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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七零妇产圣手

    去海南投资吧(捉虫)


    眼睛一眨, 老母鸡变鸭。


    原本还是炙手可热的正治红人, 瞬间随着主席的一篇春节贺词, 廖副书记的位置就摇摇欲坠了。


    顿时老廖嘴里头的鸡腿不香了,面前的酱猪手也没味道了,就连外头的鞭炮炮竹声都像是办丧事一样。


    大家伙儿集体噤声, 全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廖副书记。哎呀,老廖可真是命途多舛, 好不容易才干了一年省委领导, 官帽子说要抹掉就要抹掉喽。


    甭谈什么工作业绩。当官就是这样,最重要的是正治站位, 你位置站得准, 站得稳, 你这个官才能做的稳当。


    陈招娣看不惯廖副书记这凄凄惨惨的模样, 直接训斥道:“做什么怪样子呢?不就是当个官吗?我看你这官当的也没啥大不了。是多了顿吃,还是多了顿喝呀?我们有手有脚,又不怕饿死自己,稀罕这个官位置做什么?”


    胡杨在旁边宽慰廖副书记,你做的事情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还回咱们杨树湾, 给咱做顾问。你看,公社那边, 日本办的厂子, 大方向大正策还要您帮忙把关。您这个顾问走到哪儿都受欢迎。


    廖胜男不明所以。看着爸爸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丫头认真的开始掏口袋,摸出了自己的红包塞给老父亲,相当大方地强调:“吃糖,买糖吃。”


    廖副书记更是悲从中来,感觉自己瞬间就沦为了要靠女儿压岁钱养活的老父亲。还是闺女贴心啊,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奉养老父亲。


    余秋看他一副简直要拉着二胡唱“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的作派,又想叹气又想揍人。


    至于要揍谁,她也说不清楚。


    廖副书记松开了信誓旦旦要养兔子剪兔毛卖钱的小姑娘,慈爱地摸摸女儿的脑袋,然后开始掏笔记本写东西。


    胡奶奶在边上劝慰他:“就是有什么情况要跟组织上反映,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吃饭再说,菜冷了就不香了。”


    廖副书记头也不抬:“反映啥呀?我没啥情况要反映的。我做了什么组织上心里头最有数。我得把手上的事情赶紧交代清楚。人能换,事情不能断。我这还有一堆事刚开了头都没捋顺呢。”


    他要的时间也不多,半年再迟半年摘他的帽子,起码等日本人办的电子厂跟二小姐投资的服装厂正式开工营业。也不行,二小姐的兄弟姐妹要投资的项目恐怕得要一年的时间才能正式落地。


    唉,现在是管不了这些了,先把头两项捋捋清楚。还有各地的工副业,得引导他们走出自己的特色来。这个工作得持续进行,一点儿都不能马虎。


    搞经济建设嘛,还是得自力更生为主,引进外援为辅。各地下放的技术人员跟社队企业的磨合问题,他们的待遇问题,都要好好解决。不能叫人家做了事,最后还寒了人家的心。


    廖副书记一边念提纲一边念出声,一边还追问自己老婆:“我还漏了什么呀?你提醒着点我。”


    陈招娣也放下了碗筷,在旁边给丈夫帮忙:“你这东西写好了,是给小赵还是小李呀?”


    小赵是他们那个经济建设小组的二把手,也是位传奇人物。


    当初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写了篇文章要搞巴黎公社,被打成了现行□□,直接叫投进了大牢。


    他运气坏也运气好,偏生跟他同牢房的顽固右哌分子们全是大学的教授们。这帮子老师一辈子教书育人,让他们不给学生传道授惑,简直能憋死他们。一群园丁就一棵小树苗,大家伙儿还不齐心协力,恨不得能把他打造成经天纬地之才。


    小赵蹲了几年大牢,学了不少东西,他在监狱内部刊物上写的一篇文章叫廖副书记瞧见了,觉得这小子有货,于是经过廖副书记的一番活动,小赵提前出狱了,被老廖拎过去当副手。


    这家伙的确聪明,脑袋瓜子灵光的吓死人,说话做事逻辑性强的要命,一板一眼清清楚楚。一点儿小事他都能拎出原理来。


    不过小赵也不是没缺点,他最大的缺点是不接地气,坐牢前他一直在学校里头,坐牢后世界更是狭窄的,只剩下老师们跟自己,还有那劳改农场,所以他骨子里头透着股清高,有点沉不下来,对于基层工作不了解。不知道实际工作复杂到没有任何理论可以套用。


    跟他相反,小李是从基层走出去的。说是小李,已经年过30,跟廖副书记其实差不了两岁。他做过生产队长当过公社干部,是作为学□□思想的先进典型一路往上升的。他基层工作经验极为丰富,也有基层干部的工作智慧。欠缺就是文化跟不上,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做事,缺乏一个理论提炼升华的能耐。


    从内心深处来讲,假如小李接班,应该会照着廖副书记的老路子按部就班走下去。他是目前情况下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就廖副书记自己的想法,他希望能拱一拱让小赵上去。因为小赵上台的象征意义更大,对于平反的右哌分子而言他就是块活招牌,可以稳定军心。


    况且小赵有学问,能够提出自己的想法。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事情变化太快,光按照老路子来走已经行不通了。


    不过小赵有小赵的脾气,他未必愿意听廖副书记的建议。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旁人轻易难以说服他的。


    胡二姐在边上听得不痛快,感觉这个小赵很不识好歹。廖副书记好歹是经验丰富的老同志,人家免费给你提供经验,你还不领情。


    “甭管他了。”胡二姐在边上气呼呼的,“你让他摔几个大跟头,保准他求上门来。”


    廖副书记可不能像她一样由着性子。小赵要真接了班,他摔跟头就意味着全省的经济建设工作跟着摔跟头。搞不好会让刚刚萌芽的经济建设直接摔断了筋骨。


    余秋叹气,说胡二姐:“你还没明白廖副书记的意思吗?他关心的不是谁接班,他关心的是接班的人要做的事。”


    管他阿猫阿狗,反正接活的人必须得把事情做下去。


    她又讲胡二姐:“我为什么要盯着你学习呀?我不就是怕到时候你要做事把事情搞砸了,反而害了一堆人吗?”


    胡二姐委屈,她才没闯祸呢,她可没搞砸了任何事。


    余秋也不客气:“那是因为现在你没有单独做任何事,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在旁边看着盯着,人家替你承担着责任。这样吧,过完年之后,腊梅就留在我们医院做事了。我就把她分给你当徒弟,你手把手的带人家,多关心人家。”


    胡二姐眼前一亮,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带徒弟了。她立刻嘴巴咧的能够挂到耳朵上,一个劲儿地点头保证:“没问题,我肯定好好带。”


    余秋正色道:“那你可得跑步前进的进步。人家腊梅是从小做惯的事情的,手脚麻利的很。别到时候你这个做师傅的反而干不过徒弟,那人家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胡二姐立刻拍胸口保证,她一定不会叫人比下去。


    开玩笑,一个韩朝英她实在追不过也就算了,谁让人家先拜师在前的。要是连腊梅都能压她一头,她脸要往哪儿搁?


    胡二姐开始端着饭碗盘算,回头自己是不是该拾掇几件衣服给腊梅送过去,好跟自己的徒弟打好关系。嘿,就她婆家跟娘家的做派,也不要指望那帮人会照顾她了。


    行了,没关系,以后成她徒弟,那就是她罩着的人。有她这个做师傅的一口干的,就少不了腊梅一口稀的。


    谢天谢地,胡二姐是秋天回城的。外婆给她做的新衣服也都是秋装。开过春来,秋装便能当成春装穿,刚好可以匀两件给腊梅。


    胡将军夫妻俩对视一眼,全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何东胜吃完了晚饭,放下筷子看廖副书记:“您要是不在意的话,这个东西我来想办法给赵同志。”


    其他人都转过头来看何东胜,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杨反应倒是快:“你的意思是经你的手给他?”


    何东胜点点头:“没错,我本来就有项任务是考察本省的经济模式。我就贪了这个功劳,把书记您总结出来的经验当成是我的考察结果,然后给赵同志。”


    同样的东西由不同的人传过去,那意思可大不相同。


    何东胜身上没有任何官职,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相当智囊库的专家。从他手上过的东西,很有可能是上达天听的。


    小赵再傲,作为蹲过牢房的人,他不会不理解紧跟中央脚步是什么意思。从何东胜手上传过去的东西,他想要不重视都难。


    胡杨没有把事情摊开来说,又或许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完全没必要撕开来讲,三两句话点到了,他跟何东胜也就完成了交流。


    然而他俩是畅通无阻,胡二姐就惨了,完全听不懂这两人打的机锋。


    她下意识的又想扯林斌答疑解惑,却悲伤地发现小林大夫又跑山上去了,连晚饭都不吃。


    廖副书记却笑开了怀,一个劲儿地点头,十分欣慰:“这个办法好,还是你们脑袋瓜子灵,呱呱叫。”


    他要虚名做什么?他都要下台了,这虚名也不能当饭吃。他要的就是事情能够顺顺当当地做下去。


    屋子里头的气氛顿时融洽起来,大家伙儿痛痛快快地吃晚饭,还商量着后面要是有波折,得怎么处理问题。


    走秘书路线,不出意外的话,跟着廖副书记的秘书还会继续在省委当秘书。他跟小赵的关系倒是不错,两人有话讲。秘书是个讲良心的,一直很尊重廖副书记。不管他风光无限还是落魄潦倒,秘书一直将他当自己的领导看。


    行啦,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大方向应该乱不了了。


    胡奶奶立刻催促廖副书记吃饭:“没问题的就好好吃,吃完了,陪我们胜男去看电影。”


    餐桌上立刻热闹非凡,对对对,今天可有苔弯来的新片子,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个热闹。


    胡奶奶也兴致勃勃地邀请苏老先生:“你也一块儿过去看看呗。听说是好片子,特别热闹。”


    苏老先生当然不稀罕,看什么苔弯电影。《大醉侠》上映差不多都有10年了,对他来讲新片子也是旧片子。


    不过胡奶奶这么殷切地看着他,苏老先生倒是颇有风度,没有当场拒绝。


    于是吃过饭之后,大家伙儿集体往祠堂去。


    天太冷了,要是天气晴暖的时候,在学校操场上拉开幕布就能放电影,正月初二晚上还是待在屋子里头不容易冻出毛病。


    祠堂当中已经热闹非凡,大家伙儿自己端着板凳排位置,全都翘首以待。


    现在大队有自己的电影放映队,看电影已经不稀奇。不过苔弯来的武侠片还是头一回,大家伙儿都愿意瞧个新鲜。


    电影一开始,众人都静声屏气了。哇,瞧瞧人家这跟头翻的,瞧瞧人家这刀光剑影,实在是新鲜又热闹。官兵捉强盗,这武艺高强的侠客居然是女儿身,身手实在是漂亮。


    众人一边看一边赞叹,感觉苔弯还是自己的地盘。大家伙儿都是惩恶扬善,都要抓破坏分子嘞。


    廖副书记怀里头抱着小女儿,他家的廖胜男小姑娘正在拳打脚踢,很有当个金燕子的架势。


    廖副书记有女万事足,不仅不嫌弃女儿多动症,反而一把抱起姑娘,感觉女儿将来也是个好样的。


    陈招娣可不能由着这对父女俩,否则还不晓得女儿将来会被教成什么模样。她赶紧抱着女儿去找秀华他们了。跟着小姑娘们在一块儿,说不定还能纠纠女儿的性子。


    廖副书记嘿嘿干笑,继续看电影。


    他的身旁空下的位置又被填满了,苏老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廖副书记怪不自在的。他先前还拍着胸口跟人家承诺,要是有什么能用到他的地方,他义不容辞。结果眨眼的功夫,他就是个平头百姓了,估计想帮忙也使不上力气。


    廖副书记真恨不得挖个地洞自己钻进去,省得在人家老爷子面前丢人现眼。


    苏老先生却不说话,使眼睛盯着电影屏幕,似乎那剧情已经精彩到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直到一卷电影放完了,电影队的人又接着装下一卷带子的空隙,苏老先生才突兀地开口:“廖先生可有兴趣投身商界?”


    廖副书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


    苏老先生慢条斯理:“其实廖先生投身正界恐怕是屈才了。正治复杂莫测,白白耗费大量心血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做实业更能出成就。”


    他转头看廖副书记,“我看你这人能上能下,能屈能伸,而且擅长跟各种人打交道,又能够坚守本心,实在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当然——”


    他拉长了声音,带着点儿似笑非笑的意味,“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贾铜臭之味,也许廖先生会觉得臭不可闻。”


    廖副书记立刻来了精神:“怎么就臭不可闻啦?没有钱没有经济,国家家庭个人都没办法生存下去。经济当然重要,经济建设最最重要。”


    苏老先生眼睛半闭不闭,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经济建设我是不想的了,我就是个生意人。我觉得你从商是可造之才。你与其在正界蹉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白丁,不如踏踏实实投入到商业中来。”


    老人睁开了眼睛,“你要是有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南洋发展。”


    廖副书记有点儿懵,主要是这冲击来得太快,就连他都反应不过来了。


    坐在后面的余秋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何东胜跟胡杨。没瞧出来呀,老廖居然成了香饽饽。就连一向看不上大陆一切的苏老先生都对他另眼相看。


    胡杨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表情十分不痛快。余秋的这位外公可真有意思,空着手来也就算了,反正他也没指望什么。但不能临走了,还要带走他们的人。


    谁说廖副书记下野了就无人问津了?小胡书记可指望着廖副书记帮忙,将杨树湾带上新台阶的。


    廖副书记骤然受宠,叫苏老先生的青眼晃得眼花缭乱,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过了老半天,他才结结巴巴的:“您……您是说让我跟着您做生意?”


    苏老先生点头,声音轻飘飘的:“当然,您要觉得屈才了,也没关系。我不过是年纪大了多句嘴而已。您的才能,其实不应该拘泥于正治。”


    他对正治没有好感,比起那些说空话只会将事情闹得一团糟的人,勤勤恳恳的手工业者跟商人以及农民,这些劳动者加在一起才组成了国家真正的力量。


    廖副书记立刻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连否认:“当然不会,商业自然对社会的作用非凡,我怎么可能小瞧商业呢?你老人家肯点拨我,我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过……”


    他有些尴尬,“我不晓得我能做点儿什么。这个事情我没经验,我跟了你做事,总不能不干活干拿钱。我也要脸啊。”


    苏老先生微微笑:“自然是会让你做事的。你跟我说说看,要是我给你个经理当,你准备做什么?要往哪个方面发展?”


    廖副书记不假思索:“当然是在我熟悉的地方发展了。我要是给您当经理,我肯定会来大陆投资。”


    苏老先生目光微微动了动,面上叫人瞧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神色。


    廖副书记却像是反应迟钝,完全没有察觉到老先生的情绪波动,只认真地强调:“在商言商。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有利润。违法犯罪的事情挣的虽然多,可成本太高,一不小心叫人一锅端了,那就前功尽弃。


    从长远角度考虑,您还是得找一个有发展前景的地方。不用挑了,眼下放眼这一片地区,大陆是最好的选择。


    您也不用担心正策变化,会让你血本无归。您瞧瞧,就连那位二小姐跟她的兄弟姐妹都敢在大陆投资,您怕什么呢?这要是真拿人开刀子,枪打出头鸟,也轮不到您。”


    廖副书记一说到投资的事情立刻眉飞色舞,一双眼睛灵活的简直要跳出眼眶子了。


    苏老先生似笑非笑:“您可真是不在其位也谋其政,这会儿还想着替你的继任者招商引资。”


    廖副书记连连摆手:“非也非也,您还没有听我说完。要是您让我代表您出去投资,我首先要定的地方是海南。没错,我不打算挑我们省,海南更合适。海南完全是一张白纸,这张白纸要书写出什么样的蓝图,就看我们自己的了。”


    苏老先生微微摇头:“海南的基础建设实在太差了。就算我在那儿投资办了工厂,既找不到工人,东西也运不出去。”


    廖副书记笑容满面:“此言差矣。老先生,海南的基础建设您不用担心。正府肯定得想办法将基础建设搞上去。它是大后方,南海舰队的大后方,必须得做好保障工作。苔弯的海军要去南海巡航,海南岛就得承担基地的任务。你说岛上的交通状况能不迅速改善吗?


    海南岛是大港,靠近东亚与东南亚之间的国际深水航道,拥有着海运的天然优势。海南光照条件好,一年三熟没问题。农产品跟渔业资源丰富,在那儿搞食品深加工,绝对有搞头。


    至于你说的人手不足的问题,不用担心。岛上有很多像胡洁同志这样的知青。他们有文化有干劲,愿意投入到工业生产中去。


    说实在的,我还担心咱们动手迟了,苔弯那边的商人会闻风而动,抢占了先机。海南的地理条件本来就跟苔弯相似,那边的商人对海南有天然的感情。”


    苏老先生微微笑:“你这个省委副书记干的还真是目光久远。居然连这么遥远的海南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廖副书记怪不好意思的:“我也是没办法。我们省又不是什么沿海城市,跟人家比起来优势不足。知己知彼,就算说不上百战百胜吧,好歹也不至于输得一塌糊涂。老先生,您听我说,海南真是个好地方。要是早点发展的话,到时候肯定能够震惊到所有人。”


    为了增强自己的语气,他还慷慨激昂地挥舞起了手。


    他家姑娘不知道老父亲在做什么,瞧他挥舞两条胳膊还以为老爹爹也在学着电影上打武功,顿时高兴地在母亲怀里头又蹦又跳,还嗷嗷叫着给老父亲加油呐喊。


    小孩子天生自带萌态,苏老先生瞧着都面上浮出了笑。他微微点头,算是下了决心:“那这趟你就先跟我回马来西亚,熟悉熟悉工作。”


    廖副书记喜不胜喜,立刻点头应下。要是开发海南成功了,他可算是替国家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国内海岛这么多,大家伙儿到时候有样学样,肯定能有大希望。


    苏老先生安排好了廖副书记,就直接踢何东胜出局:“行了,有人陪我们回去了,你就做自己的工作便好,不需要再跑一趟。”


    胡杨他们集体傻眼了,完全没想到老爷子居然如此记恨。就是收个手下,居然还要将何东胜踢出局,坚决不给这外孙女婿进家门的机会。


    廖副书记赶紧往回找补,一个劲儿地跟苏老先生强调:“哎呀呀,老先生,在大正策的把握方向,小何还是有优势的。您看,海南咱们都属于人生地不熟,把握清楚了大方向,才能做好生意嘛。再讲了,我一个结了婚的男同志也不好跟小秋大夫太亲近,这影响不好。但凡是拎包拎东西之类的活计,还是需要有人干的呀。”


    何东胜也鼓足了勇气:“老先生,我要写调研报告,得收集关于外商投资的调研材料。”


    苏老先生鼻孔里头出气,倒是没有坚持再讲不许他跟着的话了。


    余秋无奈看着老人,伸手轻轻地给他捶着后背,老人脸上绷着的肌肉可算是松弛了下来。


    廖副书记在心里头嘘口气。妈呀,这讨媳妇可真不容易。尤其是有两层老岳父的,搞定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呢。最可怕的是,这老老岳父还看不惯老岳父。


    老廖这人最大的好处在于心宽体胖,或者简单点儿讲下了决心的事情,他就不会再拼命各种纠结。


    既然打定主意投身商场,他就痛痛快快地睡一觉。明儿就是初三了,正府机关正式开始上班。他得去好好问问怎么办手续,到时候也能跟着人坐飞机去马来西亚。


    廖副书记跟老婆说了小半宿的话,规划了他去海南搞投资,家里头的生活。要是那边条件好的话,就把他们母女都捎上,那儿冬天不冷,也不怕招娣再生冻疮。


    他美滋滋地规划好了,呼呼啦啦一觉睡到大天亮。医疗站的电话响,招呼他过去接的时候,廖副书记还在伸懒腰。


    打电话的是省委办公室的同志,一叠声地催促他:“哎哟,我的廖书记,您可得赶紧的。今儿可是大年初三了,收收心,要工作了。”


    廖副书记笑嘻嘻:“行啦,要下我的位置是不是?没事,我马上回去交接工作,绝对不耽误你们的事。我已经把手上的事情都列清楚了,保准今天就能交接完毕。”


    办公室主任急得跳脚:“我们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赶紧坐最近一班船。我们派车过去接您,立刻上火车,你上京。”


    廖副书记吓坏了,感觉不用这样吧。捋了他的帽子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要上虎头铡?这也太夸张了。他承认他舞斗的时候的确打死过人,不过谁舞斗的时候手上没沾过血?大家伙拿着枪在街上对扫。要么你打死别人,要么别人打死你,压根就没有第三条路选择。


    省委办公室主任莫名其廖:“廖书记,你说什么呢?你赶紧上京接受任命去呀。你忘了,我们省委书记今年退休了,现在要上一位新书记。”


    虽然上头还没有发准话。可这个节骨眼上,上面专门点了廖副书记的名,那里头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吗?


    哎哟,到底是被老人家亲自面见肯定过的,这升迁速度赶得上坐火箭了。


    廖副书记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你……你说让……让我干……干省委书记。”


    办公室主任十分肯定:“那当然了,不然大过年的喊你过去做什么呢?您瞧瞧,上海的位置都动了。肯定是一鼓作气,您也要往上升了。书记呀,您老人家回来可别忘了请我们吃鸡蛋面,好歹也是喜事,要庆祝一下的。”


    廖副书记还是回不过神来,他挂下电话,转过头看见苏老先生对着自己似笑非笑。


    省委干部脑子嗡的一声,完蛋了,他昨天居然撺掇苏老先生去海南搞投资。


    等等,老先生,咱们可以好好聊聊。其实咱们省情况很不错的,自然条件是一方面,但真正影响厂子发展的是人文环境。这要说搞招商引资,咱们省的人文环境绝对可以排在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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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归来兮


    廖副书记上船的时候耷拉着脑袋, 脸上全然没有升官的喜悦。他怎么就嘴那么快, 非得把海南夸成朵花了呢?


    旁边一块坐船的林斌也阴沉着脸, 老大不痛快。他觉得自己来错杨树湾了,因为他看错了自己的朋友们。他们居然将老人家想得如此不堪。


    用他们的脑袋好好想想问题呀!他们也太小瞧老人家的眼界了。现在是什么时期?报纸上写的清清楚楚,是经济建设的关键时候。


    现在人们提起廖副书记, 第一反应是什么?工副业,大力发展工副业以及家庭养殖业家庭副业的基层干部第一人。


    现在帼家正在全面发展经济, 无论如何老人家都不会动这根旗杆的。


    再说了, 假如连已经公认做出了成绩的廖副书记都要下台,那其他人就会不知所措。地方班子为了保持平稳, 会产生新的一轮揪斗, 好用暴力的方式将现有的领导班子全部打倒。


    这与老人希望在稳定的环境下进行经济建设的设想背道而驰。


    林斌痛心疾首, 他认为如此简单的道理, 自己的朋友们不应该不理解。他们居然还以为廖副书记会被捋下去,甚至要安排廖副书记去做生意。


    小林大夫气愤难当,觉得廖副书记实在没资格升官了。因为他连最基本的大局观都没有。


    余秋叹了口气,语气悠悠的:“可你也要承认,很多时候大家都猜测不到他做事的真正目的。无论他做出怎样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一夕之间失了势的上海帮,难道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吗?尤其是那位不到40岁就成了实际意义上接班人的副主席, 不就是他从造.反.派里头挑选出来的吗?只不过转瞬之间,一飞冲天的年轻人就已经被他厌弃了, 又直接被打到谷底。


    在翻手云覆手雨的当权者面前, 被统治的对象战战兢兢, 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假如说他们有什么过错,那么最大的过错就是错误地估计了一件事,其实在老人的灵魂深处打倒一片并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


    肃.反扩大化的问题在公产党的历史上并不稀奇,无论是酥连还是中帼,始终都存在。


    在老人看来,洪君大清洗,斯跶林不过杀了一百万人,其中一定还有不少真的反格命。这不过是为了实现格命的目的,在认知和正策上发生了偏差,属于好心办坏事,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由人及己,这场由他一手主导的格命,现在真正让老人厌烦的地方并不是它打倒了多少人,而是因为它打倒人所造成的动乱。天下大乱,天下大治,继续乱下去,与老人现在希望搞社会生产建设产生了矛盾,所以他才要压制。


    他未必认为格命是错误的,也许他始终坚持发动格命的必要性与重要性。他未必不赞同造.反.派曾经的所作所为。当初京中正府意识到舞斗的苗头时,是他要求正府不要当消防队员,压制群众的格命热情。只不过后来舞斗失控,他才表示反对。


    正治不谈对错,正治只说利益。


    所以作为一樽偶像,而且已经自觉充当的偶像,他竭力摒弃了绝大部分个人情感,压抑着格命被否定的愤闷痛苦,继续投身到社会生产建设中去。


    余秋看着林斌,委婉地劝告道:“他不仅仅是老人家,他还是整个帼家的掌舵者。他的所作所为与他的情感未必一致。”


    小林大夫垂下了肩膀,只盯着滔滔江水发呆。


    船要开了,所有人退上岸来。


    廖副书记还在可怜巴巴地冲着苏老先生挥手,一个劲儿的强调:“您老人家多看看多走走。我们省还是很不错的,我们省就是照着杨树湾推广乡村建设,目前正在大力修路,将来情况一定都不比这儿差。”


    气笛声响起,打断了廖副书记最后的挣扎,他只能眼泪汪汪地挥着手,试图用他那张粉团团的胖脸打动人心。


    苏老先生轻轻地叹了口气,十分惋惜的模样:“他这一去还不知道凶吉,就是上去了又怎么样?一句话的功夫他就又下来了。”


    没有法制,搞一言堂,在这种地方当官有什么意义呢?这究竟是在做人珉的官还是在当领导的狗腿子?


