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褚青晏试探着叫了她一声，怀中的人毫无反应。


    她这是，叫旁人算计了？


    褚青晏冷笑，她也有今天。


    千杀阁杀手之间为了任务多有争抢，发生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只是她那样狡兔三窟的人，怎会与人结那样大的仇，在她执行任务过程中截杀她。


    褚青晏搀起她的手臂，想将人扛在肩上，怀里的人嘤咛一声，发出痛苦的嘶气。


    她手上有伤。


    褚青晏撩起她右臂的袖子，看着她小臂上缠着的白色纱布，有一瞬间失神，也不知道王妃手上的伤好全了没。


    顺着右臂看向她的肩头，褚青晏脑中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王妃与欢喜之间的巧合会不会太多了？


    同样位置的红痕，同样位置的伤口，还有那样相像的一双眼睛。


    褚青晏扯下她脸上的面纱，盯着欢喜的脸细细打量，王妃和她相像之处何止是眼睛，额头、鼻子、耳朵……还有嫣红饱满的唇，都长得很像。


    他从未如此长久地盯着欢喜看，今日她卸去厚重妆容，细看之下，她与王妃何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只在王妃右脸那块几乎占据半张脸的疤痕。


    褚青晏将面纱给欢喜戴回去，不敢再看那张跟王妃过于相似的脸，他心跳加快了几分，冷静下来之后，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大胆的猜测。


    可心底的怀疑却忍不住冒头，再回想过往细节，更觉得处处可疑。


    王妃与陆闻相识，如果陆闻当真是千杀阁左使季玄，便可解释得通，为何在辛口村长大的王妃，会认识凤梧道大都督陆闻。


    中元节那日，王妃在北郊，欢喜也在，王妃颈侧也有与欢喜同样的剑痕。


    欢喜在青玉楼名声大噪，也是发生在王妃进京之后。


    ……


    褚青晏的思绪被两声“王爷”拉回，陈繁扶着兄长正向他走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脸不高兴的沈骁风。


    褚青晏问：“其余杀手呢？”


    “跑了几个，剩下的都死了……”陈繁低着头，“后面冲进来那个，功夫了得，我们不是对手，他逃走之前，将我们抓的活口都杀了……”


    陈英推开陈繁表示自己能走，陈繁过来想接王爷手中的人。


    他们都看出来王爷手上扶着的不是红鸢，倒像是来救红鸢的人，谁也不敢问红鸢去哪了。


    褚青晏看了眼陈繁伸过来的手，垂眸道：“不必，扶好你兄长。”


    陈英腿上受了伤，行动不便，陈繁听从王爷之言，重新扶着兄长，同时拼命冲沈骁风使眼色。


    沈骁风皱着眉上前：“我来吧。”


    褚青晏沉默片刻，依旧拒绝了他的帮忙：“不必，回大理寺吧。”


    欢喜如今身份不明，他要亲自问问她，她到底是谁。


    素心带着红鸢没走出几步，林中走出个着青衫的清瘦男子，面上带着血红鬼面，鬼面丑陋狰狞，与男子周身清雅气质形成强烈反差。


    素心腿一软，跪了下去：“见、见过左使。”


    季玄看了眼她身侧的人，除了身上那些伤，红鸢脖颈处还有一片抓挠的红痕，虽被点中穴道强行睡了过去，但秀眉紧蹙，显然在睡梦中仍不安稳。


    季玄暂时没空与她算账：“将人带去安全之地。”


    他救人心切，出密林直接寻着洛玖卿的方向而去，可真的看见她落在褚青晏手里时，他又犹豫了。


    祈王爷功夫不弱，如今身侧还有功夫同样不俗的沈骁风，他若贸然出手，势必暴露自己，也未必救得出洛玖卿。


    季玄毫不迟疑地转身，往青玉楼走去。


    *


    洛玖卿被王爷一掌伤了心脉，后来又强行逼毒，以致让自己气血逆行昏迷过去。


    一个时辰后方才醒转，她醒来第一个感觉便是脖子、手腕疼。


    她抬起头，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她在一间空荡荡的暗室内，努力看清墙上挂着的刑具后，她明白过来，自己如今在狱里。


    是大理寺的刑讯室，她被锁了双臂挂在立架上。


    洛玖卿转动僵硬的脖子，看了看两侧，惊讶地发现自己右臂上断了半截袖子，早上夭英替她缠的纱布也不见了，已经结了层软痂的伤口裸露在外。


    靠墙方桌旁似乎坐着个人，严整挺直的腰背，她再熟悉不过。


    洛玖卿笑了笑：“王爷还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褚青晏起身站在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看她瓷白无暇的脸，和眼中无谓戏谑的光。


    王妃面上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理智告诉褚青晏，他的猜测全是无稽之谈，不可能是真的。


    可他始终无法完全说服自己，他需要一个答案：“你是谁？”


