋茹给逗笑了,叹口气说:“也许姐只去两天就回来了呢?他老婆孩子只要度假归来,就可以替我了。”
何向晚不说话,等宋茹将行李箱合上时,一直沉默的他终于鼓足勇气,挡在宋茹的身前,问她:“我能陪你去吗?”
第43章 渐远
宋茹一愣, 看着何向晚:“陪我去宜乡?”
何向晚嗯了一声,口气略微急促:“我也可以陪护。”
宋茹盯着何向晚,就在何向晚以为她会拒绝时, 她竟然走上一步,然后抬手摸了他的头。
她的动作带来一股香气,抚摸轻快温柔, 像是醍醐灌顶一般, 何向晚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被她抱着的记忆来。
他愣愣地看着她, 屏住呼吸,感受着这温柔至极的抚摸,生怕一不留神喘气喘大了, 惊扰了这一刻。
原来她一直对我很好, 原来她从小就这么喜欢我,原来我的记忆并没有差错,我从一眼看见她时就如此想要亲近她,是有原因的!
“那里没有住的地方, 我爸的病房有四个病友,住院和陪护的人加起来, 有将近十个人, 陪护用的那张窄床, 平躺就会碰到我爸病床的铁架子, 躺一个晚上, 会无数次被碰醒——”她说到这里, 大拇指的指肚在他额头上轻轻捻了一下, 安慰他道:“你去那里要遭罪的。”
“我不怕……”
“姐怕, 姐不想让你去遭罪, 你也没有必要去遭罪。”她打断他,眼睛又笑眯眯的了,显然去那么糟糕的环境下陪床,于她并不算难事,她只难受了一瞬,就又开开心心的了,“还有一个多月就开学了,你那几个小师姐说的‘交叉班’,你一定要考进去啊?”
交叉班,还是普通班,哪有你重要呢?何向晚心想。
而且一个多月就开学什么的,于他也并不是个值得雀跃的消息,因为开学就意味这去京南,会跟她隔了三个小时的高速车程。
他害怕离她那么远,他总害怕被别的男人发现了宋茹的好处,然后别的男人趁着他不在宋茹身边的时候,将她抢走!
他还是没有去成宜乡,目送宋茹将车开出小区,他站在清荷花园门口,与她渐行渐远,距离拉得越长,他的心情就越是悲凉。
有了一种她再也不会回来,或者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属于自己的预感。
手里的电话响了,他以为是宋茹,心头一振,结果发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章宇”。
他心情不好,没接。
章宇连续打了三遍,何向晚知道自己不接,章宇就会一直打下去,只好接通了。
果然接通了之后,章宇一叠声地抱怨,何向晚耐心地听着,他对章宇的容忍力一贯高,高到他自己都纳闷的地步,或许是因为他吃了很多顿章宇送的饭的缘故吧?
大热的天,他吃的十顿饭有九顿是章宇送的。
章宇来电是问何向晚可不可以把手机号给华姐:“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当她小白脸,我知道你不愿意,是她说她有个外甥女的,明年就要考高中了,想找人一对一辅导数学。我核计着你可以啊?”
何向晚对辅导小女孩儿兴致缺缺,他心情也糟糕,想也不想,直接回复说不干。
“我告诉你一小时五百块哦——”
“多少?”
“你没听错,一个小时五百,据说……”
“把我手机号给她。”何向晚直接了当地做决定了,辅导小女孩儿什么的应该没有那么费力,“拿到钱了请你吃大餐。”
章宇嘿嘿嘿地笑了,就知道何向晚会答应:“那我要吃烧烤,你记住了。”
何向晚答应了,挂断了电话。
白富华在当天晚上打过来电话,她竟然是真的要给自己妹妹家的孩子找家教,把妹妹的微信给了他,何向晚第二天就去见了白富华的外甥女。
小女孩儿十五岁,大名叫李佳明,小名叫佳佳,头发长长的,个子小小的,只看了一眼何向晚,就脸红得抬不起来。
白富华的妹妹叫白富丽,一看这个情形,立即就觉得不妥,暗暗叹了口气。
她支开佳佳,告诉何向晚:“我没想到你这个学生长得这么帅,算了,我……”
“我可以在客厅辅导她。”何向晚说,他对佳佳的眼神并不陌生,他在学校的时候,虽然囊中羞涩,穿得也都是破衣烂衫,但还是常有女生这样看他。
但是他需要这笔辅导费,他估算了,如果做满了这个假期,他开学的学费将不再是个问题。
“那也解决不了——”
“这样,我可以在辅导她的时候先一分钱不收,在一个月之后的开学考中,如果她的成绩没有冲上一百二十分,我也一分钱不收,这样您放心吗?”何向晚说。
“一百二十分?佳佳现在才九十多分,最高成绩都没有过百,也就刚及格哦?”白富丽说,惊讶地看着何向晚。
“我不能让她达到这个成绩,我将一分钱赚不到,你觉得我会胡说吗?”
白富丽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眉目明澈,眼神坚定,心里暗暗纳罕姐姐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学霸?
竟然这么有自信?
何向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全力投入这个初三女孩儿的辅导,他会在晚上睡觉前,给宋茹发微信询问她一天的情况,但是她都回复得很慢,内容也都是老三样:我没事,我很好,我不累。
在知道他找了个家教的工作后,宋茹很为他高兴,得知学生是个初三的女孩儿,也仿佛他亲姐一样提醒他:“好好教,别让小女孩儿分心了,害得人家成绩退步了就糟糕了。”
对何向晚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这个问题,她只回复“再说吧”,多的一句话都没有。
而她一句“再说吧”,直接让何向晚在半个月之后才再次见到她。
她也不过是回来取一些日用的东西,处理一下艺尚的事情,立即就要赶回医院。
她瘦了很多,陪护的日子没有精心护理肌肤和头发,她整个人呈现一种苍白疲惫的状态,眼睛里那股灵动的神气都没了。
何向晚上完辅导课,赶到艺尚,只来得及看见正往车后备箱放行李的宋茹。
她看见何向晚,高兴地笑了,露牙的笑,显然她看见他十分开心:“我还想着见不到你,我就开车去白富丽的家,幸好你赶过来了。”
“这就要走了?”何向晚不敢相信地看着后备箱,他以为半个月已经够了,她父亲有妻有子,陪护半个月从任何角度讲也算是尽到女儿的义务了。
“是啊。”她说,又冲他笑了一下,眼睛弯弯地:“她们都不回来,医院那里没人不行。”
这话配着她此刻的笑容,让何向晚一阵心酸,所以父慈子孝的时候就没有她的份,尽子女义务的时候就赖上她了?
“别为我生气,没必要。”宋茹说,安慰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好好干,我虽然不在这里盯着,但是你干得怎么样,我都知道——一堆人跟我夸你,说你特别聪明,还特别有能力,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小晚,你将来一定会特别有出息的。”
我特别有出息的时候,你能不要东跑西颠的,一直陪在我身边吗?何向晚看着上车的宋茹,在心里想。
这个念头让他很是难过,因为他隐隐觉得,与自己的心愿相比,与他对宋茹的一腔爱意相比,似乎冥冥之中有更为强大、更加有力的手,在推着她跟他走向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
“茹姐的爸爸得了癌症,茹姐也没办法。”章宇的声音响起,对何向晚说。
“癌症?”
章宇嗯了一声,脸色也不太好:“我听别人说的,听说是肝癌,活不了多久了。”
何向晚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他没想到令她脱不了身的,竟然是这么严重的情况。
“茹姐她爸很厉害的,听说教书教得特别好,是个教学名师,我告诉过你茹姐对教师这个职业有滤镜吧?她——”
“他爸是个老糊涂。”何向晚不客气地说。
“啥?”
“不糊涂他干嘛娶了一个自私鬼,再娶还是个自私鬼?养孩子养出一个白眼狼?”何向晚说:“教学名师?什么煞笔奖?怎么评的?他连自己儿子都没教好,他能是个屁的教学名师!”
章宇哦哟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大的怨气?茹姐她爸怎么着你了?”
何向晚哼了一声,并不解释,宋茹不在,他懒得在艺尚呆着,抬脚就走。
这一次宋茹走了更长时间,甚至在李佳明参加了初三的开学考,拿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数学成绩一百二十八分之后,她仍在宜乡,没有回来。
白富丽夫妻都高兴极了,二话不说,将两万八千块的辅导费打给何向晚,还额外奖励了他两千,“如果何老师答应我们开学之后继续辅导佳明,辅导费我们可以再涨三百。”白富丽的丈夫是一家金融服务公司的老板,姓李名骏,不差钱,对自己女儿特别喜欢的小老师也不舍得放走,开出高薪诱惑。
何向晚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但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开学之后没办法天天辅导,我有自己的课业要忙,只能周六周日上课。”
李家夫妻答应了,想到女儿远程上课要用电脑,李骏甚至提议送何向晚一台:“作为我们佳明期中考的提前奖励,怎么样?”