    假如故土难离,没有办法舍弃祖帼,那还不如好好搞实业。实业救帼才是真理。


    余秋声音轻轻的:“可是您得承认,经济与正治是没有办法脱钩的。对于一个帼家而言,正治的影响力在方方面面。经济无法脱离于正治独立存在。没有稳定的正治环境,商业也无法正常发展。”


    余秋看着老人,轻轻地嘘了口气,“况且你得承认,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并且在想方设法进行纠正。对,他不会开口承认他的错误。任何一届在任上的正府都不可能真正承认他们犯的错。因为这是由点及面的事。人是复杂而立体的,上升到一个正权也是一样。可是我们看人,最基本的判断是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坏人的标准是什么?看他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与此同时好人就不做坏事,坏人就不做好事了吗?如果按照绝对的观点,那这世界上既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我们只能看一个人是好事做得多还是坏事做得多。


    但到这个层面上又存在一个问题,涉及到量化了,我们又如何一件件的去统计?


    另外就是有的人虽然好事做的少,但一件好事影响力就已经达到了巅峰。那他后面即使做了很多错事坏事,人们对他的印象依旧是好人。


    与此相反,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坏事或者说是一件错事,造成的恶劣影响波及甚广,并且持续许久,那他曾经做的好事还算数吗?


    评判一个人尚且如此之难,何况是看待一个正权?对于维持稳定而言,让人珉相信这个正权的公平公正是最重要的。所以错误会被弱化,怀疑要被压制。


    没有正权是完美的,正治宣传的目的就是放大它的闪光点,弱化它的黑暗面。”


    如果有一天,连放大镜效应都没有办法修饰的话,也就是这个正权即将被人珉推翻的时候。


    苏老先生沉默不语,半晌才抬着拐杖慢慢转过身,眼睛也不看余秋:“你把手上的事情交代一下。初五我们要给你妈妈迁坟。”


    余秋看着寒风中老人微微晃动的白发,哑着嗓子回答:“好,外公,我已经安排好了。”


    尽管早就做好思想准备,飞机抵达梳邦国际机场,余秋下飞机的时候还是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种炎热因为夹杂了浓郁的湿气,所以像开了热水锅盖一般,滚滚热浪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余秋不得不站在原地,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才能够勉强顺了呼吸。


    何东胜赶紧从行李中翻出藿香正气水,让余秋喝了好预防暑热。


    正月初的杨树湾还是天寒地冻,此时此刻的吉隆坡却是暑热逼人。


    余秋喝了口藿香正气水,感觉自己好点儿了,笑着调侃道:“这里四季如夏,一雨入秋。”


    她话音刚落,天色立刻蒙上阴云,还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雨水就哗哗而下。


    好像有人站在天幕上,听到了地下人的嘀咕,立刻将水泼了下来一般。


    苏老先生笑了起来:“你还是做了功课的,居然知道这些。”


    余秋下意识地撒谎:“妈妈说的,妈妈说这里一年四季都不冷。她都不知道冻疮是什么东西。”


    老人面前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你妈妈还会跟你说这些呀,她不是不跟我们往来了吗?”


    “那是她写信你都不肯回。”余秋微笑,含含混混道,“妈妈很想念你们的,一直想要给你们寄东西。”


    老人脸上显出了惆怅的神色,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应该回信的。这个傻丫头,肯定以为我们不要她了,所以都不晓得要跟我们求救。”


    其实到情况糟糕的时候,求救信已经不可能再发出去了。中国跟马来西亚到去年才建交的,在大格命当中,苏韵又有什么手段能够寄出求救信呢?


    但老人还是自责,他应该早点儿关心女儿的。他不应该跟女儿赌气。那么柔弱的女儿,没有家庭作为支撑,一个人远在他乡,又要如何生活下去?


    假如她知道家乡的父母还在等待着她,也许她就能够撑下去,不再选择死亡。


    余秋走上前,抱住了老人的胳膊,无声地安慰老人。


    对着余教授,她可以坦诚自己冒认者的身份。因为余教授相对年轻,可以支撑着活到2019年,亲眼看看自己的女儿。


    但是苏老先生已经老了,他年过7旬,基本上没有可能再看到2019年。余秋不敢也不忍心打破老人最后的希望。


    吉隆坡的暴雨来得快,走的也迅速。这儿的暴雨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说停就停,压根就没有绵绵细雨的时刻。


    原本已经变成河流的街道迅速退水,马路暴露出来,躲进旁边商店茶楼避雨的行人们也重新踏上了自己的行程。


    整个世界重新恢复成热闹纷繁的模样。


    暴雨清洗了暑热,凉风习习,吹在人身上,十分舒爽。


    何东胜拖着行李,余秋搀扶着苏老先生,一路往前走。


    不多时,一辆黑色轿车就停靠在马路边上。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跳下车,朝苏老先生的方向大声喊着什么。


    他们说的是闽南语,余秋一个字都听不懂。倒是何东胜朝对方礼貌地点头,又回了一句什么。


    余秋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何同志究竟隐藏了什么技能是她不知道的?太危险了,作为霸道不讲理的人,她一定要将小何同志牢牢掌控在掌心中。


    何东胜无奈:“我也只会说一点点。”


    他在苔弯考察的时候,天天东奔西跑,又主要待在农村里,总会说点儿闽南话。


    余秋鼻孔里头出气,感觉这人还是很不老实。这种事情居然还敢不跟自己汇报,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


    穿花衬衫的年轻人跑过来帮忙接行李,又朝余秋跟何东胜笑:“欢迎你们回家,安嬷高兴死了。没想到姑姑居然还有两个孩子。”


    余秋朝他微笑:“你好,表哥,这是我男朋友。”


    安嬷是福建人对奶奶的称呼,从花衬衫的言语来看,他应该是苏老先生的孙子。而从年龄判断,他目前20多岁,可以担得起表哥这个身份。


    花衬衫青年有些尴尬,但还是客气地伸出了手,同何东胜握了握:“欢迎你,我们回家吧。”


    比起孙子的热情,苏老先生像是很看不上眼,依旧目光根本不会扫到何东胜身上。


    他鼻孔里头喷出一声轻轻的哼,上车坐下了。


    花衬衫青年表哥苏嘉邦却像是没有意识到爷爷的不悦,一边开车还一边同何东胜聊天。


    刚听说何东胜去过苔弯但没有走访过香岗的时候,他立刻流露出惋惜的神色。他本来还想问何东胜打听一下香岗目前的情况,准备去香岗投资。


    苏老先生十分不悦:“谁说要去香岗的?你要去香岗做什么?”


    “当然是拍土地了。”苏嘉邦眉飞色舞,“安公,房地产界大有前途。我看好香岗,香岗会腾飞,现在我们拿下地,以后肯定会价值飞涨。”


    余秋顿时对这位表哥刮目相看,感觉他实在很有眼光。香岗的房价之高,在后面几十年里头都是举世闻名的。


    据说她穿越前香岗发生□□,根本原因也是因为房价过高,导致新一代的香岗人只能沦为笼民,压根就没有做人的尊严。


    余秋对正治知之甚少,但她清楚香岗的高房价究竟有多严重。他们省人医就有从香岗来的医生,之所以愿意留在大陆,是因为他在香岗买不起房子。


    在香岗,医生已经属于高收入阶层。医生都买不起房子,可想而知其他人的情况。


    苏老先生不答应,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对香岗也没有任何好感。大概是因为当初他想去寻找女儿的时候,香岗也是一片红色海洋吧。


    苏嘉邦努力说服自己的祖父,错过香岗这个发展时机,将会是他们家族的重大损失。


    “我们不能光立足于油棕业,安公,这实在太危险了。”花衬衫青年认真地强调,“光靠油棕业,太不稳定了。”


    苏老先生意味深长:“油可以吃,砖头可不可以填肚子?到时候盖好了房子,人家直接收走了怎么办?”


    苏嘉邦急的不行:“谁会收走呀?安公,你就是太杞人忧天了。”


    何东胜心知肚明苏老先生在怕什么,却不好插嘴。


    倒是余秋开口发了话:“不会的,现在香岗已经没有红未兵了。”


    准确点儿讲,自从主席同美国总统握了手之后,全世界红未兵的理想都基本上幻灭了。


    香岗正府更加不可能没收资本家的私人财产。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事实上,以后整个正府都相当于被大资本家利益集团挟持了。所以才造成了香岗土地开发利用率极低房价却极高的怪象。


    资本没有祖国,资本看的是利益。


    苏嘉邦立刻高兴起来,感觉这位从大陆来的表妹到底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一句话就说到了根本。


    “20年,香岗起码会有20年的黄金发展期。”苏嘉邦说话的时候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额头上都浸出了亮晶晶的汗珠,“安公,我敢肯定,香岗会有起码20年的黄金发展期。现在大陆在搞经济特区,香岗完全可以背后依托大陆,变成前店后厂的模式。这样它就可以轻松实现产业升级,充分利用大陆的廉价劳动力,进行加工业。至于他本土,就可以发展新兴的行业,让经济一步步往上升。比起其他三小龙,这才是它跟苔弯最具有优势的地方。无论是韩国还是新加坡,就算现在发展再快,因为缺乏庞大的腹地作为支撑。一旦进出口行业受到重大冲击的时候,它们的抗打击能力都跟不上。”


    大约是为了方便余秋能够听懂他的话,好随时帮他讲话,苏嘉邦说的是普通话,但是有点儿拗口。


    即便这样,他嘴里头说出来的话就已经让余秋惊讶不已了。看样子真是术业有专攻,做生意的人是嗅觉最灵敏的。


    苏老先生却沉默不语,似乎并没有被孙子的话所打动。他目光悠悠看着前方,突然间冒出一句:“阿韵回家了。”


    这里头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沉寂下来。苏嘉邦羞愧地抓紧方向盘,一句话都不敢说。


    车子从天亮开到天黑,一直到暮霭沉沉的时刻,才停留在庄园前。


    的确是庄园,大棵的油棕树漫无边际,每一株树都向上高高扬起,像是人伸展开双臂朝天空呐喊。夕阳下,那墨绿的色泽浓郁的化不开。


    苏家就连着大片的油棕园。


    其实苏家在吉隆坡也有住宅,然而苏老爷子却坚持留在油棕园的老宅子里。


    他下车的时候,双手跟腿都在颤抖。


    余秋想要帮忙捧骨灰盒,老人却坚持不让。他颤颤巍巍地捧着女儿的骨灰盒子,一步步朝着步子走,嘴里头小声念叨着:“阿韵,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屋子里头,有位40岁上下的妇女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的老太太表情有些呆滞。


    苏老先生快步上前,伸手搂住了老太太,快速用方言说着什么。


    苏嘉邦在旁边解释:“安嬷这几年已经不认识人了。”


    家里头都说她是因为姑姑的事情急的。但苏嘉邦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还是要尊重科学的。安嬷明显是老年痴呆症,谁都没办法的事。


    轮椅上的老人伸出了手,朝着余秋的方向发出了声音。


    余秋赶紧上前,伸手搂抱老人。老人脸上流下泪,嘴里头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懂,却忍不住鼻酸,跟着哭了起来。


    苏嘉邦神色恻然,轻声念叨:“小妹跟姑姑长得像,安嬷把她当成姑姑了。”


    阿尔摩兹海默症最大的特点就是进行性的失忆,先从认不出亲人开始,然后记不住所有的事,到最后整个脑袋都退化的不行了。


    这几年时间,安嬷已经几乎认不出人。没想到,她还记得姑姑年轻时的样子。


    苏嘉邦扭过头,不好意思让人看到自己落泪。


    何东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找不出话来安慰。


    也许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苏老先生陪着老妻落了回泪,总算想起了正经事,开口询问儿媳妇儿子的去处。


    今天是妹妹回来的日子,他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不露面?


    苏嘉邦的母亲面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她赶紧擦拭眼泪解释:“志国公司里头有些事情,必须得去处理。”


    “有什么大事比这个还重要?”苏老先生易燃易爆炸,这会儿一点即燃,“叫他回来,打电话立刻叫他回来。我走的时候把事情交代给他就是个大错误。什么都不管不问,我看他是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家里头人了。”


    苏嘉邦慌忙上前,替自己的父亲解释:“阿爸已经请好了先生,明天下午就是好时机,请姑姑回家。”


    苏老先生脸上的愠怒终于松弛了点儿,他颓然地挥挥手:“我老了管不了,你们能听一句话我就感恩涕零了。”


    这话说的诛心。苏嘉邦跟他母亲都吓坏了,立刻上前连声赌咒发誓,表示他们绝对听老人的话。


    园子里头又响起了汽车喇叭声,苏老先生冷笑:“我们的财神爷可算是想起来回家了。”


    他话音落下,汽车就停到了屋子门口。一位四五十岁身形壮硕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从车上下来。


    苏老先生立刻不高兴:“叫你回来实在是打扰了你的大事呀。当着你妹妹的面,你这个做大哥的就不要摆脸色了。”


    中年人还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存在,下了车就去后驾驶座扯人下来。父亲发话的时候,他的手抓着一位年轻人的衣领往下拖,刚好拖到车门旁。听了老父亲的话,他的手都不晓得要不要继续往下拽。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躺在汽车后驾驶座上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终于吐掉了嘴里头的抹布,大声呐喊着:“一切财产归格命,你们抓我回来,我的心也属于红.色高.棉。”


    余秋脑袋嗡的一声,感觉这个世界有点儿混乱。妈呀,她现在能够理解苏老先生对格命的厌烦了。


    红.色.高.棉是什么?简单点儿讲,极左的柬公正权。这个正权在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世界是臭名昭著的大屠杀。它屠杀了自己国家近一半的人口。没有种族冲突也没有外来势力的迫害,他们就这样不可思议地杀了这么多人。


    尴尬的是,红.色高.棉的领导人自称是主席的学生。国际社会也普遍将它的正权视为另一次文化大格命,海外的文化大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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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定是被施了妖法


    什么情况下, 一个帼家遭受侵略的时候, 仁珉不仅不抵抗, 反而夹道欢迎侵略者?


    一种是全珉被洗脑,一步步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比如一把好牌打的稀巴烂的乌克兰。


    另一种则是自己帼家的正权太过于残暴, 图杀如同家常便饭,无差别无选择, 谁也不晓图刀什么时候就对准了你。比如越楠仁打进来的时候, 箪食壶浆迎王师的柬埔塞百姓。


    别说仁家没有血性。柬埔塞人在反抗美帼侵略者的时候,勇敢而顽强。可是老百姓怎么也没有想到, 美帼仁跟美帼仁扶持的正府被打倒了, 迎来的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没错, 只能用疯狂的恶魔来形容当时的柬公领导仁。因为任何一个正常仁都不可能在短短的不到4年的统治期间在全帼范围内进行9次大清洗, 而且图刀可以对准任何一个仁。


    先是旧正权留下的官员们,接下来所有的知识分子、僧侣跟商仁,一切有文化,受过西方思想熏陶的人统统被新正权进行□□毁灭,因为他们是剥削阶级。然后是正权内部大扫荡,所有活着的仁都有可能是反叛的对象,那就统统消灭吧。


    花侨他杀, 越楠侨珉他杀,占据了柬埔塞绝大部分仁口的高棉仁他也杀。在这方面, 宏色高绵正权倒是体现出了真正的无差别。


    这个位高权重的疯子在刚掌权的时候就做了一件骇仁听闻的事。他一夜之间实现了空城, 将首都金边全部仁口集体赶到乡下, 逾期没有离开的仁统统被图杀。


    然而离开的仁去了乡下有安置的地点吗?没有。因为他要实现真正的无产阶级超级社会煮义。


    对,酥连跟中帼的社会煮义都不彻底,他要成为社会煮义阵营的标杆,让所有仁都来参观学习。


    某种意义上,他实现了他的理想。因为富仁全部被消灭了,整个帼家剩下的只有穷仁。因为城市被摧毁了,所以整个帼家唯一存在的阶层只有农珉。如此一来,的确没有阶级差别,也不存在城乡差异。


    没有货币,没有商品流通,所有仁都被抓起来做苦力。家庭不复存在,男女必须分开,吃大锅饭,集体劳动,婚姻由组织指定配给。所有仁工作之余,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正治学习。饥饿、瘟疫横行,仁们生病了却找不到医院医治。


    因为杀的太嗨了,带有西方色彩的医务仁员已经被大批□□毁灭。等到热血上头的领导仁反应过来还得利用他们的时候,已经仁死不能复生。


    大帼也许不在乎多死几个仁,反正帼家大最不缺的就是仁。小帼却不能这么闹腾啊,总公就这么点大地方这么点儿仁,能由得你折腾吗?


    况且这折腾还不是小动静,从图杀速度上远超酥连的大清洗运动,从范围跟深度上又胜过于中帼的文化大格命,在残暴与野蛮程度上,希.特.勒难以望其项背,在毁帼毁珉这条路上,卢旺达大图杀甘拜下风。


    这个像癌细胞一样疯狂,像斜教一样无所畏惧的极端正权突破了仁类所有理性想象,它的存在等同于鲜血。以至于它毁灭的时候,它的仁珉对打进来的侵略者只剩下感恩涕零。直到几十年之后,柬埔塞仁珉依然感激入侵的越楠军队拯救了这个帼家,阻止了惨无仁道的持续性大图杀。


    当然,这又是另外一段不可说。因为越楠的进攻又牵扯到中帼的对跃自谓反击战。


    有意思的是,柬埔塞境内大图杀不断的时候,这位一手炮制血腥的领导仁是我们亲爱的同志,是我们的座上宾。


    几十年以后,对跃反击自谓战成了禁词,官方根本就不提。上映一部与它背景相关的电影还要欢呼雀跃管制放松。舆论常常说那是为了同越楠搞好关系,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谁又说得清。因为这场战争爆发的原因,双方也各执一词,彼此到现在都不认可对方的说法。


    到了放大镜也没办法掩饰的时候,那就不说吧。鲜血总有一天会冷却,历史总有一天会被掩埋,说不说的清楚都没那么重要了。


    正治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正义与邪恶,有的不过是胜利与失败。


    只可惜当初那些被组织要求去参加柬埔塞格命的花侨干部,他们被自己的宏色高绵格命同伴们图杀殆尽,大概临死的时候,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受欢迎。


    就好像中帼并不欢迎酥连对自己指手画脚一样。已经夺下正权的柬公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个父皇呢?


    只不过现在美帼仁还没有完全撤出越楠,北越与虹色高绵还是并肩作战的抗美兄弟。柬埔塞这片热土仍旧吸引着众多无产阶级格命者。


    这其中就包括苏老先生的二孙子,余秋名义上的二表哥苏嘉恒。


    苏嘉恒是标准的高材生,高中毕业以后就美帼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上学。幸运又不幸的是,他刚好赶上了世界流行□□的时代,即使身处资本煮义的灯红酒绿,公产煮义思想还是轻而易举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参加了纽约马.列.煮义学习集体,是其中的活跃分子。会跟他的同志们一块儿掏出主席语录本挥动着,齐声喊口号“long long lives Chairman mao。


    有理想有追求的年轻人不愿意在资本煮义的世界里头继续堕落,也不满足于光是上街抗议喊口号,他将目光转向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


    马来西亚没给他找到发挥的机会。主要是家里头管的严,他敢闹格命,直接打断腿。


    于是苏二公子退而求其次,不得不将目光放向更广阔的地方,万恶腐朽的帝帼煮义美帼就成了他最痛恨的目标。他一度想去越楠参战,将美帼人赶出去。


    可惜的是他不得其门而入,找不到门路前往越楠。


    迫不得已,高材生采取曲线救帼,前往了柬埔塞。


    苏家在柬埔塞有生意,虽然规模不大,但也算是有个小据点。苏二公子就这样偷偷上了船,跑去柬埔塞,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格命当中去了。


    等到家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大家伙儿哪里还找得到人?柬埔塞正在打仗呢。


    1970年,美帼人推翻了柬埔塞正权,扶持了亲美的新正权,为了消灭逃入柬埔塞的北越军队,B52轰炸机像魔鬼一样盘旋在柬埔塞上方,数以万计的平民在轰炸中丧生,更多的人颠沛流离,惨死在战争的阴云下。人民愤怒的反抗,在抗击美帼侵略者的大旗下,纷纷加入到了虹色高绵队伍当中。


    家里人担惊受怕,拼了命地想办法查找他的消息。后来还是通过在柬埔塞的华侨商人,他们才辗转知道这孩子正在柬埔塞的深山老林里头打游击。


    用他的话来讲,当年白求恩不远万里抵达中帼帮助中帼人抵抗日本的侵略。现在,他要去柬埔塞,帮助柬埔塞人驱赶美帼侵略者。这才是真正的公产煮义者应该做的事。


    家里人简直要疯了。先是一个女儿在虹色中帼生死不知,现在还有个孙子跑到柬埔塞送死。长辈们怎么可能撑得住?苏家儿媳妇很快就病倒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几天。


    等到她清醒过来,做母亲的人只能哀求自己的丈夫,想办法一定要将儿子带回来。


    没错,当年他们父母一辈的确节衣缩食,想办法购买物资甚至亲自开车往返于滇缅公路,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支援帼内抗日,可那毕竟是自己的祖帼呀,意义不一样。


    现在,柬埔塞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跑去凑什么热闹?


    为了这个儿子,苏家又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通过自家在柬埔塞的生意为虹色高绵提供物资援助。也是通过这种辗转的手段,苏家在柬埔塞的管事经理总算跟二少爷搭上了话。


    然而苏嘉恒欢迎家庭的援助,却坚决不肯离开游击队伍。因为格命的火焰必须得燃烧全球,这是大势之所趋,谁也不能阻拦。


    他是为了正义而战,他是为了解放全人类而战,他是战士,格命战士永不妥协。


    苏嘉恒高声喊着口号,对自己的父母与家人怒目而视。


    他尤其痛恨自己的哥哥,父母跟爷爷奶奶已经老了,没办法扭转。哥哥是年轻人,怎么能够思想如此腐化,还在当可耻的资产阶级剥削者?


    “全世界的格命者万岁!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消灭一切反动派剥削阶级!”


    苏嘉恒的慷慨激昂没能持续几分钟,就变成了一身惨叫。


    苏老爷子二话不说,直接一拐杖打上了他的脸,抽的这小子脑袋都歪了过去,整个人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苏母发出一声悲鸣,跪倒在地上,用身体护着儿子,哀求自己的公公:“爸爸,他在发烧,他烧坏了脑袋。”


    余秋赶紧过去看,苏嘉恒的确高烧,不用温度计,只要靠近了,都能够感受他身体发出的滚滚热浪。


    “烧死了活该。”苏老爷子愤愤地收回了拐杖,近乎于悲鸣般的咒骂,“畜牲!他们杀死了你姑姑!他们还杀死了你阿伟安公!你阿伟安公给那帮畜牲送过那么多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他们是怎么对待他的?用机枪对准全是所有中帼人的家,逼迫他们去田里头劳动。严刑拷打,百般折磨,最后还杀了他们!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牲。你们把他拎回来做什么?我早就没有这样的孙子了。”


    余秋吓得赶紧过去轻拍老人的后背,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何东胜赶紧过来帮忙,跟余秋一道扶着老人坐下。苏老先生抓着妻子的手,泪流满面,嘴里头一个劲儿地念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他最痛恨的,恰恰是他孙子神魂颠倒的。


    苏嘉恒被打倒在地,牙齿都掉了,居然还在含混不清地强调:“本来就应该消灭所有的资产阶级,阿伟安公也是剥削者!”


