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因为你姥爷摔伤了啊……”


    罗乐安一边帮温朗整理背包里的衣物，一边把肚子里憋了半天的话“咕噜咕噜”往外倒。


    “怪不得许阿姨脸色那么难看，甚至把胡女士的脸色都影响到了——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又干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可我最近明明非常乖，一门心思只有学习……咳，话说回来，你姥爷的伤严不严重呀？需要住院吗？要是在医院里过年，那实在是太让人心酸了。”


    “放心，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扭到腰了，在家静养就好。”


    看着被胡乱塞进抽屉里、和主人家混在一起的、自己的贴身衣物，温朗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对整理工程进行二次加工，不，是抢救。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你舅舅呢？你舅舅家不是也在晴栀市吗？照顾你姥爷应该更方便吧。”


    “舅舅舅妈在跟新闻，前两天就出国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原本想着让我姥爷来这里过年，出了这一遭，就只能让我妈过去照顾了。”


    温朗将自己的衣服叠好后，又开始整理罗乐安的衣服。


    而后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添乱的行为，还在从大背包里继续往外掏东西。


    手一边掏，嘴一边唠，都不闲着。


    “那还是蛮辛苦的哦~主要也是太突然了，午饭都没吃就要出发——还好温叔叔跟小葵也一起去，这样许阿姨应该也能轻松一些吧……”


    一想到温霁那副精力过剩、一天24小时恨不得玩20个小时的皮样，温朗迟疑了一下，谨慎地对罗乐安的话进行了简单补充。


    “大概吧。”


    “不过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还有假期只有十天的缘故，你也不能寄住在我家，咱俩也就不能一起过年了~”


    成功将背包清空后，罗乐安的兴奋值达到了顶峰。


    “我记得上次咱俩住一起这么久，还是小学四年级夏令营的时候呢……好啦，我收拾完啦，你看看~”


    “辛苦你了，那我们接下来……”


    温朗的抽屉整理工作刚好在这个时候完成了，听到对方的话，他笑眯眯转身，准备跟着一起追忆一下童年。


    只是在看到床上的那一摊东西——牙杯、牙刷、毛巾、护肤品、拖鞋、水杯、充电线、小夜灯等所有零零碎碎——后，他被迫猛打“方向盘”，转了话题。


    “我们接下来……把这些东西放到正确的位置上吧。”


    由于罗乐安方向错误的“努力”，两个人的整理工作花了比预计还要长的时间。


    好在临近过年，胡女士的摄影工作室早就停止接单放假了，时间很宽裕，倒是也不在乎多等那么一会儿开饭，反正家里零食什么的就没断过，饿不着她。


    但她还是一脸不爽。


    坐在沙发上，一边臭着脸，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薯片，手机上播放的“智斗熊亲戚”的短视频，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很明显，与其说她在生气，不如说是在烦恼。


    就是不知道她在烦些什么。


    等到整包薯片被她吃光，她将包装袋团吧团吧塞进垃圾桶，起身朝着罗乐安的卧室走去。


    而房间里的两个人，也刚好在这个时候推门出来。


    瞧见门口的胡女士后，罗乐安头顶的大毛一蹦一跳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干饭。


    “胡女士~火锅开了吗？可以直接吃了吗？”


    “还没。”


    胡之桃双臂环抱胸前，回答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菜都还没洗，芝麻酱还没泄，锅也还在柜子里。”


    “什么嘛！这么久你就什么都没干吗？胡女士你真懒！”


    “你少管我！有你在，懒这个字就用不到别人身上！”


    日常拌了几句嘴后，母子二人各归各位。


    罗乐安去厨房倒腾一会儿吃火锅所需要的锅、酱、菜，而胡女士则靠在一边，心安理得地当甩手掌柜。


    顺便她还叫住了原本想要跟上去帮忙的温朗。


    “小朗。”


    “嗯？胡阿姨，有什么事吗？”


    “唔……你跟乐乐睡一张床，会不会觉得挤呀？要不我还是把书房给你收拾出来吧，反正过年期间我也不用修图。那里有地暖，我再给你准备两层厚褥子，保证不会冷也不会硌得慌，绝对比跟人挤一张床上舒服。”