何向晚拒绝了,他对欠别人人情没兴趣,如果对方不是宋茹,他比较喜欢清清楚楚,钱货两清。
第44章 滚烫
距离开学还剩一个星期的时候, 何向晚回了一趟老家。
老房子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当初造得很大,据说这是他妈为了“迎娶”他爸, 特意扩建的。
当初好像想生三个小孩来的,何向晚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眼前寥落荒芜的院落屋宇, 想着往事。
对父母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 他看着自己卧室的窗子, 想着那些被母亲呵护和疼惜的往事, 发现即便是这些他珍视无比的记忆,也已经变得模糊,有时候, 他甚至连父母的样子都要仔细回想, 才会想起来。
十一年,足够忘记很多很多事了。
也难怪我会想不起来小时候关于宋茹的记忆,他心想。
邻居大娘看见他,把他叫过去吃饭, 像他小时候一样,给他一个大碗, 上面的菜堆得高高的。
“小茹的爸宋老师不行了, 她们宋家的人很多都去医院了, 小晚, 你受了小茹的好处, 也去看看吧?”大娘教他。
何向晚点头, 他开学后会半个学期不回家, 出发前他得将老家的房子拾掇一下, 以免他不在家的时候, 屋子漏雨倒了。
虽然他上学后回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少,以后在城市里安定下来,很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回来了,但他终究还是想保留着自己的根。
这样他才不会在这一无所有的世上,没了归处。
他用了三天时间给老房子加固,请人给房顶做了一层防水,墙上新出的裂缝里外密封,窗子打了密封胶,室内的自来水管用了几层保温棉包裹,防止冬天的时候冻裂。
做完这一切,他出发去了宜乡。
医院里很多人,何向晚到的时候,宋茹站在走廊上,正跟几个人说话。
隔着十几米的走廊看着她,何向晚感到自己的心口怦怦地跳,思念汹涌,蔓延全身,让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变得更瘦,脸色也不好,没时间打理的头发挽成了一个髻子,发丝耷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乏累。
他暗暗攥紧手指,想象着将她搂在怀里,屏蔽掉这个世间所有麻烦与混乱,让她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迷人调子说话,想笑就开心地大笑,想玩就随心所欲地玩……
这世间的那些污糟糟的事、乱糟糟的人,都从她身边滚开!
宋茹在这时转过身,看见何向晚,她十分惊讶,瞪大了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的意思。
何向晚走上前,将手里的花递给她,他不知道送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送礼物,是到了医院外面的那条街,看见满大街的礼品店鲜花店,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不该空手见宋茹。
毕竟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穷尽一切心力,也想留下好感的女人。
但是癌症晚期的病人能吃什么、能用什么呢?医院外面一条街上他选了半天,最后的选择还是花。
他用手机搜了各种花语,最后选了寓意“早日康复”的向日葵。
一束黄白相间的向日葵里,他很有心机地夹了一朵白色玫瑰,处在花束的正中间,递给宋茹。
“买花了?”宋茹更加惊讶,来的人虽然多,但并没一人送花。
跟大多数女人一样,她也爱花,立即伸手接过来,注意到里面的那朵白玫瑰,她更是惊喜,拈出白玫瑰的花枝,盯着雪白细嫩精致的花瓣,看了好久。
还将花枝在指尖转了转,欣赏来欣赏去,神态像个小女孩儿一样。
“你还好吗?”何向晚问:“昨天你在微信上说一天一夜没睡了,是怎么回事?”
宋茹放下花,对何向晚叹了口气:“我爸就是这两天了。”
“什么?”何向晚不懂地问,留意到她眼角红了。
“医生说我爸这两天随时可能死。”她解释,眨了眨眼睛,打量着眼前二十多天没见的少年,或许是长期在医院,看多了生离死别,再见何向晚,她觉得他比原先还要好看了。
少年的眉宇,有着蓬勃的生机,唇角的弧度也彰显着他强悍的意志,这两样特质在这个临终关怀的地方,显得特别稀罕。
“他死了你是不是就不用留在这里了?”他没有表达对将死者的同情,说的话直截了当,听着很冒失。
宋茹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何向晚:“我觉得你在这里时间太长了,他的老婆孩子回来了吗?”
宋茹点头。
“之前一直不回来,现在回来别是想分他的财产吧?”何向晚立即道。
宋茹无奈地看着何向晚,她太累了,连续陪床一个多月,超出了她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她没有力气说他,只长长叹了口气。
“全都欺负你,拿准了你的性格,得了便宜还卖乖。”何向晚冷笑:“你身边全是这种人!”
宋茹暗暗摇头,何向晚能来探望病人,她十分感动,即便他每句话说的都很难听,她唯一的选择也只是换个话题,而不是数落他:“你微信说你后天走,那天姐要是分不开身怎么办?”她问。
“我本来也不用你送。”何向晚回答,看向远端一个十七八岁靠墙玩手机的男孩儿,问宋茹:“那就是他二婚生的孩子?”
宋茹看过去,然后点头。
何向晚观察着那个男孩儿的神态表情,看了一会儿之后,告诉宋茹:“别搭理他,他不是你亲弟弟,别让他扑上来吸你的血——”
宋茹只好再次岔开话题:“开学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我这几天给你转的学费,你一直不收是怎么回事?”
“我有钱,干嘛要你的?”何向晚回答,声音很生硬,带着怨气:“那么多人吸你的血,你还不够累吗?我才不会吸你!”
宋茹听他声音里怨念极大,无奈地安慰他:“我知道你心里惦记姐,我感激着呢,我没事,一切尽在掌握,你不要担心——你饿了吗?姐带你去吃饭?”
何向晚不想跟宋茹分开,他想今明两天都在宜乡,后天再回家取行李,然后直接去学校报到。
他也确实有点儿饿了,就点了点头,对她说:“这次我请你。”
宋茹惊讶地看着他:“你请我?”
何向晚嗯了一声,很自豪地说:“我有钱了,我赚了三万块,不但能请你吃好吃的,还可以送你喜欢的礼物——你下个月二十号过生日是吗?你喜欢什么?我来送你。”
一番话让宋茹暖心得无以复加,她万万没想到何向晚如此贴心,连日来的乏累和难过因为这个暖心的提议,轻了一些。
“我喜欢你考进交叉班,跟那个张贴栏里的那些学霸一样,拿到那些高大上的国奖省奖,你要是能做到这些,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她果然不肯要他花钱,反而借机鼓励他。
何向晚知道宋茹肯定不会让自己买东西,他也不以为意,到生日那天,他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他一定会送她超级棒的礼物,让她看看自己跟那些拿捏她、吸她血的人的不同!
只要有我在,这世上就没人比我对她更好!
他心里存着一定要对宋茹好的念头,也想让宋茹知道自己现在有钱了,故意越过几家普通的饭店而不入,而是去了一家装潢十分高档的饭店,不顾宋茹的疑问表情,进去径直坐下。
虽然年轻,虽然是第一次进这样的饭店请自己心仪的女人吃饭,也不见丝毫局促和怯场。
他神情坦然地叫过服务员,将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豪气地送到宋茹面前,然后告诉她:“点你爱吃的。”
宋茹看了看,点了两样菜:宫保鸡丁和凉拌三丝,两样加起来,也没超过四十块。
何向晚见状皱眉,不高兴地问:“你是看不起我的钱吗?点这么少是怕我请不起?”
宋茹否认,揉了揉额头:“我心情不好,吃不多,点多了浪费。”
何向晚哦了一声,目光扫过她皱起的额头,明亮光线下浓重的黑眼圈,了然地嗯了一下,自己做主加了一样烤羊排和西红柿炖牛腩,服务员拿着餐单离开,他告诉宋茹说:“你多吃点,天天陪护很辛苦。”
宋茹闻言,摸了摸脸颊:“前几天我一个好姐妹儿过来探望,说我瘦得皮包骨头了,你说你姐真的瘦脱相了吗?”
何向晚目光看向她的脸,确实太瘦了,原本就很不胖,为了控制体重这不吃那不吃,这么一个月熬下来,瘦得不健康,两颊都凹了下去。
何向晚点头:“没关系,等他——去世了,你到时候多吃点,就能胖回来。”
宋茹听了苦笑:“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何向晚满脸的无所谓,声音也冷得近乎讥讽:“我觉得没问题,那个躺在医院里的人根本就没有尽到义务好好养你,我凭什么要尊敬他?把你丢在农村,让你没办法念大学的人,不就是他吗!”
