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真季子一直以为小时候的乙骨是个超级脆皮。


    这也是她只敢教乙骨学习认字算术的缘故——其实她体育也很好哦。


    大概是之前聊了咒灵，又恰好是个看着很压抑的紫红色黄昏，真季子本来已经无聊到带着小乙骨，玩现实中女孩们之间喜欢玩的翻花绳。


    窗外忽然黑了下来。


    两人同时望过去，一只庞大的——像一间平房那么大的咒灵，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后，转过了身体。


    已经知道咒灵会被视线吸引的小乙骨下意识低头。


    余光却瞥见真季子呆呆仰着脑袋。


    他微微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叫了两声：“真季子、低头，真季子！”


    夏油真季子没把注意力放他身上。


    她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咒灵，实在有点好奇——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她从怪东西那里知道，自己在咒灵眼里已经不能算人类，一般咒灵也不会伤害她了。


    或许也因为这点，吞了怪东西后真季子在现实中的确没怎么见到过咒灵靠近，甚至大多咒灵压根不会靠近，她远远瞥一眼看的也不是很清楚。


    只有哥哥在的时候，反而会突然冒出几只；而哥哥大概是不想被其他人发现，总会及时把咒灵吸引走，然后远远地解决掉。


    难得见到真实的——反正不是她幻想出来的——如此巨大的咒灵，真季子盯了一会儿，都没发现咒灵正往他俩这边靠近。


    在乙骨忧太眼里就是真季子被咒灵吓住了。


    因为他也怕，很怕，所以才会第一反应就是真季子也在害怕。


    对朋友的保护欲一瞬间冲破了对大型异形生物的恐惧，小乙骨咬咬牙，也顾不上会不会被骂了，一把抓住真季子的手腕就往外冲。


    他要带着真季子逃跑！


    夏油真季子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瘦瘦小小、身体不好的小男孩扯着飞一样往外冲。


    至少她的头发是真的飞起来了。


    真季子微微瞪大眼睛。


    虽然手腕的确有些许疼痛，但微乎其微可以当做没有，她不觉得难受，于是反倒是在奔跑——在小乙骨看来可能是逃跑的过程中，带着些好奇地观察着眼前突然锐意起来的小刺猬头。


    看着还是一样瘦，没有哪里变壮，但看起来很有气势。


    可能是因为跑的过程中张开了肢体，让原本瘦小的身躯看着庞大了一点——动物频道里有说过，小型野生动物经常会这么干，比如站起来恐吓人类。


    小乙骨紧咬牙关、脸颊通红，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速度倒是依旧很快。


    满心都是身后就要追上来的恐怖怪物，和一个“吓傻了”但当事人并不知道的新认识的好朋友，压根不敢停下来一点。


    是真季子看他出汗过于异常、直接跑到车行道而全然听不到一旁的车鸣声时，意识到即使是梦也不能继续下去，用力拉了他一把。


    ……没拉动。


    虽然没拉动，还踉跄了下差点摔倒，但好在至少让小乙骨意识到什么。


    他醒过神来发现马上有车撞过来，震惊地哇哇大叫了一声，本能就要挡在真季子身前。


    蠢死了。


    夏油真季子无语地扯着他的后颈处衣服，后退一步，自然而然退回人行道。


    小乙骨的衣服上全是汗，真季子嫌弃得不行，安全之后立刻就松开，直白地甩了甩手，鼓着脸把手伸给乙骨——最近洗完碗让他擦手擦习惯了。


    她还打算顺便让这人看看自己被捏红的手腕。


    没想到小乙骨早就脱力，被她一松开就软趴趴倒在地上，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真季子干瞪眼几秒钟，伸也并不是收也不是，自顾自尴尬了一下在心中不由得恼怒，哼了一声就又要甩手，结果这下乙骨又注意到了。


    他居然以为她是在伸手扶他？！


    真季子震惊地看着他高高兴兴把出了汗的手搭在自己手上，还笑容灿烂地借力起身，愣了一下居然忘记甩开。


    等乙骨扶着她起来，真季子思索了片刻——这时候甩开没攻击力得简直跟撒娇没什么区别——于是只好冷着脸等他站稳。


    好在乙骨忧太这人多少有点懂看脸色，站稳之后，望着真季子红一片白一片的手，终于意识到什么，慌慌忙忙从口袋里拿出了干净的手帕给她擦手。


    夏油真季子这才缓了缓神色，虽然瞪了他一眼，语气还是冷静了点：“你给自己擦擦吧，然后去买瓶电解水运动饮料什么的。”


    具体要买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反正爸爸之前带着他们爬山，大量出汗的时候，就是让哥哥去买这种饮料，说是需要补充一下流失的什么水分。


    乙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红着脸用力点点头，又不动，只是紧紧捏着手帕，呆呆地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真季子。


