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室的布局单一整洁，一方办公桌椅，供患者休息的单人沙发和矮脚茶几，墙边的架柜上布满关于心理学方面的专业书籍，没有多余的装饰和摆设。


    荀慈之不疾不徐地说道：“莫荞纤的病情成因受外界情绪感染和压力造成，不排除有遗传因素的概率，诱发主导还是跟她的性格和所承受的事物有关。”


    他凝视着温梨认真听讲的脸庞，道：“你需要多观察她的日常表现。包括躯体化症状出现的频次、服药情况、平时的心情，是否还存在自残的倾向。”


    “荀医生。”温梨点头，继而问道：“你们刚刚聊了些什么？”


    “这是病人的隐私。”荀慈之的意思是无可奉告。


    温梨明白，继续问道：“你说我要关注她的这些情况，那躯体化的表征该怎么判断？服药…如果按照现在她的情况，病情会受影响吗？自残行为是不是因为没有按时服药造成的？”


    她停顿了一下，“还有，怎么知道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会不会为了让我放心，故意表现的开心，其实内心还是很难过？”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荀慈之微弯腰靠近，与她拉近距离平视。


    “我在系统里了解了她的过往病诊记录，根据之前的HAMD评分进行的用药，没有大问题，如果实在不愿意服用，你可以预约下下周一我的正常门诊，不含咨询，重新进行一次配药。”


    荀慈之转身走向架柜，从最外侧抽出一本书递给温梨，“看看，送你。”


    温梨接了过来，这是一本关于躯体化与抑郁症表现的书，簇新的页面，随意翻开两页内容也很通俗，目录页涵盖了发病成因、环境影响、如何缓解和药物治疗等等方面，是属于入门级科普类目。


    她正在为这段时间啃读生涩的医学词头疼，不仅一个都看不懂，死记硬背都没有效果，荀慈之给的东西正好解决了她没法深入了解莫荞纤病征的问题。


    温梨：“谢谢荀医生！”


    “嗯。”荀慈之道，“最后，关于她的心情问题，可惜我平日不在现场，不能轻易下定论。”


    “好吧，没关系。”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荀慈之道谢，将书爱不释手捧在怀里，转过身准备开门。


    荀慈之让温梨有了十足的动力，起码莫荞纤的病情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治疗的阶段，通过日常改善和药物辅助，她终有一天能够重燃信心。


    处处是希望。


    这次一切顺利结束，温梨觉得可以试图说服莫荞纤在下下周一继续到荀慈之名下就诊。


    莫荞纤伤害自己的行为终究是让温梨提心吊胆，不敢松懈。


    “其实，”男人突然开口，又停顿了十几秒，温梨重新回身，疑惑地看他。


    其实什么？


    “其实，我既然是你的朋友，在日常生活中帮这点小忙都是应该的。”


    荀慈之同她说话时，总专注地看她，目光对视，温梨很容易就能领悟他的用意。


    他是说要在日常生活中也帮忙关照她们，可这怎么行？


    “你已经够忙了，还是算了。”温梨拒绝了他。


    不说今天是工作层面的接触，就是之前的关心问候和所有，温梨都不可能再去答应。


    这远远超出了温梨认为的界限，是非常不礼貌和肆意利用友情的行为。


    “也是，你都没有真正当我是朋友，自然不愿意我过多打扰。”荀慈之似是早有预料温梨会拒绝。


    温梨品出了他言语里淡淡的委屈。


    “不是的！”她连忙解释，“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在帮忙，我怎么还会觉得被打扰？”


    荀慈之道：“别忘了我是什么专业出身。”


    温梨沉默。


    她不禁羞愧，尽管从没有不将他视为朋友，初衷是为了不麻烦荀慈之，可也的确是认为他们不是能够长久深入相处的同一类人。


    她道：“你误会了，我只是……”


    无论怎么说，温梨绝不会将人区分三六九等来相处关系。


    “我都知道。算了。”荀慈之靠近她，替她打开了房门。


    身高落差令温梨刚好能够看见荀慈之穿在白大褂里的黑色T恤，以及露出的一小段锁骨，其上是凸起的喉结，动作间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


    她猜测荀慈之有健身跑步的习惯，隐藏在白色衣服下的手臂都能隐隐感受到薄肌。


    “荀医生。”温梨真诚说道：“我一直当你是朋友的，只是怕耽误你的时间，做医生那么累，总要有一点休息时间，我…为我的自以为是向你道歉。”


    “不必道歉，你没有做错。”荀慈之只将门微微打开了一点门隙，外面的人约莫能够看见他们站在门口说话，却无法在短距离内听清具体的内容。


    “那么你呢？你平时照顾孩子已经这么累了，还要关照朋友。”


    温梨道：“什么照顾孩子？”


    荀慈之很不情愿地压下嗓音，慢悠悠说道：“你家里的宝贝。”


