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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A装B,被O攻了》 第31章 不能让他掉马! 用脸摩擦……腹肌?……
看到那个标题, 谢隐脑袋里“嗡——”一声,冷汗都下来了。
他瞟了一眼还在小憩的路危行,确定他没注意自己后, 用最快速度点进帖子,一目十行地开始浏览主楼内容。
当看到发帖人描述的那个“伪装成Beta”的同事被描述为Omega时, 他悬着的心才“咚”的一声落回肚子里,无声地舒了口气。
说不的不是Alpha, 那肯定不是自己,也不是路危行。
不对!路危行是Omega!他猛一拍脑袋, 恍然想起——到现在为止, 他都无法把“路危行”和“Omega”这两个词汇关联起来。
不会说的是路危行吧?谢隐再次紧张起来, 他把主楼以及楼主所有的回复,又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透过字里行间透露的细节判断下来,肯定这个Omega不是路危行, 因为楼主透露了一些此O的工作状况,应该是个普通员工, 不是领导级别的。
还好不是路危行。谢隐彻底松了口气。
他刷新后,再看帖子, 下面的回复已经炸开了锅:嘲讽的, 猎奇的,义愤填膺指责信息素人欺诈的,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的……五花八门,什么内容都有。
但翻了几页,他竟然没发现一条回复是站在那个掉马的Omega同事的, 为他设身处地想一想,为他辩驳一句的。
甚至还有不少人怂恿楼主:
【爆他名字啊!留着这种骗子回家过年吗?】
【支持举报!维护公司纯净人文环境!人人有责】
或恶意揣测的:
【楼主不会就是那个Omega吧?】
【估计是发帖试探大家的态度】
或者直接人身攻击:
【要是Alpha就算了,至少还能当牛做马。Omega?不会是撒娇示弱让别人帮他工作那种娇牛马吧?】
【我最讨厌Omega了, 总是持靓行凶,勾搭一圈舔狗】
看完这些内容,一股难以言喻且莫名其妙的不爽和愤怒,窜上谢隐的心头。
他几乎没有犹豫,迅速切到一个不常用的小号,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起来:
【信息素人本就在社会上活得小心翼翼,步步惊心,尤其是Omega。你们想想,一个Omega,要付出多少倍于常人的努力,克服多少难以想象的偏见和障碍,才能在职场上走到和你们相同的位置?他隐瞒身份,无非是想获得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他害过你吗?抢过你功劳?让你万劫不复了吗?如果没有,你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去举报他?就因为他是Omega?就因为你知道了他的秘密,就觉得握住了把柄?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就可能彻底毁掉他拼尽一切才争取到的事业和人生!这跟刽子手有什么区别?会不会太卑劣,太差劲了点?】
按下发送键,看着那段话出现在评论区,谢隐方才惊觉:自己这满腔义愤,下意识想要维护的对象,竟然是路危行!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让他外焦里嫩,拿着手机的手指都僵硬了。
他竟然在替路危行,打抱不平?
不!不是的!
他立刻在心里激烈地反驳自己: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Omega处境艰难是众所周知的社会问题!我是在为所有被歧视,被不公对待的信息素人发声!这是出于正义感!不是在帮任何具体的人!
再说了……他继续努力寻找着更“合理”的借口,试图说服自己那颗连自己都费解的心——路危行毕竟救过我!被绑架那次,没有他,我小命可能就交代了,就冲这份救命之恩,我帮他说几句话,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合情合理!
对,就是这样!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顺便报答一下救命之恩,跟路危行本人,关系不大。
而且,我又不仅仅是帮他说话,我也是帮助全部信息素人发声。
……
谢隐努力找着借口。
不过,直到现在想起路危行是Omega这件事,他内心深处依然会涌起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此时,沙发上的路危行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翻身调整睡姿,那个用空的抑制剂瓶子,随着他的动作,从他外衣口袋滑落出来,一声很轻微的闷响,掉在了地毯上。
让他看到我看到了抑制剂空瓶,他在我面前就掉马了!
NOOOOOOOOOO!谢隐心内呐喊。
不能让他掉马!
这个想法产生的同时,谢隐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蹦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沙发边,谁知他冲得太用力,膝盖把抑制剂空瓶,撞进了沙发下面。
他一手下意识地扶住沙发边缘稳住身体,另一手,伸进沙发下面,开始摸索那个瓶子。
不能让路危行知道我知道他是Omega!
不能让路危行知道我知道他是Omega!
不能让路危行知道我知道他是Omega!
这个念头霎时间铺满了他整个意识。
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念头?这个心路历程就有点复杂了:
最开始,谢隐确实是想要抓住路危行的把柄,然后将其狠狠从位置上扯下,自己取而代之,坐回那个理应属于他的讯安行动部总监之位,那曾是他清晰而笃定的目标。
但随着深入地了解,谢隐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之前的目标也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偏移——
首先,弄垮邹家的幕后黑手,必然是路危行!
尽管路危行矢口否认,甚至表现得不屑一顾,但谢隐的直觉和后来零碎拼凑的信息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肯定是他!
邹家并非小门小户,能一击将其根基动摇甚至摧毁,这需要调动多少深藏不露的资源?需要多大的兴风作浪的能力?路危行背后所代表的力量,光是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凉。
可谓手眼通天!
其次,更让谢隐感到恐怖是路危行这个人本身。
从空降讯安到现在时间不算短了,公司里那些热衷于八卦,人肉,精通背景调查的情报高手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挖出关于路危行过去的哪怕一丝可靠信息!
他的学历,履历,家庭背景……一切都像藏身在浓雾之中,干净又诡异,神秘且可怕。
这种级别的信息屏蔽能力,本身就意味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大和危险。路危行像一座冰山,谢隐和众人看到的,只是浮出水面的那一角,而水下潜藏的巨大部分,足以撞死任何不自量力的窥探者。
可谓深不可测!
最重要的是,路危行是个Omega,一个在讯安这样竞争激烈,Beta主导的环境里,不仅站稳了脚跟,还爬到了总监高位的Omega。一个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谈笑间就能让对手灰飞烟灭的Omega。
一个人,知道他Omega身份的致命的秘密,并且曾经对其抱有敌意的人,想将他拉下马的人,路危行会如何处理?以路危行展现出的阴险毒辣,手眼通天,深不可测……他谢隐的下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可能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合情合理,甚至死后还要背上几口黑锅!
秘密知道得多了,从来不是保命咒,往往都是催命符!
更更更重要的是,他还救过自己。
这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发生的,无法否认。
救命这个事实,像一道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光,带来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其中混杂着感激,困惑,以及一丝更深的忌惮——一个能毫不犹豫救了你,又毫不犹豫把你下放边疆的人,是否也意味着他能更毫不犹豫地毁掉你?