    洛玖卿笑了：“王爷记性可真差，我自问，自己还没普通到能让王爷见过如此多次，还能忘了的地步。”


    “欢喜只是你入青玉楼后的身份，在那之前你是谁？”


    洛玖卿别开脸，看着自己的右臂，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王爷想说什么？王爷又想要欢喜承认什么？”


    “你是不是洛、玖、卿。”褚青晏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将她的名字报出。


    洛玖卿笑了，笑得眼角沁出泪花，笑过之后，声音却是冷的：“王爷，你竟然会怀疑我是你的王妃？你是魔障了么？难道王爷连每日睡在身侧的人也认不出来？”


    “你怎知王妃的名讳？”


    “王爷，你身边的人我都知道，除了王妃洛玖卿，还有郡主秦蓁，袁守信，顾仲鸣……难道王爷觉得，欢喜接近你会什么准备也不做么？”


    洛玖卿想动手调戏祈王爷，却只得到了锁链的一阵响动，随着锁链晃动，被勒住的手腕钻心地疼。


    她皱了皱眉，笑得更肆无忌惮：“我明白了，欢喜倒是不知，王爷竟有这癖好。


    “欢喜苦苦求索，王爷不屑一顾，原来是想要我扮演王妃？欢喜自然会让王爷如愿，王爷可是觉得王妃乖顺无趣，想要多些情趣？


    “欢喜能理解的，将欢喜当作王妃，若真能减轻些王爷的负疚感，欢喜愿为王爷当一回替身。”


    洛玖卿眸色勾人望向他，她晃了晃缠绕手腕上的锁链：“这也是王爷想跟欢喜玩的新花样么？舍不得王妃受苦，所以让欢喜来替她？”


    褚青晏转身背对她：“你不是她。”


    “王爷，说我是她的是你，说我不是她的也是你，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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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不是？还请王爷明确示下。”


    其实是与不是，他现在回府看一眼便知道了。


    但他双腿如灌铅，始终迈不开出门的脚步，情愿在这阴暗逼仄的牢室，盯着她醒来，先听她的答案。


    欢喜不正经的回答，让他辨不明真假，


    褚青晏下定决心，抬腿往外走。


    洛玖卿见他要走，心里一慌，若她不能说服他放了自己，今日铁定要穿帮。


    “王爷。”她柔声唤他，“你别走啊，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我害怕。”


    褚青晏停在牢室门口光与暗的分界处：“千杀阁的杀手，也会怕黑吗？”


    身处黑暗，甚至成为黑暗本身，还有何惧之。


    “谁说身在黑暗，便不能向往光明？”洛玖卿神色正经了些，“王爷，欢喜早就跟你说过，有些事，我不过是身不由己，欢喜始终是想与王爷合作的。”


    “我们的合作有前提。”


    洛玖卿见他还愿意听自己说话，心里燃起簇希望：“王爷，我并没有没杀人，更枉论无辜之人，我……我是救人。”


    最后一句话，她底气不足，说得十分小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并不违反我们的约定。”


    见他不说话，洛玖卿知道这回没那么好糊弄过去，转而从别的角度劝他：“王爷，我知道您生气我救走了红鸢，但是，也请王爷听我一言，王爷审了红鸢那么久，可审出了什么？”


    褚青晏继续沉默，洛玖卿当他默认什么也没审出来。


    “既然在王爷这，红鸢宁死也不说，那换个人来审她也只会是一样的结果，王爷为何不将人交给我？”


    洛玖卿小心翼翼盯着他的神情，褚青晏面上平静无澜，看不出对她的提议有没有兴趣。


    “王爷想查什么，欢喜帮你查，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褚青晏还是没说话，他如今只想知道她到底是谁，不搞清楚这个答案，他无法决定未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


    洛玖卿眼睁睁看着他面无表情听完她的话，然后不置一词抬腿就走，气得差点没跳脚。


    狗男人，装得一副听她讲话的样子，其实根本没有听进去！


    那她费那么大功夫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说得她口舌干燥，也不给口水喝。


    她抬了抬酸麻的手臂，还不给她松绑，怀疑她是王妃也不给她点特殊优待，果然，若是被他知道她是千杀阁的人，他肯定毫不留情。


    洛玖卿刚腹诽完，牢室外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狱吏进来替她松了手上的铁链，将她带到隔壁监室关押。


    她刚扶着墙坐下，又有人给她送了水和饭食进来。


    洛玖卿继续在心里骂骂咧咧，狱吏都知道到点要给饭吃，他不知道。


    她打开食盒看了几眼，菜色竟然还不错，两荤两素，还都是王爷平素爱吃的菜，除了米饭还有一碗养胃的小米粥。


    大理寺密狱的伙食这么好么，王爷这是将自己的喜好普惠犯人们了？还是大厨偷懒，直接照着王爷的菜谱做牢饭？不应该吧……


    洛玖卿脑子里突然想起三个字——断头饭！


    她将送入口中的小米粥吐了出来，瞬间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