宋茹听了这话,沉沉地垂下眼睛,一直到菜上来了,她仍愣愣地坐着,动也不动,话也不说一句。
何向晚戴上手套,给她剥羊肉,看她呆呆地,表情都僵住了,像是陷入了某种往事螺旋。
何向晚等了又等,最后忍不住将手里的羊肉递到她嘴边,一边喂她,一边说道:“吃吧,别想了。”
宋茹本能地张开嘴,将唇边的羊肉含进口内。
她含羊肉的时候,柔软湿润的嘴唇触碰到何向晚的手指,让何向晚心头一动,仿佛撩动跳跃的火苗烧到了一般,那一处被她双唇触碰的肌肤火烧火燎地,一路烫到了他的心。
第45章 抱抱
“我打算在这里住两天。”何向晚对宋茹说。
“住两天?为什么?”宋茹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 就是——万一你这两天需要我的话,我就在旁边。”他说。
“我需要你?”宋茹问:“我为什么需要你?”
何向晚垂下眼睛,轻声说:“就算不需要我, 我留在这里也不会打扰你。”
宋茹叹了口气,她放下筷子,捧着额头沉默, 就在何向晚以为她又要陷入往事螺旋时, 她轻声说:“小晚, 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你的天地广阔,没必要将视线向下看——我也好, 艺尚也好, 甚至这座城市也好,都不该是你浪费注意力的地方……”
“不对。”他打断她,内心有些受伤,她说一堆大道理, 其实最想说的不就是让他走吗?
难道就只有自己需要她?她听不出来自己想要留下的原因是思念?
让我不要将视线放在她身上,是不是我一离开, 她就会被别的男人追走, 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处男女朋友?
住两天, 答应了不打扰她都不行?
所以只有我想念她, 她心里其实是没有我的。
这个念头让他脸色都变了, 清逸的眉头皱了起来, 呼吸急促, 胸膛不停起伏。
“别傻了, 明明是个天之骄子, 为什么要浪费精力在不相干的地方?你如果是我亲弟弟,我现在就要狠狠收拾你……”
何向晚听见“如果是亲弟弟”这几个字,突然觉得自己没法忍,他马上就要开学,一走四个月,而她年纪到了,恨嫁易嫁,连周永兵那号人都能嫁,可以想见她有多容易变成别人的女朋友,甚至是老婆!
他根本就没有做好表白的准备,他今天来这里原本也只是为了探望她,他甚至预备好了细水长流,慢慢得到她的心:
过生日的时候,送她贵重的礼物;跨年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惊喜;放寒假的时候,用自己的钱带着她去遥远的南方海边度假……
只要她喜欢,只要能让她意识到他虽然年纪小,但其实真的很可靠,他可以慢慢来。
然而为什么他只要住两天,既不给她添麻烦,也不会打扰到她的家人,她都要反对呢?
“我不觉得关心你,是在浪费精力。”他突然抬起头,打断宋茹,胸膛起伏,呼吸加速,猝不及防地挑明了内心对她的渴盼,在他根本没做好准备的时候:“我喜欢——”
宋茹的眼睛猛地抬起来,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满满的疲累,看着他,轻声但十分坚决地打断他:“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他问,眼睛直视着她,理解她关心她呵护她,才能赢得她的心,但是当她明显拒绝自己的靠近时,他要怎么理解她呢?
他要去上学了,没办法在她身边看着,她会随时有男朋友!
“你要在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吗?小晚?”她问,声音里带着叹息:“你明明那么聪明,我如果将话说得太明白了,太决绝了,会伤害你的,你明白吗?”
“我不怕受伤。”他倔强地说:“我也可以说明白,我不想你有男朋友!”
“男朋友?”她苦笑一下,摇头道:“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是我爸爸,你懂吗?他瘦得像一具骷髅,一天注射三次止疼药,只要药一失效,立即就会疼得满床打滚,他没有办法吃饭,注射之后半清醒之间会像个疯子一样认知不清,把我认成我妈——他再有错,他也是我的爸爸!而他就要死了,你觉得我在这个时候会有心情谈男朋友?”
何向晚看她越说越激动,眼圈儿又红了,他对那位宋老师毫无同情之心,这件事上完全无法共情宋茹,一边看着她难受,一边琢磨她为什么难受?
什么爸爸?不要她,把她丢在农村,不给她出学费的爸爸?
难过什么呢!
“我刚刚想起来很多事,其实我爸妈没离婚的时候,我爸对我特别好。”她很伤心地说,泫然欲滴,用力眨了眨眼睛,并不想当着何向晚的面落泪:“我回想起那些日子,也很感激他。在医院这段日子我见多了生离死别,各种人间悲喜交集,过去想不开的那些结,我现在也想开了。小晚,我爸是个好人,他或许没有尽全力爱我,但是他自己也没有得到很多爱,他也是个运气不好的人啊”
不是运气不好,是他看人眼光有问题,不将你视作珍宝,反而跟那个丧良心的后妻和凉薄的儿子生活在一起,抛弃了你;而从他的后妻和儿子的行为判断,他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有你,才会对那个男人的旧日些许恩情,念兹在兹。
“所以——你真的不会有男朋友吗?”他很认真地看着她,问的问题孩子气极了。
宋茹被他问得无语,这个问题的正确回答是跟他没关系,但是或许是当下她的心境真的无心恋爱,也或许是感念他特意赶到这个城市来探望自己,她竟然点了点头,调侃了他一句:“有男朋友的时候,我会通知你,让你知道。”
何向晚听了,不高兴地绷起脸,一言不发地垂下头。
宋茹看他这样,心情反倒好了,少年人的喜怒哀乐如此的直白,坦然表露,让她很是欣赏。
这是蓬勃生命力的表现,她在医院见多了病态将死的人,对这样敢于表达的勇气有着极大的好感。
这小孩儿真的很优秀啊,她想到,心头第一次有我生君未生的遗憾。
眼前垂着头的俊秀少年,容貌出挑,不管有多少人,他都是人们视线的中心,身材颀长高挑,满满的少年感,她想象着他的世界,内心羡慕得深深地叹息。
她没有机会了,梦想中的大学是沾了这小孩儿的光,逛了一圈儿而已,但是眼前少年的未来,真的是海阔天空!
何向晚没有听宋茹的话,他在目送宋茹进了医院之后,在医院旁边的快捷酒店开了房间,预定了两个晚上。
晚上李佳明从学校放学,何向晚用微信陪她学了一会儿数学,李佳明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何向晚陪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学起来特别高效,为此不惜牺牲学校的晚自习,也要回家花高额补习费请何向晚陪着学。
听说何向晚念的是京南理工,她立即就对父母宣布,她将来考大学的目标就是京南理工。
一旁陪着的白富丽听了女儿这话,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好在何向晚陪读的全程,都非常专业,清俊的脸冷着,不苟言笑,遇到李佳明分心,他可以立即将她注意力拉回来,加上李佳明也很乖,比在父母老师面前都乖,白富丽两口子也就暂时放下了心。
“老师你能陪我学一会儿物理吗?”李佳明想要拉长补习时长,不想何向晚断线。
何向晚回复一句“我有事”,就切断了视频连线。
他换了出门的衣服,走出酒店,向医院的住院区走去,在住院部的签到处签了名字,乘着电梯上了四楼。
走廊上有夜班的医护来来往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让人极为不适,有的房间里有几个人,有的房间是单间,从玻璃窗里可以看见吊瓶、呼吸机、各种辅助的仪器,维持着那些病床上人的生命——
看来这里住的病人,都是重病,而空气中的这些味道,莫非就是死亡的气息吗?
他看着门口的名牌,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在走廊的倒数第三间时,听见了下一间屋子内传来了哭声。
他只听了那哭声一下,就知道哭的人里面有宋茹!
何向晚心头一震,加快脚步,来到哭声传出来的房间,果然看见宋茹在里面,医生、护士、亲属、近友,满满一屋子的人,很多人都在哭,可是何向晚的耳朵里,只有宋茹的声音最为清晰。
哭分很多种,有的真心,有的假意,有的不过是走流程,有的就纯属大家哭自己不好意思不哭干脆假哭两下意思意思罢了。
隔着玻璃窗,他看着捧脸哭泣的宋茹,泪水沿着她的指缝滴出来,即便看不到她哭泣时的五官,也能从汨汨而下的泪水判断,她两只眼睛只怕都肿了。
拿开手的生活,她的眼睛果然像两只粉红的桃子。
旁边有人在跟她说着什么,宋茹因为哭得太过伤心,无法发出声音,只好不停点头,医生出去之后,病房里的人也陆续走了出来。
这时宋茹看见了走廊上的何向晚。
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冲他惨然一笑,指了指阖上的房门,抽咽着说:“我没有爸爸了。”
一句简单的“我没有爸爸”了,让何向晚瞬间明白了她的悲伤,他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双臂收紧,将她抱牢。
很多人看着他们,这些人都是宋茹的亲友或者熟人,人人面露惊讶,有人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何向晚根本不管,谁爱看谁看,他不但用力抱着她,还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安慰她道:“没事。”
宋茹挣扎不脱,悲伤之下,对周遭的目光也不若平时敏感,她抽咽,着感受着怀中男孩儿的温暖,泪水洒上他胸前的衣衫。
第46章 偏爱
这不是一个爱的抱抱, 她心里明白。
这只是来自一个看出她痛苦、理解她痛苦朋友的拥抱罢了。
同为自小没有家,都没有享受过完整父母关爱的两个人,他明白了她在这一刻如此痛苦的原因, 拥抱了她。
后续就是安排一系列后事。
宋老师那位在丈夫重病晚期一直带着儿子旅游的妻子,这时突然积极起来,主动去办各种文件, 只有涉及到殡葬一条龙收费服务时, 才突然把宋茹叫过去, 让她出钱。
宋茹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价格表, 哭肿了的眼睛眨了眨,不解地问:“人都死了,还要这么贵的吗?”