无论如何,谋夺总监之位,得从长计议,或者,干脆曲线救国,不然我申请调去别的部门,重新开始?虽然起点低了点,过程可能曲折点,但至少安全。
这个位置就不跟路危行争了,他一个Omega,怪不容易的。
这份“不容易”在谢隐心中,不是单纯的对弱势性别的同情,更像是一种对强大对手背后所付出恐怖代价的敬畏,以及,庆幸自己终于决定不再成为那代价的一部分。
他选择退让,既是恐惧的屈服,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成全,更是为了保全自己。
留得青山在,才能把仇报。
做出这个“战略性撤退”的决定后,谢隐心底竟然诡异地涌起一丝……轻松?甚至还有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释然。
谢隐拉回飘得过于遥远的思绪,握着捡到的抑制剂瓶子,正准备直起身的同时,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
谢隐吓得呼吸都忘了:路危行什么时候醒的?
路危行的眼神带着初醒的些许朦胧和强烈的意外与不确定。
他眼神扫过谢隐近在咫尺的脸,慢慢往下,最后定格在俩人此刻极其少儿不宜的姿势上——谢隐半跪半趴在沙发边,一只手撑着沙发扶手,身体前倾,侧脸贴着路危行的重点部位。
时间被暂停了,空气被凝固了,俩人大眼瞪着小眼,以“吨”为计量单位的尴尬,压在小休息室上空。
终于,路危行嘴唇微启,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问道:
“你这是在……用脸摩擦我的……腹肌??”
向来淡然且诡异的他,语气中是难得一见的难以置信,明显很意外,很不确定,也很迷惑,毕竟这个姿势,在任何圈层,都很小众。
“……”谢隐的大脑“嗡——”一声,彻底不转了,烧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路危行是如此定义这个姿势的。
但这个描述,确实很精准啊,不但精准,还很中性,不褒不贬,不湿不干,不夸张也不含蓄。
语言功能随着大脑一同停转的谢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解释?怎么解释?这个姿势,无论说什么,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第32章 我是正人君子 侧躺?平躺?衣服脱吗?……
“哈哈, 被你发现了。”
谢隐认了!
认得十分坦然,认得毫不费力,仿佛承认自己是个变态是件天经地义, 甚至值得骄傲的事。
他宁愿让路危行以为自己是变态,也绝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已经知晓了他最核心的秘密。
听到谢隐大方承认, 路危行眼神中的不解,竟然转化为一丝诡异莫测地笑:“那你, 还不起来吗?”
为啥还不起来?因为刚才思绪万千太久,谢隐腿麻了。
见到谢隐依然不动, 路危行乐了:“还是你想换个别的姿势?我可以配合。”他说着, 还做出一副尽力配合的姿态。
谢隐顾不上麻了的腿, 拼了老命连滚带爬地起身,同时心里还翻着嘀咕:你这个Omega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喜欢调戏别人?不怕引火烧身吗?也就是遇到我这样,咳, 勉强算个正人君子的Alpha,但凡换一个别的, 信息素稍微躁动点的,你这会儿早就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侧躺?平躺?还是……需要点互动?衣服脱吗?”路危行继续一脸戏谑地看着谢隐, 似乎在期待他的回应。
就在俩人之间的气氛无尽诡异时, “咔嗒”一声轻响打破了僵局,小休息室门被推开了。
公共事务部总监那傲慢的脸探了进来,视线马上捕捉到两人过于奇怪的站位——路危行半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抬脸看着谢隐,谢隐脸色怪异, 站在路危行旁边。
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在脑海里迅速上演了无数个狗血剧本,最终, 他压下所有不合时宜的揣测,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两位,咱们可以开始开会了。”
这位总监发出邀请时,脸上还残留着刚才被上司骂到狗血淋头的死感,和唯唯诺诺的怨气。
谢隐如蒙大赦,几乎是弹射般从路危行那令人窒息的气场范围里挣脱出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打翻茶几,但他依然强作镇定,大步流星地擦过总监身边,推门而出,只留下一个仓惶的背影。
两个人回到会议室,重新坐了下来,会议室内,气氛沉重。翎越航空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围坐长桌,一个个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像极了刚被拔了毛扔进沸水里烫过一遍的鸡,连挣扎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声的颓丧。
成了!谢隐心中暗爽。
危机处理这行当,拼的就是关键时刻的专业,冷静,精准判断和决策,最怕的就是被情绪化的当事人或内部派系斗争掣肘,牵着鼻子走。
如今,路危行巧妙地利用对方高层对中层的打压,成功将主动权牢牢攥在手中,接下来,处理事情就会顺滑许多。
谢隐用最快的速度制定出初步策略,拿给路危行和大家一起过目:
一,承认疏失:
坦承换气系统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已启动内部严查,采购环节为重中之重,涉腐人员必将依法追责;对刻意隐瞒安全隐患的供应商,即刻启动法律程序,提起诉讼。
二,赔偿方案:
除全额承担乘客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外,为本次航班所有乘客提供终身免费乘机权益。
三,机长问题:
1.确认涉事机长确为Alpha身份。
2.重申立场:公司坚决拥护ABO平等就业原则,反对一切歧视,全力维护信息素人群合法平等工作权。
四,安全措施:
1.立即研究并实施驾驶舱与客舱换气系统分离方案;
2.严格执行机长和副机长至少一人必须是Beta的硬性规定。
3.斥巨资启动机舱改造计划,在国际航班率先增设ABO分区,提供更安心的乘机环境。
路危行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看完每一条内容,随即跟谢隐交代:“大体框架没问题,就照这个方向细化,然后抄送所有相关部门负责人签名确认,让他们用官方账号立刻发布。”
“怎么就发送了?这个方案我不同意!”品牌营销部总监看完公告,嗓子都尖了起来,“认错!?就这么直接认错!?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官方盖棺定论,就等于把‘翎越航空有问题’这顶帽子焊死在我们头上了!客户信心崩塌,品牌声誉扫地,我们市场部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业绩指标谁来背?这绝对不行!”
法务部的代表推了推金丝眼镜:“从法律角度看,这份公告里公开承认的疏失和安全隐患,极有可能在后续的集体诉讼中被直接采信为法律上的自认,这将使我们陷入极其不利的被动局面。赔偿金额可能会被无限推高,甚至引发天价索赔。风险太大!”
工程部的负责人更是气得拍桌子:“你们动动嘴皮子容易!知道改造飞机内部结构意味着什么吗?增设ABO分区?换气分离?这不是撤掉几个座椅加一堵墙那么简单!要重新计算整机的重量分布,重心平衡,气密性,防火安全,线路布局……工程量巨大,成本天文数字!又麻烦又花钱!”
总经理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他死死盯着那份方案:“股价!股价怎么办!?认错的公告一发,市场恐慌性抛售,股价必定暴跌!董事会那帮老爷们会把我生吞活剥了!你们让我怎么交代?”