    “啊，不用麻烦了，胡阿姨。我们两个都不胖，挤不到的，您放心。”


    “不麻烦不麻烦，这不是想着你腿上还有伤吗？万一罗乐安那个臭小子没轻没重的，睡懵了一脚踢到你……”


    “我腿上的伤已经好了，而且乐乐睡相很好的，不会踢我。”


    “可……”


    “胡阿姨，是不是我住过来还是太打扰了？您要是实在不放心，不行我回自己家住吧。”


    “……”


    所有的话，都被温朗堵得死死的，甚至连道德绑架都用上了，胡之桃咬了咬腮帮子，实在是没招儿了。


    然后厨房那边还时不时就传来的霹雳乓啷的动静，她也有点不放心，到底还是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


    “小朗你要是不嫌挤，那就住着吧，我去给你准备东西——顺便麻烦你先去厨房帮个忙，我担心罗乐安一个人瞎捣鼓，别再把厨房炸了。”


    于是温朗留宿的事情，就这样彻底敲定了。


    吃过晚饭，罗乐安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完全不想动弹。


    “你俩，谁先去洗澡？”


    洗完碗碟又收拾完厨房的胡之桃女士，一边擦手一边问道。


    “我还要……再歇……一会儿……”


    罗乐安语调缓慢，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像极了动画片里的那只树懒。


    他喘了口气，努力了半天也没爬起来，最后用垂在沙发边上的左脚，踢了踢一旁温朗的腿。


    “阿朗……你先去……”


    对于他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胡女士和温朗完全是两个反应。


    前者给出了意料之中的大白眼，后者则露出会心的微笑，答应了下来。


    “好啊，那我先去洗澡。”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之前还不忘轻轻拍了拍罗乐安的圆润的肚子。


    “吃这么饱还是先别躺下比较好，容易积食，站起来溜达几圈吧，应该会舒服很多。”


    “唔……”


    对于温朗的建议，罗乐安随口应了一声，却并没打算照做，依旧躺得很踏实。


    可惜他的躲懒到底还是没能成功，毕竟胡女士可见不得他这化成史莱姆的样子。


    “起来，”她一个大力把人掀了起来，“没听人小朗说了吗？别躺了，干点活儿消消食，快去把给小朗准备的被子被套给套了，我都放你床上了，就差你人了。”


    “真是的，胡女士你既然找好了就直接套上嘛……好好好，我知道了，马上——妈你别踢我了！我现在就去啦！”


    瞧着罗乐安嘀嘀咕咕满腹不满地往卧室走，胡之桃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但紧接着就是一声饱含情绪，却又十分复杂、难以言说的叹息。


    “孩子大了……果然比小屁孩的时候更难管了呢，阿澜……”


    温朗在卫生间待了大概二十分钟，才顶着半干的脑袋出来。


    “乐乐，我结束了，你可以去洗澡了。乐乐……乐乐，乐乐？”


    他转着脑袋叫了好几声，却并无应答，正疑惑着，就见胡之桃端着他的杯子走过来。


    “别招呼他了，不知道又躲房间里鼓捣什么呢，反正肯定是在偷懒。小朗你先过来喝点山楂汁消消食吧，等罗乐安懒病好了，他自己就出来了。”


    “……行。谢谢胡阿姨。”


    接过杯子，温朗跟着胡之桃走到沙发边坐下，低头喝着杯子里的东西。


    山楂汁冰凉酸甜，刚好可以缓解洗澡之后的热气，一口下去舒服极了。


    就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气氛好像怪怪的。


    和熟悉的长辈单独相处什么的，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尽管对某些社交他并不是很喜欢，但他还算是擅长这个，简单应对不是难事，因此也从未有过什么反感的情绪。


    可是胡女士刚刚的态度，总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不是那种让自己生厌的抵触，更像是一种……局促。


    并且这种感觉，似乎在晚饭前的时候就已经隐隐出现了。


    想到这里，温朗垂下眼眸，又喝了一口山楂汁，之后便将杯子放到了小几上。


    而就在他放下杯子的同时，胡之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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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在一旁响起。