    真季子以为他没听清，不得不重复一遍，这一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乙骨忧太立马跑去便利店——这下慢吞吞的看着的确没力气了，又看着虚弱得不行地跑了回来，把饮料递给真季子。


    他学聪明的还在便利店旁边的水龙头洗了洗手。


    真季子满意地点点头：“你自己喝吧，这个给你买的，刚出了那么多汗，需要喝这个补充一下水分。”


    “那、那我再去给真季子买别的。”


    真季子实话实说：“我不渴。”


    她确实不渴，也不怎么累——真季子一边尽可能不去想自己已经不是完全的人类的事，一边又时不时会想，这是正常的吗？


    当然，她想的是基于乙骨梦境的前提下，她非人的状况如此明显，究竟是本身出了问题，还是乙骨潜意识把她当做咒灵的影响。


    夏油真季子可没忘记，刚穿进来和乙骨的对话。


    这人一开始就是把她当做了咒灵，还以为她没父母呢！


    糟糕的是，不管她怎么严谨思考，眼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压根不能让她求证，以至于局面完全变成了多思无益。


    真季子又忍不住瞪了一眼乙骨：“快点喝，别让我废话！”


    小乙骨这下倒是没怕，傻乎乎地冲着她笑。


    略过这些不提，往回走的时候，夏油真季子意外发现，刚刚还一副要虚脱样子的乙骨忧太，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正常那副安静病弱的样子。


    “所以你体能其实还蛮不错的？”


    她有点想不通地扫过他那弱胳膊弱腿：“你私下里有偷偷训练吗？”


    “没有啊。”


    乙骨忧太满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一样。


    真季子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毕竟这个梦里他们几乎是形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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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而且围绕的全是乙骨忧太的日常生活，他真有锻炼的习惯，真季子不可能一个画面都没看到。


    这么一想，真季子忽然记起来，这人长大了也是一副虚弱又废物的男高样——然后狠狠把她哥打残了。


    真季子不爽起来。


    这下是真的牙痒痒那种不爽。


    小乙骨察觉到她的情绪，不明所以，满脸无辜的疑惑：“怎、怎么了嘛？”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她突然的脾气，又不知道哪里的自信自己没做错，乙骨现在问出口的时候，已经不像最开始的惶恐不安了。


    软软的嗓音甚至像是在撒娇。


    夏油真季子长呼出一口气，忽然正色：“乙骨忧太！”


    她第一次这么正式叫他全名。


    乙骨忧太吓了一跳，这下是真的有点不安了：“是！——真季子，有什么事吗？”


    虽然知道是梦里，真季子还是认认真真警告了乙骨，以后不准欺骗女孩子感情，更不准利用女孩子。


    小乙骨都不懂什么她说的什么意思，却还是顺着她的画，异常认真地保证，就差对天发誓了。


    ……蠢死了。


    看他那么认真，夏油真季子反而一点都不信了。


    她只是忽然察觉到，自己其实好像也蛮幼稚的——明知道是梦，明知道是无法触及的未来，明知道这些长大后的他们都不一定记得。


    或许醒来之后他们会重新变成陌生人，她那些耐心的教导全都变得无用，让他作出的保证肯定也是没用的……然而她还是如此真情实感。


    这对吗？


    好像没错。


    夏油真季子忽然扑哧一声笑起来，整个人的状态都肉眼可见莫名放松了许多。


    乙骨忧太满头雾水看着她。


    真季子没有解释。


    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识到一切都是泡沫后，反而安心，反而能放松下来。


    未来，她压根无法去想象；但从乙骨身上瞥到未来的一角，忽然验证了她所看到的一点未来之后，真季子很明确——那不是有她存在的未来；或许一切都有迹可循，但那些都不是她能参与和干涉的。


    对了。


    就是这样的。


    无论如何，不必当真；不管以后怎样，此刻好好长大，就是她最应该做的了。


    夏油真季子弯着眉眼，望着乙骨：“我想吃咖喱。”


    乙骨忧太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她看的不是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脱口而出：“我去做！”


    然后沮丧：“哦，不对，我不会做。”


    “没关系，我会。咖喱做起来很简单的，我们可以去买食材，然后回家就开始煮。等你爸妈回家之后，应该就可以吃了。”


    真季子牵住了小乙骨的手，往他家的方向慢悠悠地走着。


    小乙骨全然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是茫然不安、又情不自禁为这样亲密的日常对话而喜悦，种种情绪夹杂，他紧紧握着真季子的手，仿佛像飘起来一样。


    ……


    圣诞节即将到来的时候，夏油真季子忽然想起了哥哥的那个梦。


    种种画面闪过，真季子脑海中最后留下的画面，是她和无视她的哥哥单方面的对话。


    她看着哥哥耳垂上的耳钉：“打耳洞痛吗？我想打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