“当然要高级的啊!你不知道你爸爸是市级优秀教师吗?他从教这么多年, 送走了多少学生?在咱们这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那么多的亲友、同事、学生都要来参加告别仪式, 弄得寒酸不是要叫人笑话的嘛?”
宋茹垂下眼睛,尚未说话,始终陪在她身边的何向晚再也忍不了,他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对面前这个一脸精明的女人说:“我姐的钱都给我了,她没钱。”
“你是谁?”这个女人打量两眼何向晚, 这小孩儿看着太年轻, 她压根不当回事, “大人说话, 你小孩儿插什么嘴?”
“她是我姐, 我告诉你, 我姐不是好欺负, 她是不愿意跟你计较!让她掏钱是吧?说死了的人是她爸是吧?那我姐也能继承遗产, 那死了的宋老师总有房子——”
“争房子!你算哪根葱啊, 敢来我面前大放狗屁?”这女人突然就恼火起来,扯着嗓门破口大骂:“要不要脸?人还没下葬呢,就开始分家产了是吧?让大家评评理,这是女儿吗?这是要账鬼吧……”
宋茹明显不擅长跟这样的泼妇打交道,她的性格越是大而化之,就越是觉得眼前的纷争与喊叫无聊透顶,况且她也没有任何分她爸财产的想法。
于是她伸手拽了拽何向晚,打算说算了,大不了她出一份钱就是了。
但是何向晚已经猜出了她的心思,不但不让开,反而一把将她护到自己身后,对骂人的女人大声说:“再骂我姐一句,我就敢骂你!不要脸是吗,是有一个人不要脸!宋老师泉下有知,也会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你敢骂我?”
“骂你了吗?你自己要认不要脸是吗?你也觉得在丈夫病重的时候,带着孩子出去旅游是不要脸?你也知道把丈夫丢在病床上等死,自己逍遥快活去说出来丢脸?是我姐在……”
何向晚一句话没说完,旁边突然一股大力,直接打在他的头上。
这一下击打力气极大,何向晚直接就被打倒在地,他尚未回过神来,身上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他本就不以身体强壮见长,顿时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没等他站起来,袭击他的人又踹了过来。
他感到有人挡在他身前,帮他挡了这一脚,这人他不用看,都知道必是宋茹。
果然他听见宋茹呵斥道:“小杰,别打了!”
她的声音很严厉,但没有用,那个叫“小杰”的人还要继续揍何向晚。
宋茹一边挡住何向晚,一边斥道:“你要是再敢动他一下,我就找人捶死你,听见了吗!”
她好脾气的时候是真的好脾气,她严厉起来的时候也真吓人,一句“捶死你”立即让那个“小杰”收了手,退后两步。
宋茹立即将何向晚从地上扶起来。
何向晚被踢的位置是侧胸,他一边捂着胸口站起来,一边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小杰”——果然是宋茹的那个异母弟弟。
不高,但很强壮,何向晚冷冷地盯着这少年粗壮的身材,暗暗盘算着一击即中的位置。
跟宋茹不一样,他从不吃亏!
但宋茹偏偏在这个时候呻/吟了一声,听着很痛苦,何向晚看过去,见她捂着腰侧,脸色很差。
“你怎么了?”何向晚担心地问。
她皱着眉,声音在颤抖:“我想——想去歇一会儿,我这里有点儿疼。”
何向晚立即问:“是不是刚刚他踢的?”
宋茹不回答,却一把攥住他的手,死死地,绝不松开,像是防备什么一样防备着他,乌黑的眼睛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不是,你陪我——陪我找个地方歇一会儿,我只要躺一会儿就好了。”
“我带你去看医生——”
宋茹摇头,她捂着腰侧,脸色越来越白,催促他道:“赶紧走!”
何向晚无法违拗,只好扶着她,离开之前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宋杰,嘴唇微动,不出声地说了句“你等着”。
宋杰冷笑,他是个满脸横肉、眼神飘忽的少年,被心思褊狭的母亲惯坏了,看懂了唇语,立即反唇相讥道:“有本事现在就来!”
“我没本事,里面死的那个又不是我爸,鬼上身了?亲爸尸骨未寒就像个恶鬼一样打人?”
他的声音像刀子一样,清清楚楚,来探望的宋家亲故全都听见了,宋杰感到面上无光,扑过来就要跟何向晚继续算账。
宋茹忍着腰侧剧烈的疼痛,将何向晚护在身后,扬手给了宋杰一个耳光。
一下将宋杰打懵了,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宋茹。
“再丢人,我就给你第二个耳光,你有本事打我试试?”宋茹低声说,恨铁不成钢,看都懒得看宋杰一眼,腰侧的疼痛也让她懒得理扑上来大叫大嚷的继母。
或许是过去的一个多月陪护严重透支了她的精力,她突然觉得这医院的环境压抑得她喘息困难。
继母很吵,人群很吵,死一般的安静也很吵,她已经在医院的环境里连续呆了三十八天,从肿瘤医院到临终关怀医院,此刻她内心闪过大大的两个字“够了!”
够了!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她要去找个地方,将身上这渗透疾病与死亡气味的衣服通通扔了,换全新的洁净的衣衫,将过去的一个多月通通丢在脑后!
于是她转过身,对何向晚说:“走吧。”
何向晚立即走过来,扶着她走出医院。
“他踢得疼吗?”路上宋茹问他。
何向晚摇头,其实还是有些疼,不过他能忍住。
“那你去我车的后备箱,把我的行李箱取出来。”宋茹将车钥匙递给他,给他演示了一下怎么开后备箱,又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告诉他车停的位置。
何向晚点头,但还是不太放心,问她:“真的不用去看医生吗?”
宋茹脸色极差,轻轻摇了摇头。
何向晚只好跑向停车场,饶是他记得宋茹车的样子和牌照,但是也还是找得满头大汗,一边找一边担心宋茹撑不住,等到终于听见几声滴滴滴响声时,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他冲到车子后面,按开后备箱,看见后备箱满满的,全都是她的换洗衣服。
她这是为了省下住宿费,所以将车子后备箱,当成储藏柜和换衣间了吗?
她明明收入不菲,花钱也大手大脚,竟然会弄得如此拮据,是不是把钱都给她父亲治病了?
就这样,那个恶毒的继母还想要吸她的血,让她出高额的殡葬费用?
他气得眉毛鼻子全都皱起,拿出她的行李箱,将后备箱内的衣服一件件收集,折叠,塞进行李箱,目光在看到她的文胸和内裤时,顿了一顿,移开目光之前,在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里,记住了她喜好的内衣颜色:
淡紫。
绝美的颜色,高贵优雅,低调的诱惑,特别适合她。
他也很喜欢。
他拉着行李箱回到医院门口,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宋茹坐在街边长椅上,身体靠着靠背,像一朵被霜打了的花一般,蔫头蔫脑的,没有精神。
长长的发髻耷拉在她的后背上,凌乱不整,身上的湛蓝色T恤也皱皱巴巴的,一贯洒落自如、游刃有余的宋茹,第一次给何向晚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他走到她面前,宋茹仍然耷拉着头,何向晚轻声唤她。
她没有动。
何向晚又叫了一声,她还是垂头敛目,一动不动。
何向晚吓了一跳,想到刚刚那个小畜生的一脚,上手轻推她的人,呼唤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茹——茹姐?”
宋茹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看见何向晚,她唔了一声说:“去了这么久,你到底是去找车还是造车啊?”
何向晚听了这话,一颗心放下,噗嗤一下笑了,挠了挠头说:“你的车太难找了,根本不在你说的那个地方。”
宋茹叹了口气,擦了擦眼睛,她每次擦眼睛,都给何向晚一种小女孩儿般的娇憨感,萌得人心肝全颤,看得呆呆的时候,耳听她说:“再晚回来一会儿,我就躺下睡了。”
何向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她要起身,想要伸手扶她。
宋茹躲开,摇头说道:“我没事,千万别扶我。”
“你不是侧边疼?”