    “哦…”温梨了然道：“它才几岁，也用不到太费心，是爱捣蛋没错，可是它真的很可爱啊，又会讨妈妈开心，自己会乖乖上厕所，吃东西也不挑食，真是绝世好——”狗。


    “好了。”荀慈之头一回表现出不是很爱听的模样，中断了温梨的话，道：“你们相互扶持，都有疼爱的人，我是多余的一个。”


    荀慈之可以想象她满心满眼照顾他人的样子，那样的场面令他极度不适。


    他完全不能容忍她的全身心注意力被其他人吸引。


    甚至想到她当时提及的家里宝贝的‘妈妈’‘爸爸’，哪个男人配得上和她用这样宣示主权的称呼。


    一定是叶禹。


    凭什么他可以？占用了她的疼爱，又忍心让她带着她的宝贝孤身。


    从上次的试探和观察，荀慈之知道她现在起码是处于单身的状态，可那个叫叶禹的男人在她身边像亚马逊森林的蚊子一样聒噪。


    荀慈之有太多想探究她的事情。


    温梨道：“荀医生，你不要这么说。”


    或许他每天忙于工作，也没有什么可以深交的朋友。


    她道：“我们当然是好朋友了。”


    “看不出来。”


    温梨忍俊不禁，想笑又怕破坏如此严肃的话题，荀慈之明明在认真的谈论，可她总能感受到那愈发明显的委屈。


    她缓和气氛道：“这样吧。”


    她想了想，说道：“下周六我们会去参加一个比赛活动，你跟我们一起去！”


    “参加活动？”


    “当然不是让你参加，就是在一边一起看看比赛放松。”温梨说。


    他们聊天的时间过了二十来分钟，莫荞纤等不及的上前敲了敲门，在门外道：“温梨，奶茶到了。”


    她是在提醒她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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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温梨将门彻底拉开，道：“好。荞纤，久等了。”


    她拿过奶茶，将其中一袋单独递给荀慈之，“荀医生，这个给你，我们先走了。”


    “好。”


    温梨临别前朝他眨了眨眼，小小声道：“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会忘记的，别生气。”


    荀慈之看着她们往电梯口走去，温梨低头摆弄着奶茶，将一杯戳上吸管递给了莫荞纤。


    他的表情恢复平静，关闭诊疗室的灯光，锁好门，打卡下班。


    内部电梯。


    荀慈之抽出那杯透明杯包装的奶茶。


    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最上层浮着一圈质地绵密的奶盖，底下则是淡粉色的果肉和汁水。


    他想到温梨当时的表情，莫名勾了勾唇。


    电梯停靠在中途，有其他科室下班的医生进入，他看见荀慈之手中的奶茶，笑着调侃道：“荀医生，没想到你现在也喜欢喝这些啊。”


    “别人送的。”荀慈之同他打招呼，简略回复。


    “是不是女朋友送的？”医生看了看他手中的奶茶品牌和口味，语气调侃，“这个牌子最受女孩子欢迎，名字五花八门，我老婆也爱喝他们家的招牌奶茶。”


    “是么。”


    “味道是甜了些。”医生笑道，“不过奶茶就图个喝得开心，多巴胺到位了，生活自然美好了。”


    荀慈之点头。


    “有女朋友了还这么低调，要不是我今天碰上了，院里都不知道。”医生看他没有否认，整个人气定神闲的样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没有。”


    医生扫了一眼荀慈之手中的袋子，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笑着说：“我到了，先走了。”


    “好。”


    荀慈之继续下行至地下车库，走到车旁，坐进车里。


    他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才将吸管打开，浅尝辄止。


    的确很甜。


    奶茶被他搁置在一边。


    拿出手机，是温梨的短信发了过来。


    [荀医生，我特地点的三分甜，还可以吗？]


    [嗯。]


    [那就好，我担心你喝不习惯，所以不敢点得太甜。早点喝完哦，不然奶盖融化了就不好喝了。]


    温梨贴心地发完消息，就邀请莫荞纤和她一起带为迩出门遛弯了。


    坐在车内的荀慈之单手抚摸上方向盘，由上自下，由左至右，逆时针走向，短短的一圈就花费了数分钟的时间。


    这是她坐过的位置，操纵过的地方。


    修长的指节一寸寸地抚摸，极尽缠绵的缓慢，仿佛要染指她曾经留下的每一丝气息。


    “女朋友？”荀慈之低语，觉得这个词在他和她的关系上很新鲜。


    至少比现在更有意思。


    如果是以这样的局面靠近她，探究她的秘密，他也并不反感。


    荀慈之戴上太阳镜，启动车辆。


    落日的余晖照射在引擎盖上，他今日的心情好似悬浮在果茶上的奶盖。


    仅仅是想到关于她的一切，便能这样畅快么？


    荀慈之在停车等候的间隙，再度拿起那杯奶茶，随意品尝着。


    等知道她的能力、她的一切秘密。


    荀慈之想，他不会再强迫自己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十来分钟的车程，混合着冰块的冷饮比拥有它的人诚实，很快就见底空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