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叔，过年好啊。”


    推开园艺馆的大门，温朗笑着给花店主理人拜年。


    而在到他的话后，正弯着腰整理地上空花篮的桑榆竹直起身子，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些许吃惊（但眯眯眼版）的表情。


    “哎哟~是你们啊！过年好呀~真没想到会在今天看到你们，我记得你俩住得离这里不算近吧……是特地过来找我玩的吗？”


    “其实……我们也不是特意来的，”温朗一边脱掉外套，一边回道，“我跟乐乐刚好在附近买年货，没想到您这边店还开着，就想着过来看看，给您拜年，还能买几盆年宵花。”


    说话间，他跟罗乐安已经驾轻就熟地在休息区落座，而桑榆竹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将装着茶具和曲奇的托盘放到二人面前的小桌上。


    “前两天新到的大吉岭红茶，还有早上刚烤好的‘五福临门’——话说，你们应该不只是要买花吧？真要买花的话，早就过去那边看了，怎么会一进门就坐下了呢？”


    “哈哈哈，桑叔真的很敏锐呢。”


    温朗从桑榆竹手里接过茶杯，放到了罗乐安面前。


    “确实还想着能不能顺便蹭吃蹭喝，看来我们还是很幸运的，这红茶闻着真香啊，是不是啊，乐乐？”


    从进门就一直没说话的罗乐安，听到温朗cue自己，有些茫然地抬眼，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快速点头。


    “是啊是啊，没错！”


    别看他半夜跟丧丧讨论得那么起劲，可事实上他还并没有做好二次试探的准备。


    丧丧昨晚的话，确实让他发热的脑袋冷静了不少。


    直接打上门固然容易，可如果桑榆竹真的是幕后大BOSS，那一定很厉害，而自己连对方的能力都不清楚，万一打不过呢？


    虽然他不想承认这一点，可确实还是一点一点挖掘更加保险，毕竟知己知彼才能不打败仗。


    所以，他原本的计划是多磨合几天——至少要练到心思不上脸——然后等园艺馆年后开店的时候再上门试探，这样准备充足会更容易挖到有用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他现在是切身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了。


    不过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他必须接受现状。


    首先，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不会露出破绽。


    但是他的反应时间还是太长了，而一向聒噪的人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乐乐怎么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都不怎么说话了。”


    “额……”


    面对桑榆竹的询问，罗乐安一时间有点慌，好在一旁的温朗非常“善解人意”，主动帮他找好了理由。


    “大概是因为肉痛吧。这次的年宵花算计划外支出，他要全部自费不能报销，所以意志消沉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


    桑榆竹舒了口气，将装着五色福字饼干的小碟子，放到罗乐安的面前。


    “我还以为是不满意今天的茶和点心呢。”


    “怎么会！当然满意了，桑叔不信的话可以看大毛的表现！”


    说着，罗乐安机智地低下头，给对方展示正在自己脑瓜顶上跳“踢踏舞”的呆毛。


    一旁的两人都被这番表演给逗笑了，也没再关注他的反常，而是聊起了过年有关的话题。


    “你们两个今年要一起过年啊，那很热闹了。而且年夜饭的菜单听上去也很丰富，看来乐乐妈妈的手艺很好嘛~”


    “唔……”


    “额……”


    对于桑榆竹的问题，罗乐安和温朗十分默契地表现出了一丝尴尬。


    “其实今年年夜饭掌勺的是阿朗。”


    “对，我设计的菜单，阿姨帮我打打下手。”


    “虽然我老妈很积极，但是她的手艺……很难说是好。”


    “当然，也不能说不好。”


    “emmm……就，很微妙，偶尔如有神助。”


    “偶尔如遭天谴……”


    “对，全看她当天的灵感如何，要不我也不会经常去阿朗家蹭饭。”


    “嗯。”


    “……听你们这么形容，我还真的很想尝尝看呢，哈哈哈~”


    桑榆竹笑着调侃，得到的回应却是对面两个人的齐齐摇头。


    “还是不要心存侥幸抱有幻想的好。”


    “没错，大过年的，还是别给医院添麻烦比较好——对了桑叔，你怎么今天还营业啊？我看附近的店都已经闭店休息了。是有什么紧急的订单吗？”


    “并没有哦，”桑榆竹喝了一口红茶，笑着回道，“单纯是因为无事可做。”


    “无序可啄？”


    经过刚刚的聊天，罗乐安已经放松了下来，叼着黑芝麻口味的福字饼干，口齿不清地问道。


    大概是茶和饼干的香气让人愉悦，亦或是谈论的话题惹人发笑，总之，相比刚来的时候，此刻的他要放松许多。


    “不用准备过年的东西吗？也不用准备年夜饭吗？家里人都准备好了吗？不用干活真幸福啊……”


    “不不不，和这个没关系。”


    桑榆竹摆摆手，然后给自己的杯子里续了茶，又加了一块方糖搅拌着。


    “主要是我无父无母还没成家，就我一个人，过年什么的自然没那么麻烦了——不仅没事做，而且无聊，还不如来店里，反倒是有意思许多，瞧，我这不就遇到你们了吗？”