所有部门吵成一团,会议室秒变菜市场,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
只有采购部的人蜷缩在角落毫无意见且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面对这汹涌的反对潮,路危行却依旧气定神闲,不急不恼地建议道:“看来大家意见分歧很大?不然,你们再开个内部会议,好好商量一下?”
谢隐感觉路危行这招用上瘾了。
毫无悬念的,在一片“需要深入研讨”的嘈杂声中,谢隐和路危行再次被“请”出了主会议室,回到了那个充满暧昧回忆的小休息室。
路危行关好门后,一屁股坐回之前的位置,转头问靠在门上,不肯往自己身边靠的谢隐,“你觉得,这则公告,最终通过的概率有几成?”
谢隐想都没想:“零,你还没感受到吗?这公司的企业文化,根深蒂固的就是‘认错即失败,担责即受罚’。高层为了权威和股价不愿低头,中层为了自保只扫门前雪,执行层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我们这种专业危机处理公司进驻,他们内部都能吵翻天。你觉得,哪个部门会愿意在这份‘认错+担责+花钱’的公告上签名背锅?他们只想捂盖子,把问题甩出去。”
路危行点点头:“确实,层级森严,官僚僵化,缺乏有效的问责机制和容错文化,问题只会被层层掩盖。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公司的丑闻,一开始都是内部压下去,直到压不住才爆雷。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笃定,“我认为,通过的概率是100%。”
“为什么?”谢隐不解地看着他。
“就凭,”路危行唇角的笑意加深,“他们的最高决策层,能绕过这些扯皮的中层,直接联系我们公司。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有人,想借这次危机,彻底打破这个恶性循环,好好整顿一下航司内部的沉疴痼疾和腐败问题。”
此时,小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门口站着一位西装笔挺,气质干练的年轻男人,眼神锐利,姿态不卑不亢。
“两位好,”来人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清晰,“我是翎越航空CEO办公室的第一秘书,我姓陈。从现在起,本次事故的最终处理工作,将由我直接负责,并向CEO本人汇报。”
陈秘书扫了一眼主会议室的方向,那里隐约还能听到争吵声。他随即关上门,隔绝了噪声,语气也变得务实而直接,“我们就在这聊吧,效率更高。那边的会议……”他直白且讽刺地说,“不用管,让他们继续吵。”
路危行看着这位空降的“钦差大臣”,冲着谢隐微微一笑,飞快操作手机,悄悄发给他一条消息。
谢隐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份人事任命通知,通知显示,现在的翎越航空CEO,是两个月前刚上任的。
是谁想借这场危机之火烧掉陈年积弊,进行一场彻底的内部整顿?答案豁然开朗。
与CEO一秘的沟通高效得令人愉悦,陈秘书显然目标明确,且拥有直达天听的授权。
公告的核心要点几乎未作修改,只是在个别法律措辞和工程实施细节上做了更稳妥的优化。
不到半小时,所有流程走完,那份凝聚了风暴的公告,通过翎越航空的官方账号,正式发布了出去。
“后续的舆情监测,引导和策略微调工作,我们公司会持续跟进,咱们随时保持沟通。”谢隐与路危行起身,与陈秘书郑重握手告别。
离开翎越航空,在停车场,坐回路危行的车,谢隐忽然侧手搂向路危行。
他身上的热气,瞬间盖满路危行,让路危行的思绪短时间内乱了一下。
“你干什么?”路危行没动,只是微微偏头,带着好奇,看着谢隐突然的亲密靠近。
“帮你拉安全带啊。”谢隐笑容无比灿烂。
第33章 别躲我 你怎么总是调戏我?
谢隐到底在干什么?
他企图趁这个最后可能的接触机会, 把还放在自己口袋里的抑制剂空瓶,塞回路危行的口袋——万一路危行发现抑制剂空瓶没了,肯定会怀疑自己知道了。
于是, 他决定把这个动作设计成“帮路危行拉安全带”,并且设计了正反两套话术:如果路危行已经扣上安全带了, 他就说,我这个角度没看清, 以为你没扣;如果路危行没扣,那正好。
显而易见, 他计划失败了, 因为路危行车的中控台太宽大了, 他拼命伸长了胳膊,手距离目标口袋还差着点距离。
此刻的画面极其诡异:谢隐大半个身子倾过去,手臂虚虚环着路危行, 像是在强行拥抱;路危行则抱着肘坐着,一脸“我静静看着你表演”。
谢隐被此时的状态和姿势, 尴尬得脚趾抠地,他想把手缩回去, 但不行, 手指捏着抑制剂瓶子呢,一收手,就会被看见,但这么保持下去,更奇怪啊。
怎么办?怎么办?
“不然, ”路危行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我们去后座?那边宽敞, 你服务起来更方便。”
“服务”二字,明显加了重音。
谢隐趁着路危行眼神飘向后座的间隙,快速缩回自己的座位,与此同时,把抑制剂空瓶捏进手心。
“你怎么总是调戏我?”谢隐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本想说“你总这样我可以告你职场性骚扰的”但没说出口,他觉得Omega怪不容易的。
“因为你有趣啊。”路危行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嘴角噙着笑,“你不知道吗?每次逗你,你的脸会从这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谢隐的额角,“慢慢红到这里……”指尖顺着谢隐的颧骨,耳廓,脖颈,一路虚虚隔空滑下,最后停在锁骨的位置。
明明没有实质的接触,但路危行的视线和动作轨迹仿佛带着魔法,让谢隐的脸真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路不可抑制地红了下来。
真丢人啊!
“无聊!”谢隐扭过头看向窗外,试图用车窗玻璃给滚烫的脸颊降温,只留下一个通红的耳尖对着路危行。
等脸的温度降来后,谢隐琢磨了半天,转头对路危行说:“你跟我开开玩笑就算了,但跟别人,还是要保持一点距离的。”
路危行震惊地侧头看他,眼神都有点不稳了。
“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但别人会当真的,对你不好。”谢隐真正的意思是想表达:你一个Omega总这么乱开玩笑,万一遇到不怀好意的Alpha,是会被人惦记上,会吃亏的。
但显然路危行理解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看着谢隐:“别人当真,对我不好,你在乎?”
“我当然在乎啊。”谢隐的真正意思是:你是Omega,要是被人欺负了,我这种心软且富有同情心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路危行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谢隐没看懂。
车厢彻底陷入了沉默。
到了公司下车时,谢隐终于抓住了最后的机会,趁着路危行伸手去后排座椅上拿包的转身,他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那个小小的抑制剂空瓶,无声无息地滑落,精准地掉在了驾驶座下方那片阴影里。
物归原处,危机暂时解除了……吧?