“骗人的,我就是不想让小杰继续跟你冲突,他不像你,他是个小畜生。”她回答,满脸的不当回事,仿佛真的没有受伤,“你的酒店房间还定着呢吗?”
何向晚点头。
“房卡给我。”她说,把手伸到他面前。
第47章 蜜吻
何向晚心头一跳,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纤纤玉手,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在他耳畔响起:
要我的房卡,是什么意思?
他不能多想, 也不敢多想,乖乖地掏出房卡,放在她的手上。
宋茹问清楚酒店和房间号, 发现就在医院旁边, 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就从何向晚手里拉过行李箱, 告诉他说:“去给我买一套新的衣服,就跟我身上这一套风格类似就行,也不用特别好, 买衣服的钱我转到你的微信上。”
何向晚不知道她突然买衣服是什么意思, 问她,她只简单地说了一句“累了”,也没细解释,拉着行李箱就走了。
何向晚看她脚步还算轻松, 似乎腰侧的伤并没有大碍,放下了心, 去附近找卖衣服的店。
他没买过女性的衣服, 平生第一次干这种事, 还是给自己心仪的女神买, 内心惴惴不安, 越是想要做得好, 做得妙, 越是怕买了丑衣服遭她嫌弃。
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很多啊, 他在心里想。
服装店里的导购大姐看见何向晚在店里梭巡徘徊, 看了这样看那样,神情犹豫不定,凑过去问他:“帅哥看什么?”
何向晚问:“我想给我姐买衣服,有什么推荐点的吗?”
“你姐?”导购大姐笑笑,眼前高大帅气的少年,帅得让人眼前一亮,想不到逛个服装店,竟然不是给他自己买衣服,也不是给女朋友买衣服,而是给他姐,“那你姐弟俩感情还挺好,想买什么样的?”
何向晚想着宋茹的穿衣风格,跟导购大姐解释了一下宋茹的年龄和容貌,大姐状似听明白了,带着他到了挂着一排针织衫和七分裤的架子前,示意他随便挑。
这一架子的女人衣服令人眼花缭乱,他翻了翻,最开始的时候,还牢记宋茹的喜好,挑到后来,被导购大姐一通“咨询”,已然不知道什么是宋茹的喜好了。
最后选的,完全不是他脑海中最初想要的。
好在他将要付钱的时候,感觉出了不妥,决定还是问问宋茹本人的意见。
他点开微信,拍下选好的衣服裤子照片,发给她。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何向晚纳闷,立即发了视频请求过去,音乐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
她怎么了?
睡着了吗?
他不放心,连续发过去视频请求,可不管他怎么试,宋茹都没有接听。
“你姐不接电话?”导购大姐问。
何向晚点头,他担心宋茹,着急回去看看,催促导购大姐说:“我买了,结账吧。”
“没关系的,就算你结账了,你姐要是不喜欢,我们店接受七天无理由换货,吊牌不要拆下来,带着你姐过来换就行了。”大姐热心地给出建议。
“我姐没时间,她很忙,她爸刚在医院去世了。”何向晚说。
大姐整理衣服的手一顿,看着何向晚,一脸的惊讶:“她爸去世了?”
何向晚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爸去世了,你给她买的这个衣服是红色的啊?你是想让她服丧期间穿红的?”大姐瞪着眼睛,盯着何向晚,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何向晚如梦初醒,目光落衣服刺目鲜艳的红色上,暗呼一声侥幸,心想幸好幸好,幸好这个大姐提醒了自己!
如果他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回去,这一次的脸就丢大了!
她会发现自己没有常识,如此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进而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孩儿”了!
他讨厌死了她当他是小孩儿。
他放弃桃红色和纯白色,重新选了一套低调些的衣服,用最快速度结账,一路狂奔回酒店。
跑得太过剧烈,敲门的时候他不停地喘息,额头的汗水汨汨而流,大喊宋茹开门:“姐!姐!姐开门!”
没有人开,他敲了十几下,敲得楼层服务员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我姐在里面,我害怕她昏过去了,能给我打开门吗?”
楼层服务员打量他两眼,拿门卡给他刷开了,一进门就见宋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何向晚丢下手里的衣服,冲过去探她的鼻息。
热的,有气儿。
他一颗心放下来,对跟进来的服务员说:“没事了,她只是睡着了。”
服务员检查他的身份证,跟前台确认了一下房客信息,提醒何向晚等宋茹醒了记得去补个身份信息,就出去了。
何向晚听见门关上,颓然坐在地毯上,长长出了口气。
心仍在怦怦地跳,刚刚以为她出了意外的感觉,让他身上肌肉受了剧烈惊吓,此刻全身脱力,根本无法动弹。
他脑子空空地坐着,闭上眼睛,清空了全身的感知,只有呼吸一下比一下重,汲取着更多的室内空气。
因为这空气里,全都是她的气息。
她平安,她没事,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安静地睡觉,这个认知极大的安慰了他,让他觉得空气清甜可口,温馨怡人。
而空气也确实弥漫着好闻的香气。
他一片空白的脑子里,琢磨明白她先前要房卡,原来是为了到这里洗澡!
估计是洗了澡之后太过乏累,直接睡过去了。
汗渐渐消了,他从地上欠起身,或许是一个姿势在地上坐得太久,这个动作让他的腰侧一阵钻心地疼。
他痛哼了一声,慢慢地转过身,不敢动作太大,怕吵醒床上睡着的人。
她太累了,她需要这宝贵的睡眠。
跪在地毯上,他轻轻拉开T恤,看着自己挨了宋杰一脚的位置。
一道青黑色的痕迹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看着狰狞刺目,让人心头一震!
他没想到那一脚竟然如此凶狠,这样的亏他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越看越气愤,狠狠地咬住牙,脑海中一瞬间掠过无数种收拾宋杰的办法,每一种给那个小畜生造成的伤害都比自己的重几倍!
可惜他现在没办法实施,他得看着宋茹。
想到宋茹,眼前的淤青显得更加凶恶,而宋茹还比他多挨了一脚?
那——那她的身上岂不是也有这样的伤?
而且她这么酣睡,刚刚自己敲门那么剧烈的声音都无法让她醒过来,是不是她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过去了?
这个念头让他立即站起身,忍着腰侧的不适,来到床头,呼唤她醒来:“姐?姐?姐你怎么了?”
宋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何向晚凑近手指,再次探她的鼻息——鼻息微微,很轻,轻得他甚至以为没了。
所以鼻息这么轻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关心则乱,一时之间只以为她呼吸这么轻,是断气的征兆,双手捧着她的脸,也不叫那每次叫都烫他嘴的“姐”了,叫她的名字:“宋茹!宋茹!你醒醒啊?”
宋茹茫然地睁开眼睛,她显然处在最深沉的睡眠里,即便被他硬是晃醒了,也拒绝醒来。
抬手扒拉掉脸上的手,她侧过身,继续睡。
这个动作让床单滑落,赤裸的肩膀露出来,雪白的肌肤莹润光泽,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何向晚心跳如鼓,看着眼前的肌肤,脑海中一片混乱,身体在一瞬间脱离了头脑掌控,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宋茹的身上。
嘴唇距离她的肌肤不足一厘米,她身上的香气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心跳越来越快,理智在这一刻一丝都不剩下了,什么不该,什么对错,那些计划好了的慢慢来,徐徐图之,全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完美,如此脆弱,如此香甜,如此诱惑,何向晚脑海里轰隆隆地,一千万颗雷在他体内炸响,让他理智全失。
我该看她的伤,她或许受伤了,可是她刚刚睁开眼睛了,证明她没事!
没事的话,我可以亲她。
一厘米的距离消失,嘴唇最初贴在了她小巧的耳朵上,温热的她的触感,让何向晚身体中的响雷直接绚烂成一朵朵的烟花。
理智消失,本能引领,他的嘴唇仿佛自动从她的耳朵下移,来到她的嘴唇。
四片薄唇相贴。
柔软又甜蜜,真实地吻上她的感觉,比他无数个梦里想象的还要让人心动!
她的唇就是最甜的甘霖,最美的玉液,贪婪地汲取也怎么也汲取不够。
他想要更多,更多,比更多还多!
宋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用力吻着自己的何向晚。
她是被硬吻醒的,迷迷糊糊中感到身上少年的用力,她心头剧震,从睡梦中彻底苏醒,抬起手,想要推开他。
何向晚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突然用力,将她的胳膊攥住,牢牢地按在身侧,丝毫不让她动弹。
急迫的双唇更加使劲儿,完全不顾她的阻挡,硬是突破她唇齿障碍,长驱猛进,汲取到了她唇内最幽密也最诱人的芳香。
宋茹挣扎着,想要躲开他的强吻,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这叫声让沉迷于唇齿相亲的何向晚突然顿住,然后仿佛受了剧烈刺激一般,他突然手臂用力,将宋茹的双手猛地抓起,固定在头顶,一边用一只手牢牢地攥住她细瘦的手腕,一边用另外一只手伸到她的头下,温柔地但又坚定地将她的头抬起,用力压向自己。
上下用力,意志与力气的双重碾压,让宋茹根本动弹不得,任凭他予取予求。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得还挺起劲儿的,为啥一个评论没有?
