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璃所处的慎刑司牢房感受不到来自外界的阳光，也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深夜。


    周遭安静得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卫璃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境下，就算耐得住寂寞的卫璃也忍不住内心嘈杂，胡思乱想，不断迸发出想要拼命冲出囚牢的念头。


    终于黯淡的天牢隐隐传来光亮，一连串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卫璃，你可以出去了。”


    慎刑司的太监打开了牢房的门。


    “他们两个送你回凤台宫。”


    那是两个如厚重高山般壮实的禁卫军，起初是寸步不离跟在那太监身后，如今是寸步不离跟在卫璃身后。


    卫璃尝试问那二人萧屹川以及凤台宫其他人的情况，那二人仿佛聋了一样始终没有回应。


    就这样不解地走出慎刑司的大门，等候多时的冯喜赶忙迎上来。


    “阿璃，你可还好，他们可有对你用刑？”


    卫璃摇头。


    “你没事就好。皇后遇刺一事陛下已经发了话，一个时辰前派人给丽贵妃吃了融血丹，留她一个全尸，至于凤台宫其余人等无罪释放。”


    冯喜为卫璃掸去衣衫上沾染的灰尘，心疼地往卫璃手中塞了个巾帕包裹着的玩意。


    “姑姑不方便送你太显眼的东西，这对金耳环你先收着，日后有机会换了银钱，也够花上几日。”


    卫璃心思缜密，当即听出冯喜话语中的异样。


    “可是陛下不准备继续圈着废帝了？”


    “事情还没最终定论，如果不出变故，应该是这样的。你入慎刑司这两日，宫里面发生了件大事，我简单与你讲讲。”


    慎刑司正门斜前方，一棵粗壮杨树后面，严乔正小心翼翼观察着卫璃的动向。见到冯喜出现在卫璃身边，严乔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乔儿，你这么担心卫璃，为何不像冯尚宫那样直接去见卫璃，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躲在杨树后边像个小贼。”


    严乔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惊得险些叫出声来，然后小声朝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她身后的金小五说：“小五，你吓死我了。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扫院子，怎么偷跑到这里，皮紧了想挨打了是不是？”


    金小五笑了笑：“院子已经扫好了，我出来管事太监不知道，再说乔儿能悄悄出来，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金小五靠过来，胸膛贴上严乔的后背，均匀微热的呼吸刺激着严乔的脖颈，不知不觉令严乔脸颊滚烫。


    “乔儿。”


    有了金小五在她身后折腾，卫璃不发现严乔的存在都难。


    严乔从杨树后边走出来，走到卫璃身边。


    卫璃笑着说：“乔儿这是去尚仪局取给皇后娘娘装饰屋子的鲜花的吧。”


    严乔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卫璃却是涉嫌谋害皇后而入慎刑司。这种情况下严乔确实不适合光明正大出现在慎刑司正门，明目张胆等着卫璃。


    可严乔与金小五弄出的些许声响已经引起那两个禁卫军的注意，卫璃只得与严乔打了招呼。


    “是呢，可是巧了，能在这儿遇到阿璃。阿璃应该无罪了吧。”


    卫璃点了头，“还要多谢陛下皇后的恩典。”


    “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啦，皇后娘娘那边还急着要花儿呢。”


    严乔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什么，拉起金小五的手指朝尚仪局的方向行去。


    冯喜与卫璃讲，皇宫闹鬼，萧屹川因为是净空法师的嫡传弟子，佛法高深，被萧明津要求入宫驱鬼，萧明津说若萧屹川驱鬼成功就可解除对萧屹川的囚禁。


    凤台宫外看守的士兵少了一半，而剩下的这些人也没有从前那般紧张、严肃。


    王诚等人还未归来，通往萧屹川住处的这段路空空荡荡，多少带着些凄凉。


    萧屹川的屋子房门敞开，卫璃直接进去，只见萧屹川坐在床上，那副常年佩戴着的脚镣已经除去，双腿带着炫耀意味地胡乱摆动，像是个三五岁的俏皮孩童。


    “公子，你……陛下答应放你出去了？”


    “还未正式传旨，不过大差不差。过来，陪我坐会儿。”


    萧屹川难掩喜悦，轻轻拍了拍他旁边的床沿儿。


    卫璃坐到萧屹川身边，距离近得几乎能听到萧屹川的心跳。主仆与夫妻，虽然仅仅是名义上的改变，但这让卫璃与萧屹川独处时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良久，卫璃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眼前的寂静。


    “皇宫里不是真的闹鬼吧？”


    “阿璃觉得呢？”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若觉得有鬼，那都是人心中的鬼。”


    萧屹川着实爱听卫璃说话，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是想要摸摸卫璃的头，却突然意识到他与卫璃的关系只是名义上的，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终于以挠了挠额头的方式将手撤回。