回到公司,后续工作按部就班展开。
马瑞迅速将舆情监测和引导任务分派下去,同时与合作媒体紧密对接,开始把话题往【性别Alpha不是机长的原罪】上引导。
“又是性别议题,烦死了。”谢隐看着新闻标题直皱眉,“感觉网上现在一半的ABO性别对立骂战,都是我们这行人为了转移矛盾挑起来的。骂完Alpha骂Omega,最后还要顺带骂个Beta,反正谁也别想逃过去。”
“没办法啊。”马瑞一脸无辜地摊手,“这个话题自带流量密码,关注度高,讨论度爆炸,最容易分走流量,把公众的注意力引开,效果立竿见影嘛。”
谢隐无奈地叹了口气,埋头将报告写完,并制定了后续几天的舆论引导和方案。
接下来就是些挽回口碑的舆论宣传小花招了——
一,突出机组专业表现:
紧急剪辑客舱监控画面,制作感人短片:展现乘务员在信息素混乱中如何英勇保护乘客;Alpha机长在易感期突然提前的危急关头,如何强忍不适注射大剂量镇静剂后,依靠钢铁般的意志协助副驾驶完成迫降……总之,用铁的事实彰显,专业训练可以战胜生物本能。
二,构建“跨性别协作”叙事:
广泛收集并重点报道乘客互助的感人故事:宣传几位Beta乘客自发组成人墙隔离失控Alpha的举动;报道那位失控后尚存理智,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避免伤害他人的Alpha乘客;讲述Omega乘客间互相分享阻断贴的温情;Beta乘务员如何以身作盾,保护被波及的Omega乘客……将这场危机事件,塑造成一场体现社会“跨性别协作”精神的典范。
三,强调后续监管:
宣布将严查合作抑制剂供应商资质,暗示其存在问题。
看到谢隐在最后又把矛头隐隐指回了稳态生物,路危行忍不住低笑出声:“你这算不算左右互搏?刚帮人家洗清嫌疑,回头又给人扣个小锅?不怕稳态生物那位老实巴交的经理看到这公告,直接哭晕在厕所啊?”
“那你说怎么办?”谢隐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厚道。
路危行略微思索:“就说:基于本次事件的深刻教训,翎越航空决定投入专项资金,与包括稳态生物在内的优质抑制剂供应商深度联动,共同研发推出‘航空专用缓释抑制剂’,确保在高空密闭特殊环境下,提供持续稳定,长达12小时的强效抑制作用。同时,未来所有航班将配备足量的备用临时强效抑制剂,由经过专业训练的空乘人员随身携带,确保在出现任何信息素波动苗头时,能第一时间干预,将危险彻底扼杀在萌芽阶段。”
“妙!”谢隐眼睛一亮,“化被动为主动,既展示了整改决心,又向抑制剂公司示好,建立新的合作机会,还安抚了公众对安全性的担忧!一箭三雕!”
他立刻着手修改方案。
两人敲定最终版,迅速发给翎越航空过目并走签字流程,随后由官号再次发布。这份后续方案比之前单纯的认错公告更具建设性和安抚力,效果显著。
与此同时,从马瑞那边也传来了关于稳态生物的好消息:针对他们的调查已水落石出,确系竞争对手恶意陷害。
稳态生物这次反应极其迅速,在警方支持下,当即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所有确凿证据,清晰还原了真相,并高调宣布已报警追究对方的法律责任。
一场牵连两个公司的无妄之灾,戏剧性地一并解决了。
办公室里充斥着大战戛然而止的胜利氛围,这一箭双雕的圆满,意味着整组人奖金也要翻倍了。
除了谢隐,他此时烦躁极了,因为江一舟那厮迎来了第一次正式传唤调查,并且,江一舟请他务必去现场。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要见那个蠢货。
谢隐是真的不想去啊,他在工位上磨磨唧唧半天,眼瞅着迟到了,就是不出发。
路危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焦躁,冲他说:“我陪你去。”
“倒也不用。”谢隐心里泛起嘀咕,这货必然有什么阴谋。
“反正我没事。”路危行态度很坚决。
俩人的车开到警局门口时,那里已经挤满了记者和粉丝。
“谁通知的记者?”谢隐惊了,“有人泄露消息?”
路危行没回答谢隐的问题,而是另起了一话题:“江一舟让你在哪等他出来?”
谢隐又看了一眼聊天记录:“他的保姆车。”
路危行听罢,把车子开进了停车场,七绕八绕,找到了江一舟的保姆车,他把自己的车停在保姆车旁边,跟谢隐一起,下了车,钻进了保姆车。
保姆车的司机坐在驾驶位,他俩也不能讨论任何关于案子的情况,就只能沉默着,并肩坐着,等待着江一舟出来。
保姆车里无比安静,安静到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谢隐的坐姿看似放松,实则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路危行则跟之前一样,坐姿随意,大马金刀的。
最后一排座位是连在一起的,路危行一向谢隐这边挪动,谢隐就不动声色地挪开。
反正自从得知路危行是Omega,谢隐现在对他的态度再也不像之前那么大剌剌的了,总是有意无意在保持身体距离。
路危行没有边界感,但他谢隐不能没有。
俩人等了江一舟半小时,已经集体从座椅的最左边,挪到了最右边了。
路危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侧过头,死死盯着谢隐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谢隐眼神闪躲:“没有!怎么可能?我躲你干什么?哈哈哈……”
他企图用尬笑缓解尴尬。
但更尴尬了。
“你都快贴到车窗上了。”路危行一把搂住谢隐的腰,把他从座椅的边缘,往中间拽了拽。
“哪有!”谢隐连借口都编不出来。
“别躲我。”路危行忽然凑得极近,在谢隐耳边低语。
气息很烫,烫得谢隐后背刹那被汗湿透了。
第34章 被鹰啄了眼 三年回归五年翻红草案……
这路危行什么意思啊?我们只是纯粹的上司和下属关系, 干嘛言辞间这么暧昧?你瞧瞧这话说的,搞得好像我俩有一腿似的,连司机大哥都不停从后视镜里偷看, 太尴尬了!我躲着你,因为你是Omega啊, AO授受不亲,但这话又不能明说, 你还计较上了?不然,我下车吧……
谢隐激烈的思想斗争进行到一半, 警局门口外围蹲守的记者们骚动起来, 纷纷从树荫下, 马路牙子旁,统统往涌向一个方向。
在闪光灯不间断地爆闪中,江一舟走了出来。
保姆车司机见状, 带上墨镜,发动了车子, 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可谓经验丰富。
发动机的振动声, 仿佛提醒了路危行似的, 他十分识时务地挪了挪屁股,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跟谢隐保持了一定距离。
谢隐松了口气,之前的对话再进行下去,他就要跳车了。
今天的江一舟, 彻底褪去了顶流光环——没有墨镜,没有保镖,没有精心打理的造型, 一件洗得发旧的深灰色圆领T恤,一条毫无版型的黑色棉布裤,一双沾着灰的黑色普通球鞋。
他没用手遮住密集的闪光灯快步躲开,而是主动走到记者群前面,一脸严肃和诚恳地对着成山的话筒说了不少话。全是承认错误的,一句逃避责任的屁话都没有。
说到最后,他的眼眶通红,泪水无声地滑落:“……我会离开演艺圈,用余生去好好反省,忏悔和改正错误。总之,我不会再让大家失望了。”