    苏嘉邦眼明手快,赶紧趁着爷爷不留心的时候,直接同母亲一道连拖带拽扛走了弟弟。


    本来按道理来说,人在生病的时候身体最沉,他也没办法扛得动个子比自己还高的弟弟。然而苏嘉恒皮包骨头,浑身只剩下骨头架子,居然叫自己的哥哥同母亲轻而易举就拖回了家。


    苏志国则跪在了父亲面前,羞愧难当:“爸爸,是我教子无方。”


    苏老先生却说不出话来,假如说家教无方的话,那此刻女儿的骨灰盒就提醒着他为人父母的失败。当初他没能留下女儿,现在他又怎么能够责怪儿子留不住孙子?


    这大概就是魔障吧,怎么也没办法逃过去的魔障。


    老人坐在黄昏中发呆,夕阳下那一棵棵棕榈树还保持着双手上举朝苍天呐喊的姿态,似乎在责问老天爷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老天爷回答的就是渐渐沉下来的暮色。


    他的老妻坐在轮椅上,表情呆滞,指嘴里头唤着女儿的小名。她还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已经永远躺在了骨灰盒里。


    苏老先生潸然泪下。


    泪眼朦胧中,他瞧见孙子正往外头走,不由得又沉下脸来:“你去做什么?”


    苏嘉邦满脸尴尬,家庭医生的电话没打通,他得去给弟弟请个大夫。


    弟弟烧的很厉害,体温已经达到了39.4℃,再不处理的话,肯定会烧出毛病来的。


    苏老先生冷笑:“我看他现在脑子的毛病最大,烧一烧说不定能够烧好了他的疯病。”


    苏志国到底担心儿子,小心翼翼地替儿子说话:“他烧的实在太厉害了,搞不好会没命的。”


    “没命最好。”苏老先生面无表情,“他这条命早就应该赔给阿伟一家人了。要不是为着他,阿伟在我们家工作了一辈子,早就应该回来退休养老,含饴弄孙。就因为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牲,阿伟死在了桔井!连尸首都是不齐全的。


    你告诉我,我有什么脸面对老伙计们。就因为我这个不成器连心都没有的孙子,阿伟死了。他怎么有脸活着呀?他早就该死了。你们怎么有脸把他带回来?你们应该让他死在那儿,给阿伟赔罪。”


    余秋恻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老人。他的心中肯定苦极了。


    余秋伸手抱住两位老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传递她说不出来的情感。该怪谁呢?怪这个世界太荒谬吧。


    她可以沉默不语,苏家父子却不能袖手旁观。


    苏嘉恒再不是东西,也是他们家的孩子。人总是会护短的,况且苏嘉恒又是这样的年轻。


    但是老父亲不发话,苏志国跟苏嘉邦父子俩就不敢动弹。阿伟的死,他们的确愧疚难当。


    他们也不曾想到,虹色高绵居然如此凶残。美帼人还没有赶跑,美帼人的正权也还没推倒,去年春天,那些打完仗回来的士兵就能够如此残忍的对待华侨。桔井市的华侨通通都被赶到了乡下,然后他们抓了人施以酷刑,最后人几乎都被折磨死了。


    可就是这样,苏嘉恒还是不肯离开虹色高绵的队伍,反而继续跟那群魔鬼混迹在一起。


    他真是中了邪,而且中毒的程度不轻。


    何东胜朝苏嘉邦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带自己去看一看。别看苏老爷子嘴上说的厉害,他要真不管这个孙子的死活,儿子又怎么可能把人带回头?


    苏嘉邦赶紧在前头领路,苏家住宅极大极阔气,里头房间不少。要不是有他带路,何东胜还真摸不着边。


    为了防止弟弟的声音触怒爷爷,他跟母亲特地将弟弟安排到了后头。饶是如此,靠近楼的时候,何东胜还是听到了苏嘉邦的辩解:“阿伟安公一直在煽动人心,让大家离开柬埔塞。安卡没错,安卡要是不处决他的话,军心就要被动摇了。”


    苏嘉邦面色尴尬,简直没有脸面对何东胜。他不知道弟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伟安公是看着他跟弟弟长大的,他就相当于他们的安公。弟弟怎么能够对他的死无动于衷?还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什么狗屁安卡?他们的组织就是神经病。自己发疯还不算,非要拉着弟弟也发疯。


    打仗了,柬埔塞在打仗。阿伟安公就是号召亲朋离开又有什么过错呢?不管什么地方打仗,大家都想走呀。枪子是不长眼睛的。


    “所有人都应该团结起来赶跑美帼鬼子,打败美帼帝帼煮义。眼看美帼人节节败退,我们胜利在望,这种关键时刻,阿伟安公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苏嘉恒痛心疾首,“安卡告诉我的时候,我羞愧的无地自容。我还曾经向安卡保证,阿伟安公只是胆子小,他是支持并且同情格命的。然而,他欺骗了我,是他对不起我!”


    他的母亲哭着说了什么,然而苏嘉恒不以为意:“那又怎样?格命总是会流血牺牲的。被处决的人当中本来就有很多反格命分子。”


    何东胜觉得苏老先生刚才那一拐杖真是打轻了,居然还能让这家伙如此大放厥词。其实老人家完全可以一鼓作气,直接打死这家伙拉倒。


    作为半吊子医生,他非常讨厌所谓死个人又有什么了不起之类的话。死的不是自己,就不要讲风凉话。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旁人凭什么要跟你一样不在乎?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漠视践踏侮辱别人的生命。


    苏嘉邦是个极有眼力劲的年轻人,他很敏感地察觉到了何东胜的不悦,只能小声央求:“他的脑子坏掉了,烧坏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等他病好了,他也能够清醒过来了。”


    这话简直不像是从苏嘉邦嘴里头说出来的,何东胜都没有办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只看过几天医书,没有正经学过医,我水平有限。”


    没鱼虾也行,现在苏嘉邦哪里敢嫌弃。况且虽然他不知道这位准妹婿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但他晓得自己的表妹在虹色中帼大大有名,是进联合帼演讲,去日本开过刀的厉害医生。


    想必,她的伴侣水平也差不到哪儿去。


    何东胜叹了口气:“那我就先给他看看吧。”


    他推开门,却遭到了苏嘉恒强烈的敌意:“我不要看大夫,放我回去,我要跟我的同志,我的安卡在一起。你们绑了我,也留不住我的心。现在正是格命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动摇不能放弃,否则格命果实就会被窃取。我们曾经为之付出的心血与牺牲全都前功尽弃了。妈妈,请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格命必将胜利,被鲜血染红的大地才是新生的开始。一切剥削奴役终将消失,妈妈,请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吧。”


    何东胜瞧着他的样子,直接往后退,完全没有上前看的意思。


    苏嘉邦急了,央求道:“妹夫你帮帮忙,看看他吧。”


    何东胜摇头:“望闻听切,我看令弟的精神不错。也许他已经习惯了高烧39.4℃的状态,身体耐受了,完全可以应对。既然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那我们还是不要勉强他看病比较好。”


    他的话刚落下,原本还生龙活虎的苏嘉恒突然间牙齿咬得咯咯响,然后整个人抽搐起来。他不受抑制地抽了足足好几分钟,然后两只眼睛往上翻,晕了过去。


    余秋被舅妈的尖叫声喊上楼的时候,苏嘉恒已经醒过来,嘴里头正说着胡话:“虹色,虹色的血……这是工人和农民的血。”


    余秋心道,算了吧,你们那个正权明明连城市都消灭了,哪儿来的工人?好像只有农民一个选择。


    他说着话,突然间两只眼睛往上一翻,又晕了过去。


    他的母亲嚎啕大哭,抱着儿子泪流满面:“妖法,他们一定是给他施了妖法,才把他折磨成这样。”


    苏嘉邦急了,立刻央求余秋:“小妹,你赶紧给他看看吧。”


    他的母亲发出尖锐的喊声:“赶紧请大夫呀,你还想让他们害死你弟弟吗?”


    虹色正权出来的人,除了会糊弄欺骗,还会做什么呀?他们不把人命当命,他们当然能够创造出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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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母的求救(捉虫)


    苏家大宅乱成一团。


    小孙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儿媳妇哭得稀里哗啦。


    儿子愁眉不展。


    公公挥舞着拐杖不停地叫骂。


    因为他骂的是闽南语, 余秋一个字都没听懂。不过她十分怀疑, 现在苏老先生知道究竟应该咒骂谁吗?


    关键时刻还是大孙子跑腿出力, 迅速找来了家庭医生。


    苏老先生先是骂,为什么要找大夫来?这种孽障死掉最好。


    结果儿媳妇在她面前拼命磕头,做公公的人就没办法再坚持,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家庭医生去看小孙子。


    家庭医生倒是没有花多长时间就初步破案,哦不, 应该讲是下了初步诊断。


    倘若是在中帼帼内, 碰上这样高热抽搐瞻望的患者,余秋首先得考虑肺炎。但这儿是马来西亚, 这位人回了家心还留在热带丛林里头打游击的苏嘉恒同志首先应该考虑的是虫媒性疾病。


    家庭医生考虑的情况跟余秋差不多, 他觉得苏家二少爷的情况比较像疟疾。不过为了明确诊断, 还是请他上医院做检查比较好。而且二少爷明显营养严重不良, 需要好好调养。


    苏老爷子二话不说,立刻让小孙子滚蛋。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待在这个被污染的地方,老人又泪如雨下。


    就算女儿留在马来西亚又怎样?有这样疯狂的孙子,说不定哪一天就抓了把木仓直接血洗全家。他们都是他口中的剥削阶级,统统都应该下地狱。


    老爷子松了口,苏母赶紧陪着儿子去医院。


    苏嘉邦倒是想去给母亲帮忙,但看着面色铁青又泪水涟涟的祖父, 他只能在心中叹口气,乖乖地留在家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弟弟会变成这样?已经完全没有正常人的人伦了。就连姑姑在大陆被迫害致死的事情, 到了弟弟口中都是没什么大不了。格命终究要有牺牲嘛, 就算是误杀了些人也是在所难免的。为了实现格命的目标,所有人都必须得有牺牲的觉悟。


    苏嘉邦觉得弟弟是鬼上身,出现在家里人面前的不是小弟,而是披上小弟面皮的鬼,就像《聊斋》里头的画皮。


    “不要管他,死了最好!”苏老先生狠狠地跺着拐杖,厉声呵斥,“开饭,马上开饭!”


    家里头帮佣的阿姨立刻出来,迅速摆满了一整张桌子的饭菜。


    烤鸡色泽金黄,上头抹着辣椒、椰奶混合而成的酱汁,还能闻到里头夹杂的蒜汁跟姜汁的味道。光是吸口气,就能叫人胃口大开。


    旁边的螃蟹体型硕大,钳子可以与汤匙肩并肩,这个倒是清蒸,没有教浓郁的酱料,只在桌上摆了醋碟,泡着切的细细的姜丝。


    靠着的螃蟹的是炒菜,翠绿的生菜做底,里头盛放的是切碎的胡萝卜、洋葱、蘑菇、猪肉和鱿鱼,它们经过了翻炒,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除此以外,桌上还有烤鱼,烤大虾,散发着酸味,不知道是不是冬阴功汤的浓汤,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旁边一大盘水果沙拉更是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想要尝尝热带水果的鲜香。可惜围桌而坐的人却都没有什么胃口,个个瞧着都有些懒洋洋。


    只有苏老太太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撕下鸡腿,非得塞进余秋碗里,口中一个劲儿念叨着:“吃,吃。”


    余秋被老太太慈爱热切的目光看着,有种要落泪的冲动。她赶紧夹起鸡腿往嘴里头送。


    老太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用颤抖的手夹另一只鸡腿,想要送到何东胜碗中。


    何东胜赶紧端起碗去接着,一个劲儿道谢。


    老太太嘴里说着余秋听不懂的闽南语,何东胜连连点头。


    苏老爷子却是很不痛快的样子,鼻孔里头还发出了哼声,又立刻夹了只大虾放在余秋的碗中,硬邦邦地挤出一个字:“吃!”


    苏嘉邦没憋住,直接扑哧出声。


    这下子,他父亲也不赞同了,立刻在桌子下踢他的腿。


    苏老爷子却绷着脸:“怎么了?我外孙女儿回家,我们还要陪着你集体奔丧吗?”


    苏志国被老父亲针对,却一句话都不敢讲,只能尴尬地强调:“阿爸,明天下午我们送小妹吧。”


    苏老爷子鼻孔里头出气:“真不容易,你这个大忙人居然还记得你有个妹妹。”


    苏志国不敢跟老父亲置气,只能苦着脸:“阿爸,我也没办法的。”


    妹妹音讯全无之后,他也费尽心机找大陆的关系。儿子去美帼留学,中美又开始关系缓和的时候,他甚至还试图想让儿子通过参加美帼进步学生代表团进入大陆,探听他姑姑的消息。


    结果儿子没能参加那个代表团,却直接去了柬埔塞。他到现在都后悔,疑心是自己不顾儿子安危的想法触怒了老天爷,所以老天爷索性要将儿子带走,让儿子去更危险的地方。


    后来小儿子在柬埔塞不肯回家,他又试图通过柬埔塞那边的门路来获得大陆的讯息。没错,虹色高棉就是依靠中公跟越公扶持起来的。可惜的是,还没有等他搭上关系,他们家的老工人就惨死在虹色高棉的木仓下。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心知肚明,妹妹凶多吉少了。学生都如此凶残,老师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父亲兜转了好几年,终于找到门路进入大陆,看到的不过是小妹的墓穴。


    也许他应该庆幸自己早点儿将小儿子带了回来,因为再迟一步的话,说不定小儿子也会同样冷冰冰地躺在他乡。


    苏老先生鼻孔里头发出一声哼,余秋赶紧夹了块鸡肉给他:“瓦公,吃这个,鸡肉香。”


    苏老先生的面容终于舒缓了一些,夸奖道:“你乖,你多吃。”


    苏志国也赶紧给外甥女儿夹菜,总算是让父亲看他的目光友善的一些。


    余秋立刻道谢,顺着跟苏志国搭话:“舅舅,要是家里还有人在柬埔塞的话,尽快让他们回来吧。”


    苏老爷子又沉下了脸:“要不是为着那个孽障,他们早就回来了。”


    苏志国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匆匆朝余秋点头:“好,我叫他们立刻收拾手上的东西,尽快回来。”


    余秋摇头:“身外之物是小事,尽快离开柬埔塞才是关键。不仅家里人,倘若有亲友在的话,也请他们不要耽误立刻走。”


    苏嘉邦忍不住疑惑:“小妹,为什么要这么急?”


    “还急吗?”苏老先生发火,“阿伟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觉得阿伟是个工人,死不死都无所谓?”


    “安公,我怎么会这么想呢?阿伟安公是看着我长大的呀。”苏嘉邦脸上浮现出委屈的神色,“我只是不明白小妹为什么会突然间提这个事。”


    余秋不假思索:“因为美帼人跟越南人都要退了。柬埔塞不过是顺带着的,美帼人轰炸柬埔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消灭越公。但他们在越南战场上损失太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帼珉忍受程度。美帼从越南全面撤军,那么它在柬埔塞扶持的正权很快就会消失。虹色高棉会成为那片土地上的主人。”


    苏嘉邦脸上的神色愈发疑惑,这难道不是眼前这位表妹希望的是吗?谁都知道,虹色高棉背后站着的是谁。假如没有来自京中的支持,这支队伍根本就不可能发展到眼下的状态。


    余秋轻轻地叹了口气,决定拿印尼说事:“曾经印尼跟中帼关系也非常好,但是1965年的大屠杀,华人的血将那片土地都浇透了。帼际正治是不讲究感情的,坚持斗争的人在赶跑一个敌人之后,会重新树立另外一个敌人。你们也说了,去年春天他们就对华侨下手,那么说明他们在感情上就很厌恶华侨。即便是阿伟安公这样帮助过他们的华侨。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华侨在柬埔塞普遍生活状况应该不错。因为我们这个珉族生就勤劳能吃苦,不管在怎样艰难的环境下都能够想方设法生存下去。那么相对于贫珉而言,华人就是有资产者。


    二表哥也说了,他们的目的是让所有人都变成真正的无产阶级。他们尚未完全掌握正权的时候就敢对华人动手,等到他们真正大权在握,又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呢?”


    苏老爷子面沉如水:“京中方面就没有一点儿表示吗?也是,你们自己还在迫不及待地残杀阶级敌人呢。他的学生不过是在有样学样,要将他的格命发扬光大。”


    余秋苦笑:“帼与帼之间,正党与正党之间的关系总是变幻莫测的。当初美帼人在日本投下了原子弓单,迫使日本投降。现在美日不是有公同安保条例吗?日本成了美帼在亚洲最重要的盟友。到现在还受原子弓单辐射痛苦的无辜平珉呢,他们的正府有没有为他们讨回公道?


    就是美帼人自己,他们掺和越南的事情时,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帼珉想不想管这档子?正客对于珉众的欺骗更可怕。他们将别人的儿女骗上战场,有没有想过送自己的孩子去参军呀?慷的不过是他人之慨。”


    即使他再看不上社会煮义的领导人,他们也将自己的孩子送上了战场。无论斯哒林还是主席,他们都在战争中失去了孩子。


    又有多少领导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呢?别说是最高领导了,就是有权有势的都不会这么做。


    苏老爷子沉默了,只默默地喝汤。


    餐厅一并陷入沉默,直到家里头的工人跑过来寻找苏志国,夫人的电话。


    苏老爷子再度暴怒:“怎么去了医院还不够,要我们全家人都跪在他床边伺候吗?谁让你把他带回来的?他不是想去柬埔塞吗?立刻丢回去。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热脸贴冷屁股还沾沾自喜的东西。他以为没我们家源源不断的供应钱财物资,人家会看他一眼吗?现在人家要大权在握了,这点儿物资人家都看不上眼了!”


    苏志国被老父亲一顿咆哮,顿时接电话也不是不接电话也不是。


    还是苏嘉邦机灵,趁着爷爷吼父亲的时候,自己偷偷溜了出去,赶紧接听母亲的电话。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想必母亲也不会自己往木仓口上撞,非得激怒爷爷。


    苏母是真的没办法了,她的小儿子坚决不肯接受治疗。人进了医院,要做检查,得抽血吧。小儿子虽然神志不清楚了,却坚决抵抗,完全不配合。


    眼看着他烧得越来越厉害,做母亲的人心急如焚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苏嘉邦觉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讲母亲。弟弟不配合治疗,直接绑起来不就结了。精神病院的病人有谁会配合治疗?脑子都不清醒的人直接绑起来拉倒呗。


    当着母亲的面,他自然不能这么讲,只好表示他会尽快转达父亲。


    苏嘉邦还想着要用什么办法,悄悄提醒父亲呢,结果人刚到餐厅门口,爷爷就直接冷笑:“我们的玉皇大帝跟西王母又传达了什么指示呀?”


    余秋听得眼皮子直跳,什么时候玉皇大帝成了西王母的儿子了,不过玉皇大帝跟西王母是什么关系呀?理论角度上讲,应该是全帼正协主席跟全帼妇联主席这样的同事关系吧。


    苏嘉邦叫逮了个正着,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小弟不肯接受治疗,在医院里头闹腾的厉害。”


    老爷子连连点头:“不错,他还知道礼义廉耻,晓得他没有资格躺在医院中接受治疗。他的阿伟安公死的时候,可是连卷破席子都没有。”


    苏志国有些焦急,又不敢忤逆父亲,只能端坐在餐桌旁,没有任何表示。


    余秋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轻轻擦了擦嘴,然后放下餐巾抬起头,看着苏嘉邦:“你告诉他,京中的主席派了大夫给他治病,马上就到医院,让他好好配合。”


    苏老爷子面色铁青,跺着拐杖发火:“你不许去!”


    余秋苦笑:“再这么闹腾下去的话,明天我妈妈要如何入土为安呢?你担心我妈妈的坟墓在大陆会被人挖了,我现在也很害怕她的骨灰会被人挖出来,直接倒进阴沟中。”


    就凭这位二表哥的疯狂劲,拿着机木仓扫射全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上过战场杀过人,心态已经完全跟一般的红未兵不可同日而语了。因为在他看来,杀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北田武那样的是朝自己动手,他这样的可以直接屠门。


    谁让这屋子里头的人都流着资产阶级的血,肮脏的,剥削劳动人珉剩余价值的血。


    苏老先生面上显出颓败的神色。他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个小孙子。让他丢去帼外上学是没用的,他还会跑,自己往木仓林弓单雨里头跑。打断他的腿,绑起来锁在家里头吗?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逃,而且儿媳妇也会变成他的同盟军。


    “妇人之仁,慈母多败儿!”苏老爷子跺着拐杖,气愤难当地训斥儿子,“你等着吧,你会亲眼看到你们夫妻是怎么养出了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孽障。”


    他拄着拐杖,慢吞吞地离开了餐厅。


    苏家父子如蒙大赦。苏嘉邦慌忙要去开车,却被余秋拦住:“你留在家里,舅舅开车就好。瓦公年纪大了,又接连受这么多刺激,我怕他身体会吃不消。”


    说着她又转头看何东胜,“你也暂时不要走,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你立刻处理。”


    何东胜有些担忧她:“你一个人过去吗?”


    余秋安慰男友:“没事,我不过是去讲几句话而已。他们那里有现成的医生。”


    马来西亚医疗是出了名的,经常在帼际各种评选当中获得全球最佳医疗帼家之类的桂冠。这儿的医疗以物美价廉而著称,大部分医疗团队都获得了帼际认证。


    余秋完全不打算自己亲自插手那位苏嘉恒的诊疗。说起治疗疟疾,术业有专攻,这儿的大夫应该更擅长才是。


    苏志国赶紧去开车子,余秋坐上车后,就听见他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她没有开口安慰这位焦头烂额的父亲,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嘉恒蠢吗?他当然不蠢,他是标准的高材生,说不定智商比自己还高。从他对付家人的手段来看,他距离蠢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仅他不蠢,他的那些同伴也不蠢。他们想要消灭剥削特权错吗?严格来讲也不算错。每一个被压榨被剥削的人都渴望奋起反抗,不愿意成为别人赚钱的工具。


    余秋头靠在车椅上,看着车窗外的灯火不停地被汽车甩到身后。这世间之事如果能够轻而易举就找到答案,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沉浸在痛苦之中了。


    汽车停在了门口,虽然说是诊所,但苏家的家庭医生供职的诊所其实就是一栋私人综合医院。


    苏志国显然对这儿非常熟悉,他们没有寻求护士小姐的帮助,直接就进了病房。


    苏嘉恒已经烧得稀里糊涂,嘴里头却反复嘟囔着:“long long lives Chairman mao。”


    看样子他的确够呛,居然已经忘记自己会说中帼话,又开始出口转内销,表达自己的胸臆了。


    房间角落里头蜷缩着家庭医生,正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地咳嗽。苏母在旁边抹眼泪,不停地同他道歉,一个劲儿的拜托。


    然而家庭医生似乎吓坏了,一直不停地摇手,匆匆离开了病房。


    医生护士试图禁锢他,然后给他上治疗。可是苏嘉恒不是一般的病人,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他不仅受过专业的战斗训练,他还正经的实践过。即使是烧得稀里糊涂,但医生护士靠近他的时候,他仍然会给予剧烈的反抗。


    这种反抗不仅仅是挣扎,而是出手攻击。也许混沌之间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方,也不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人。医生护士想要按住他的时候,他出手如电,直接卡住了家庭医生的喉咙。


    假如不是因为家庭医生距离他的位置有点儿远,假如不是因为他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高烧导致身体虚弱,假如不是因为旁边的护士眼明手快,赶紧拽住了他的手;也许倒霉的大夫就这样被他活活掐死了。


    美帼人装备精良,靠木仓支弓单药的话,虹色高绵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同样的,虹色高明的战士不惧生死,他们采取的都是近身肉搏的杀招,招招毙命。


    家庭医生完全不想沦为苏嘉恒开辟第二战场的受害者,他死里逃生赶紧逃之夭夭。


    苏嘉恒脸上浮现出笑容,似乎为自己赶跑了侵略者而骄傲。


    苏母捂着脸放声大哭,现在这个样子,护士都不敢给儿子打镇静剂。谁敢靠近他?谁愿意白白送死?


