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作品:《清明十二年

    二零一一年刚开年没几天,下午我正埋头演算习题,教室里忽然一阵骚动。


    几个靠窗的同学低声喊着“下雪了”,引得班里大半人都扭头往外看。


    我也循声望去,窗外果真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越下越大。


    “安静!下个雪有什么好看的?”老师敲了敲讲台。


    教室里渐渐静下来,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不过我坐在窗边,近水楼台,看着雪花静静地飘落,在地上慢慢积起。


    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阿雪今天一定会很开心。


    放学铃一响,我就快步走出教室下楼。在楼梯口看见阿雪站在台阶上,正伸手接飘落的雪花。


    我经过时低声说了句“走了”,便继续往校门口走去,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走出校门一段距离,阿雪笑着追上来挽住我的胳膊:“可算下雪啦!”


    “可算盼来了。”我笑着,看她头发上落了些雪花,伸手替她戴上羽绒服帽子,也把自己的帽子拉起来。


    “晚上去哪儿呀?”她问。


    由于戴着帽子,她每次说话都要微微转身看我,呆萌呆萌的。


    “都行,你想去哪?”


    “我们去看火车吧?”她声音里带着雀跃。


    “那么远?时间来得及吗?”我看了眼她。


    “你骑自行车带我去嘛。”


    “行。”我毫不犹豫地答应。


    我们在路口分开,我加快脚步往家赶。


    吃完饭,我找来一块棉垫子仔细绑在后座上,又找了个塑料袋把垫子罩好。


    穿上外套,戴好手套,我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雪花还在零星飘着。


    到了路口,阿雪已经等在路灯下,雪花在她周围缓缓飘落,像无数羽毛。


    见我骑车停在她面前,她眼睛弯起,“还垫了垫子呀?”


    “怕你坐着硌。”我单脚撑地,“塑料袋取下来,别扔。”


    “嗷。”她取下塑料袋装我兜里,侧身坐上后座,轻轻扶住我的腰,“好啦。”


    晚自习在专注中过得很快。第二节下课铃响,我推着车走出校门,隔着十来米跟在阿雪身后。


    走到人少处,她停下脚步转身望来,我蹬车上前,在她面前稳稳停住。


    她利落地坐上后座,声音里带着雀跃:“出发咯!”


    我脚下一蹬,自行车便载着我们滑入夜色。


    积雪吸收了所有声响,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车轮碾过雪地的沙沙声。


    阿雪把手塞进我的衣兜,从身后环住我的腰,脸颊轻轻贴在我背上,一路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的琐事。


    经过一个路口时,昏黄的灯光下竟还有个关东煮摊子没收。


    “停一下停一下!”她轻拍我的背。


    我单脚支地停下,她小跑过去,没一会儿就捧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回来,重新坐稳。


    “啊——”她先自己咬了个鱼丸,又用竹签扎起一个递到我嘴边,我低头咬下,顺势轻轻咬住了竹签。


    她在后面笑着拽了拽:“哎呀,看我把你牙拽掉!”


    骑车约摸二十多分钟,远处铁轨的轮廓在夜色中就已若隐若现。


    “今天语文老师又拿我作文当范文了。”她在我身后说着,语气里藏着小小的得意。


    “是那篇三国观后感?”我小心地握着车把,保持平衡。


    “对呀,哎……诸葛亮和姜维一辈子都没去过长安呢。”她顿了顿,“我们以后考大学去西安吧?”


    到了铁轨附近,我停下车,单脚支地。阿雪轻巧地跳下后座,在新雪上踩出一串脚印。


    “为啥就要去西安呢?BJ不好吗?”我牵着她,走进一片荒地,积雪不深,走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果断摇头:“BJ太累了,我不喜欢。”


    “那南方呢?”


    阿雪纤细的手指抵在嘴角,认真思索,“南方太热了吧,我不喜欢热,就喜欢冷,喜欢有雪的地方。”


    “我也喜欢下雪。”我笑了,“所以就去西安咯?”


    “对呀对呀,”她像小鸟啄食似的点着头,“离家不远不近,刚刚好。”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铁轨,若有所思,“考西交大吗?你肯定行,我可考不上。”


    “别说丧气话嘛,还有两年呢。”


    走到铁轨旁,阿雪小心翼翼地踩上枕木,回头看我,“快来快来。”


    我跟上去,我们沿着铁轨慢慢往前走。雪后的空气清冽干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雪的甜味。


    “你努努力肯定有机会,”她拉住我手,“以前的学霸不是回来了嘛,我倒觉得我考不上西交大,不过陕西师范应该没问题。”


    “陕西师范是211啊,西安还有985吗?”我小心地扶着她。


    “有啊,你看你从来都不关注这些。”她嗔怪地看我一眼,“还有西工大,西北农林。”


    “农林?”我挑眉。


    “对呀……你看!”阿雪突然指着远处,“有灯在闪。”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微弱的光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会不会是火车要来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应该是。”


    我们停下脚步,走下铁轨,并肩站在不远处。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风掠过电线发出的细微呜咽。阿雪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她往我身边靠了靠。


    “呜——”远处传来悠长的汽笛声,车灯刺破夜空。


    我握紧阿雪的手,待火车轰隆驶近时,我们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喊:


    “啊——”


    一月中旬,放寒假了。


    阿雪全家去西安玩了一周。


    她每天在QQ上给我发好多消息,空间里也专门又为我建了个新相册。


    “我去参观了好几个大学,我感觉交大很适合你。”


    “羊肉泡馍没有想像的那么好吃,小炒不错,还是咱那边的羊肉好吃。”


    “我偷偷在回民街一家店挂了写咱俩名字的牌子,以后带你去看,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摘。”


    阿雪拍照喜欢把手背在后面,亭亭玉立,几乎每张照片都是。


    她站在古城墙下笑得眉眼弯弯,我仿佛能透过照片,从她眼里读懂想对我说的话。


    “走路好累啊,但是为啥每天晚上和你一块儿走一个多小时就不累呢?”


    “我还是觉得长安比西安好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你觉得嘞?”


    “我替茂茂圆梦咯,回来咱一起玩仙剑3,听说游戏比电视剧还好看。”


    有一条消息是在深夜:“我想你了呀,你有没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