那份发自肺腑的沉痛和决心,透过车窗传递出来,连厌恶江一舟到极致的谢隐都感到一阵动容。
他忍不住低声喃喃:“这人,怎么几天不见,感觉脱胎换骨了?真痛改前非了?”之前的厌恶和鄙视,此刻被一种复杂的惊讶冲淡了一点。
“你相信人会在短时间彻底改变吗?”路危行看着谢隐说。
他的话像是一个疑问,又不像。
谢隐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车门就被拉开了。江一舟矮身钻了进来,他的经纪人则是坐进了副驾。
“司机,绕一圈。”经纪人交代道。
车子被快速启动,在记者群围上来之前,迅速驶离。
谢隐看着此时甚至可以称为态度谦逊的江一舟,问道:“刚才在记者面前说的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他试图从对方的微表情里找到表演的痕迹。
江一舟抬眼直视谢隐,眼神不再是过去的傲慢或轻浮,而满是沉甸甸的疲惫和悔恨。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没人教我。在等调查,等传唤的那些天里,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想了很久很久,反复回忆你那天说的话……”
他眼神愈发沉重:“我好像,慢慢有点明白了,我是真的对那些Omega造成了伤害,很深的伤害。只是以前的我,被掌声和名利蒙住了眼睛,根本看不见,或者说,我……不屑于去看。”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甚至带着点痛苦的意味:“既然现在学会了‘看见’,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继续去伤害别人了。我也是,怎么说呢,被人捧得太高,捧得太久,早就忘记了人间是什么样子,忘记了该怎么当个正常人,忘记如何去爱,只知道索取,只知道放纵。”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眼里的水光一闪一闪:“但我是真的喜欢表演,热爱镜头,每次看到自己塑造的角色在屏幕上出现,那种感觉,就像活了几辈子,幸福得不得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后面的话,“只可惜,好好的前途,被我自己的愚蠢和傲慢,给彻底毁了。”
两行滚烫的泪水随之落下。
谢隐沉默地看着眼前绝望忏悔的江一舟,这一刻,他相信了,至少,他愿意相信他此刻的悔意是真实的。
路危行从始至终都没说话,连个表情都没。
保姆车绕回了停车场,记者们都已经散去了,谢隐和路危行上了他们开来的车,车子冲着公司开去。
一路上,俩人一句话都没说。
回到公司后,人都下班了,办公室内一个人都没有。
谢隐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内心那股被江一舟的“忏悔”所触动的情绪还在翻搅。
他打开文档,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敲下了一行标题:《江一舟三年回归五年翻红草案》。
刚敲完标题,还没来得及展开思路,一声带着嘲讽的怪笑声,毫无预兆地紧贴着他后脑勺炸响。
“呵呵……”
谢隐猛然回头,差点扭到脖子——路危行的脸,几乎就贴在他的肩膀上方,眼睛则是死死盯着他的屏幕。
这人还是这个鬼毛病,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谢隐抱怨:“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习惯悄无声息地摸到别人背后,视奸别人电脑屏幕,然后冷不丁地吓人一跳?”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在飙升。
“平日里看你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这么蠢?”路危行无视了他的控诉,再度瞟了一眼屏幕上那行刺眼的标题。
“你有事说事,别人身攻击。”谢隐被他的刻薄弄得有点不爽。
“做人最怕的,不是嘴硬,也不是心软,而是嘴硬心软,这种人,最容易被人拿捏,还落下不一句好话。”路危行嗤笑一声。
“你什么意思?”谢隐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路危行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一段清晰的录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那个姓谢的,就是个理想主义的傻白甜!他处理事情的根本逻辑,就是想让你意识到错误然后改过自新,这种人最好对付了,你只要在他面前表现得痛不欲生,悔不当初,演得够真诚,他立马就心软,就上钩!他们讯安手里握着多少媒体资源?搞定他,让他心甘情愿帮你运作,翻个身,翻个红,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声音是江一舟的经纪人的。
录音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剑,把谢隐那刚刚升起的,对江一舟那点可笑的同情,瞬间扎成了刺猬。
路危行适时地按下了暂停键,挑着眉毛,看着谢隐变得难看的脸色,憋着笑意,慢悠悠地补刀:“看样子,你教他用在记者会上的那套真诚悔过的招数,他自己没怎么用上,反而用在你身上,效果拔群啊。”
谢隐明白了,那些记者的出现,不是有人泄密,根本就是江一舟自己叫来的,用来演戏给自己看的道具;而路危行非要跟着去,也不是为了陪自己,应该是收到了记者那边的风声。
路危行欣赏着谢隐精彩的表情变化,继续放嘲讽:“江一舟这辈子演技的巅峰时刻,大概就是刚才在车里骗你的时候了。”
被愚弄的屈辱和挫败感,让谢隐感觉一口气卡在胸口,无法发泄的憋屈最终凝聚在脚尖,他抬腿,狠狠一脚踹在桌脚边的金属垃圾桶上。
“哐当——!”
一声巨响,垃圾桶应声翻倒,里面的废纸团,空咖啡杯滚了一地。
这巨大的动静似乎震醒了他的理智,看着满地的狼藉,他默默地,狼狈地弯下腰,把那些垃圾一件件捡起来,塞回桶里,一股更深的窝囊感涌了上来。
“你……你哪来的录音?”他直起身问道。
路危行挑了挑眉,“你觉得,我会无聊到伪造这种东西逗弄你玩吗?”他手指一动,又播放了一小段。
经纪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姓谢的小子,虽然看起来精明强悍,实则就是个无脑圣母!心软得一塌糊涂,还冲动易怒,这种人,最好拿捏了。咱们叫他来叫对了,你今天的眼泪,值钱得很!】
谢隐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绿,最终停留在黑色上,他发狠似的狂锤几下自己的脑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一边锤一边咬牙切齿:“你说的对!我就是个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我再相信演艺圈里这帮戏精嘴里吐出来的半个字,我就是狗!”