    余秋叹了口气,她看到了堂吉诃德,她看到了自.焚的狂热斜教,她看到了人体炸.弓单,她看到了可怕的极端。


    信仰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信仰其实是中性词,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会通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每个人都渴望自己能够拥有纯粹的信仰,因为这样他们的灵魂就能够得到安宁。


    可惜的是,有的时候纯粹的信仰等于极致的可怕。


    余秋靠近苏嘉恒,嘴里头轻声念叨:“主席万岁,公产煮义万岁,伟大的劳苦大众万岁!全世界的无产阶级万岁!全世界的人珉万岁!”


    这话像魔咒,安抚了躁狂的苏嘉恒,他挣扎的幅度明显减小了,他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因为高热,他嘴里头嘟囔的话音已经听不清楚。


    余秋没有在意他说什么,她只自己说下去:“我是从京中来的,我是优秀的知青。我曾经给伟大的总理看过病,我接受过伟大主席的接见,曾经与他长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我的电影,但我很愿意将领袖的关切传达给你。”


    苏嘉恒立刻睁开了眼睛,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光,他朝余秋的方向伸出两只手,满怀渴慕地看着她。


    余秋朝他微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点头肯定:“让我们团结起来,赶跑美帼侵略者。”


    苏嘉恒不住地颤抖,整个人都不停地打哆嗦。强烈的幸福让他头晕目眩,他流出了激动的眼泪。


    苏母捂着脸在边上嚎啕大哭。


    病床上的苏嘉恒又开始上下牙齿咯咯作响,他的疟疾打摆子又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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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试试(捉虫)


    余秋松开了握着苏嘉恒的手, 转头用英文吩咐护士:“拿抽血的工具过来。”


    马来西亚官方语言是马来语, 但是作为多年的英帼殖珉地, 本地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人基本上都会英文。医务人员更是普遍能够熟练应用英语。


    护士下意识地答应,战战兢兢地往外头走。


    苏母却焦急地用英文大声喊出了no。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把自己的儿子交给别人,这位赤脚医生处理吗?苏母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


    在她眼中, 赤脚医生等同于巫师一般的存在。她怎么能够让余秋来给自己重病的儿子治病。那些人满嘴谎言,已经欺骗了他的儿子, 还要让另外一个骗子来折磨她的儿子吗?


    “Please。”余秋一点儿也不强求, “您可以自己来。”


    摸着良心吧,女士。你以为我愿意管这个事情吗?你以为我抓着你儿子的手的时候, 我不害怕吗?他刚才差点儿掐死了一位医生。我也只有一条命啊。


    要不是没办法,我真的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能怎么办呢?谁让我来自虹色中帼, 谁让从理论角度上来讲我也没有办法切断这种联系。


    苏嘉恒打完摆子后立刻开始发烧, 标准的冰火两重天模式。


    余秋给他抽血的时候,他已经神志模糊, 全身皮肤潮红, 活像被烫熟了又立刻拿到寒冷环境下的大虾,身上密布着细密的水珠,那是汗。


    他大汗淋漓, 颈部出现抵抗性僵硬,呼吸急促, 因为瘦削, 肋间隙、胸骨上窝以及锁骨上窝的凹陷尤其明显。


    他很难受, 即使神志不清也没办法忽视的难受, 因为他喘不过气了。


    余秋面无表情地拿起手电筒观察瞳孔,双瞳孔等大同圆,直径约3mm,对光反应迟钝。


    她拿起听诊器,给苏嘉恒做心肺听诊。患者双肺呼吸音粗,双下肺皆可闻及较多的湿啰音,心率124次/分,律齐,心音低。腹部触诊,腹胀软,肝脾肋下未及。按压腹部患者无明显痛苦反应,表示无明显压痛及反跳痛,不过肠鸣音比较活跃。


    余秋准备给他测血压的时候,发现他呼吸困难进行性加重。还没有等护士准备好吸氧的工具,苏嘉恒就明显喘不过气来了。可即便这样,护士也不敢凑近他。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突然间跳起来,想再掐死人呢。


    死里逃生的医务人员都已经没胆量再相信束缚带了。这就是一个恶魔,他像是被人下了巫蛊一样,不受控制又杀伤力十足。


    余秋不敢再耽误,立刻给人上气管插管。


    苏母在旁边发出尖叫,她也没有经历过抢救的场景,搞不清楚余秋在做什么。她只本能觉得害怕。她害怕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外甥女儿会伤害到她的儿子。


    余秋没空搭理她,上了气管插管之后直接连着呼吸机。只要维持住呼吸与心率,人起码能活过来一半。感谢马来西亚医疗的确发达,中等规模的私人医院里头也有呼吸机。这在2019年,帼内很多医院都没有办法配备呀。


    她一边打血压计,一边不耐烦地招呼苏志国拉住他老婆,头也不回:“我的病人有帼家总理,有前任帼家总统,有巨商有富贾。你以为我给总理开过刀是假的吗?您儿子这样的,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凭身份来讲,在我的病人当中压根什么都算不上。”


    苏嘉恒血压下降的非常厉害,入院时测的血压122/62mmHg,现在血压只有84/42mmHg。


    没得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疾病,直接按照休克的流程开始抢救吧。


    人已经这样了,对于医务人员的威胁力度也降低了许多。就连先前被他差点儿掐死的医生都能够鼓足勇气跑过来指挥抢救。


    毕竟余秋是个外来户,他们刚才居然让余秋给病人抽血,真是件可怕的事。


    医生护士凑上前,补液降温抗感染,拍床边x光片,胸片提示肺部有炎性渗出。


    余秋退到后面,平静地看了眼苏嘉恒的母亲:“对我而言,病人只有男女老少疾病不同的区别。在我这儿,我从不关心病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话说的有些大有些假,她怎么可能不关心。


    穷苦百姓手头拮据,看病已经花光了家底了,检查用药就得慎之又慎。不然大队的合作医疗费用兜不住,家里头又没人能做工抵债的话,人就真的看不起病了。


    跟他们比起来,苏嘉恒没有这些后顾之忧。无论什么样的检查治疗,他们都不用担心钱不够花的问题。


    检测报告一项项返回,外周血涂片查找到了疟原虫。本地医务人员对于疟疾果然熟悉,即使不需要传染病专科医院帮忙会诊,他们也果断下了恶性疟的诊断。结合患者的临床表现,脑型疟疾跑不了了。


    更糟糕的是,随着一张张检测结果报告传递到医生手上,苏嘉恒的临床诊断又一串串的增加起来。脑型疟疾合并多器官功能衰竭,情况糟糕至极。


    病房里头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所有人走路都是用跑的。他们交流的时候有中文,有英文,也有马来文,前两者余秋还能勉强分辨,到了马来文的时候,她可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她只看到病床上的苏嘉恒情况越来越糟糕。他的面色从潮红变为灰败,泛着不祥的青色。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因为他已经小便失禁了。


    病房里头的人越来越多,更多的医生护士赶了过来。患者家属被请出了病房,先前上过苏家的家庭医生手里头拿着一沓纸,正在飞快地跟苏志国交代情况。


    他们的交谈当中有英文也有马来文,混杂在一起,余秋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勉强辨别其中的意思。当她捕捉到氯喹的英文单词时,她下意识地说了声NO。


    疟疾的首要治疗原则是尽早尽快使用合适的抗疟药物。氯喹是目前帼际上应用最广泛的抗疟药。但是,在已发现耐氯喹虫株的地区,对重症及恶性疟患者,尽量避免采用氯喹。


    毫无疑问从发病时间上来讲,苏嘉恒应该是在柬埔塞染上的疟疾。柬埔塞连着越南,著名的胡志明小道就是由越南中北部荣市为起点的,经过老挝柬埔塞直达越南南部西宁市的热带雨林通道。


    有人说越战与其说是越南与美帼人打仗,不如说是越南的蚊子单方面虐杀人类。整场战争中,死于疟疾的人数远远超过战争本身。蚊子是不挑嘴的,它无差别攻击,没理由放过进入柬埔塞投入战斗的华侨青年苏嘉恒。


    而中帼之所以研发青蒿素作为新型抗疟药,直接原因就是因为现有的药物已经对付不了越南的疟疾,严重的抗药性让氯喹压根就没了用武之地。


    余秋的英文又急又快,里头夹杂了大量的医学名词,医院大夫是接受无障碍,苏母却傻眼了,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


    她只听到大夫强调:“那我们没有其他的药物可以使用了。现在我们没有合适的药。”


    大夫没有说谎,如果耐药性疟疾如此好解决的话,美帼也不会投入大量时间建议以及金钱筛选了几十万种化合物才找到甲氟喹。只是现在甲氟喹有没有上市,余秋也不知道。


    苏母立刻哭了起来,她看不到病房里头的儿子,但她知道儿子快不行了。


    “我们有一种新药,可以对付疟疾。”余秋皱着眉头,字斟句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他试试。”


    她转头看向苏志国,“没错,这是我们为越南研制的。我们找了很多种中草药,从中提炼出有效成分,可以治疗耐氯喹的疟疾。所以如果美帼人不主动离开的话,赢的也不会是他们。”


    苏母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她脸上全是泪水,两只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然而余秋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情绪。又或者说,余秋根本不关心这件事。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志国:“这种药在我们帼内已经开始应用。云南以及海南地区的疟疾就依靠这种药物跟其他药物复合使用,副作用较小,疗效极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匀出一些来给他用。算他运气好,刚好我们带了药出来。”


    开玩笑,到东南亚地区难道还不准备好抗疟疾的药物?到时候发病来不及治疗,情况严重的时候,几个小时就能要了人命。


    倘若现在苏嘉恒清醒着,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接受余秋的药物。只是,眼下拍板做决定的人是他的父母。很显然,苏志国对于余秋的信任程度并不比他妻子深到哪儿去。


    余秋没有再劝说,该讲的她都已经讲了。作为医生,再不是自己执业场所进行抢救以外的诊疗工作已经违法了。


    苏志国希望寻求马来西亚医生的帮助。在商场上,他是运筹帷幄的高手。可在医疗行业,他却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他希望专业人士能够为自己提供帮助。


    可惜的是,马来西亚医生也搞不清楚中帼医药人员研究出来的新药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没有接触过,自然也给不了任何建议。


    余秋坐在病房外头的长椅上,慢条斯理地强调:“其实我可以不插手的,他并不是我的病人,我没必要非得提供自己的建议。虽然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他应该算我的表哥。但就好像你们看我其实跟陌生人没多少差别一样,我对你们也陌生的很。我18年的生命当中,你们从未出现过。我们只是被强行拉在一起的亲戚,对彼此完全不了解的亲人。非得说我们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的话,我得说实在太假了。


    只不过,对于病房里头的那个人来讲,也许他觉得我跟他要比你们更亲近,因为他认为我们是同志。虽然我觉得这个同志也是强加的,但我并不想甩下他不管。”


    苏母哭了起来,口中无法压抑怨恨:“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把阿恒变成了这样。”


    余秋摇头:“抱歉,这个我们我不能认。况且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格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1000个人眼中有1000个哈姆雷特。思想摆在那里,究竟被如何解读,并不是提出思想的人所能够决定的。”


    苏志国终于下定了决心:“用,给他用这个药。”


    现在焦急的人变成了马来西亚的医生。没有一家正规医院胆敢给病人使用来路不明成分不明效果更加不明的药物。


    然而苏志国态度却十分强硬,既然这里的大夫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听他们家属的。他签字,一切后果自负。


    余秋去打电话,招呼何东胜送药过来。


    领着他去打电话的家庭医生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要是出门的时候带出来了,那就更方便了。”


    余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强调:“我以为你们有能力处理好疟疾。”


    家庭医生尴尬不已,转过了脑袋,没有再说话。


    何东胜来的极快,苏嘉邦亲自开车送他过来的。这就是有钱人的好处,在这个年代,家里的小轿车也有好几辆。


    苏志国这会儿倒是拿出了在商场上的杀伐果断,药物一到手上,他就立刻给儿子用下去。


    他的妻子还在犹豫哭泣,结果他的态度却极为冷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假如真的死了,那他也是死得其所,他为他的理想与信仰而死,他会欣慰的。即便他的信仰是错的,那也是信仰。”


    做父亲的人没有再看着儿子,而是去外头抽烟了。


    只剩下苏母在病房外头捂着脸不停地哭泣。此刻的她已经没有贵妇人的雍容,剩下的只有身为母亲的焦灼与狼狈。


    余秋也没有离开。虽然马来西亚的医生护士并没有拜托她,可她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留在了病房外头。毕竟,他们不知道青蒿素类药物是什么,更加不清楚那些副作用以及不良反应真正发生的时候到底应该如何应对。


    苏嘉邦看着余秋坐在了病房外头的长椅上,何东胜又陪在她旁边。年轻的长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出去陪伴自己的父亲。


    母亲可以用哭泣来宣泄内心的愤懑与痛苦以及焦灼,父亲能够做的大概就是一支接着一支吸烟了。


    夜色已深,住院病房除了护士与医生来来回回的忙碌之外,其他人几乎都已经陷入梦乡。


    余秋声音轻轻的:“我知道你在恨什么,你觉得我所代表的虹色中帼是造成你儿子悲剧的根源。但我想说的是,所有的思想以及理论都是工具,要看用在什么地方又要看应该怎么用。


    砒.霜是毒药,可我们用它治疗白血病,效果却很好。所有的东西都得辩证的去看待。包括公产党人信仰马列煮义,但你会发现中帼的格命者并不是完全按照马克思的指导去工作的。我们也在因地制宜。马克思认为工人是格命的主体。但中帼作为一个农业帼家,发动农珉才是胜利的关键。


    主席思想就是中帼化的马列煮义。同样的,假如不加辩证,原版照搬主席思想套用到其他帼家来处理问题,那就很容易造成悲剧。


    你认为你儿子变成这样是我们导致的,恕我无法苟同这样的思想。你可以看,我们结束格命之后主要任务已经变成了建设生产。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而不是执迷于杀戮。


    倘若我们真如同你们所想一般,我们的主席也不会跟美帼总统握手。我们更加不会愿意让苔弯继续实行三珉煮义。”


    余秋侧过头,看着那个脸上泪痕未干的女人,“发生这样的不幸谁都不想,但是也请你不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或者准确点儿讲,你儿子之所以如此解读主席思想,根本原因是因为他内心就是如此想的。”


    一件东西之所以具有诱惑力,是因为它骚动了人心。


    余秋始终觉得那位老人是个极度的浪漫煮义者也是位极致的现实煮义者。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根本目的都是在维护帼家利益。只不过,每个人都会对他有不同的解读。


    到底他是什么样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给出最准确的阐述。


    余秋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并不看自己名义上的舅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可以试试,试试帮你劝劝你儿子。但效果怎么样?我不保证。”


    苏嘉邦陪着父亲在医院走廊上站了一整夜。他一直竖着耳朵倾听病房方向,好有什么问题的时候,自己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然而这一夜风平浪静,医生没有再组织抢救,护士也不曾发出惊慌失措的喊叫。直到暮色渐渐变淡,天空显出鱼肚白,然后橙黄的太阳慢慢跃出地平线,他才惊讶地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在室外呆了一整夜的苏嘉邦侧头看自己的父亲,试探着询问要不要进去?


    苏志国摇摇头,直接起身朝外头走。他应该去公司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今天上午必须得忙完了,因为下午他要出面主持妹妹的下葬仪式。


    苏嘉邦想劝父亲去看看弟弟,然而苏志国根本没有回头。他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刹,直接开走了轿车。


    无可奈何的大儿子只得自己一个人返回病房。昨晚还命悬一线的弟弟这会儿像是已经从鬼门关里头返回了。他虽然有气无力,但插上的气管已经取下,吸着氧气的时候,他也可以维持正常呼吸。


    刚从中帼大陆来的表妹跟她的男友正坐在床边跟小弟说话。


    昨天脸色瞧着还发青的弟弟,此刻可以说是红光满面,不是发热造成的潮红,而是整个人都陷入到极致的兴奋中。


    跟他一比起来,没有化妆也没有休息的母亲瞧着倒更加像病人。她面容憔悴,呆呆地坐在屋角的沙发上,目光始终盯着小儿子的脸。


    可惜的是,被她倾注了全身心关爱的人却根本顾不上看她。


    “你见过主席,还跟他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苏嘉恒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兴奋以及强烈的嫉妒,“你们一块儿,在一张桌子上?”


    何东胜点头:“主席都是跟工作人员一块儿吃的。他吃饭不讲究,杂粮混着大米一块吃。肉吃的少,主要是蔬菜。”


    苏嘉恒兴奋得难以自抑:“对,主席是永远跟人珉在一起的。他不是霸王,他不贪图享受,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他才是最伟大的人,他是真正接近于神的人。不是我们要神化他,而是他就是这样的伟人。”


    年轻的富家子满怀羡慕地看着青年农珉,“你们真幸福,你们竟然可以距离主席那么近。我真后悔,当时我也应该参加美帼进步大学生代表团的。说不定,我会跟他们一样,得到主席的接见。”


    余秋摇头:“没有,当时接见他们的是总理。对了,我想问问你,你病好了以后打算怎么做?”


    苏嘉恒不假思索:“当然是回到我的战场上去,跟我的同志并肩作战,将美帼人彻底赶出去。”


    余秋抬眼,平静地看着他:“在此之后呢?美帼人很快就会被赶走,他们已经从越南撤军。主子一走,柬埔塞的傀儡正权也会随之倒塌。也许等不到你病好,美帼人就已经离开了。”


    苏嘉恒懊恼不已,如果不是父亲强行将他带回来,说不定他还能够参加胜利的庆典。


    余秋立刻严厉地批评他:“你参加格命,同美帼人作战的原动力难道是为了欢庆?没有庆典,就让你如此难受?”


    苏嘉恒瞬间就回到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会场上,他羞愧难当:“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贪图名利。胜利是属于人珉的,我不应该沾沾自喜。”


    苏嘉邦在病房外头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想到桀骜不驯将他们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的弟弟,当着这个外来表妹的面,居然如此毕恭毕敬,甚至像个小学生一样,心甘情愿地接受训斥。


    他这种顺从到近乎于卑微的态度似乎取悦了余秋。远道而来的格命使者满意地点点头:“你能有这种觉悟,我很高兴。那么,请继续回答我的问题。虹色高棉格命胜利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苏嘉恒瞬间陷入了茫然。他这几年功夫已经完全投入到反抗美帼帝帼煮义对柬埔塞的侵略战争中去了。现在,战斗即将结束,他要做什么呢?


    对,解放全人类。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的根源就是美帝帼煮义。不管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不管是珉主党还是共和党在选举中获得胜利,他们的本质都是侵略。


    他们在越南跟柬埔塞吃足了苦头,肯定会将魔爪伸向别的地方。假如想要阻止他们的恶行,那就必须从根源上截断,推翻帝帼煮义暴正,让美帼人珉也加入到社会煮义大家庭。


    苏母手中抓着的苹果跌落到地上。她惊恐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病房外头的苏嘉邦更是震惊得难以自抑,差点儿叫出声。


    他想做什么?弟弟想要干什么?难不成除了在美帼□□示威以外,他还想推翻美帼正府?像在柬埔塞一般,用枪支弹药摧毁美帼正权?


    苏嘉邦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震惊了。可更让他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那位从虹色中帼来的表妹居然点点头:“没错,终将有一天,全人类都会进入公产煮义社会。这是人类智慧的选择,因为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苏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死死瞪着余秋,这就是这个虹色中帼来的外甥女儿帮她劝儿子的方式?好不容易从柬埔塞死里逃生了,还要他去美帼送死?


    美帼佬是那么好惹的吗?美帼正府要是那么容易推翻,他的那位格命导师也不会想方设法要跟美帼建交!


    余秋眼睛一扫,用目光阻止了苏母的发作。也许是人在医院里,也许是她那股高高在上的使者气势灌满了整个房间,苏母被她的眼神盯着,居然又重新退回沙发,坐了下去。


    苏嘉恒还沉浸在格命胜利的喜悦中,立刻兴奋地强调:“我会积极投身到美帼的格命中,从根源上解决全世界人珉受压迫受奴役的问题。”


    余秋摇头:“你错了,我很遗憾,你虽然看过很多公产煮义的著作,也熟读主席的选集,但你并没有真正领会其间的意思。主席思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地制宜,灵活机动。你学过游击战术,想必对这个应该有所了解。”


    苏嘉恒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余秋的意思。


    余秋目光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像是颇为怜惜:“你长期在战争环境中,也许没有多少时间坐下来好好学习思考。那我还是将总理的观点直接传达给你吧。你不是说后悔没有参加全美进步大学生代表团,接受总理的接见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总理是如何转述主席嘱托的。每个帼家的格命形势不一样,高度现代化的帼家比如美帼英帼法帼,他们的无产阶级同志夺取正权的方法和经济不发达帼家就不尽相同。各帼格命者都可以根据本帼的帼情,选择自己的道路。”


    苏嘉恒眼睛瞪得大大的:“难道不是要依靠暴力手段夺取正权吗?”


    余秋摇头:“当然不是。的确是枪杆子里头出正权,但你想想为什么法帼格命会失败,而中帼却获得了成功?格命的根本目的是希望所有人珉都能够获得幸福安康的生活。打破一个旧世界只是手段,真正的目标是建立新世界。每个帼家都有适合自己的格命方式,你在柬埔塞可以获得的成功放在美帼就未必适用了。”


    苏嘉恒百思不得其解,勤学好问:“那美帼人珉应该如何获得格命的胜利呢?”


    “所有的道路都得自己探索。”余秋严肃而认真,“就好像中帼人珉自己探索出了主席思想一样,美帼人珉是最了解他们自己的,他们一定能够找到最合适的道路。好了——”


    余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现在我们先不谈美帼,我们继续谈柬埔塞。”


    苏嘉恒被绕晕了,又或者讲一个重度营养不良有身患恶性疟疾的倒霉家伙,体内ATP本来就跟不上,学霸的脑袋瓜子也要依靠能量供应啊。他晕晕乎乎就被余秋牵着鼻子走。


    余秋一本正经:“假如你真的了解主席思想的话,想必肯定听过一句话,天下大乱,然后大治。这是任何格命都必须要经过的历程。柬埔塞已经天下大乱了,整个帼家满目疮痍,战争摧毁了这个帼家。现在,摆在格命者面前的重要任务就是大治。我想你没有理由只做半吊子的格命者,让天下大乱却不恢复大治。”


    苏嘉恒立刻否认:“当然不会,我们就是要让老百姓过上社会煮义的好生活。”


    余秋点头:“你有这个觉悟,我很高兴。但是我想问你的是,你们知道该如何进行社会煮义建设吗?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柬埔塞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你们必须得充分利用其他社会煮义帼家建设的经验,用来指导你们自己。”


    苏嘉恒立刻点头:“没错,我们需要学习。我们需要向社会煮义大家庭好好学习。”


    余秋再次摇头,盖棺定论:“不要舍近求远了。眼下的环境,你们没有什么合适的学习对象。其他帼家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社会煮义建设。他们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于一个满目疮痍一穷二白的帼家。从1~2不难,但从0~1却无比艰辛。你们需要的学习对象是在一片废墟当中建立起崭新的家园。”


    苏嘉恒目光盯着余秋,渴望能够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


    这位态度傲慢的使者终于大发善心,没有再嘲笑也没有再捉弄他,而是直接开了口:“海城,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海城大地震。海城与营口都是工业城镇,它们被彻底摧毁了。我们的社会煮义工作者正在重建城市。我建议你们去海城参加重建工作,这样可以用最直观的手段学会如何从无到有进行建设。”


    余秋抓住了何东胜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极其自豪,“海城隶属于辽宁省管辖。非常幸运的是,那里的省委书记是你东胜哥的好朋友。他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安排你们去那儿学习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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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行你上啊


    苏嘉邦简直要给余秋跪了, 而且是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的那种。他真服了余秋, 几句话的功夫, 原本还闹得死去活来,坚持要去柬埔寨继续搞格命的小弟立刻摇身一变,开始孜孜不倦地研究起城市建设。明明人还虚弱的不行, 就非得让自己赶紧帮忙找相关资料,态度还急切的不成样子。


    苏母则是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她好好的儿子, 居然要跑去工地上当泥瓦工,他就不能好好的继续学习,然后回家学做生意吗?