难道末点的十几个点击都是晋江的审核大人点的吗?泪流~~
这文是真冷啊,冷得我瑟瑟发抖
再这么冷下去,下一本真不敢写现言了
第48章 纠缠
唇齿相缠, 仿佛怎么也要不够一般。
密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隔绝了整个世界,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下会放大内心那些隐秘的想往, 平时那些只能偷偷想象的,只敢在最深沉的梦里体会回味的,这一刻触手可及——
只要他敢, 只要他稍微用一些蛮力, 此时, 此地,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
体温越来越高,何向晚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他全身心都被原始的冲/动控制,放在她脑后的手向下移动, 沿着她丝般润滑的脖颈、肩膀, 想要向下……
就在他的手即将到达他的目的地,宋茹突然从他的强吻下清醒,使出全部的力气想要摆脱他执拗的嘴唇,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声音更刺激了何向晚内心黑暗的一面, 他无法放开,也不能放开, 他全力按住她, 禁止她动, 声音嘶哑地说道:“没有别人, 只有我们俩。”
他的声音很低, 低到勉强能分辨出他的语意, 宋茹肿胀的眼睛看着他, 感到了这句话里恶魔般的迷惑力。
没有别人, 只有他们, 天知地知,他知己知,无他人能知。
仿佛应了这句话,他又开始了,继续他想要做的。
宋茹平生第一次感到茫然,感到被动,这孤注一掷般的专注与志在必得的渴望,在在都让她心惊。
她习惯了凑合,习惯了可有可无,累了乏了她甚至可以很久很久记不起自己年轻的身体——是他太年轻,还是自己已经在进入社会之后,长期的风刀霜剑中,身未老,心已衰?
我习惯了疏忽,习惯了因循,我为了让日子过得下去,既不敢过度地痛,也不敢过度地快乐,我甚至从未奢望过这世上有如此激烈又强势的情感存在!
不同,真的太不同了,她在内心深处感叹着,震惊着。
她在理性与感性之间摇荡,在拒绝与沉沦之间盘旋,最终的最终,理性占了上风。
究根结底,她是大人,两个人中唯一的一个大人。
她看向身上俊美的少年,漂亮的脸孔近在咫尺,叫他的名字:“小晚——”
他看向她,夏日的幽静的室内,虽然开着空调,可是汗水依然让他高挺的鼻尖发亮,听见她的呼唤,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眸子里有悸动,但更让人心动的是那悸动后的柔情。
只有在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少年人眼中,才能看到这样纯粹的柔情吧?
他嗯了一声,声音很低沉,迥异于他平时清朗的声线,让宋茹心口跳动加速,怦怦地,擂了通天鼓一般。
她克制着自己,对他说:“小晚,不行。”
“为什么?”他问,盯着她的眼睛,“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可你才十八岁——”
“姐,我们做坏人吧!”何向晚不让她说完,打断她:“我本来就不是好人,你跟我学,我们俩一起做坏人吧。”
宋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何向晚。
“人人都说你是个好人,姐,好人很累的,做坏人反倒很好,可以随便睡十八岁的男人!”
宋茹嘴唇微动,她像是想要反驳他,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你要是不动我就当你答应了。”他对她说。
宋茹听了,立即就要摇头,头却被他固定住了,他手的力气极大,乌黑的眼睛牢牢地锁死她,一边禁止她动,一边轻声道:“我想要做你的家人,以后我们家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他的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那个“家”字甚至让他的眼圈儿红了,仿佛这关于“只有他们两个的家”的愿景,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不管不顾地探下头来,继续他刚刚被打断的事。
宋茹想要挣扎,但是她动不了。
腰侧是断了吗?她心想,为什么会这么疼?稍稍动念想要移动一下身体,疼得她眼前发黑。
语言在这种时候毫无力量,她接下来应该说了很多的话,可是没有一句话落在他的心里,也没有一句话能阻止他的行动。
而她受伤了,她的腰被宋杰踢伤,动都动不了。
视线被他遮挡,急促的呼吸与犯禁的恐惧在她脑海中不断交织,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她突然想起来在何向晚小时候,自己有一次背着他跑回家的往事来。
那天应该是突然下了暴雨,小小的他在村子口,放学回家的她也不大,不大的她看见一身湿漉漉的小奶娃,又喜欢他又可怜他,一把将他抱起来,一路抱回了家。
那个时候他的姿势跟现在也差不多,抱着她,脑袋紧紧地依偎,甚至到家了,他的手臂也不舍得将她放开。
谁能想到当初那么小的孩子,现在会力气这么大、心思这么执拗呢?
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即便明明知道这样根本不对?
“家”,他刚刚是提到了家吗?
那时候她父母已经离婚了,她刚失去自己的家,记忆中的这个小孩儿到家的时候,他爸妈匆匆忙忙出来找他的样子,让那时的她特别难过。
世上有爸有妈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呢?
她叹息一声,在事情还有转圜的时候,对他,也对自己说:“好,我答应你,我们是一家人。”
何向晚看着她,被欲/望晕染的眼睛仿佛黑曜石一样乌黑发亮,“什么?”他问。
“我答应做你女朋友,我们的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我有一个条件……”她说,受困的身体挣了挣,却挣不动。
他牢牢地锁着她,身体、胳膊、修长的双腿,仿佛钢筋一般无法撼动,牢牢地将她困在身下。
“什么条件?”他问,声音微微颤抖,尾音甚至带了暗哑,果然“家”这个字对他有着莫大的影响。
即便在当下的情形里,这个字也有足够的力量让他悬崖勒马。
“我当你女朋友,但是我们要等你二十一岁再做这种事。”她说,被他束缚的手轻轻挣扎,指尖轻颤,搔动着他的掌心,“到时候你想让姐姐坏,姐姐就很坏。”
她的这个动作和这个语气,让何向晚的眼睛一暗,喉结剧烈滚动,但却没有放开她,下一个动作反而让她的身体更深地陷入床榻。
“但是现在不行!”她连忙说,阻挡他的冲动。
“为什么不行?我成年了!”他坚执,不肯放弃。
“如果我现在做了,可以,就当我是个烂女人好了,猥亵刚刚高中毕业的孩子,那我们俩就只有现在,没有将来!”她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用动作来拒绝他,侧腰却一阵剧烈的痛楚,她再也不敢动,对他轻轻叹息:“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那我们就做,现在就做。”
为了表示这句话的诚意,她勉强自己的一条腿在床垫上蹭了蹭,往旁边挪了些许
他感觉到了,却没有趁虚而入,他摇头,很轻微但坚定地摇头,薄薄的嘴唇吐出一个“不”字。
宋茹暗暗松了口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上的何向晚身体很烫,少年人的体温是这么高的吗?
她克制着内心旖旎的念头,强迫自己在此情此景之下,做那个负责任的大人:
“会有人尊重一个睡十八岁孩子的女人吗?你还小,你不懂这种行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未来有一天我们来真的结为夫妇,能维持长久的婚姻也必须互相尊敬。爱会淡,情会消失,但是婚姻里的那个人给的尊重与体谅,却会一直都在,你没经历过父母离异,你不知道这一点是多么多么重要——还是你想我们将来在一起了,然后有一天像一对儿仇人一样分开?”
这句话让何向晚成功破防,他立即摇头,想都不想地抱紧她,将她整个人用力揉进怀里:“不,我不要分开!”
“那我们就停,行吗?”
他明显不想停,抱着她不松手,这么年轻冲动的身体,在这样的关节眼上让他悬崖勒马,谈何容易?
换一个人,或许此时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她说什么,做什么,听都不会听。
但是显然与此时此刻的片刻欢愉相比,何向晚更担心宋茹说的“有一天分开”,他敏感地觉得,他此刻就算得逞,她就会像上面的那些话一样,一步一步疏远他,一步一步离开他,最终彻底走出自己的生活。
而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答案显而易见,就是答应她!
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想开了他就笑了,眼珠晶亮,牙齿雪白,一张帅气的脸带着一脸惊喜,难以置信地盯着宋茹:“真的愿意当我女朋友?”
宋茹看着他年轻的笑颜,垂下眼睑,遮挡住眼眸深处的遗憾,嗯了一声。
“不是敷衍我,不是为了骗我停下来,随便说说的?”