    卫璃转过头，故意将视线落到别处，好让萧屹川以为她未曾发现他刚刚的举动。


    传旨太监是在一个时辰后过来的，说是萧屹川驱鬼有功，萧明津遵守承诺，解除了萧屹川的囚禁，准许萧屹川以庶人的身份在大虞活动。


    “陛下说给你们二位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行李，陛下还特意强调废帝你在凤台宫留下的银钱珠宝都是宫中之物，不可带离凤台宫一分一毫。”


    不带一分钱被逐出去，就算是两个有手有脚的人，也免不了露宿街头。萧明津哪里是诚心放了萧屹川，分明是变了种法子羞辱他。


    卫璃沉着脸，不说话。


    “师父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在江湖上飘泊着，风餐露宿，一点一点组建自己的势力。阿璃若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这便想办法与陛下说，让他准许我们一直住在凤台宫。”


    自从皇后寿宴那夜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件事，萧屹川与卫璃讲话都很温柔，不曾再与她斗嘴，说些惹她伤心的话。萧屹川将温顺柔软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卫璃面前，却始终遭受着作为一个失败者的无尽责罚与欺凌，这让卫璃更加心疼。


    她渐渐觉得萧屹川有千般万般的好，坚如磐石的心像是被一池春水包裹着，抚摸着，温暖得让人不想逃离。


    “不必的。公子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自由，就算日子艰苦些，但好在能活得随意畅快也算是幸事一桩。”


    卫璃收拾好行李，不时朝着院中张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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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时辰王诚他们还没回来，她大抵是没机会与他们告别了。


    “我们去到市井生活，你还有机会打听到宫中的动向吗，比如王公公、冯公公还有孙嬷嬷。”


    “自然有法子的，他们如今在宫中专门收容年迈奴婢的北苑居住，只要没有主子过分干预，我的人会护他们周全。”


    卫璃在凤台宫居住的时间并不长，也许是这一月有余的生活是卫璃从前从未有过的，她站在院中，抬头仰望十丈高的宫墙，心里面竟生出一股留恋。


    守在凤台宫门口的守卫已经退去，卫璃跟在萧屹川身后，迈过宫门的门槛，回头看去，这座本不辉煌的宫殿空空荡荡，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孤寂。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城西贫巷。”


    贫巷中居住的大多都是京中贱民，那里的房屋矮小，因为贫穷，不少人露宿街头，甚至衣不蔽体。


    卫璃入京这些年，只听说那地方如人间炼狱，还从未去过那里。


    沿着繁华的永熙巷一路向西，临近华西门的位置有一片破旧低矮的房屋，阵阵脏臭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与京城本该有的奢华贵气格格不入。


    “这地方环境差了些，但房租便宜。”


    萧屹川揉搓着普通麻布衣裳的腰带，不一会儿从腰带针脚的缝隙中挤出一粒并不算大的普通珍珠。


    “跟我走。”


    萧屹川笑盈盈看着卫璃，眉眼仿佛弯弯的月牙儿，卫璃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低下头，心脏不禁狂跳几下，脸颊也越发滚烫。


    卫璃跟着萧屹川沿着低矮房子中间的蜿蜒小路行走，在询问十余家住户后，终于问到一家愿意以一颗小珍珠的价格租给他们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小屋。


    房主是一对年近四旬的中年夫妻，生的三个女儿均已出嫁，这才有了多余的空房间可以租给别人。


    “朱大哥说带我去给人建房子，赚来工钱好讨生活。”


    萧屹川说得轻松自在，可他毕竟是个从前享尽荣华，在九五至尊之位上坐过的人，如今却要……


    卫璃心中苦涩，突然觉得萧屹川从前那种自暴自弃的活法也不错，毕竟在凤台宫关起门来，还能留住些尊严。


    “公子，我从慎刑司出来的时候，冯姑姑送了我一对儿金耳环，明日我拿去当了换钱，应该能够我们花些时日，您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萧屹川仿佛看透了卫璃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生活不易，我们好不容易从牢笼出来，总要做做样子的。”


    萧屹川看向窗外西北方向藏匿于破旧土墙斜后方的人影。


    果然，萧明津不会轻而易举放过萧屹川的。一旦他发现萧屹川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是有着与萧屹川实际所处的境地不相符的安逸，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付萧屹川的。


    卫璃抿着嘴，情绪不高。


    “公子，明日我与您一块儿去吧，也算是有个照应。”


    萧屹川将被褥整理好，回应道：“都是些又脏又累的活计，阿璃不必与我一道受苦。”


    萧屹川拍了拍陈旧但整洁的被褥，“阿璃，你想睡里面还是睡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