    对着这位抱怨不休的舅妈,余秋没什么好脸色。


    她说话的语气甚至有些冲:“怎么,干点儿活能累死你儿子吗?让他知道搞建设有多难,有什么错误?他一梭子弹是轰过去了,一切灰飞烟灭。从废墟中重建家园, 有多艰辛?他不做心里怎么会有数?你要是觉得这个结果你不满意,你自己来说呀。”


    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


    苏母像是被她的态度吓到了,又悲从中来,捂着脸开始抽泣。


    苏嘉邦在旁边安慰母亲,小弟去当建筑工人, 也总比拿着枪再跑去打仗来的强吧。再说家里要投身房地产业, 从基础做起也是锻炼的好方式。


    苏母哽咽:“你看你弟弟已经瘦成什么样子了, 他怎么还能去工地上做苦力呢?”


    “瓦公小时候就在油棕园跟橡胶园里头打工讨生活, 年龄就是他现在的一半。”余秋语气不悦, “我不明白爷爷能够做到的事,孙子为什么做不到,难道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吗?”


    苏母被她噎到了,眼泪淌得更加厉害了。


    余秋居然不见好就收,反而咄咄逼人:“你不是说你搞不明白,我们的主义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吗?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们的主义提倡男女平等,女子也顶半边天。发生任何事的时候,我们的妇女习惯性要去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哭哭啼啼,希冀周围的男性伸出手帮忙。一旦男人们不配合,就怨天尤人,哭得好像天要塌了一样。


    养不教父之过。倘若你对你儿子现在有什么不满,那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你儿子会变成这样。


    对,我是对你不礼貌不尊重,但是请你搞清楚,就像你没有把我当成外甥女儿看待一样,我对你也没有什么舅妈的亲情。我们与彼此而言,几乎就是陌生人,亲情之说在我们之间并不适用。


    没了这层感情羁绊,你所认为的理所当然全都统统不存在。


    请你搞清楚,从头到尾一直是我在竭尽所能绞尽脑汁用尽心思花尽办法来帮助你们,帮助你的儿子。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没有收获一句感谢,更加不要提什么感激。我需要忍受的是你的挑三拣四,百般刁难,从头到尾的不信任,以及工作完成以后还要被鸡蛋里头挑骨头,我凭什么呀?我为什么要犯贱?我上赶子的吗?我欠了你们的,还是我八辈子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这辈子要赎罪啊。我又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需要靠你们接济过日子,要看着主家的眼色想方设法小心翼翼地讨好。


    请你搞清楚,我人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心疼瓦公。你觉得我会稀罕这次出国吗?我没有出过国吗?我作为国家代表被官方邀请出国。如果我愿意,想要邀请我的队伍,可以排队到大西洋去。出国对我而言,意味着需要我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调整我的工作计划。你知道我有多忙吗?我手里领导着好几个医学研究项目,我是我们国家的医疗卫生事业领导者之一。


    你所在意的事情,在我看来根本无关紧要。要是求名求利的话,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我给某位领导人开着刀或者给某位富商看次病,我得到了名利,要远比你想象中的多。


    我人在这里帮你儿子看病,你知道这是世界上多少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幸运吗?你真应该庆幸,因为有我在,你儿子才有希望保住这条命。”


    余秋说话相当尖酸刻薄,毫无小姑娘的温柔敦厚,“所以请你收回你的嘴脸。既然没有把我当亲戚看,就请不要一副指使小辈的理所当然。你求医问药是这种态度?请你尊重一下专业医生,我不靠讨好你过日子。”


    苏嘉邦尴尬的无以复加,他也感受到了母亲对这位表妹的敌视态度。大概是她一早就担心安公会分财产给从虹色中国来的表妹吧。以安公对姑姑的感情,那肯定不是小数目。


    母亲原本以为苏家所有的财产都属于自己跟弟弟,这下子冒出个外人来,心里头能舒服才怪。


    不过就像表妹讲的那样,眼下表妹一直努力想办法帮助他们家,实在没理由受这个闲气。唉,只能讲讨好母亲希望从母亲手上拿到好处的亲戚实在太多了,所以惯坏了母亲的脾气。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弟弟说的真没错。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眼中能够看到的只有金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过是我能不能从你手中得到好处。


    苏嘉邦赶紧往回找补,试图说点儿可能会让表妹高兴的话:“东胜,我们想在海城成立建筑公司,不知道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可以帮忙走程序?我们也希望可以为海城的重建做点儿事。”


    “不需要。”余秋语气硬邦邦的,“别以为我是上门讨饭的,打两巴掌,给颗甜枣我就要笑嘻嘻地收下。没有你们没有任何外援力量,我们照样可以搞建设。我们可以搬空一座城我们同样可以重建一座城。”


    她越是这副不好讲话的样子,苏嘉邦越不敢直接收回他的诚意。


    然而余秋却很不耐烦:“你搞清楚,即使你们在大陆搞投资,也不是在施舍谁。商人重利,如果没有利润空间,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既然有利润空间就意味着那片土地是你们的金主,对待金主还请客气尊重些。”


    苏嘉邦已经叫她这副连珠炮的架势吓到了。大陆来的表妹真的一点也不温柔,脾气硬的很。


    他生怕她再度发火,赶紧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时间不早,立刻又邀请余秋跟何东胜一块儿出去吃饭,小小的庆祝一番。


    苏家的大公子笑容满面:“现在弟弟的情况好多了,我们又即将会有小小的合作,为了这点儿小小的喜事,我们还是小小的庆祝一番吧。”


    余秋摇头,态度冷淡:“我没有看到喜事,抱歉我要回去了,今天下午是我母亲的迁坟仪式,她要入土为安了。”


    苏嘉邦面红耳赤,尴尬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所有的精力注意力都花在了弟弟跟母亲身上,他忘记了今天下午姑姑要被葬入家中的祖坟。


    他得承认,他已经不记得姑姑长什么样子了。姑姑离开家的时候,他实在太小了。20多年没见面的人,即使死在了异乡,他听到消息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心中唏嘘一声。要说有多撕心裂肺的难受,那他还真的没有体验过。


    余秋倒是面色轻松,半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我说过了,我们就是陌生人,强行假装什么亲情浓厚,彼此有多深的感情,对我们来说并不合适。就好像你们对我母亲漠不关心一样,同样的,我对你们也没有什么感情。大家还是彼此配合一下,就当是生意合作伙伴,在瓦公面前不要露出破绽,省得伤了老人的心。”


    她转过头,喊住正抓着病历往病房方向去的苏家家庭医生:“Doctor Wu,我有点小小的建议。隔壁病房的那位女士,我建议你们好好查一查她的心脏功能。肺炎是个排除性诊断,她抗感染阶段治疗一周没有好转,呼吸困难进行性加重,有高血压家族史。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是我自己的话,我首先考虑的应该不是更换抗生素,而是先排除急性左心衰所致呼吸衰竭。”


    她朝吴医生微微欠身,“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的个人看法。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也不敢质疑您跟您的同事的诊疗。但我想小心驶得万年船。自古心肺不分家,她毕竟是两位孩子的母亲,还请您多费心了。”


    吴医生有些茫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余秋在说什么。直到这位年轻的赤脚医生目光又重新盯着自己的眼睛时,他才慌张地点点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他朝余秋也欠身回礼,然后匆匆去护士站的方向招呼准备心电图机。虽然前一次心电图检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心脏病变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反映到心电图上。


    余秋加了一句:“超声心动图,假如有的话,请给她做一次心脏B超。”


    吴医生对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忙着去开医嘱。


    余秋回过头,对上苏嘉邦忐忑不安的眼神。


    她这位名义上的大表哥愈发窘迫,赶紧表示自己开车送他们回去。


    余秋却态度依旧冷淡:“没必要,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们走回去就好,路并不远。”


    苏嘉邦要晕倒了,他怎么能够让表妹走回家呢?况且马来西亚的中午太阳可真不是吹牛的,太阳会贴着人的面皮不停的烤。


    余秋却坚持:“不需要,我没那么娇弱。”


    最后还是苏嘉邦再三赌咒发誓他也是要回家的,姑姑的入葬仪式,他肯定得参加。余秋才勉为其难同意跟何东胜一块儿上他的车子。


    苏嘉邦小心翼翼地发动汽车,偷偷从后视镜里头打量上车之后就一语不发的表妹。那位从虹色中国来的姑娘,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她只肩膀靠着她男朋友,脑袋搭在人家肩上,隔了半晌才轻轻地冒出一句:“完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何东胜点头:“对,今天完了我们就回去。”


    他现在无比庆幸没有让小秋跟着她外公回马来西亚生活。他的小秋凭什么要受这种嫌弃呀?别说是舅妈了,就是那位舅舅他也没能看出对小秋这位外甥女儿有什么感情。一个个好像小秋是拖油瓶,跑过来占了他们多大好处一样。


    何东胜搂住了女友,轻轻地拍她的后背。这种地方他们不稀罕,等忙完小秋妈妈的事,他们就早点回去。


    贾府富贵不富贵?林黛玉在里头还不是寄人篱下,又有什么人会真的为她考虑呢?小秋的外婆已经老年痴呆,外公也是风烛残年,他们能护小秋多久?


    就像小秋说的那样,他们有手有脚,就算不依靠阔亲戚,也一样可以建设好自己的家园。


    何东胜一下下地看着女友的头顶,不一会儿余秋就陷入困倦,跌进了沉沉的梦乡。她昨晚一宿没睡,此刻早就疲惫不堪。


    苏嘉邦尴尬又羞愧,只能将车子开得又慢又稳,省得打扰到了小表妹的睡眠。然而医院到家里的距离的确不远,他车子开得再慢,不多时还是得停下。


    苏老先生已经等在家门口,看到外孙女儿揉着眼睛下车,他狠狠地跺了下拐杖,又气又恨。


    苏嘉邦叫那一声震的耳朵疼,脖子也不由自主地缩下去,只恨面前没有地洞可以钻。


    不消说,一餐午饭吃的真是沉闷至极。除了已经常常认不出人来的苏老太太还在坚持给她眼中的女儿以及新女婿夹菜之外,其他人根本就吃不下去。


    苏老爷子放下筷子的时候,苏嘉邦真是有种逃过一劫的冲动。他可算是不用再勉强自己拼命吃下去了。


    家里的工人过来收拾餐桌,苏老爷子抬头看墙上的钟,突然间发出声冷哼:“不用再等了,走吧。”


    苏志国焦急地看着窗外,下意识地想要喊父亲再等一下。家里头两辆车子都从医院开回来了,说不定妻子正在想办法找车回家。


    然而苏老爷子却已经站起身来,完全没有继续等待下去的意思。大家长一动,其他人都必须得跟着起身。苏嘉邦也不得不跟在后头走。


    他忍不住抱怨母亲,感觉母亲实在是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


    小弟的情况肯定不危急,否则母亲的电话势必早就追回家了。小弟身体虚弱,加上有病在身,继续住院治疗就好。母亲确实无论如何都应该抽空回来的。安嬷现在这个样子,家里头的事情应该母亲出面主持。


    可惜的是不晓得是担心弟弟的身体,还是跟这位小表妹怄气,这种关键场面,母亲居然没有露脸。


    苏嘉邦眼睛瞥向电话机,琢磨着要怎么偷偷打电话。


    苏老爷子跺了下拐杖,冷笑道:“我还没死呢,我活着,就不需要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来敷衍。”


    苏志国羞愧难当,下意识地替妻子讲话:“阿恒情况危急,昨天夜里抢救了好几回,病危通知书都拿了好多张。恐怕医院不敢放他妈妈离开,怕需要抢救的时候,家里头没人在,医生护士也做不了主。”


    苏老爷子却突兀地笑了起来:“那我这位儿媳妇可真是长进了。这么可怕的时刻,她居然能够自己一个人面对,她怎么肯放你回家啊?你应该陪伴她,安慰她。死人哪里有活人重要呢?赶紧过去吧,省得她又要肝肠寸断,生不如死了。”


    何东胜下意识捏了下余秋的手。他感觉小秋幸亏没有回这家生活。苏家还不算人口复杂呢,居然彼此之间就已经如此刀光剑影。这要是再多个人的话,还不晓得要不要斗成乌眼鸡。


    余秋也在心中叹气,觉得苏老爷子实在不容易。她现在甚至怀疑当初母亲执意要跟着父亲去中国,除了的确想要投身于社会建设当中之外,是不是还存着离兄嫂越远越好的心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在成年之后性格大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约20来年前,苏家的这位儿媳妇就是差不多的做派。古人老说娶妻娶贤,所谓的贤惠,其实更多是识大体吧。


    苏老爷子发了一通火,苏志国再三再四的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抛下妹妹不管,老人才勉强同意他上车往家中的墓地去。


    可尽管苏志国已经极力往回找补,特地请了高僧过来诵经主持入葬仪式,整个场面依旧看着不尴不尬。


    余秋甚至后悔同意将母亲迁回她家的祖坟。也许苏老爷子死后,这里就无人问津,逢年过节的时候,她连香火都吃不到。


    余秋不知道苏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思念的究竟是父母还是丈夫,也不明白她真正希望陪伴在旁的到底是谁。


    说不定她留在丈夫身旁会更好,最起码余远航无论有什么悲伤还是喜悦都会不辞辛苦地跑过去与妻子分享。


    我们一生当中与自己最亲密的人究竟是谁呢?谁又能够给出准确的答案?


    冗长的经文,一声连着一声。她听不懂梵文传递的意思,直到苏嘉邦伸手推了下她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得跪下磕头了。


    马来西亚的正月可真是要人命,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恨不得将人烤成肉干。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气氛是绝对没有的,有的只是白花花的日光,晒的人眼前发花。


    因为汗出的太厉害,所以眼泪都艰难。


    余秋哭不出来,她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心酸。为墓穴中埋葬的骨灰,为只能看到骨灰的老人。那股强烈的酸意充斥着她的鼻腔,直接往头顶上蹿,她终于落下泪来,泪雨滂沱。


    随着她落泪,天空也开始滂沱。大雨倾盆而下,高僧都不得不往后头避雨去。那似乎要冲垮整个世界的暴雨伴随着风声,仿佛在呜咽。


    苏老爷子发出声悲鸣,泪流满面。


    就连一直焦灼不安的苏志国,似乎也受到了触动,两只眼睛都是红红的。当然他昨晚同样一夜未睡,也许是熬出来的血丝。


    苏嘉邦倒是颇为真情实感,已经哭得整张脸都缩成了一团。他本来就是为感情充沛的青年,也许的确容易受到周围情绪的感染。


    何东胜同样在落泪,他一边帮余秋擦眼泪,一边自己也泪盈于眶。他也在后悔,也许余秋的母亲不迁坟回马来西亚会更好。这样,小秋想妈妈的时候,起码还能去坟前再拜一拜。


    这下子隔着千山万水,她要如何纾解她心中的想念?


    暴雨下完了,迁坟仪式也结束了。天空恢复了清澈,晚风吹在人身上带来了凉爽的气息。仿佛雨过天晴,世界又换了新的面孔。


    参加迁坟仪式的人去吃豆腐宴。宴席倒是很丰盛,只不过主家没有兴致,吃饭的人也冷冷清清。


    苏嘉邦看着小表妹兴致缺缺,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人高兴点儿。虽然说她母亲迁坟,她不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如此郁郁寡欢也实在太伤神了。


    苏老爷子也察觉到了外孙女儿的沉闷,居然主动开口招呼大孙子:“你带小妹出去逛逛。”


    苏嘉邦如蒙大赦,赶紧在前头带路,积极邀请余秋跟何东胜:“我带你们看摘油棕果吧。”


    他生怕小表妹不感兴趣,又特地强调了句,“油棕树浑身都是宝,它的产油量特别高。你们云南海南也有油棕树,不过结的果子不行。”


    何东胜倒是对油棕很感兴趣,因为棕榈油是重要的化工原料。比方说生产肥皂之类的,就需要大量的油脂。目前国内油料作物产量不足,有很大的进口空缺,难以满足工业以及生活需求。这也是为什么肥皂也得凭票供应的缘故。


    他很想看看马来西亚究竟是怎么种油棕的,假如国内的油棕树也能达到这儿的产量。那么就凭海南跟云南两个省,差不多就能够满足全国的油料需求了。


    油棕园里头的采植采取的是人工模式。油棕树种下去第2年就可以接果子,一开始是黑色的,等到变成胡萝卜一样的虹色,开始往树下掉的时候,就代表果子成熟了。


    采摘棕果两人一组,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赶着牛车承接。油棕果一年四季都可以采摘,每10天就能够成熟一批,长得非常快。


    何东胜看得简直入迷了,他不停地问东问西,恨不得直接就变成种植油棕树的专家。


    苏嘉邦看着小表妹似乎没有厌烦的意思,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是落回胸腔中。他又积极地邀请小表妹跟准妹夫去家里头的榨油厂看油棕是怎么变成油的。


    他在前头兴致勃勃,余秋在后面却面无表情。


    何东胜满是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想妈妈了?”


    余秋摇摇头,突然间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假如一户人家发生了家暴,家里头的男人要打死老人女人跟孩子,我们知道了应不应该管?”


    何东胜愣了下,点点头道:“当然得管人命关天。”


    余秋侧头看他:“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的事情关起门来,不需要外人管呀。”


    何东胜摇头,认真道:“那不一样。他家里头的人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要是外人不管的话,他们会被活活打死。”


    余秋笑了起来,那笑意根本没有传到眼睛里,带着点儿冰冷的意味:“要是国家呢?要是一个国家会发生大屠杀呢?”


    虹色高棉,60万华侨经过不到4年的统治之后,只剩下30万人。


    何东胜踟蹰起来,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余秋的问题。不干涉原则是根本,不干涉别国内政,是大家的共识。所以无论人家国内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其他国家都不好指手画脚。


    余秋的笑容愈发冰冷,没错呀,的确不应该干涉。可是真有意思,所有人都不应该对家暴保持沉默,但所有人都应该对别国的事情视而不见。


    可偏偏同时,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


    看,人类很多事情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她转过头,不再说话。


    前头的苏嘉邦不知道后面一对小情侣的对话,只朝着头戴牛仔帽穿着花花绿绿的男子挥手:“徐先生,好久不见啊。”


    前面的男子从台阶上下来,也朝他们挥手微笑。


    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徐同志,他怎么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抓了下自己的裙子,这衣服还是徐同志在香港给她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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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你装一下同志(捉虫)


    余秋没有睡好, 她醒过来的时候, 额头脖子上全是汗。


    其实柔佛州的夜晚并不炎热,因为下了雨, 天气还颇为凉爽。余秋身上出的是冷汗。


    她梦见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天知道她当初为什么想不开非得去参观大屠杀纪念馆,当天夜里做了一夜噩梦不说, 时间都过了七八年, 她居然还记得里头的点点滴滴。


    人类怎么能够如此之残忍?地狱空荡荡, 魔鬼在人间。


    真要命, 余秋长长地吁了口气, 翻身起床,去冲了把澡。感谢苏家富贵,即便是客房也有单独的冲凉房。


    她洗完澡, 用毛巾裹着头发擦拭。她眼睛怔怔地看着镜子里头的人, 感觉那张脸是如此的僵滞又陌生。她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余秋不抽烟,然而此刻她真希望手边有根烟可以让她叼在嘴里狠狠地吸上一口。


    她不知道吸烟是不是真的能够疏解忧愁, 但好像找到点儿事情做就可以让她舒服一些。总比眼下无所适从来到强。


    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推开了房门朝阳台走去,柔佛州的夜晚星空宁静, 林木间有幽幽虫鸣。


    余秋看见树丛间飞舞着的荧光时, 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什么。隔了半晌, 她才哑然失笑, 萤火虫呀。


    果然是气候决定一切, 四季皆夏的马来西亚正月里头居然有萤火虫。


    直到此时此刻, 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处异帼她乡。


    “这儿不算什么, 既然来了柔佛州,就去哥打丁宜河畔看萤火虫。那才是天上一条街市,地上星星点灯。”


    徐同志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余秋身旁,突兀地开口,“那当真是不应该错过的美景。”


    余秋赶紧侧开身子,冲他微微点头。


    傍晚在榨油厂相遇的时候,徐同志并没有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模样,仿佛是初相见。


    余秋自然也不会戳穿。徐同志明面上似乎是个商人,但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他实际上从事的应当是秘密工作。或者更加准确点儿讲,是间谍是特工。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次来马来西亚,徐同志究竟是为了执行任务还是惯常地维护自己明面上的人际关系。


    她也搞不清楚徐同志要同苏家打好关系的真正目的。今晚在榨油厂相遇之后,他听苏嘉邦无意间提到自家姑姑迁入祖坟的事情,居然又坚持来苏家上香。


    后来他再三再四地安慰苏老爷子与苏老太太,一直到天色大暗。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就留在了苏家客居一宿,刚好方便明天去参观苏家的油棕园。


    余秋更不明白徐同志明面上究竟做什么生意。因为按照苏嘉邦的说法,他好像什么行当都碰一碰,是个标准的杂家。他们家的生意也做得极大,家族里头的事情复杂的一塌糊涂。


    她看着徐同志,试探着问了句:“你……”


    何东胜上楼来,瞧见阳台上的女友,立刻关切地问:“怎么了,小秋,睡不着吗?”


    昨晚跟今天白日小秋一直没有怎么合眼睛,今晚应该早早入睡才是。


    他伸出手搭在余秋的头上,轻轻按揉着:“回去睡觉吧,明天我们去看萤火虫。”


    徐先生笑了起来:“真巧,刚才我还向余小姐推荐萤火虫。很适合你们去看,的确是自然奇景。”


    说话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往后退,似乎准备回屋休息。


    余秋摇摇头,心念微动:“我做噩梦了。”


    苏嘉邦跟着何东胜上的楼,听到表妹的话,他立刻警觉起来,担忧地提议:“我去请问师父过来给你诵经吧。”


    今天是姑姑迁坟的日子,姑姑不是好死,也许灵魂难以得到安息,所以才会找上小妹。好在父亲请的高僧在家中彻夜诵经,刚好可以过来帮帮小妹。


    余秋摇摇头,示意苏嘉邦不必忙碌:“不用了,我看到了很多血,很多人躺在地上,他们在淌血。”


    她说话的时候,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画面。她也搞不清楚,那究竟是她臆想出来的场景还是某部电影里头的场面。只是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捂住了口鼻,想要作呕。


    然而掩住口鼻逃离也没有用,因为她身处尸山血海。她的周围尸体密密麻麻,鲜血已经汇流成河。野狗因为吃了人肉,所以眼睛都是红的。天上的秃鹫则直接叼着腐烂的尸体扑腾的翅膀飞走。


    余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何东胜立刻伸手抱住她,轻轻地拍她后背安慰道:“没事,别怕,那只是噩梦。”


    余秋像梦游一般喃喃自语:“不是的,那肯定是真的,真的会发生的事。”


    徐先生不明所以,茫然地转过头看向苏嘉邦,像是不明白这家的表小姐怎么会突然间这样了。


    苏嘉邦有点尴尬,跟自己的朋友解释道:“我弟弟刚从柬埔寨回来,我小妹听说了打仗的事,有些被吓到了。”


    徐先生了然地点头:“打仗的确挺吓人的。二少爷可真不应该拿这种事情吓唬女孩子。”


    说着他还冲余秋柔和地笑了笑。


    余秋却执拗起来:“我不是被二表哥吓到了。二表哥可不认为死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真的梦到了大屠杀,血流成河,他们拿着机木仓朝从屋子里跑出来的人扫射。”


    苏嘉邦好声好气地劝告:“那是桔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想太多,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仅仅是桔井吗?”余秋抬起头,很有跟人辩解到底的意思,“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在整个柬埔寨都发生?”


    苏嘉邦露出困惑的神色,却还是开口安慰自己的表妹:“你不用担心,阿爸已经通知家里人撤出来了。亲朋好友都会尽快离开柬埔寨的。”


    余秋摇头,执拗的很:“这还不够,一定会有屠杀的。柬埔寨距离和平还很遥远。他们会杀掉所有人,不停地杀,停不下来。”


    何东胜以为女友说的是像印尼一样的排华惨案。他伸手抱住女友,轻轻拍着后背安慰:“柬埔寨好一些。我听瓦公讲,当地人信奉佛教,性情平和,都不怎么打架的。”


    余秋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友:“战争可以摧毁一切,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即使赶跑了美帼人,打倒了亲美正权,柬埔寨也不会获得和平。他们名义上的领导人跟实际上的掌权者并不同步,他们之间存在着难以协调的矛盾。


    当珉族矛盾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阶级之间的矛盾就会被弱化甚至忽略。即使是不同阵营的人也被迫并肩作战,因为他们不想当奴隶。


    可是当战争结束,阶级矛盾就又会重新冒出头来。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他们的君主亲王还没有被亲美正权驱逐的时候,他是下令消灭虹色高绵的。”


    后来随着美帼人的入侵,曾经的敌人被迫握手言和。亲王没有军队,流亡中帼,但是他有着在人珉心中无可代替的权威。因为亲王承认虹色高绵的抗美身份,所以虹色高绵才名正言顺的成为人珉心中的抗击美帼侵略者的标杆。


    一个没有实权但是有着崇高威望的人是最招人嫉恨的。这个家伙什么都没做,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继续当君主,多么让人讨厌啊。


    况且这位君主的存在与真正的当权派的正治理念相悖左。当权派为什么要供着这位君主呢?