路危行微笑着,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仿佛刚刚只是跟谢隐聊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
看着路危行离开后,谢隐失魂地坐回椅子,眼睛失神地看向前方,屏幕上那个《三年回归五年翻红草案》的文档标题无比刺眼,仿佛也在嘲笑他的轻信和愚蠢。
他一脸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握住鼠标,光标选中,狠狠按下Delete键,这个动作似乎不解恨,他又迅速清空了回收站,企图彻底抹去这份耻辱的痕迹。
接着,他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标题是《关于艺人江一舟合同纠纷处理及后续追偿结案报告》。
报告内容没有任何关于下一步预警或形象修复的建议,通篇罗列的是如何协助各个合作品牌方,广告商,影视制作公司对江一舟发起违约追偿的具体细则,法律依据和操作流程。
甚至在报告末尾,他还用一种反讽的语气“美其名曰”:此举旨在为合作方最大程度挽回损失,维护讯安专业高效形象,建立良好合作口碑,为未来争取更多合作机会奠定坚实基础。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谢隐终将这份带着耻辱的报告通过内部邮件系统,“嗖——”一声发了出去,其中一份抵达了路危行的邮箱。
回到家后,谢隐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吃着吃着,一个之前一直被忽略的,无比惊悚的想法忽然升起,让他浑身汗毛倒立——
路危行,在江一舟的案子全程,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像个冷静的观众,而不是领导,旁观着自己如何设局引江一舟入瓮,自己如何顺水推舟致使顶流覆灭,这全程,他没有一丝阻拦的意思。
甚至,在刚才那个转折性的时刻,他还以一种“嘲笑”的姿态出现,递上不知道从哪来的录音证据,彻底斩断了江一舟的复出之路,也断送了公司从这个大客户身上继续攫取巨额收益的可能。
这太反常理了!
他为什么要站在自己这边?仅仅是为了“帮”自己出气?
他凭什么帮自己?
这不科学。
难道……这是一个更深的陷阱?
第35章 突发性别检测 等着我拯救你吧!路危行……
谢隐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地滑向阴谋论的深渊——
路危行故意纵容甚至推动自己“搞砸”江一舟的案子, 坐实自己给公司造成巨额损失,然后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彻底开除自己?
可这也不对!
如果仅仅是为了开除自己, 路危行何必大费周章地亲自跑到那个偏远的“流放地”把自己“请”回来?让自己在分公司默默无闻地“养老”,直至被遗忘, 岂不是更省事?江一舟的案子,也不是非要我谢隐处理不可。
不对, 江一舟的案子就是陷阱,他叫我回去, 就是为了给我制造陷阱。
不对, 那不如留我在边疆养老……
不对, 就是陷阱……
不对,不如养老……
……
谢隐感觉自己的逻辑陷入了一个莫比乌斯环,无论从哪个点出发思考, 最终都会蹊跷地绕到另一面。
但无论如何,吊在自己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绳子的绳头, 早就在路危行手里,但他为什么还不松手?谢隐想不出原因。
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我吧?他嗤笑一声。
越琢磨, 谢隐越觉得路危行深不可测, 他这种不动声色的耐心,这种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从容,都彰显其计谋的深远和可怕的城府,他像是一个高明的棋手,在走出第一步时, 就已经算好了后面十步,二十步的杀招。
算了不想了,想也没用, 既回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即便极力让自己不多想,谢隐还是失眠了。
第二天,谢隐几乎是中午才到公司,他起晚了。
马瑞哼着歌,一边处理着江一舟案子的各种报销和账目杂活,一边忽然神秘兮兮地把头凑近谢隐,压低了声音,带着分享八卦的兴奋:
“老大,你听说了吗?论坛爆料的那个Omega,被查出来了!”
听到这里,谢隐心里一阵难过,那个Omega还是被人举报了。
马瑞:“那个在论坛上爆料的楼主,到最后也没指名道姓说是谁。结果,公司HR那帮人坐不住了,动用了权限,查了那个爆料帖的IP地址,发现是技术支持部的一个同事。那个Omega就暴露了。”
听到这里,谢隐有点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马瑞:“HR那帮人,顺着藤又去摸了瓜,把那个楼里所有帮那个Omega说话的帖子,和质疑公司ABO政策的回帖IP,全都查了个遍!”
听到这里,谢隐有点开始发慌了:帮Omega说话的,是自己啊。
“为什么?”谢隐的声带控制不住地紧绷起来,但声音控制得很好,跟往常一样,“帮说句话怎么了?”
马瑞:“HR的逻辑是,自己人会帮自己人说话呗,帮Omega说话的,说不定也是信息素人。”
“查出什么了?”谢隐竭力保持着镇定。
马瑞:“技术部那边反馈说,查那些回帖IP遇到了点麻烦,好多人用了网络代理或者公共网络,定位模糊,啥也查不出来。”
听到这里,谢隐心里的大石落下。
“不过,那个隐藏的Omega是真厉害啊!”马瑞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佩服,“听说他是用了全套买来的Beta生物样本通过了入职时的ABO测试,潜伏了一年多,愣是没露馅。这说明什么?”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说明咱们公司引以为傲的人事审查政策,存在重大漏洞啊!”
听到这里,谢隐的大石又悬了起来,他当年也是用的黑市买来的全套生物样本过得ABO测试。
“所以啊,”马瑞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分享绝密情报的紧张感,“公司高层震怒,HR为了挽回颜面,也为了彻底堵上这个漏洞,决定……”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才用气声说道:“今天下班前,全公司范围,突击进行ABO性别检测! 说是秘密执行,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不给任何准备时间!老大,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听到这里,谢隐的大石终于掉下来把自己砸晕了。
“消息可靠吗?”谢隐腿都软了,脑袋里嗡嗡的,但脸上却竭力维持着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只是在询问普通的八卦。
为啥能保持淡定?关于如何应对性别问题的突然袭击,他是花时间练过的,无论多慌,表面都会波澜不惊。
“可靠,人事部里有我相好,她告诉我的。”马瑞一脸“拥有人脉”的得意。
卧槽这可怎么办?怎么通知路危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第一个想法,不是琢磨自己怎么过关,而是想到通知路危行?
我疯了吗?