他显然不那么好糊弄,即便在最紧要的当口,也要亲自确定她到底应允了什么。
“不是敷衍你,不是为了骗你停,我认真的。”宋茹回答,为了让他相信,她甚至勉强自己轻轻抬起头,很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我从来说话算话,不骗小孩儿。”
何向晚被她亲的愣住,这是第一次宋茹主动亲他,意出望外,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甚至没来得及计较她话里那句讨厌的“小孩儿”。他
盯着她的嘴唇,催促她:“再亲——”
宋茹不解。
他薄薄的嘴唇凑近,再次催促:“再亲——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老大,俺又改了,第三遍了,这下啥都不剩了,一滴都不剩了,让俺过一下吧
第49章 揉腰
她摇头, 他已经松开了手,她现在可以摇头了。
何向晚的失望显而易见:“为什么?”
“你忘了我爸爸刚刚去世?”她说。
何向晚注视着她,他很小父母双亡, 被爸妈双方的亲属拒之门外,在他心里,亲情比厕所厕纸都薄, 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 宋茹的爸爸是个什么值得尊重的好爸爸?
欺世盗名, 枉为人师!
“这么说, 要很长时间都不行了?”他问。
“起码三个月吧,正好你也去学校读书了,时间刚好。”她说, 尝试着让他记起他是个高材生这个事实:“学校的学习很累, 好好读书对你的前途更重要——”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姐’,你不是我姐了,你刚刚答应当我女朋友了!”他不高兴地说,看着她的眼睛里很是气恼, 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虚应故事,随口骗自己:“你一点都没有女朋友的自觉吧?三个月不亲热, 谁这么谈恋爱的?”
“对方父亲去世的时候, 就应该这么谈。”宋茹告诉他, 看着他薄怒的脸:“而且女朋友更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了啊?你如果读书读得好, 将来毕业就可以找到好的工作, 拿高薪, 做社会上那些挥金如土的上层人士, 我不是可以跟着你吃香喝辣, 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这话显然说中了何向晚的心思, 他虽然年轻,但是心气高傲,宋茹成了他“女朋友”,他自然而然觉得自己有义务给她最好的——不管是情感上,还是生活上。
他做任何事,都会做到最好,当别人的男朋友也一样!
“那你下个月过生日,喜欢什么礼物?”他问。
宋茹只是挑了挑眉,一脸疑问地看着他,没说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的礼物吗?”何向晚声音里带着不高兴,成为她的“男朋友”之后,立场一变,以往做她“弟弟”无法表达的情绪,他现在不惮于表达了。
他本质上就如同他们俩初识时,是个性格极为强势,有时候甚至强势到让人不适的人。
“怎么会,只是我想不起来要什么。”宋茹眨了眨眼睛,目光捕捉到他眸子的不悦,嘴角撇下,难受地哼了一声。
这果然吸引了何向晚的注意力,他警觉地问:“你怎么了?”
“我的腰——”宋茹难受地哼哼道,这并不是她假装,而是她真的很疼,只是她这个人,不习惯示弱,不是何向晚咄咄相逼,她会一直忍着。
结果何向晚没等她说完,立即想起来自己先前要干什么了——他原本靠近这张床就是为了看她腰伤的啊!
被酣眠的她吸引了注意力,他竟然忘了这茬!
他立即欠身起来,掀开床单,看她的腰。
白如润玉的肌肤上,好大的一片青紫,何向晚看着那狰狞的颜色,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伸过手去,触碰着受伤的皮肤,问她:“疼吗?”
宋茹嘶了一下,疼,很疼。
何向晚皱眉:“我带你去医院。”说完站了起来,要给她穿衣服。
宋茹摇头,她探手到自己受伤的位置,手指按压,最开始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后来慢慢使力,触摸到骨头,用力按,没有传来骨折的痛感,她放了心。
肌肉伤只需要略微休息,就会复原,但是如果是骨折了,那么她起码有三个月不能上班。
不能上班也就意味着她连续三个月只有底薪,那点收入对现时的她来说,根本不够。
她父亲临终这段时间住院,看病,打各种医保不给报销的止疼针和进口药,几乎掏空了她的积蓄。
工作多年,积存下来的全部收入,就只剩了不到四万块,其中三万,还是她预留给何向晚的学费。
虽然何向晚不要,但坐吃山空三个月,对她来说还是太久了。
现在骨头没伤,可太好了。
“骨头没事,躺一躺就好了。”她对何向晚说。
何向晚仿佛没听见,他盯着那片青紫,拿出手机,在网上查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合上查询页面,匆匆穿上衣服裤子,对她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
宋茹尚未来得及问他去哪儿,就见他匆匆走到门口,拔走了门卡,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门卡拔走了,室内竟然没有断电。
半个小时后,何向晚刷卡进来,满头是汗地来到她的床边。
宋茹见他手上拎着塑料袋,袋子上写着“顺民大药房”,好奇地问:“你去买药了?”
他点头,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两罐喷剂,两盒膏药,放在床头柜上,一边去浴室洗手,一边告诉她:“等会儿我给你抹药,网上说这药是活血化瘀的圣药,多揉揉就会好得快一些。”
宋茹本能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他一愣,停下脚步,漂亮的眼睛不解地盯着她:“为什么要自己抹?”她刚刚明明动不了,按那块皮肤的时候,动作僵硬,一看就不敢使劲儿。
都这样的情况了,还不让他来抹药?
宋茹不解地看着他,心想问题应该是为什么她不能自己抹吧?这么点儿小事,她又没有瘫痪,使唤他干什么?
结果还没等她回答,就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气恼的表情。
这小孩儿还挺爱生气的,她心想。
“你果然是在糊弄我,是吧?”他盯着她,语气里满满的不高兴:“谁家女朋友会躲避男朋友给抹药?我虽然没谈过恋爱,可别的女生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觉得让自己男朋友抹更好!”
宋茹内心叹息,她其实很想跟他坦白,自己就是糊弄他的——女朋友什么的,不过是阻止他犯错的权宜之计罢了。
但是对着他泛着受伤表情的眼睛,这些冷血的话到了唇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他会长大,这段年少无知的心动早晚会被他淡忘,随着时光流逝,见识渐长,他会连同宋茹这个人都记不起来了,她何必要在这个时候伤害他呢?
少年的纯情与真心,可贵又可爱,她其实很羡慕他可以这么放肆去喜欢一个人。
她的话,涉及到谈恋爱,成家,已经全都是计算和妥协了。
宋茹同意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买的什么药?”
“云南白药。”他闷闷地说,气并没有全消,耷拉着脑袋:“我在网上查的。”
“别生气了,你姐——我没找过这么小的男朋友,一时说错话了,你不嫌辛苦的话,帮我揉药吧。”她说完,想要翻过身去,将腰背对着他,试了半天,根本动不了。
何向晚看了,欲言又止,快步去了盥洗室,光速洗完手,匆匆回来走到床边,他的一只手探到她肩膀下,另外一只手放在她腰侧,微微用力,给她翻了个身。
床单随着翻身的动作落下,宋茹上身仅余一件吊带背心,下半身是一条遮盖不了多少肌肤的内裤,她心头一跳,生怕何向晚再度失控,立即对他说:“帮我盖一下。”
何向晚犹豫了一瞬,拉过床单,遮盖住她的身体。
他打开一管药膏,看了使用指南,拉开宋茹腰部的床单,将药膏挤在她受伤的位置。
双手按揉,动作有力,起初清凉的药膏在他掌心的加热下,变得热乎乎地,随着他按揉的时间加长,宋茹原本难受至极的伤处越来越舒服,果然是消瘀止痛的良药。
“好舒服。”她说。
“是我买药的时候,药店的店员教我的。”
宋茹在枕头上侧过头,看着他:“你还特意学了?”
他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他说:“其实我之前之所以会把你晃醒,就是因为担心你被那个小畜生踢坏了。”
“然后呢?”她问,目光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忸怩,正在按揉她腰部的手也顿了一顿。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语带抱歉,声音很小地说:“结果我发现你没有生命危险,没接我的电话,听不见我的敲门声,只是睡得太死了,我就放心了,然后一时昏了头,我保证——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下次再怎么样你,一定会事先征得你的同意。”
宋茹对他的保证并不太在意,如果自我控制有用的话,她相信何向晚也不想刚刚的意外发生。
“我只是很奇怪,房卡在室内,你怎么进来的?”她问。
“服务员刷卡让我进来的。”
宋茹轻轻点头,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手里有另外一张卡,我看你刚才出门,明明拔卡了,但是室内的电却没有断——你不会复制卡吧?”
何向晚笑了,耸了耸肩:“不会,我就是在卡槽里塞了一张小卡片——”
宋茹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使酒店的房间不断电,她常常出差,供货商和渠道举办的培训会往往都在外地,住酒店的次数很多,但是从不知道有人这么干过。
而何向晚不过是第一次住,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这让她对眼前少年灵活的头脑印象更加深刻。
“你怎么想到的?”