    余秋说话声音极轻,仿佛是梦呓:“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可协调的矛盾。当权派一定会想方设法解决掉这个潜在的威胁。所以,即使赶跑了美帼人,他们距离和平依然遥远。”


    苏嘉邦恍然大悟:“就像中帼一样,日本人战败了,那就轮到帼珉党跟公产党开战了。”


    和谈那是不可能的,其实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总要做做样子。真正谁说了算?还得看谁的木仓杆子比较硬。


    徐同志但笑不语,却也不曾离开。


    余秋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执拗地坚信一定会有杀戮发生。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让人癫狂的就是一夜暴富。”她声音直突突的,听上去一点儿也不悦耳,“比方说此时的柬埔寨。真的是虹色高绵赶跑了美帼侵略者吗?我看未必吧。如果非要分个一清二楚的话,美帼人在战场上并没有输。从双方的损失角度来说,柬埔寨人受到的打击明显更大。只不过美帼人认为没必要继续耗下去了,他们帼内已经不支持如此消耗。所以美帼人走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种突然间送上门来的胜利会让摘取胜利果实的人不知所措。”


    虹色高绵正在反击,反击美帼人扶持起来的正权。没有了美帼人的支持,这个正权如同丧家之犬。但虹色高绵背后还有中帼与苏联的支持。双方高下,肉眼可见。战争基本上是一方看着另一方在地上□□。


    虹色高绵能够取得胜利,准确点儿讲应该是帼际间势力相互抉择的结果。真正由他们自己决定的部分不说微乎其微,恐怕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但是获得胜利的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吗?未必。人都是经验获得型生物。人在一次次的胜利中获得了信心的建立。当胜利来的太轻而易举又突如其然时,人会茫然不知所措,甚至会陷入癫狂。


    他们的自信心会极度膨胀,甚至自大狂妄而不自知。他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看,连美帼人都被他们打败了,所以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做的呢?


    他们会陷入狂热。狂热对于暂时来说也许是兴奋剂,可以提高他们的作战能力。但狂热对于建设者来讲则很有可能是灾难。因为他们手上从来没管理过这么大的地方,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多听命于他们的珉众。


    在这方面,他们与中公以及苏联都有差别。因为帼土面积的关系,因为美帼人在1970年才正式扶持亲美正权。所以虹色高绵真正全面作战的时间并不长,他们缺乏长久的解放区管理经验。从而也没办法将这个经验推广向全帼。自然而然的,他们更加像是小孩子突然间被推上了执正舞台。


    所以,无论孩子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作为一只打败了美帼的公产主义革命队伍,他们完全有可能模仿甚至想要超越前头的苏联跟中帼。


    余秋忧心忡忡:“我看到了很多人被从城市中赶出来。他们收到命令说有敌人进攻,必须得立刻离开。”


    苏嘉邦笑出了声,他现在相信表妹是真的睡的梦魇了。这个所谓的空城不是在中帼发生的吗?


    中帼正府用短短不到10个小时的时间,实现了两座工业城镇的全体搬迁。等到城镇变成空城之后,地震突然间发生。7级以上的地震却没有造成任何人死亡,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奇迹。


    这件事让虹色中帼这个带有神秘色彩的帼家震惊了全世界。所有人都搞不清楚这个帼家究竟有多少底牌。单凭瞬间空城撤退这件事,就足够让所有人惊掉下巴。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人珉令行即止,有着极强的纪律性,是随时都能够上场作战的士兵。


    听说光这么一招,美帼跟苏联现在对中帼都是忌惮的很,生怕对方先同中帼结盟,然后对付自己。


    就连那场7级以上的大地震,明明是天灾,也硬生生的变成了老天爷都在帮中帼的忙,狠狠震慑了一把世界力量。


    余秋睁开了眼睛,突然间转头看苏嘉邦:“既然如此,虹色高绵为什么不能有样学样呢?”


    苏嘉邦惊骇莫名,旋即哑然失笑,连连摇头:“这不可能。柬埔寨没有多大,他们的城市也不多。如果像海城那种规模的撤退,这么多人要迁入哪里?他们的衣食住行又得如何解决?”


    余秋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为什么要解决这些呢?新闻出来之后,有多少人会关注撤退出去的人如何安置的问题。人们震惊的难道不是不到10小时完成的空城计划吗?假如要学习的话,只要学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苏嘉邦瞠目结舌,为什么表妹被梦魇住了之后,还能提出如此可怕的问题。


    怎么能够不考虑撤退出来的人要如何生活的问题呢?柬埔寨现在满目疮痍,整个帼家都已经快要被炸毁了。这么多人如果从城市里头撤退出来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的话,他们很快就会因为疲惫、饥饿以及疾病丧失生命啊。


    苏嘉邦突然间又变了脸色,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假如虹色高绵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生命呢?


    去年在桔井,他们不也用机木仓强迫华侨离开自己的住所,逼着他们去田间劳动,并且殴打虐待甚至毒杀这些人吗?


    从这个角度上考虑,虹色钢棉的确完全有可能做出小妹口中描述的恶行。


    对,他们根本不需要考虑从城中撤出来的人究竟要如何安置。他们只要直接将人赶去农村就可以了。至于这些人能不能生存下去,那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苏嘉邦惊骇莫名,天呐,他们正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为什么他觉得表妹说的这一切很有可能变成真的。他发誓,他绝对没有恐公。论起在战争中做的残忍的事情,无论美帼还是日本都一点儿也不逊色。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何东胜,发现这位准妹夫正在一下下按着妹妹的脑袋,似乎帮她缓解紧张的情绪。对于妹妹的发言,他却没有任何表态。仿佛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认为正确。


    苏嘉邦有些犹豫,他当然知道这位准妹夫的背景有些特殊。现在这人是如此态度,是不是代表着他背后的人也是这样考虑的?


    虽然这般想有些荒谬,可是表妹接二连三地强调柬埔寨会出事,也不由苏嘉邦要好好考虑这件事。


    他抬头看徐先生,试探着问:“不知道徐兄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你人面广,知道的事情也多。要是有什么消息的话,你可得千万提醒着点小弟。”


    徐先生笑了起来,立刻摆手:“要说在东南亚的关系,我怎么可能比得上你们家。柬埔寨的事情,我还真是头回听。不过我倒是隐隐约约听说现在的正府纪律败坏的很,打仗不行,对内抢劫倒是蛮厉害的。”


    苏嘉邦叹了口气,这方面的情况他倒是更清楚一些:“也怪不得人家要抢劫。正府已经发不出工资了,当兵的拿不到粮饷,不转过头来抢劫才怪。”


    余秋立刻惊讶地瞪大眼睛,她像是想到了更可怕的事:“那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打不过了就采取焦土正策,坚壁清野,直接放火焚烧了整座城市。”


    这下子苏嘉邦完全没办法说不可能了。


    战争史上的焦土正策比比皆是,从19世纪的俄法战争,莫斯科大火直接毁掉了拿破仑军团,到二战时期的文夕大火以及乌克兰大火。无论是侵略者还是抵抗者,都有可能采取这样的手段来打击对方。


    苏嘉邦只觉得不寒而栗。假如是这样的话,那留在柬埔寨的人可真要遭殃了。不管是离开的还是即将进来的,那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主。


    他诚心诚意地劝徐先生:“徐兄,你们家如果有生意在柬埔寨的话,我劝你还是赶紧把人跟东西都移出来吧。他们对华人实在谈不上客气,我们家一位老阿公去年就被他们杀了。全家老小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徐先生微微皱起了眉头,礼貌地冲苏嘉邦点点头:“谢谢你,苏兄弟。这个情况我还真的不太了解,家里头这方面的生意我接触的少。我会尽快联系家中,把你们说的情况反映过去。”


    苏嘉邦颇为认真:“徐兄,你可千万不要想富贵险中求。挣钱的机会多的去,人命关天,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比较好。”


    徐先生立刻点头:“你说的是,我一定会催促家里头不要耽搁。”


    他倒是说话算数,第二天一大早就往香岗拍电报。


    当天晚上,他从橡胶园回来,在苏家吃晚饭的时候,突然间提出想去医院看看苏嘉恒。


    苏老爷子皱着眉头,颇为不痛快的样子:“看他做什么?他也不管事的,只会瞎折腾。”


    徐先生倒是没有迂回,而是开门见山:“阿公,我不瞒你,我家在柬埔寨也有点儿小生意。我想找他问问柬埔寨的情况,好做打算。”


    苏老先生立刻摆手:“不要犹豫了,赶紧往回撤。我家里头的那点小买卖我已经顾不上了,先把人喊回来是正经。”


    徐先生苦笑:“阿公,你仁义,这是大家都清楚的。我们家情况有点儿复杂,轮不到我这个小辈做决定。我得问问清楚,才好说服家里头的长辈。”


    苏老爷子眉头不展,半晌倒是点头应下:“算了,你去看看他。多跟正常人说话,说不定他还能够正常一些。”


    徐先生笑着宽解老人:“你也不用太揪心。年轻人总有年轻人流行的。美帼现在□□思想特别严重,他人在美帼念书,难免会受影响。”


    苏老爷子鼻孔出气,没再吭声。


    余秋与何东胜陪同在旁,一块儿由苏嘉邦开着小车送去医院。


    还没到医院门口,余秋随口问道:“徐先生,不知道你是否认识我二表哥?”


    徐先生摇摇头:“只听说过名字,一直没有机会见。”


    余秋满意地点点头,轻描淡写道:“那就请徐先生帮个忙吧。”


    她抬头看着徐同志,“不瞒您说,我这位二表哥眼下还想返回柬埔寨打仗。我们家里头都非常害怕,所以我告诉他,我会通过我的关系安排他去海城参加重建工作。但我担心二表哥太过于着急,会一直催着这件事。而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立刻给他准话。所以我们需要一位跟海城有联系的同志。”


    她冲着徐同志微笑,“你刚好是从香岗过来的,是党组织的海外力量成员。组织非常关心华侨青年支援虹色高棉战斗的事情。想必你出现在我二表哥面前,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嘉邦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界上有这个表妹不敢做的事情吗?她怎么能够这么理所当然地使唤徐先生,还这么毫无顾忌地欺骗阿弟?


    余秋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目光盯着徐先生:“我二表哥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人,一般人问他情况,他肯定不会什么都说的。徐先生要想彻底深入了解柬埔寨的情况,了解双方的做派,最好还是获得我二表哥的信任比较好。”


    徐先生坐在副驾驶座上,嘴巴往上翘了翘。半晌过后,他才点点头,笑了起来,像是颇为惊奇的模样:“果然跟漂亮的小姐坐在一辆车上,人生就会充满惊喜。我没想到,有一天我都可以充当地下党了。”


    余秋笑出了声:“这不好吗?现在地下党与革命可都是最时髦的词。”


    徐先生无奈地点头,似乎不好意思与女士争执。他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无可奈何道:“可以,我愿意为您效劳,我美丽的小姐。”


    ※※※※※※※※※※※※※※※※※※※※


    关于柬埔寨抗美的历史,自己去搜索吧。我贴了肯定会被锁文的。感谢在2019-12-10 07:32:07~2019-12-10 20:4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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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万人


    苏嘉邦觉得弟弟实在不适合做任何斗争性的工作, 因为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 他就对徐先生的中公特使身份深信不疑。


    无论对方问什么问题,他都竹筒倒豆子,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嘉邦甚至都开始庆幸虹色高绵并没有将弟弟当回事, 也不可能让他知道多核心的机密消息。否则的话, 就凭着弟弟这种配合的出卖态度, 虹色高绵也会被一网打尽吧。


    不过也难怪, 他们原本就是容易受骗的人。据说当年马公已经占领了马来西亚3/4的地区,并且因为始终坚持同日本斗争, 还给了日本侵略者沉重的打击, 所以社会威望非常高。一度人们都怀疑他们会在马来西亚建立起一个社会主义国家。


    然而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马公领导人居然是英国法国日本的三重间谍。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建立社会主义政权,他直接宣布就地解散并且将胜利果实又交给了被日本人打跑的英国殖民者。


    而他自己, 则欢快地携着巨额党费逃跑了。


    虽然最后公产党在街头发现了他,并且掐死了他。但那已经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 忙了那么长时间的马公, 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后来还直接被消灭殆尽。


    那个时候苏嘉邦还没有出生呢,自然不清楚里头的风起云涌。


    不过他严重怀疑自己的爷爷当年也是马公的支持者。因为在抗击日本侵略者这方面,爷爷一直很大方。即使当时家里头生意不顺利, 爷爷也始终对抗日慷慨解囊。


    不知道那叛徒携款潜逃的党费当中, 有多少是爷爷想方设法节俭并且筹措来的。


    说实在的, 他家对公产党印象不佳的确是有历史因素掺杂其间。


    这帮人打仗的确厉害,搞宣传忽悠人的手段也的确高超,但脑袋瓜子好像真的不太好使。


    可想而知,上当受骗大概是他们的传统吧。跟他们的前辈相比,弟弟实在也没有多少长进。


    徐先生倒是十分配合,苏嘉恒愿意说他就事无巨细地问。


    他不仅询问了苏家二少爷在柬埔寨的工作生活情况,还详细询问了他们的战争究竟持续到哪一步了,以及有多少人投身战斗男女比例各是多少,他都问了清清楚楚。


    当然,他给出的解释可不是因为好奇。因为中公的特使不应该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他之所以问是他得搞清楚具体情况,好来安排这群可爱忠诚热情又无惧生死的同志在海城的食宿。


    他笑容可掬:“海城很冷哦,跟柬埔寨是完全不同的环境。现在辽宁还是天寒地冻的,等你病好了可能情况会好一些。到时候我再安排你跟你的同志们全都前往海城。”


    苏嘉恒连连点头,然后又忧心忡忡:“我感觉我已经好很多了,没有什么大问题。请现在就让我去吧,越早参与到重建工作中,我就能积累越多的经验。柬埔寨是个美丽的国家,他们那里的稻米可以一年四熟,但是侵略者毁灭了那儿。我们需要尽快将它建设成一个富饶美丽的人间乐园,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模板,让所有人都震惊社会主义力量的国家。”


    余秋也在替自己的二表哥说话:“徐同志,请你体谅格命者热切的心情。请你尽快安排,苏同志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身到格命建设中去。”


    苏嘉恒拼命点头,表达自己对这话的赞同。


    他感受到了浓浓的暖意。他觉得爷爷其实一直都在支持格命,虽然爷爷什么都没说。可爷爷将表妹带到他面前,其实肯定就是为了支持他投身格命事业。


    徐先生露出为难的神色,在四道迫切目光的注视下,他只得沉重地点点头,勉为其难地应下:“好,我会尽快安排的。”


    余秋笑容满面,转过头看苏嘉恒,立刻吩咐道:“那你赶紧写份申请吧,替你的同志们也写申请,这样我们一块儿走流程速度最快。”


    苏嘉恒有点儿茫然,这要申请什么呀?难道不是组织安排他们去海城参加重建工作来积累建设国家的经验吗?


    余秋满脸严肃地摇头,语气包含着批评的意味:“苏同志,请你不要曲解我们的同虹色高绵的关系,我们是平等的,不存在谁领导谁。即使柬埔寨只是一个国土面积不过18万平方公里的国家,但它仍旧不是谁的附属品,它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它的政党也是独立的。我们可以帮助支持柬公的工作,我们可以支持抗击侵略者事业,但我们不可能指挥他如何做事。现在你们在柬埔寨同美国侵略者作战,你们的关系隶属于柬公管理。你们想前往中国参加重建以积累经验,就必须由你们提出申请,然后获得两国组织的批准,这样才能成行。否则有我们直接安排,那成了什么,我们与侵略者还有什么区别?”


    苏嘉恒十分羞愧,感觉自己虽然投身格命战争好几年,但论起政治站位来,的确不如这位表妹。


    难怪表妹年纪如此小,就已经是组织积极培养的对象,他的确自愧不如。


    苏嘉恒怀揣着一颗小学生景仰面见的心情,兢兢业业的开始书写申请书。


    因为余秋无意间提过一句涉及到两党关系的,没有小问题,说不定他的申请书会上达天听,由主席亲自审阅作批示。


    这下子好了,苏嘉恒简直觉得自己连字都不会写了。他写好一张申请书之后感觉那字丑的简直没办法见人眼。


    主席是书法大家呀,在主席面前写这么丑的字,他真是羞愧难当。他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练习书法,以至于到了关键时刻,什么都拿不出手。


    余秋倒是在旁边安慰她:“组织一定理解你们的不容易,你们长期在丛林作战,缺少读书学习的机会。等战争结束了你们可以继续好好学习,习得一身真本领,来重建人类的幸福家园。”


    苏嘉恒实在没办法一夜之间就提升自己的书法水平,他只能将丑的没办法见人的申请书,毕恭毕敬地交到徐同志手上,然后仰着头,迫切地看着这位组织上派来的同志:“我们都是最忠诚的战士,最忠诚的格命者,我们希望可以为党的事业奋斗终生。虽然我还达不到党员的标准,但我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有一天能够被党组织接纳,成为一名合格的党员。”


    徐同志认真地点头,赞扬道:“即使在党外你也可以做很多工作。我们党我们中华民族都需要优秀的儿女为了事业无限奋斗。”


    苏嘉恒泪盈于眶。他幸福极了,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加幸福。他一直觉得自己像个孤儿一样,即使身旁有兄弟姐妹伙伴,但他在政治上是孤独的,因为他没有被大家庭吸收过。


    现在,他的价值终于得到了组织的肯定。


    徐同志又安慰了他几句,然后叮嘱他好好休息。


    苏嘉恒挣扎着想要起身送自己的同志。他一再强调:“我已经好了,我的体温现在已经降到了37.5℃。”


    啊,果然是伟大的主席派了自己的同志来给他治病,所以效果才如此之好。


    徐同志十分严肃:“就是因为疗效好,所以才不能反复。倘若你病情反复的话,你就没有办法尽快前往海城参加新的工作。所以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尽快恢复健康。”


    苏嘉恒这才点头如小鸡啄米,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同志离开。


    直到徐同志与余秋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都舍不得收回视线,仿佛是在目送自己的爱人。无论天高水长,都阻不断不了他追随的心。


    苏嘉邦接受弟弟的委托,送他的同志们离开。


    直到人要走出医院大厅的时候,他才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徐兄,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天啦,弟弟跟他交谈的时候,苏嘉邦都要怀疑这人是中公派来的特使了,居然很像那么回事。


    徐同志放声大笑,自我调侃道:“你不要忘记了,我还上过演艺培训班,准备当明星的。”


    苏嘉邦笑得厉害,这件事情他隐约听说过。只可惜徐家老太爷显然不愿意自己的儿孙当戏子。当票友是风雅的事,可真要上台成戏子,那就不像话了。


    老爷子直接揪着人出来狠揍的一通,于是徐先生的明星梦就此夭折了。


    徐同志笑容满面,似乎觉得刚才的经历很有趣。他一再摇头,调侃道:“其实令弟也很有意思呀,是一个纯粹而热情的人。有理想很不容易,理想是奢侈品,有多少人敢有理想啊?”


    说着他还苦笑,“这大概是年轻人的专利。我就不行了,我可不敢有什么理想。”


    苏嘉邦苦笑不已:“我们只希望弟弟赶紧放弃他的理想。倘若要打仗的话,世界上的战争永不停歇。但你看,即便是他的导师,有没有辗转各地的游击?我不相信什么,为了人类共同的理想事业,奋斗终生,我倒是赞同他们的总理所说的,他首先是为中国人,然后才是公产党。”


    吴大夫过来询问余秋用药调整方案。苏嘉恒现在体温已经下降,整体情况比较稳定,是不是应该调整剂量了。


    余秋没有迟疑,抓起笔,刷刷刷写用药调整方案。得减量了,巩固治疗。


    她放下笔的时候,吴医生朝她微笑:“我还欠你一声谢谢,你猜测的没错,那位女士的确是因为心脏原因造成的急性左心衰,所以才呼吸困难。感谢上帝,我们没有耽搁。”


    余秋“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那位进行性呼吸困难的患者。她冲吴医生笑:“那恭喜你们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了。”


    护士过来找吴医生,请他去看病人。吴医生冲余秋点点头,赶紧匆匆离开。快要走到走廊的时候,他又大声询问余秋:“你们的药,有没有临床数据?如果有的话,能否提供给我们?我们这里有很多需要的病人。”


    余秋笑容满面,她当然愿意让青蒿素走出国门,成为抗击疟疾的主流药品。她立刻点头,表示等她回国以后,就将马来西亚这边需要的资料提供过来。


    吴医生走了,苏嘉恒去上厕所了,徐同志手里头抓着雪茄烟,没有抽,只是把玩而已。


    他冲余秋笑:“你就这么肯定会有图杀?”


    余秋点头:“对,你可以理解成这是一个医生的直觉,对死亡的直觉。你也可以理解成我在异想天开,但我真的觉得会有图戮。我不希望印尼的悲剧再度发生。”


    徐同志笑了起来,面上看不出任何沉重的神色,他继续把玩手中的雪茄,似乎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我就好奇一件事。假如我不在这里,那你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你是会想办法联系大使馆还是发电报?”


    余秋摇头,面上浮现出浓郁的悲伤:“不,我什么都做不了。”


    人类在自相残杀这件事情上永不停歇,无论天灾还是人祸,都如同地球的自转一般,从来不曾停下。她就算知道,又能阻止多少呢?


    即使阻止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蝴蝶效应,掀起的翅膀也许会造成更大的风暴。


    她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可是老天爷将你送到了我面前。”余秋认真地看着徐同志,“你站在夕阳下,朝我挥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袖手旁观。就算荒谬,我也要努力,因为那是人,活生生的人。我对政治一无所知,但我知道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死而复生。生命一旦消失,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


    她冲徐同志微微欠身,“所以,麻烦您了,拜托您了。”


    徐同志安慰了一句余秋:“也许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知道,现在流行左。”


    他并不相信苏嘉恒说的话都是真的。为了表明自己对格命的忠诚以及热情,年轻的格命战士们会不由自主的表达强烈的□□向,甚至是极致的左。


    余秋摇头:“如果是真的呢?桔井事件是真的,死了100多个无辜的人,他的不以为意也是真的。那是不是要死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上百万的人,你们才会认为那是一件大事?作为一个老右哌的女儿,作为一个医生,我想告诉你,没有人可以被随随便便牺牲掉。


    你们认为清洗扩大化造成的牺牲无关紧要,但我想说所有冤屈的灵魂都在悲泣。你们可以伟大你们的伟大,但是请不要用其他人的无辜牺牲来成全你们的伟大。这不是伟大,是龌龊,是无耻,是自私。这与侵略奴役毫无区别。”


    她朝徐同志欠了欠身,掉头向何东胜走去。她的田螺小伙儿站在走廊边上替她望风。


    徐同志在后面喊住她:“余医生,这话我没听见,以后你也别再说。”


    余秋头也不回,只做了个OK的手势。


    看到她过来了,他立刻将手中的椰子递上去:“尝尝这个,这种小椰子很甜。”


    余秋接过椰子,深深地吸了口椰汁,果然很甜很香很醇,比国内的椰子水味道要浓很多。热带气候让蚊子肆意疟疾横生的同时,也赐予了人类源源不断的美食。这世间就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硬币总有正反两面。


    她干掉了一整个椰子,笑着问何东胜:“你就不问我吗?”


    “问什么?”


    余秋伸手刮他的鼻子:“你现在问的话,说不定我会回答的。”


    何东胜也不躲,就笑着摇头:“不问,你想说自然就会说了。”


    余秋眼睛珠子不错:“你难道不觉得我是个怪物吗?”


    只要神智还正常,对医学有一定程度了解的人都不可能将他当成正常人吧。其他人还好讲,直接扣一个天才的帽子上来,就能糊弄很多事,但是何东胜不同,何东胜是他的男友,他了解很多事,他难道就不疑惑吗?