我通知他干什么?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但感觉还是要通知他一下。
Omega在职场本就备受歧视,更何况是伪装身份?公司高层绝不会容忍这种欺骗。他一个Omega,混在这群Beta里,还坐到了总监的位置,这要是被查出来,下场绝对比他这个Alpha更惨。
一股莫名的情绪彻底控住了谢隐:算了,就当积德了,还是得通知路危行一下。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总监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心想:他一个Omega怪不容易的。
做出决定后,谢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看表,算了算时间,感觉有点紧迫。
他飞速拿起手机,点开一个普通的外卖软件,在看病买药的目录里,找到钱串子的诊所,下单了两瓶生理盐水,三包棉签和一瓶碘伏,备注:老地方,急单,标准套餐,1小时内到。
这是钱串子诊所贴心推出的应急防止性别检测套餐——下单特定的商品和数量,就是联络暗号。
不到1小时,一辆不起眼的破面包车,停在了谢隐公司后巷那片绝对的监控死角——这是谢隐多次找各种借口潜伏进入保安室,研究出的监控盲区。
每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都选在那。
车熄火后,钱串子的头从驾驶座露出来,朝早已等在巷口阴影里的谢隐快速点了下头,老头利落地下车,将钥匙留在车上,随后一闪,便消失在巷子深处,整个过程俩人没有任何发出声音的交流,无声无息的。
谢隐并没有马上过去,他在反复确认四周无人后,用最快的速度走向面包车,拉开车门,上车“收了快递”,最后锁车,走人。
下车后,他先去了一趟公司附近的水果店,最后提着一个大袋子,回了公司。
他上楼后,径直来到行动部办公区中央,拍了拍手,招呼道:“大家辛苦啦,我请大家吃水果!”
说罢,他从大袋子里拿出几十盒果切,但水果的品类只有西瓜。
给大家分完西瓜后,他从袋子低端拿出一个最大的盒子,招呼一个实习生,交代:“这盒给路总监送进去。”
谢隐心里默念:吃吧,多吃点,同时“监视”着那个实习生把那个“特供”送进了总监办公室。
确定送达后,他又快速点了楼下咖啡厅的外卖,三倍浓缩的两杯黑咖啡送上来后,他拎着咖啡袋,走向路危行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路危行的声音传来。
谢隐推门而入,将其中一杯咖啡放在他桌上,表情自然得无懈可击:“凑单买的,多了一杯,你喝吧。”
说罢,他顺便瞥了一眼路危行桌子上只剩几块西瓜的果盒。
很好,快吃完了。
路危行抬头笑嘻嘻看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哪种?”
“两种都是。”谢隐笑着,喝了一口自己那杯咖啡,退了出去,随后,他自己那杯咖啡,全都流进了茶水间的水池子。
谢隐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西瓜利尿,黑咖啡更是膀胱杀手,双管齐下,不到半小时,神仙也得尿急,也得去厕所,等路危行去了厕所,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回到工位,谢隐立刻进入了“严密监控”状态,他的眼睛如同雷达,每隔几秒就扫向总监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耳朵也竖起来,捕捉着那个方位的所有声响。
他总感觉,电脑右下角的时钟数字跳得异常缓慢,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路危行办公室的门纹丝不动。
路危行没尿急,他自己反而被紧张情绪刺激到去了好几趟厕所。
确实看到路危行把咖啡喝了,把西瓜吃了,怎么会如此?谢隐无比困惑。
终于,下午四点左右,那扇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谢隐精神一振,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只见路危行步履从容地走出来,径直走向……财务部?他只是去交了个报销表格,不到十分钟又回来了,总监室门再次关上,切断了谢隐望眼欲穿的视线。
谢隐急得手心冒汗,在心里咆哮:大哥!你的膀胱是宇宙黑洞吗?西瓜加咖啡在你那儿是白开水吗?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个念头疯狂滋生:实在不行,我发个匿名短信给他?警告他体检的事?
不行!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公司网络监控严密,匿名短信的发送记录和接收设备数据一查就能溯源,简直是自投罗网。
风险太大,绝对不行!
再等等。
就在谢隐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下午五点一刻,路危行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这一次,路危行终于走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几乎已经开始帮路危行默哀的谢隐,虎躯一震,应声而起——
等着我拯救你吧!路危行!
第36章 你在担心我? 你跟路总监在厕所干什么……
谢隐的内心狂喜, 但强作镇定,静候了几秒,才立刻起身, 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路危行的背影,走进厕所。
但他刚进去, 就转身出来了——洗手间里还有其他人!
哎呀,把厕所还可能同时出现别人这个情况, 算漏了。
谢隐心急如焚,捶胸顿足, 琢磨了一下, 迅速升级了计划:他守在厕所附近, 趁着厕所的人全都出来后的简短时间,进入厕所内的保洁工具间,眼疾手快地翻出几个印着“维修中”的黄色塑料警示牌, 以最快的速度将牌子依次摆在所有小便池和厕格前面,保证厕所里只有一个厕格能用。
终于, 在临近5点45的时候,路危行又去厕所了, 并且这次厕所里, 终于只剩厕格里的路危行,和外面“排队”的谢隐了。
时机到了!
谢隐走到路危行所在的厕格门前,屈指轻轻敲了敲门板,用一种刻意压低,带着点“兄弟间分享秘密”的熟稔语气, 对着门缝说道:
“哎,马瑞,我刚想起来个事问你, ”他确保每个字都清晰传入,“等下那个临时体检,是只检查信息素,还是全身都检查啊?”
他故意把“临时体检”和“信息素”这两词咬得稍重。
他觉得自己这个计划简直太完美了,既传达了“有突击体检”和“重点是查信息素”这两个关键信息,既通知了路危行,又不会被发现是故意通知的,自然得无懈可击。
正当谢隐为自己的机智和“义举”暗自得意,甚至脑补出路危行内心感激涕零的画面时,“咔嗒”一声轻响,厕格的门忽然从里面推开了。
谢隐猝不及防,吓得往后猛然一缩,差点咬到舌头。
路危行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径直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刷着他的手,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一脸惊魂未定的谢隐,嘴角扬起一个堪称温和,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的笑容,声音清晰而平稳:
“不用担心,这种体检,不查泌尿系统的。”
谢隐:“……”
刚才所有的得意,紧张,担忧同时凝固,碎了一地,一股混杂着气愤,羞恼和极度无语的热气直冲天灵盖,让他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我怎么那么贱!不对,你路危行怎么这么贱!我冒着暴露的风险提醒你,你竟然跟我说这个?我就多余通知你!就该让你被查出来,被开除,流落街头,哭都没地方哭!
“这个梗你是过不去了?”谢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当然不是担心这个!”
“不然你在担心什么?”路危行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转过身,一脸纯然的无辜,坦然地直视着谢隐,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好奇。
“我……”谢隐被他问得语塞。
他总不能直接吼出来“我在担心你这个Omega在体检时露馅”吧?
“难道,你是在担心我……”路危行忽然开口。
这话吓得谢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就在他后退的同时,路危行忽然伸手,一把攥住谢隐的手腕,用力往自己怀里一拽,紧紧搂住,俩人还转了半圈。
谢隐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进一个胸膛,鼻尖上一股路危行的味道。
虽然画面十分唯美,但并不适合厕所这个场地。
谢隐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吓懵了,一时间忘了挣扎,看着路危行近在咫尺的过分好看的脸,一刹那,这场景甚至让他想起了他们间那个在跑车里,公事公办遥远的吻。
那刻意被他遗忘的路危行信息素的味道,从记忆深处狂奔而出,冲得他腺体突突直跳……
就在谢隐几乎唤回所有感官回忆时,路危行冷不丁松开了他。
被松开的谢隐猛然“醒来”低着头,带着点羞涩地问:“你忽然抱我干什么?”