    “说起来，这半年，真的是太麻烦小朗你了。”


    “嗯？”


    见温朗怔愣了一下，胡之桃补充道：“我是说乐乐啊，总是麻烦你给他补习功课，真的是辛苦你了。”


    “啊，胡阿姨你说这个啊，不麻烦的，也说不上辛苦。乐乐还是很聪明的，考上一本没什么太大问题……唔，只要他肯勤奋努力一点。”


    “问题就在这儿！最难的就是这点啊！”


    由于温朗的最后一句话，胡之桃接下来的话题，主要就是针对自己亲儿子的“吐槽大会”。


    从懒散的性格，到硕大的心眼，连吃东西的口味都没逃脱被数落的命运。


    总之，中心思想就三个字：不靠谱。


    而所有吐槽最后的落脚，则是在——


    “还好认识了你们一家，不然我都不敢想象我自己一个人带他的日子，得多么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七颠八倒、鸡飞狗跳。”


    “哈哈哈……”


    温朗被胡之桃的形容逗笑了，人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胡阿姨说笑了，乐乐很可爱，我们一家都很喜欢他，并没有觉得有负担。”


    “就是知道你们都喜欢他，所以他才最喜欢去你家玩，尤其喜欢粘着你。”


    说到这里，胡之桃没忍住笑了一下，“哈~一想起罗乐安小时候那个小黑胖子的模样我就想笑，我每看一眼都要糟心一次，得亏你不嫌弃，能一直带着他玩。”


    听到她的话，温朗的脑海中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小时候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罗乐安，的确和现在这个青葱白嫩的水灵少年扯不上关系。


    又矮，又黑，又壮，跟“可爱”两个字可以说是毫无瓜葛。


    但除了外貌，性格方面和现在却是没多大差别，特别是爱撒娇这一点，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就是那个时候的撒娇效果远不及现在，可神奇的是，他依旧收获了不少好人缘。


    “其实……乐乐在我面前还是挺乖的，不……怎么招人烦。”


    因此尽管温朗在小时候，特别是刚跟罗乐安遇见的那段时间，他并不是很喜欢那个长得跟小土豆一样的粘人精，却也只是保持高冷的外表不予理睬，没有主动驱赶。


    毕竟对方总能在自己真正要发火之前，就乖乖收敛，不再作妖。


    “呵，他乖……也就是他喜欢跟你玩，才在你面前装样子罢了。”


    “哈哈哈，没关系，就算暴露本性，我也还是喜欢……跟乐乐玩。”


    “那如果，他现在还是跟小时候长得一样呢？”


    “什么？”


    “我是问，如果现在的乐乐，依旧是那个矮矮壮壮的黑土豆的模样，你还会喜欢他吗？”


    听到这里，温朗终于琢磨出今晚这场对话，胡女士到底是想做什么了。


    不是吐槽罗乐安，更不是要追忆过去，只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


    “我……”


    他本能地想要回答，只是张开嘴巴后却愣住了，整个人因为胡之桃的话，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温朗对罗乐安的第一印象，其实说不上多好。


    除了不太符合审美的外貌，还有就是那小子极为自来熟的性格。


    一张小嘴叭叭能说，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两三个月的猫猫狗狗，他碰见了都能跟对方唠上几句。


    而且他的嘴不仅碎，还齁甜，上来没几句话就把他爸妈哄得乐颠颠的，差点让自己跟对方当场拜把子。


    也是从那时起，温朗就对其产生了淡淡的不喜。


    当时的自己，其实并不清楚那种不爽的情绪到底是什么，还是在上了高中之后，他才慢慢琢磨过来。


    那大概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是那个年纪不可避免会产生的正常情绪，大部分孩子可能会选择外化这种情绪，只不过他的个性从小就沉静，忍耐力又高，才只是试图自我消解，一直没有爆发。


    然而现实一直在挑战5岁温朗的忍耐力。


    因为5岁的罗乐安，不仅是他的邻居，还转学成了他幼儿园的同班同学，这就意味着一天之中，大概除了睡觉的那十一二个小时，大半的时间都要和对方一同度过。


    那自己是什么时候转变了这种态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