    “……啊……”


    张了半天嘴巴，罗乐安最终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通常这种时候，似乎是要先道歉然后再安慰，只是相比起这个，他心里升起的另一个念头，像是一只不听话的小手一般，一直在搔他的痒，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实在是桑榆竹这个“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夫无妻”的六无状态，简直就是给幕后BOSS量身打造的！


    早知道这样，自己之前根本就不用费劲分析，直接过来找人勤唠家常，说不定还能提早一两个月锁定目标，也不至于在学期末阶段变得这么被动。


    罗乐安这边沉浸在懊悔的情绪之中，一直没说话，不过好在身旁还有温朗，只以为他在懊恼说错话，连忙帮他找补。


    “桑叔，乐乐他不是有意的，他……”


    “哎呀，这有什么可故意的~”


    桑榆竹看起来倒像是真心不在乎，笑呵呵地摇着手，“本来就没什么，侍弄花草的生活也很快乐。植物可以接收我的情感，也能反馈我的情绪，跟和人交往没什么不同——甚至很多时候，和人相处反而更累，不是吗？”


    “唔……”


    对于他的这番话，温朗和罗乐安的反应很一致，都是胡乱点头不敢接话。


    但是两个人心里所想的却完全不同。


    前者只觉得有些唏嘘，还有些同情，毕竟在他看来，植物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好，还是跟人不一样。


    可后者完全没想这些，他只觉得可怕。


    因为无论怎么看，这番话都说明桑榆竹对人类没什么感情，甚至厌恶。


    天啦噜！


    这是什么天煞孤星大反派的人设啊！


    而！且！


    这明显错频了吧！


    两个少年毕竟城府不够深，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尴尬。


    好在桑榆竹是真的对此不在意——当然，也不排除他眼睛太小没看到两人表情的可能性——他见所有人都一直不说话，干脆开了新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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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对了乐乐，你不是想买年宵花吗？我可以给你推荐几盆性价比高的，要看看吗？”


    “啊？哦……看看看。”


    罗乐安正陷在自己残酷又悲壮的想象里，听到对方叫自己，本能地答应，并且还不忘叫上自己的小伙伴，“阿朗，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然而温朗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一刻不停地粘着他。


    “你先看，我先去下卫生间——桑叔，请问……”


    “大门左边台阶上楼，右转直走到头就是了。”


    “好的，谢谢。”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罗乐安跟桑榆竹两个人。


    “那乐乐，你准备买什么类型的？过年限定、出了正月就扔的？还是准备好好养，来年可以复花的？”


    “啊？”


    罗乐安本来就算是被温朗临时拉过来的，在此之前完全没想过年宵花的事，因此在听到桑榆竹的问题后，他真的是一头雾水，只能睁着茫然的大眼睛，跟在人身后听科普。


    “这个是蝴蝶兰，这个是石斛，这个是朱顶红……”


    桑榆竹充满热情的絮絮叨叨，丝滑地滑过了罗乐安的大脑。


    具体内容他一点没记住，但是状态倒是慢慢变了，从懵，一点一点变成了紧张。


    紧张这个词可能并不完全准确，因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兴奋，那是他抑制不住想要上去直接开撕的冲动。


    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不是因为他思虑长远、大局为重，纯纯是因为丧丧不停地在他心里大喊，让他别意气用事，让他放长线钓大鱼。


    然而他忍住了行动，却没忍住情绪。


    眉头越拧越紧，表情也越来越凝重，一张违和的深沉娃娃脸，让桑榆竹想不注意都难。


    “怎么了，乐乐？是没有你喜欢的吗？”


    “额，不是，就看花眼了，不知道……”


    罗乐安原本是想搪塞过去，只是话到嘴边，他到底还是没压抑住冲动，转了话头。


    “桑叔，我想问，你的手札……”


    “嗯？我的手札？手札怎么了吗？”


    桑榆竹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并没有因为罗乐安的走神而产生负面情绪。


    “就……”


    虽然丧丧一直在罗乐安心里大喊大叫，让他亡羊补牢及时止损，他却还是不想浪费这次登门的机会，便任性地不再理会，坚持问完。


    “就为什么会选那些植物呢？我看上面的植物有些很常见，可也有不少不常见、甚至之前都没听说过的——是有什么选择标准吗？”


    听完他的问题，丧丧终于没动静了，也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彻底躺平，还是觉得他的提问很有水平。


    倒是桑榆竹的反应，很有意思。


    “唔……”


    他眯着眼睛，眉头微蹙，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见他这么坦然地暴露情绪，既没有毫无准备的慌张，也没有高深莫测的冷冽，而是真的在思考一般，罗乐安心里倒是忐忑了起来。


    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桑榆竹一直没说话，这让罗乐安一颗心更加七上八下了。


    “emmm……不是难回答，是我在想要怎么说你才会信。”


    “信？”


    罗乐安眨巴着眼睛，不太能想象的到究竟会是什么样抽象的理由。


    “其实啊……”


    “嗯嗯。”


    “那些植物……”


    “嗯嗯。”


    “都是我做梦梦到的哦~”


    “嗯……嗯？”


    “真的哦~”


    “……”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