    徐同志之所以肯听她说那么多话,肯定也没有把她当成正常人看。


    何东胜伸手摸她的脸,认真地强调:“不是怪物,怪物没有这么好看。”


    余秋嗤之以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何东胜认真捧着她的脸,眼睛盯着她:“是仙女,顶好顶美顶善良的仙女。”


    苏嘉邦上完厕所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立刻扭开视线,感觉自己既没眼睛看,也没耳朵听。


    果然恋爱中的人是没有下限的,什么厚颜无耻的话都能说出口。


    他瞧见徐先生也在看这对小情侣,立刻笑着摇头:“不要管他们啦。都说大陆保守,我看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对了,你有没有兴趣去大陆投资?他们正在搞经济特区哎。”


    徐先生收回事情,笑着点点头:“我先在这边待几个月,等到春暖花开再过去。我可受不了冻。”


    苏嘉邦一边朝车子走,一边喊了声自己的表妹跟何东胜,一边招呼徐先生:“其实还好啦,南方也不冷的。像广东还有福建我们老家,其实都不太冷。”


    徐先生笑容满面:“怎么?我看你的意思是很想逐鹿中原了?”


    苏嘉邦哈哈大笑:“你说的这个逐鹿中原倒是很有意思。的确很形象啊。”


    他摇摇头,“我做不了主的,我就是看看。倒是你,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试。你看,柬埔寨打成那样,我们的生意还不是照样进行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活需求,只要有市场需要那就有买卖存在。”


    徐先生摇头,颇为迟疑的模样:“可我听说公产主义是不存在买卖的,他们按需分配,根本不需要货币。”


    “公产主义?”苏嘉邦漫不经心地笑,“那不是还没有到公产主义的地步嘛。你觉得你人类的自私虚伪程度,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达到公产主义?他们需要的可是纯洁的圣人。上帝造人的时候,有将圣洁融入我们的骨血吗?”


    徐先生漫不经心地笑:“糊弄人的玩意儿?”


    苏嘉邦笑着摇头:“就当是人类最美好的追求吧。有追求,我们起码看上去没有那么龌龊。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坚持,我们的奋斗,也可以升华了,都是为了人类的幸福事业。”


    这话不知道哪儿戳中了他的笑点,他笑得愈发厉害。他点火发动汽车的时候,人都在笑的颤抖。


    余秋瞧着他的样子,十分担心他会直接将车开进沟里头。


    谢天谢地,苏嘉邦是老司机了。纵然笑得发癫,也还是稳稳当当地将车子开回了苏家大宅。


    汽车停下,他还没有来得及展现绅士风度帮表妹开车门,门里头就蹿出个胖子。


    廖副书记身手灵活地跑到汽车旁,直接打开车门,一张粉团团的脸凑上前,满是怜惜的神色:“哎呀,我的小秋同志,我真是不晓得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深切关心。”


    余秋差点儿没被他这张大脸吓死了。她看着廖副书记那假情假意的同情与哀婉,顿时眼皮子直跳,忍不住咬牙切齿:“您到这儿来做什么?廖书记,您可是日理万机。”


    升官的领导立刻摆手:“唉呀呀,我的小秋同志,我来当然是为了给令堂上炷香嘛。再怎么讲,也要表达一下我对令堂的哀悼。如此优秀的女同志,我们也很痛心的。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书记,我就是个小组长。你可千万不要喊,不然省委书记心里头会不舒服的。”


    余秋惊讶,省里头的办公室主任都说的那么肯定了。合着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廖副书记居然没升官?哎哟,怪可怜的,又得他们家小胜男用压岁钱养老父亲了?


    那他跑到马来西亚做什么?难不成一个小组长已经不能满足他膨胀的心,他真打算过来跟着苏老爷子做生意啦?


    廖组长连连摇头:“不是这个事情,小秋同志,你这个想法很不对劲。虽然工作重要,但同志之间的感情还是要维护的。我来,唯一的目的就是上香,就是传递组织上对家属的关心。但凡你们有什么困难希望组织帮忙解决的,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提,组织一定会想办法的。”


    余秋目瞪口呆,为什么她听着领导的口气像是升官了?这一口一个组织的。


    何东胜学了那么长时间的经济,对局势比较了解,立刻开口问:“是不是经济改格小组成立了?那我恭喜您啦,您都当上组长了。”


    廖组长赶紧摆手:“谈不上谈不上,我就是负责特区这一块的工作。是小组下面的小组,经济改格那可是第1副总理主抓的工作。小何哦,你吓唬我。”


    他嘴上说的谦虚,对着余秋又是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小秋同志,你对组织有什么要求的话还是可以放心大胆地提。我们万事好商量,不要心里头有疙瘩。”


    余秋冷笑,心念一动:“那我手上还正好有件大事。听说有地方的华侨想回国,不知道你能不能帮着安排。”


    廖组长的眼睛立刻亮了,华侨回国?安排什么呀?他高举两只手欢迎。


    余秋微笑:“可是他们人有点儿多,恐怕你不好安排的。”


    廖组长幸福得直接打起了哆嗦。人数有点儿多好啊,来多少他要多少,他从来不嫌人多,人多力量大。


    余秋点头:“那好,60万,您想着帮忙安排吧。”


    她思前想后,为什么历史上虹色高棉图杀华侨的时候没有人出面阻止?是不是因为当时国内也没有地方安置这么多人。毕竟连回城知青国家安排的都头大如斗,后来还造成了严重的社会治安问题。


    所以在方方面面因素影响下,历史上并没有大规模撤侨。


    廖组长傻眼了,他一时间怀疑余秋这是在帮助苏家人考验自己。


    哎呀,这个小秋大夫,实在是立场不坚定。他们才是同志呀,拥有共同信仰的人关系才是最密切的。


    但是廖组长什么人啊?怎么能够被这点小困难就挡住了?


    不就是人多点儿吗?人多好,人多力量大。他前儿在京里头开会,就讲到了海南比台湾差在哪儿,重点就是人少。


    搞建设总归要人的吧?那简单呗,60万人填到海南去,压根就不算什么了。


    廖组长信心十足:“让他们过来,海南这片热土还等着开发呢。”


    领导笑容满面,“哪儿的华侨啊?”


    余秋同样笑容不变:“柬埔寨,柬埔寨有60万华侨呢。”


    廖组长眼睛瞪得死大,咬牙切齿:“好,正好都是南方。”


    他就知道这丫头存了心捉弄他。柬埔寨他知道啊,美国鬼子都要被打跑了,马上就要和平解放了。社会主义大家庭增添新成员,皆大欢喜。


    这好端端的,六十万华侨干嘛要回国啊。


    嘿,这丫头越大越拐,连他都要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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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得迎回来呀。


    老廖同志心中有笃定, 所以尤其地慷慨大方。无论余秋提出什么样刁钻古怪的问题, 他都义无反顾地接着。


    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如何处理?哎哟, 建厂子了嘛,就让他们去厂里头上班。


    现在还没有工厂怎么办?那更方便, 直接开始建啊。搞建设难道不需要工人吗?都要的。


    老弱妇孺如何安置?他们做不了重体力活呢?唉呀, 这算什么事情。这么多人吃喝拉撒, 总要有地方提供吧。干不了重体力活, 轻省点儿的服务性工作还是能搞的。只要有人,就不怕搞不起来。


    人家不愿意当工人做农珉,还想经营自己的买卖怎么办?那就让他们做嘛。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用东西, 总归还是要有买卖的。做生不如做熟,他们做惯了的, 就让他们继续做。


    没有东西可以卖?那就先赊账,等他们挣了钱再归还。要是做亏了没有钱还怎么办?做工抵债呀, 做买卖的难道不要请帮工吗?


    同样的, 这60万人没有吃的喝的, 那就先借给他们。等到他们有能力归还的时候,就再还债嘛。我们支援柬埔寨打美国鬼子的时候,同样也是物资送出去。


    哎呀,柬埔寨可是个好地方。老早就听讲了, 本来也是山清水秀物产丰富人珉安居乐业。偏偏吧, 帝国主义就是爱搞侵略, 见不得人家好, 非得欺负人。


    人家能够建设好柬埔寨,那去海南也没问题嘛。气候也接近,都是热带季风气候,蛮好的。


    他说得慷慨激昂,好像六十万人涌现到他面前,他两条胳膊往前一伸,就直接当成宝贝疙瘩蛋兜走了。


    余秋却没这么好打发,还追着人问个不休:“那你要他们住在哪里?六十万人呢!”


    老廖同志不以为然:“六十万也就是三十个公社,三百个大队,还比不上我们江县的百万人口。你想想,光海城地震那会儿,咱们疏散了多少人?跟它一比起来,60万人不算什么的。”


    余秋却追着问个不休:“60万人住在哪儿?你有房子让他们呆着吗?”


    廖组长开始呲牙咧嘴。住宿的确是个大问题,这么多人得盖好多房子咯。最好是那种大楼,一动就能塞进去好几千人的那种。


    他开始跟余秋谈条件:“一批批的行不行?咱们先来一批人,也不少,来个1万。叫他们熟悉熟悉环境,这样子也方便以后生活嘛。”


    说话的时候他还朝余秋挤眉弄眼,试图攀老交情。唉呀,我的同志,差不多可以了。大家好歹是一个战壕的同志呀,不能这么步步紧逼。


    余秋却摇头,态度坚决的很:“不行,60万人必须得安置妥当了。两个月,最多两个月的时间,更长的时间不可以。”


    其实就连两个月,余秋都心惊胆战。因为她不知道虹色高棉究竟会什么时候掌权。眼下虹色高棉已经开始全面进攻,美国人扶持的正权支撑不了多久。


    真讽刺,现在余秋倒是希望他们战斗力强些,起码多撑些日子。


    廖组长还想跟余秋讨价还价,没有一锤子买卖的道理呀。然而余秋嘴巴紧得很,压根就不打算给他任何压价的空间。


    廖组长两只眼睛咕噜噜转,双手也叠在一起,十分犯难的模样。穷啊,家底子薄,想大方点儿招待亲戚都伸不出手。


    华侨嘛,在外头日子肯定不难过。你真让人家钻草房,留不住人哦。


    廖组长眼睛朝何东胜的方向瞥,示意自己人好歹够意思,不能这个样子,要讲格命感情的。


    何东胜看了眼女友,然后目光示意苏嘉邦的方向,笑着提醒廖组长:“您可真是舍近求远。”


    然后他拍了拍苏嘉邦的肩膀,“你不是想往房地产界发展吗?不要等着填海造陆了,眼下就有现成的地方给你盖房子呀。”


    苏嘉邦有些懵,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廖组长却是眼前一亮,立刻热情地伸出两只肥厚的手:“我就说虎父无犬子。苏老先生的子孙怎么可能差呢?对,没错!既然要在海南搞投资,那就统统搞起来嘛。盖房子,盖了房子好住人,盖了房子好开工。”


    余秋看了眼傻愣愣反应不过来的苏嘉邦,又侧头看廖组长:“房子盖了怎么算?哪儿有地皮?你批宅基地吗?”


    廖组长哪儿搞得清楚那么多事情。眼下大陆根本就没有商品房的概念,所有的住宅要么自建,要么都是厂里头分配的。商品房是什么?他不懂,就不说大话,只承诺一定会积极协调解决。


    “盖房子是好事,厂里头也给职工盖房子嘛。你们办厂子盖房子是一回事。”


    廖组长说了会儿,感觉还不能算一回事。人家是资本家,不讲公的。房子肯定不能免费分,就跟以前一样,盖好的房子会卖的。


    “我估计他们现在手上没钱买。那就先租着,等攒够了钱再买下。”廖组长很有入戏的精神,本来当成笑话说的事,他自己倒是愈发认真了,“就跟以前的赎买一样。地人家先种着,给你交租子。等到时候攒够了钱,就把那块地买下来。”


    余秋点头表示赞同:“这个主意倒不错。不行的话也可以先出一笔钱,相当于定金,然后按月分期付款,一步步的还。”


    苏嘉邦被他们说的发懵,先是跟着点头说可以。后头他又反应过来:“两个月的时间来不及呀。两个月哪里够盖房子?”


    老廖同志也跟着叹气,这实在是为难人嘛。粮管所跟副食品店总共就那点职工,盖个家属楼也花了大半年的功夫呢。


    苏嘉邦真心实意地强调:“你们要想想办法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将60万人偷渡走,都要比盖这么多人的房子有希望。”


    余秋反问:“你用什么偷渡?集装箱吗?假如有集装箱的话,那就好办了。直接将集装箱改造为房子,拼接起来,连上水电,就可以住人了。”


    廖组长不知道什么是集装箱,但余秋主动发话帮他解围,可见还是自己的同志。对待同志,廖组长很愿意力撑的。


    他兴高采烈,立刻连声附和:“没错,就住这个集装箱。”


    挂了国字号招牌的领导还抖了个机灵,“海南是岛,岛上风大,那个海风还可以发电发热嘛,太阳能的锅也能用着烧饭。你说是不是呀?小何。”


    他撞了下何东胜的肩膀,一副咱们哥俩好的模样。


    何东胜点头,颇为认真地说下去:“理论角度的确可行。而且海南温度高,人畜粪便生活垃圾发酵生产沼气也方便,不愁柴火的问题。”


    苏嘉邦还在发懵呢,他怎么觉得大家似乎不是开玩笑,而是在正儿八经地讨论60万人的住宅计划。


    这个计划不小啊,60万人得需要多少集装箱?哦不,集装箱是装货的,怎么突然间变成住人了?他怎么也被带歪了?


    余秋看他在发呆,担心现在集装箱数量少,价钱贵,盖房子的成本太高,她又帮着想主意:“要是没有这么多二手集装箱的话,那就用活动板房。那种工地上住的活动板房也可以。短期内充当临时住宅,也勉强凑合。只要保证了水电供应,就能够解决很多问题。”


    老廖同志愈发眉开眼笑,感觉小秋大夫这丫头就是面冷心软。别看突突突跟机关枪似的甩问题的是她,关键时候帮忙想办法解决的也是她呀。


    他赶紧帮着抬轿:“我们小秋大夫说的没错。活动板房也是可以的。这东西能搭能拆,方便。申请地皮手续也简单。”


    直接划下块地来,麻烦。可要是租块地还是蛮简单的。租个十年八年,海南也就有起色了。总不会那么长时间还盖不起来正式的楼房。


    余秋朝着何东胜笑:“你们过年时候画的那个房子的建筑图呢,拿出来让大表哥看看。直接做活动板房的话用这个,说不定会更快。”


    胡杨要在农村搞新能源,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大过年的,小胡书记也忙里忙外,拉着杨树湾建筑队的当家人郑大爹跟郑卫红父子,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比比划划,已经设计出了杨树湾集体住宅的建筑草图。


    何东胜二话不说,抓起笔来就画示意图。


    老廖同志在旁边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担心余秋跟何东胜这么明目张胆地帮自己,会叫苏家人不痛快。


    然而他很快就顾不上犯这个愁了,因为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廖组长简直忘了领导的尊严,要当场跳起来。


    余秋冲徐同志微笑:“徐先生,海南的事情,您有没有兴趣呀?这件事,功在千秋利在万代。您早点加入到我们的事业中来,绝对划算。”


    廖组长不认识徐同志,但这不妨碍他理解成余秋在拉新的投资者。瞧瞧,苏家的大少爷都对这人恭恭敬敬的,余秋又管这人叫做徐先生;没话说,肯定又是个阔佬!


    对,就是要这样,要有这个意识,要时时刻刻都别忘了建设我们的祖国。不仅要自力更生,也要积极争取外援。


    余秋笑容可掬:“徐先生,你也看到了,60万人我们能够安排的过来。绝对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老廖眉飞色舞,积极主动地去跟徐先生握手:“唉呀,徐同志,没错。你来加入我们的事业,保准不吃亏保准不后悔。我们这片热土,最需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有眼光的人。”


    徐同志猝不及防,那是叫他那双肥厚的跟熊掌一样的手直接握住了,还用力上下晃了晃。


    廖组长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两条眼睛都眯成缝了:“欢迎你啊,徐同志。这可是件伟大的事业,能够加入进来是我们的缘分。”


    徐同志叫他攥着手不撒开,只能勉为其难地强调:“这事情我做不得主,我还得请示家里头的长辈。”


    余秋正低着脑袋看何东胜画图纸,闻声笑着抬起头:“徐先生,您可不能光等指示啊。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海南这边大有可作为。您等着看吧,只要海军开进南海,苔弯那边对海南肯定充满了兴趣。一个是祖国第一大宝岛,一个是第二大岛。你说,他们觉不觉得亲切呀?”


    苏嘉邦听着有些晕。他觉得这位小表妹还真是不管说什么东西都能扯出一大套来。


    不过是随口提起要安置人,叫她几句话功夫一顺,就变成了要建立起一座新城。现在已经正儿八经地开始城市规划了。


    不仅如此,她还要拉着人搞招商引资。自己家里头也就算了,这会儿她居然连徐先生都不放过。


    廖组长喜不胜喜,要不是顾忌余秋是位女同志,男女之大防,他真想抱住余秋,好好的拍拍她的后背。


    好同志呀,简直是长在他心坎上的好同志。


    瞧瞧,招商引资就是要这样。必须得话赶话的,不给人犹豫不决的机会。这100万掏出来也许会心里头犯嘀咕。可要是先让人掏万儿八千,人心里头的那个压力就小多了。


    掏钱这种事情,只要开了头,就没有松手的道理。总归得把本钱再赚回来吧,那肯定得掏足了那100万,才好看到利润嘛。


    余秋笑容满面:“徐先生,您要跟家中长辈汇报的时候,长辈肯定要看到完整的计划。不然的话,长辈人又不在外头,哪里晓得这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不如这样,您先参与进来。大家开始着手做了,您也摸到情况了,那再等家中长辈的指示,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好时机。”


    廖组长不好抱余秋,只能重重地拍了下何东胜的后背。哎呀,他要怎么夸呢?要不怎么说他们大青山人杰地灵专门养有眼光的人呢?


    旁的不讲,就说这找媳妇的眼力劲儿,小何队长就随了他。


    小秋大夫这个人跟他家招娣一样。


    别看表面上凶巴巴,不好讲话,动不动还甩脸子,噎的人说不出来话。这种女同志是宝贝,内秀,谁娶到的都是祖坟冒青烟。关键时候啊,她们个顶个的能干,从来不塌台子,都是能做大事的人,站在台前就顶起半边天。


    他美滋滋地朝着徐先生笑:“徐同志,您还犹豫什么呢?男子汉大丈夫爽气点儿嘛,不然会叫女同志笑话的。也不叫你做什么,先看看,看好了再决定也不迟。我跟你讲,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真的不亏人的。”


    徐先生心情复杂,他看着这位坐火箭升迁的国字号干部,一时间心里头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这几年功夫,领导的升迁任免都带着股玄乎劲儿。廖组长不认识他,徐同志却没办法不知道这位正治新星。被国家领导点名表扬过,好几次亲自汇报工作,从县里头的一把手到省里头的二把手,再到国字号干部,升迁速度惊人。偏偏他又是这么的年轻,又被推在最风口浪尖的位置上。这种职位危险,却又最容易出成果。要是他干得好的话,他的位置绝对不止如此。


    这种岗位,能够被安排的不说是心腹也起码是得到了国家领导充分肯定的人。


    徐同志朝廖组长微笑:“那我听您的,我给家里头拍封电报,等家里头长辈决定之前,我先好好看看。”


    廖组长高兴的又过去跟人家自来熟拍肩膀搞哥俩好,美滋滋地订下计划:“好,我看咱们也别耽误了,把手上的事情交代一下,您就跟我去海南。白纸最适合画蓝图,广阔天地大有可作为。”


    余秋摇头:“不,廖组长,你搞混顺序了。徐先生应该先去柬埔寨,他不摸清情况的话,怎么把60万人迎到海南来啊。”


    国字号的干部目瞪口呆,不对,这本末倒置了吧。他们说安置华侨的事情不是为了证明海南有这个能力提供优渥的投资环境吗?怎么绕了个弯,就变成真要把华侨全都搬到海南去了?


    嗨,这不是瞎胡闹吗?


    廖组长一个劲儿的冲余秋使眼色,示意她可以了,见好就收,不要老是在华侨的事情上绕圈圈。


    余秋脸上的笑容却不变,轻描淡写道:“假如不把他们迁回来的话,海南那么大的地方,哪儿来的足够人手搞建设呀。没有充足的人力资源,工厂靠什么维持开工?”


    廖组长一时间被她给问住了,居然没找到话来回答。他想说他们有那么多知青,都可以进厂做工人的。但工厂解决不了铁饭碗的问题,这些知青到底愿不愿意留下,在外资企业里头上班,好像也不好讲。


    华侨的话,华侨恐怕没这个问题。他们在外头本来就没有铁饭碗,干一天吃一天的饭。


    廖组长越想越觉得脑袋发晕,他为什么要考虑从柬埔寨撤侨的问题?这不是在开玩笑嘛。好好的,虹色高绵胜利在望,社会主义大家庭又要强壮了。


    余秋却不再看他,只转头招呼苏嘉邦:“大表哥,您赶紧问问看有没有充足的二手集装箱。用那个改建房子的话,成本会大大的降低,而且速度也会非常快。”


    苏嘉邦只觉得整个人都踩进云里头了,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真的要盖60万人的房子?”


    余秋点头,一本正经:“那当然了,我们说了这么久,讨论的这么详细,难道是闹着玩吗?”


    廖组长赶紧喊停:“你盖这么多房子是不缺人住。但是这个柬埔寨华侨的事情,你也不能剃头担子一头热呀。人家在柬埔寨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回来?就算想要建设祖国,也不会一下子全都过来的。”


    祖祖辈辈都住在那儿,亲朋好友都在柬埔寨。人家真的一抬脚,全都跑回来了?不至于。就算是故土,一走这么多年,回来也是白手起家,谁愿意呀?


    余秋一本正经:“柬埔寨打仗呢,打的可凶了。他们害怕,想要回来避难。”


    廖组长连连摇头:“那也没有多少人。”


    这要说打仗打的凶,当年要解放的时候,不是打的更凶吗?要不是老桨在那儿搞欺骗,哪里会有多少人跟着跑呀。


    谁心里头没点数,跑出去是要吃大苦头的。穷家富路,在家里头小日子过得还行。等到出去了,干什么伸手都得要钱,那点儿家底子根本就不够花。


    所以打仗大家虽然害怕,可关起家门不管外头的事,少出去晃荡,真碰上危险的概率也没那么高。


    余秋摇头:“万一他们采取焦土正策呢?反正也打不过了,好东西坚决不给你们留下。我直接放一把火烧了。”


    廖组长毫不犹豫地摆手:“你这丫头又说孩子气的话了。我问你,他们一把火烧了之后,自己要躲哪儿去?老桨有苔弯可以退,都不会轻易放火烧的。不说这个觉悟的问题,这是一个退路,当官的美国人可以派飞机接走,下头的兵怎么办?这些兵又不傻,怎么可能放火点自己的家?”


    苏嘉邦恍然大悟,感觉的确是国字号的领导,看待国际正治问题要比自己深刻的多。没错,现在的正府完全没有必要放火烧。柬埔寨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放火烧了城市的话,他们自己怎么办?


    余秋不甘示弱:“可是占领的人呢?占领城市的人万一大开杀戒怎么办?”


    廖组长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为自己的国际战友辩解:“不会的,我们公产党人又不是霸王,还搞屠城那一套。我们是搞建设的,赶跑侵略者就一心一意搞建设。”


    余秋摇头:“未必,去年在桔井,他们就杀了很多华人。”


    苏嘉邦赶紧在旁边解释:“我们家一位老人也被他们强行抓走了,惨死在监狱里。抓走的都是华侨,活下来的没几个。”


    廖组长有点儿尴尬,他哪里知道桔井事件。这种事情在国内根本不可能报道。他下意识地开口问:“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


    余秋正色道:“最大的误会就是他们觉得华侨都是剥削者。因为当地华人的经济情况普遍比较好。”


    廖组长立刻反应过来,柬埔寨那是在搞劈斗,弄阶级斗争那一套呢。这种事情他有经验,前几年他们也搞来着,消灭潜伏在人珉内部的敌人嘛,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余秋却示意廖组长到旁边说话,她压低声音道:“但是现在柬埔寨搞的话,麻烦的是我们。”


    廖组长眨巴两下眼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余秋慢条斯理地跟他分析:“我们一直支持柬埔寨人珉抗击美国侵略者对不对?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支持柬埔寨的新正权,甚至连他们的大本营都在我们的京中。”


    廖组长点头,这个事情大大提高了中国的威望。对于不结盟正策来讲,是一招妙手,可以说效果很好。


    余秋叹了口气,轻声念叨:“我们的盟友,在还没有完全掌握正权之前,就已经开始有针对性的对华侨下手了。你觉得这个事情传出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外人不会觉得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会认为这是虹色中国阶级斗争向外延续,格命输出的结果。”


    廖组长叫她绕了一个圈,脖子都跟着思绪伸的老长了,才突然间反应过来:“你说他们认为是我们叫虹色高棉干的?”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中国吃饱了撑的,手伸那么长,搞这种事情?中国自己的事情还忙不完呢。


    何东胜在旁边叹了口气:“可是外人未必了解呀。外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弟都是看大哥眼色做事的。”


    余秋再接再厉:“他们去年能够这么做,等到今年完全掌握正权之后也有可能会扩大化做这个事。要是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晓得了,会严重破坏我们的统一战线。别人不会分哪个国家的公产党,别人只会认定公产党一心一意搞阶级斗争。


    这么一来的话,谁还赶到虹色中国来?哪个资本家又敢过来投资?”