“很简单啊,卡槽如果能读取卡片信息的话,要安装读取设备,最少也要有一个芯片,这种便宜的快捷酒店,怎么可能付出那样的成本?所以一定是按压取电,用小卡片一试,果然如此。”
第50章 拥眠
宋茹听了, 对他的聪明和判断力更加印象深刻,心想自己这次做得真的不错——
我没有让这样的少年犯错,他年轻无瑕的履历上没有任何污点, 果然我是个不错的人!
她被揉得舒服至极,先前硬被打断的瞌睡再次席卷而来,打了个呵欠, 正要跟何向晚说“不揉了, 想睡觉了”, 就听见何向晚很轻地闷哼一声。
这声音不但小, 而且快,一瞬而过,宋茹恍恍惚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腰上传来的顿感, 让她猛醒——他是不是受伤了?
跟自己一样?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见何向晚一脸的若无其事,还探手去拿一旁的喷剂,看样子是要给她喷药。
“你怎么了?”她问。
何向晚摇头:“没什么。”
明明就有什么, 为什么要掩饰呢?
宋杰个子不高,但是身体强壮, 体重更是足足有一百八十斤, 他还学过跆拳道, 刚刚踢的那一脚力道惊人。
“小晚, 你过来。”宋茹叫他。
她的声音很轻, 何向晚从认识她之初, 就极为迷恋她的声线, 当她故意放轻音量说话, 会让人响起空山清泉的淙淙回响, 十分悦耳动听。
何向晚抬起眼睛,深深地看着她:“怎么了?”他问,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受了她的影像似的。
“你把药膏拿到我的枕头这里,然后躺在我身边。”她说。
一句“躺在我身边”让何向晚眼神一动,他显然很喜欢这个建议,慢慢起身,拿起床头柜的药膏。
宋茹注视着他的动作,看出他确实受伤了,只是他真的很能忍,不但不告诉自己,还跑进跑出买药,完全不拿他的腰伤当回事。
想不到他年纪虽小,却很有担当,而很多人年纪虽大,底子里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巨婴,宋茹心想。
他拿了药,来到床的另外一侧,床垫向下沉,躺在她身边。
宋茹伸出手,撩开他的T恤,不顾他的躲避,硬是将他的T恤拉高,然后就看见他腰上的一大片青肿。
宋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心疼,这个青紫,看着比她的严重多了,为什么他不歇息养伤,跑来跑去干什么?
探校的时候,那几个女生说新生开学要军训,他这个样子能参加吗?
“疼不疼?”她问。
何向晚摇头,疼还是疼的,但是他可以动,没有大碍。
“靠过来。”她说。
何向晚不懂地看着她。
“靠我近一些。”她说,拧开药膏,涂在手上,“姐姐也给你擦药。”
何向晚眼睛一亮,向她靠近,靠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不忘提醒她:“不是姐姐,是女朋友。”
宋茹见他都这个当口了,还心心念念俩人之间的称呼,差点儿笑出来,无奈地嗯了一声,全当哄小孩了,好在她只需要哄三个月。
开学后,京南理工里优秀的女孩儿那么多,他应该很快就会喜欢上别人。
那时候就不需要她再哄了。
她将手放在他的腰上,慢慢给他揉药,动作轻微,不敢发力,不像是在给他排瘀消肿,倒是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何向晚被揉得痒酥酥的,先是差点儿笑出来,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黯了一黯,看着近在咫尺的宋茹,越看目光越是幽深,后来他脑袋凑近宋茹,凑得很近很近,近到俩人呼吸可闻。
然后他动了一下嘴唇,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宋茹的手一顿,摇头说:“不要亲,我说过了,我爸刚去世。”
何向晚不知道听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根本不当回事,他目光始终看着她,直直地,将她脸上五官一样样地看来看去,看个不够。
后来他甚至抬起手,摸着她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肌肤,从脸颊摩挲到她小巧挺翘的鼻子,到眼睛,到眉毛……
他的手停在眉毛那里,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眼睛也盯着她,眼睛里的神情温柔极了,“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我每次听见你的声音,心都会跳得怦怦地。”
宋茹给他揉腰的手一顿,是有很多人说过她声音好听,宋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是现在的姿势过于暧昧了,她不想鼓励他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她适时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
“还有你揉眼睛的样子,特别萌,你不知道之前每次看见你起床之后,站在客厅里揉眼睛,我的心跳成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他摩挲着她眉毛的手指一顿,突然两只手一起用力,捧住宋茹的脸,端端正正地捧住,然后掌心一起用力,一边揉搓她的脸蛋,一边说道:“我就想这样!把你捧在手心里揉!”
宋茹的脸被他捧着,本能的第一反应是躲开,可是在听见“将你捧在手心里”这句话后,她突然一愣,心跳随之加快。
捧在手心里吗?
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将自己捧在手心里了?将她当成手心里的宝。
可惜这个人既不是她爸,也不是她妈,而是眼前这个才十八岁的小孩儿。
他是真的很喜欢我啊,宋茹感受着他温暖的掌心,这揉搓的力道不轻不重,她挣脱不开,只好任凭他揉着,在一团混乱中,勉力收拾着自己狂奔乱跳的心。
何向晚揉够了,放开她,见她闭着眼睛,一副要睡着的样子,他立即凑到她跟前,对她小声说:“你生日那天是周四,我可能没办法请假,你能不能去京南理工看我?”
宋茹一愣,睁开眼睛:“我去京南理工?”
他嗯了一声:“我们之前去探校,那几个女生给你的攻略里,有一条评奖的指标是出勤率,你想让我拿奖评优,我就不能随便请假,所以你来学校看我好不好?”
自己去学校看他,会不会有传言?
自动化的大帅哥,神颜校草,找了一个大他十岁的老帮菜女朋友,还是没背景没学历在美容院打工的老帮菜?
这传言要是散播出去,可就太糟糕了。
人言可畏,她一个社会人自然没影响,但是他呢?他前程远大,会不会有人借着这样的传言搞他?
宋茹犹豫了一下。
“你不来,我就会请假旷课,你知道我说到做到。”何向晚提醒她。
宋茹只好答应,但留了个后手,“如果到时候我能去的话,我一定去。”
“这叫什么答应?”他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个后手,怀疑她到时候会找借口不去,皱眉道:“你应该说不管到时候有什么事,都会去看我!”
他俊秀的眉头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看着头角峥嵘,气势特别唬人,让人联想到一只炸毛的小豹子。
宋茹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轻声安抚这只小豹子:“姐是要上班工作的人,有时候时间安排上身不由己,没那么自由的……”
“不是姐,你怎么又自称姐了?”炸毛的小豹子拒绝被安抚,生气地道。
“好,不是姐——那我是要上班的人,也有不那么自由的时候,你在艺尚打过工,假设那天如果有大客户找我,或者供应商突然有售后要做,我能走开吗?我给你保证容易,到时候如果我做不到,你不还是要生气,不如我现在说清楚。”
“如果你不来,我就只好逃课。”他耐心地听她说完,用不太耐心的口气对她说。
宋茹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坚持,一个生日而已,她从小到大都没过过几次,这几年她帮了一些人,但这些人中大多数也不过是在她生日那天送个红包,或者微信发一条“生日快乐”,很少有人像何向晚这样大郑其事。
原来天之骄子的何向晚,竟然是个恋爱脑!
在认识之初,她看何向晚年纪虽小,但是眼神明澈,仪表堂堂,像是个有出息的样子,谁能想到小房子着火,竟然这么恐怖?
她骗他当他女朋友,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
三个月的时间,到底够不够他爱上新的女孩儿?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宋茹越想越找不到答案,她干脆也不想了。
在医院陪护的这一个多月,严重透支了她的精力,她只想睡,继续睡,不受干扰地睡。
她迷迷糊糊地,将睡未睡之间,听见何向晚凑到自己耳边说道:“宋茹,我其实很久以前就幻想这种时候了。”
“什么时候啊?”宋茹微微阖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将眠未眠的她,无从得知这个神态的自己,有多诱人。
媚眼如丝,恰可形容她的眼神。
何向晚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怦然一动,他无法克制地抬起手,抱住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都搂在自己的怀里,扎扎实实地抱紧,轻声说道:“——像这样,把你抱在我怀里的时候。”
宋茹被这样密实的拥抱影响了睡眠,忍不住在他怀里挣了挣,嘴上嘟哝着抗议道:“小晚,小晚,放开我,我真的很困。”
“很困就睡吧,就这样睡。”他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甚至为了让她舒服些,还将她的一条腿抬起,压在他的小腿上,“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他说。
宋茹不知道舒服不舒服,她太困了,无法抗拒睡魔入侵,而坚持搂住她的这个怀抱很温暖,少年年轻的身体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也让她很是喜欢。
眼皮越来越沉,直到她彻底撑不住,阖上了,一头乱发的头耷拉在何向晚的肩窝处,她一秒入睡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