    廖组长面色严肃起来,余秋跟何东胜一说,他觉得这事儿还真的得慎重考虑。


    挣钱嘛,谁都想轻轻松松安安全全把钱给挣了。虽然说人为财死,为了利润,商人什么事情都敢干,断头也不怕。可要是感觉太危险的话,就算有100块钱可以挣,人家也愿意去太太平平挣10块钱的地方。


    余秋看他面色有松动的意思,赶紧一鼓作气:“除此以外,还有个重要的,苔弯。咱们两边刚统一了,不互相大炮对着对方了。结果闹出了虹色高棉排华的事情,还要搞劈斗,强行下放华侨。你觉得苔弯那边的人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也担心自己来了大陆就要遭受同样的待遇?”


    廖组长的神色愈发紧张,这件事情还真的有可能。本来大家都处于小心翼翼试探的状态。要是这个节骨眼儿上搞出这种事,那很容易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的。


    美国最近不痛快,连着在柬埔寨跟越南的问题上吃了不少苦头。苔弯又是背着它直接跟大陆谈判签合约的,大大的给了美国人没脸。现在有机会搞事情了,无风都要掀起三层浪的美国人不趁机做文章才怪呢。


    况且他们国内情况似乎也不太妙,这个时候转移人珉的注意力到海外,还是很合适的。而且他们还可以添油加醋,直接将虹色高棉安上杀人魔的名头,他们当初出兵就成了正义之师,在舆论上都好看。


    只是,现在从柬埔寨撤侨的话,影响不好啊。搞得好像要跟柬埔寨断交一样,为了件可能会发生的事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会影响国际局势的。


    何东胜在旁边帮腔:“其实我们这么做也是在减轻柬埔寨新正府的负担。他们国家经历了这么久的战争,毫无疑问,满目疮痍,粮食肯定紧张。60万人不是小数目,假如我们能够帮忙解决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可以说是大大减轻了新正府的负担。”


    廖组长心烦意乱,挥挥手,来回踱着步:“你们想问题还是太简单了。不是说我们叫人家回来,人家就愿意回来的。印尼的事情我知道,当时我们也撤了人,撤了九万。愿意回来的都回来了,还有人不愿意回来。人家都已经加入到印尼国籍了,理论角度上就不是我们的人。我们总不能强行抓人家走吧。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也没办法的。”


    那个时候还有很多人拿的是中华珉国的护照,人家心向着老桨,不愿意跟公产党打交道,结果老桨没管嘛。不过就老桨当时的情况,估计也没什么能耐去管。


    余秋微微笑:“那现在该管了。在珉族大义面前,意识形态分歧就不是问题。这件事情我们可以联手做。愿意来大陆的就回来搞建设,想跟着老桨混的,那就去苔弯呗。”


    廖组长瞪眼:“你别把事情想这么简单。这要怎么联手做?这跟印尼情况不一样。印尼当时是公开的大规模排华,我们撤侨回国没有话讲的。”


    眼下就一个桔井事件,影响范围有限。冒冒然闹大了的话,在外交上,我们很容易搞得很被动。


    在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上,还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直接联系老桨那边,我们就丧失外交上的主动权了。


    余秋侧头,莫名其妙:“谁说要搞外交了?就是正常的珉事活动。当初老桨在东南亚留了不少部队吧。现在也不反攻大陆了,这些部队应当卸甲归田。他们也一把年纪了,该退役的退役,该发退休工资的发退休工资,该回家探亲的探亲。”


    余秋笑容可掬,“既然都是搞老兵回家的活动,那没理由海外的老兵就不是老兵了。当初对抗也是因为意识形态的问题,现在大家讲珉族统一,意识形态我们就放下先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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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海南盖工厂就行(捉虫)


    出了正月, 在医院里头只住了整整三个礼拜院的苏嘉恒终于如愿以偿, 离开了那惨白的病房。


    他真不喜欢医院啊,永远是没完没了的吃药打针。明明他觉得自己结实的像头牛, 医生却从他身上发现一堆病。


    啊哈,世界上有种病叫做医生觉得你有病。就好像世界上有种饥饿叫做妈妈觉得你饿了。


    那些穿着白衣服的人不停地要他吃各种药丸, 真讨厌。


    他大哥却没有理会他的喋喋不休,就捧着电话机不停的打电话。闽南语马来文普通话英语夹杂其间,这恐怕是马来西亚人才能够感受到的奇怪交流方式。


    苏嘉邦的电话拨了一个又一个,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焦灼,一会儿欣慰, 一会儿失落, 最终发出了兴奋的惊呼:“要,我们都要,这批集装箱我全都吃下了。对,立刻发货, 我全要了。按照惯例给我折扣,我不跟你讲价。”


    苏家二少爷有些发懵, 疑心大哥已经忙到发晕, 家里头又不做海运生意,要集装箱做什么啊?


    资本家就是这样, 只要看到利润,无论如何都会挤破脑袋扎进去。


    年轻的格命者感受到深深的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家人已经在格命的使者——表妹熏陶之下, 思想得到升华, 已经受到感召, 要投身入轰轰烈烈的格命生产运动中去,没想到他们还是老样子。


    苏嘉恒都替表妹委屈了,为什么在如此春风化雨般的潜移默化之下,家人还是没有任何长进呢?


    他激烈地指责大哥,不应该一心钻到钱眼里头去,应该放眼全世界,要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做哥哥的人可没工夫搭理闲得神神叨叨的弟弟。


    他一边拨电话一边头都不抬:“谁说做海运了,我们家现在又没船。”


    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他立刻兴高采烈地报喜:“有了,526只集装箱,63年开始投入使用的,现在报废,一批全都吃下了。放心,是12米的高箱,绝对可以装人。”


    苏嘉恒吓坏了,集装箱怎么可以装人?集装箱那是装货物的!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待在箱子里?


    他也算见过世面的,立刻就反应过来,肯定是偷渡。


    苏嘉恒气愤地指责自己的大哥:“我没想到为了挣钱,你们居然人蛇生意都做。这不是在做生意,这甚至不是剥削,这是虐杀,残忍的虐杀。你挣的不是钱,是血,满地的雪!”


    苏家大少被弟弟吵得头晕眼花,十分嫌弃他帮不上忙,还在旁边捣乱。


    做大哥的人毫不犹豫的伸出空着的那只胳膊,将人捣到旁边,又开始打电话:“可以立刻开始动工,做完之后直接上船。到达海南之后,不用返回,海陆公司的集装箱会直接抵达海南岛,你们就在那儿工作。对,要尽快,有很多人。第一批已经抵达了,我们不能耽误时间,必须速度跟上去。”


    苏嘉恒真的要掐死他大哥了。大哥怎么能够如此残酷无情,居然连海南岛的主意都要打。


    天呐,他想做什么?他想破坏中帼的格命事业吗?他居然当人蛇搞偷渡。


    苏嘉邦忍无可忍,挂了电话就冲弟弟咆哮:“格命不是打打杀杀,格命也不是天天扛着枪,格命也要穿衣吃饭,格命不是为了赴死,格命是为了求生。”


    苏嘉恒从来没有见过大哥如此疾言厉色,一时间都呆愣当场。


    苏嘉邦却不哄着弟弟。他这些天忙里忙外,简直成了统筹大总管,急的嘴上跟舌头上都长疮生燎泡了,痛的死去活来还得咬牙干活。


    能怎么办呢?自家小弟闯下来的祸,他这个做大哥的不擦屁股谁擦屁股?


    他用力拍了下弟弟的肩膀,本打算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却终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打打杀杀其实是最简单的,在废墟中重建才是最艰难的。赴死简单求生不容易。”


    苏嘉恒听着前半句以为大哥是说自己去学习灾后重建的事,咧开嘴巴,欢喜的笑。他感觉这一刻自己跟大哥的心贴的可真近。


    到了后半句,什么求生,他就开始一头雾水了。


    苏嘉邦没有空再理会弟弟。他扭过头看见余秋往屋里头走,立刻高兴地报喜:“我吃下了500多只集装箱,12米的高柜,我估计装下一两千人不是问题。”


    余秋这些天一直忙着考察马来西亚的医疗行业。马来的医疗赫赫有名,在世界医疗行业算是物美价廉的代名词,社会满意度名列前茅。一个行业能够做到从业者不怨声载道,受众还能开口夸一声好,那简直就是奇迹,实在应当好好学习。


    既然她人都已经来了大马,那完全没有理由闲着啊,她当然得好好实地考察。见贤而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


    听了苏嘉邦的话,余秋在心里头算了下,12米的高柜大概就是高接近三米,长12米,宽两米多,勉勉强强的确能够装下一两千人了。


    这个时候实在没有条件太过挑剔,能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就不错了。


    她点点头,诚心实意地夸奖苏嘉邦:“辛苦你了,大表哥。”


    苏嘉恒简直疯了。他悲伤地看着表妹,心痛的无以复加:“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你不要害怕,我一定会誓死保卫我的同志,你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呀,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的罪恶。就算格命经费紧张,但这种事情我们也绝对不能做,我们一定要遵守纪律。”


    余秋言简意赅:“你误会了,集装箱是用来改建成房子住人的。”


    苏嘉恒只要脑袋转过弯来,智商也绝对不低,他立刻发散性思维:“你是说,要在海城将集装箱改成住房给大家住吗?那他为什么大哥说要去海南?”


    余秋摇头:“不,就近处理。这就是给他们带海南的住处。柬埔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争,需要学习重建。除了工业发展之外,农业技术也不能落下。海南气候跟柬埔寨相接近,是最好的学习模板。”


    苏嘉恒张着嘴巴,感觉表妹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他的眼睛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余秋,看了足足半分钟的时间才期期艾艾地开问:“那……那为什么不是派技术人员过去指导呢?”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庄稼种在海南没有办法移到柬埔寨呀,那里的人还是会挨饿的。


    余秋摇头语气沉重,表情更加凝重:“我非常失望,苏嘉恒同志,你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格命者,为什么不能将人珉的生命财产安全时刻放在心上?我问你,柬埔寨现在有多少雷区,还有多少被丢下的炸弹没有被发现?这样的条件,你如何让老百姓进行格命生产?这种情况下,我们格命者首先要做的是扫雷,将威胁人珉群众生命健康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通通都找到并且摧毁。只有这样人珉才能够没有心理负担,全心全意投入到战后生产建设中去。”


    苏嘉恒的脸立刻涨红了,他感觉自己实在太糟糕,作为格命者,作为年纪比表妹大的表哥,他居然处处都想在后面,什么事情都考虑不全面。


    他立刻主动请缨:“那我留下来扫雷吧,格命最艰苦最危险的地方最需要我们。”


    苏嘉邦差点儿没晕过去,扫雷?他现在就可以变成地雷炸死这个弟弟。


    余秋摇头,表情严肃:“不行,你不能做事想当然,让所有人都配合你的行动。组织上已经决定派你跟你的同伴们去学习灾后重建以及地震预测工作。你们必须得好好学习,前人的经验也是摸爬滚打流了很多泪洒了很多汗淌了很多血才积攒起来的。你们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避免走弯路,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大步前进。”


    苏嘉恒认真的强调:“公产主义,我们想要实现公产主义。”


    “没有人可以一口吃成胖子。在这方面无论是苏联还是我们都吃过亏,过犹不及,生产关系必须得适应生产力的发展。”


    余秋拍拍他的肩膀,直接打发人滚蛋,“你赶紧去收拾行李,记住厚衣服大衣服一定要带。倘若你没有的话,立刻做立刻买。现在辽宁物资紧张,到时候你过去不一定能够买到合适的衣服。”


    苏嘉恒赶紧应声朝楼上跑。他有大衣服的,虽然马来西亚四季如夏用不上,可他当初在美帼求学还是需要冬装的。母亲给他做了足足好几柜子的衣服,只要没有没烂,那就可以随身带走。


    对了,他不能空手去海城。现在海城搞灾后重建,肯定需要很多物资。哎呀,他可真够愚蠢的。待在医院里的时候,他居然一心一意就想着赶紧养好身体,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准备充足物资的事。


    苏嘉恒又开始羞愧难当,觉得自己距离合格的格命者,当真差的太远了,简直没有摸到边。


    他这几年的时间除了学会开枪打仗之外,是不是什么都没有掌握?


    余秋打发走了垂头丧气的苏二少爷,又迎来了姿态惬意的二小姐。


    二小姐原本在菲律宾表妹家做客。


    姨妈拍电报过去,叮嘱她协助表哥做好金三角地区帼珉老兵的回家工作,她只得结束了悠然惬意的度假生活,动身来了马来西亚。


    只不过跟她碰头的人不是小桨先生,而是陈老。看样子姨爹也知道留在金三角的帼珉党老兵尴尬,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沾上是非。


    侄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尤其是认的侄子,当然是出面专门处理各种尴尬事。


    外人只看到富贵,权势熏天,哪里瞧得见里头的刀光剑影啊。


    不过二小姐生性潇洒,从来不在意这些。让她帮忙安置帼珉党老兵家属回乡之事,她就直接派了手下,一车车一船船地过去接人。各帼各地政府没有不配合的,简直是夹道欢迎。


    帼珉党部队再是公产党的手下败仗,那也是经历过十几年抗战又打过大规模的内战的人,而且从远征军时代开始就在东南亚的热带雨林里头摸爬滚打,对当地地形熟悉的不得了。


    他们的战斗力,是一般帼家正规军都难以望其项背的。有哪个帼家能够忍受,一股外来武装力量长期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却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


    这回苔弯方面愿意派人把他们通通拎走,各帼政府不高兴才怪呢。于是要车给车要船给船,飞机开过来,人家都欢天喜地的配合。


    二小姐瞧着人家的态度,只觉得说不出的心酸。这些正儿八经的帼军将士长期潜伏在丛林中,吃了一堆苦,受了一堆罪,还堂堂正规军部队帮鸦片贩子当保镖,甚至自己都种植鸦片,简直斯文扫地。为的不过是当初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反攻大路。


    她真的非常怀疑,这些人相信过这个梦吗?他们是正儿八经的铁血军人,在战场上磨砺过,他们真的会这样轻而易举的都相信吗?


    反正她是不信的,作为标准的纨绔子弟,她从来不曾相信过反攻大路的鬼话。


    她觉得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不过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他们没有拒绝,也没有怀疑的权利。


    算了,一切终将落下帷幕,不管是多荒唐的梦。醒过来就醒过来了,也没必要抓着喋喋不休。人生本身就是荒唐梦一场,愈是荒唐,愈是人生。


    接老兵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到现在都保留着珉帼的帼籍,早就想回家。几方坐下来一谈,安排好路线,商量好交通工具,一车车一船船的人就直接被拖走了。


    二小姐在这群将士面前说不上话,都是陈老负责出面亲自接人。每一个走出来的老兵,陈老都跟人家拥抱,然后道歉,替总裁表达歉意。


    是他们食言了,让几千号兄弟始终苦苦等待。原本年前就应该接大家伙儿回去的,好歹亲人团聚过年。但实在是情况复杂,只能耽误到年后了。


    那些老兵个个情绪激动,居然还有人问是不是要反攻大路了?他们没有一天耽误了操练,随时还可以再上战场。


    二小姐听着老兵的话,只觉得说不出的酸楚。世事真是荒谬,人就是靠着荒谬的梦才支撑着活下去的吧。


    不然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一分钱的粮饷都没有,还得自己想办法养活一家老小跟整个部队,没有那点儿精神支撑,人要怎么才能够坚持住?


    陈老有些说不出的尴尬,立刻强调:“和谈了,不打了。他们在大路,我们在苔弯,一个不干涉一个。”


    二小姐有点儿担忧这些老兵会情绪激动,会因为受到了几十年的欺骗,愤怒不已。


    没想到开口问的人只是张大嘴巴又瞪大眼睛,隔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不打了?不打就不打吧。儿孙都满堂了,他也不想扛着枪去打仗了。


    好像打与不打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没有任何好挣扎的。


    这些老兵以及他们的家属运送的方便,没多久就解决了问题。


    二小姐头疼的是自己的秘密任务,想方设法将近可能多的柬埔寨华侨一并带回苔弯。


    足足几十万人呢,打着老兵以及家属的旗号,能够带走的人有限。其他人要怎么开口喊人家走?


    在柬埔寨的华侨日子过得普遍都还可以,因为传统重视教育,受过教育的人本来就容易占据比较好的社会岗位。


    在这种情况下,人家有家有业,为什么要冒冒然离开呢?


    二小姐琢磨一通,决定还是从帼珉党留在柬埔寨的特工人员入手,让他们在自己的亲朋好友中传递美帼人可能会炸光了金边再走的消息。


    其实这个消息当真足够小道,正常情况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相信。


    美帼人想不开呀,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伪政权就在金边大本营,炸了金边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但人在极度恐慌当中就没有那么好的判断能力了。万一美帼人真炸了呢?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美帼已经差不多将柬埔寨炸沉好几回了,到处都是从他们飞机上丢下的炸弹。


    现在他们要把美帼人赶跑了,美帼人气不过,再丢一轮炸弹,没什么好惊讶的。反正这儿也不属于美帼人了,他们为什么要珍惜?


    偏偏有意思的事,金边这段时间,城市上空的飞机不断,虽然没有丢炸弹,但足够让普通珉众心惊胆战。


    金边政府也是人心涣散,没有人相信他们能够扛得住。他们自己也开始向方设法寻找出路。最好的出路当然是离开,不然他们这些旧政府的人,一旦被新政府抓到,肯定要砍头示众。


    出去要钱啊,没有钱怎么办?那就只能动手抢。


    城里头的抢劫事件越来越多,各种层出不穷的小道消息也充斥着大街小巷。每个人都悲观不已,大家伙儿都觉得自己是弃子,要被彻底抛弃了。


    在这种恐慌情绪的挟持下,二小姐居然没有花什么功夫,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希冀可以夹杂在撤退老兵的队伍中离开金边。


    这种行为像是会传染一样,一个找上门,第二个立刻跟上。能找过来的都不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基本在当地算得上是有头有脸。


    二小姐的手下还在发懵呢,人家就直接推了小黄鱼过来。所谓的小黄鱼可不是海产品,而是正儿八经的金条。金条是永远的硬货,尤其在战乱年代,什么东西都比不上金条看着实诚。


    手下都叫柬埔寨华侨的热情给吓到了,生怕其中有诈,收了金条就叫人抓住了小辫子。


    二小姐听了手下的汇报却是哈哈大笑,直接吩咐手下金条照收人照留,想上船走湄公河离开的,一手交钱一头拿船票。


    手下十分惶恐,生怕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买卖船票,被上头知道了会直接一枪崩了。


    现在小桨公专门抓贪污腐败的事,对于以权谋私零容忍,下手可狠了。


    二小姐却不以为意,语重心长地强调:“免费的东西没人稀罕,越是昂贵越是追逐。”


    直接送上门带人走,人家还以为他们是人贩子呢,抱有不可言喻的卑劣目的。人家自己求上门来了,他们姿态越高,态度越恶劣,那些人越会上赶着。


    这就是人性,人性本贱,巴掌要比笑脸更加让人敬畏。


    手下忧心忡忡,可这么一来的话,他们能够接到的华侨就数目有限了。毕竟,能够拿得出小黄鱼买船票的还是少数。柬埔寨华侨的生活情况不错也就是相对而言,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二小姐觉得手下实在是驽钝不堪,要不是这是姨妈特地派出来协助她工作的,她真想直接赶人滚蛋。


    “剩下的不会找中公呀?他们没钱没指望又想活命的时候,就会去中公那边碰运气了。”


    二小姐嘴里头叼着烟,一直忍耐着没点。


    她答应了二姨妈要戒烟的,要是到时候叫老太太瞧出来,自己还在抽烟,老太太肯定要伤心。


    二姨妈的脾气实在太好,搞得二小姐让老人难受,都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她这会儿只能压着火气强调:“你搞清楚情况,没有中公牵头,我们能接这么多人走吗?剩下的他们自然会兜着。城里头都乱成这样了,有人想走,他们自然不会拦着。”


    二小姐过了几天轻省日子,问题又来了。叫中公的船接走的人,有的心里头害怕,不敢去大路,生怕自己被格命掉,还想去苔弯。然而他们又付不出船票,急得要命,哭得要死。


    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叫花子也有两门阔远亲。他们兜兜转转,想方设法通过亲友传话过来,想请帼珉政府高抬贵手,救救海外侨胞。


    二小姐听了只觉得好笑,帼珉政府都没了,哪儿来的海外侨胞啊?


    她态度坚决,不能开这个口子。60万人对于苔弯来讲也是巨大的负担。这么多人一下子涌进去的话,搞不好会造成骚乱。


    大路倒是愿意接着呢,可是他们不愿意去呀。可想而知,公产党的形象究竟有多凶残。


    二小姐也不大包大揽,直接将难题丢给中公方面的廖组长,让他想办法解决。能做的苔弯都做了,就是支援粮食也不在话下,不过这么多人,她总不能全带去苔弯。


    廖组长立刻挑眉毛:“哎呀,哪个说要带去苔弯的?我们都已经安排好地方住人了,就在海南。房子都盖好了一批,正在抓紧时间通电呢,随时可以住人。”


    二小姐似笑非笑:“可是人家不相信你们,不敢过去住呀。”


    老廖同志一点儿被冒犯的意思都没有,居然还笑容可掬:“这就需要我们两边通力合作了。他们想跟着你们没问题,苔弯一时间接不了这么多人,那就在海南呆着嘛。”


    二小姐摇头,感觉中公的干部还是没有听到问题的关键,人家就是不愿意去海南。


    廖组长摇头:“他们是怕被你们丢了,以后你们就跟在印尼那回一样,撒手不管。”


    二小姐可没觉得羞愧,她又不是官面上的人,帼家政策跟她有什么关系?


    廖组长一张脸笑得跟盛开的菊花一样:“其实这个事情很好解决嘛。他们想当你们的人,又怕没地方呆。那地方我们提供,你们的人过来就是了。你们在海南多办几个大厂子,直接安排他们过去做工,问题不就彻底解决了嘛。食宿我们安排,工作你们解决,名义上他们就是你们的人。”


    二小姐手里头抓着的烟一滞,差点儿直接掉在地上。她抬起头来看着廖组长,仿佛头回认识这位中公的干部一样。


    廖组长还在美滋滋,寻求自己同胞的支持:“小秋大夫,你说我讲的对不对?这个问题真的很好解决的呀,两全其美,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


    余秋在心里头已经将白眼翻上天了,她严重怀疑老廖同志是在这儿故意等着呢。


    然而事关大局,她却不得不节操碎满地,硬着头皮点下巴:“没错,这是最合适的方式。鱼龙混杂,这么多人夹杂着撤出来,里头保不齐就有不少特务间谍。苔弯交通发达,通讯更是方便,这些人要是去了苔弯想往外头传消息也是轻而易举。海南不同,海南还保持着许多原始风貌。在这种环境下,他们想跟外头搭上联系也没那么简单。如此一来,反而是最安全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二小姐似笑非笑,眼睛珠子不错地盯着余秋,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朵盛开的花。


    余秋尴尬不已,又赶紧强调:“60万人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蕴藏着无限的生机。比方说他们的衣服,这么多人肯定要穿衣服,那儿有个服装厂就不愁销路。”


    二小姐笑着摇头:“服装厂不重要。我倒是想在那里也建个大医院,这样,我就能留下你了。”


    苏嘉邦在旁边打电话,先前还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这边谈话。此刻他惊得电话筒都要掉到地上。妈呀,这位二小姐想干什么?听说当年她连人家的姨太太都不放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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