路危行下巴微抬,指了指谢隐刚才站立的位置后方,语气平淡无波:“你刚才差点退进小便池里。”
谢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脏兮兮的小便池,尴尬到连头皮都红了。
不得不说,路危行是个随时制造暧昧关系的高手,同时,也是热爱破坏气氛的能人——他总能让气氛,冲着谢隐以为的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就在此时,厕所的敲门声骤起,很是急躁。
“里面有人吗?”一个严肃的声音从洗手间门外传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我们要进去清场了,请里面的同事立刻出来,准备接受统一临时体检!”
两人对视一眼,谢隐身体迅速弹开,整理好表情和衣着,在负责清场的保安的监视下,跟路危行一前一后走出了洗手间。
此时,人事部总监正好带着几名穿着专业制服,提着银色金属样本采集箱的检测人员,走进行动部的公共办公区。
行动部所有的人很在好奇,大家相互使着眼色,猜测着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老大,你跟路总监在厕所干什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红?”马瑞凑上来,不合时宜地问。
“打了一架!”谢隐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跟马瑞胡扯道。
“谁赢了?”马瑞追问。
“你赢了!”谢隐翻了他个白眼。
“我没参与啊。”马瑞被他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行动部的大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两名穿着保安制服,身材魁梧的Beta一左一右守在门口,神情严肃且专业,眼神警觉地扫视着整个区域。
检测人员则是找了几张桌子,把检测装置摆好。
人事总监宣布:“不好意思,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统一检测一下,请各位同事配合一下。”
行动部里各个都是人精,都能迅速把突击检测,和之前论坛上“公司出现隐瞒身份的信息素人”事件快速关联,大家纷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检测人员,排起了队。
谢隐随大流,走向一个看起来人稍少的抽血队伍,他用眼角余光瞥见路危行,他排进了另一个队伍,神色平静得如同只是去领个办公用品。
这么淡定的吗?按照自己通知他这个时间,应该是已经来不及作弊了啊,他怎么做到丝毫不紧张的?
队伍移动得很快,轮到了谢隐,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胳膊肘窝处一片看似毫无异样的皮肤。
检测员动作娴熟地拿出消毒棉签擦拭,然后将针头扎进他贴在肘窝的假皮肉内,红色的“Beta”血液被顺利抽出,流入采血管中。
检测员用扫描仪先扫了一下谢隐的工卡,又扫了一下那个血液样本瓶子上的二维码,完成了录入。
这套足以以假乱真的,紧贴皮肤的,由特殊仿真硅胶和微型管道构成的“假血管和假皮肉”,是钱串子的得意之作,堪称伪装Beta抽血作弊神器。
这老头总念叨着想拿这玩意儿去申请个专利,每次都被谢隐死死按住——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抽完血,谢隐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走向洗手间进行尿检。
比起抽血,尿检环节给了大家稍多一点隐私空间——毕竟不是奥运会级别的兴奋剂检测,没人会盯着他脱裤子现场解决。
他拿着工作人员给的样本杯,进入一个厕格,反锁好门,迅速解开裤子,从大腿内侧绑缚的恒温软包里,小心地倒出一些预先准备好的,跟血液同一个Beta提供的尿液,进样本杯。
盖好盖子,走出厕格,将样本杯递给守在门口的检测人员。
对方接过,用一个手持扫描仪先扫了一下他挂在胸前的工牌,再扫了一下样本杯上的二维码,完成信息绑定录入。
这不是讯安第一次突击体检,却是谢隐入职以来的第一次,说不紧张是假的,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松了口气,应该可以过关了。
在整个样本采集过程中,谢隐的心神始终有一大半系在路危行身上,他本以为路危行会找个借口遁走,或者至少表现出一些对采样的紧张和恐惧。
然而,什么都没有。
路危行就像任何一个心中没鬼的Beta同事一样,平静地完成了抽血,平静地走进了另一个厕格进行尿检,平静地交出了他的样本杯。
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比谢隐这个做足了准备的伪Beta还要自然。
难道,路危行买通了检测人员?不对啊,他没时间买通啊?谢隐脑中不断曝出各种猜测,但没一个靠谱的。
采集样本完毕,检测人员小心地将所有血液样本和尿液样本放入特制的恒温转运箱,此时,楼下上来了几个实验室的人,他们拿起行东部的样本箱,在保安小队护送下,下楼了。
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但是,行动部的大门,依然死死关闭着。
那两个高大的保安,一左一右,纹丝不动。
“各位同事少安毋躁,结果出来之前,所有人员都不得离开公司,必须在本部门范围内活动,等待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下班。”人事总监交代外,带着检测人员,赶往下一个部门。
“为什么不让回家啊?”
“有必要关起来等结果吗?又不是犯人。”
“这什么离谱的规定?”
大家七嘴八舌,全是对“被迫加班”的不满。
“任何一个离谱的规定,背后都有一个离谱的原因,”一个工龄近15年的行动部的老油条,悠悠开口:“咱们讯安这个体检现场等结果的规定也不例外……”
第37章 奇怪的结果 心虚的人不该是路危行吗?……
当年, 一个伪装成Beta的Alpha,在讯安突击体检后,竟胆大包天地半夜潜入实验室试图调换自己的样本, 几乎就要成功,却在最后关头被一个忘了拿钥匙折返的实验员撞个正着。
自那以后, 讯安所有突击体检都采用现场采样,现场检测, 现场出结果,现场等结果的“一条龙”模式, 杜绝任何形式的夜长梦多。
谢隐听完老油条的解释, 瞟了一眼路危行, 心里默默念叨:哥们儿,能帮的我都帮了,各种创造条件, 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膀胱陪你绕着厕所耗了一下午,算你点背, 到最后才被通知到,怪就怪你的铁肾。我算是仁至义尽, 无愧于心了。你莫怪罪, 一路走好吧……
希望公司开除他的时候别做得太狠绝。
等待检测结果期间,行动部所有人虽然有点怨气,都该干嘛干嘛,跟正常上班毫无区别——有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加班的,有皱着眉头写项目报告的, 有压低声音和客户电话沟通的,有偷偷用内网聊天软件和女朋友打情骂俏的,有吸溜吸溜吃泡面的。
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突击体检, 也不在乎结果,因为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Beta。
谢隐就不一样了,他的常态是伪装的,而且还伪装得极为勉强,他坐在工位上,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打着毫无意义的乱码,眼神时不时飘向总监办公室的方向,又迅速收回。
他替路危行悬着的心不仅没放下,反而越揪越紧。
此时此刻,马瑞拿着一份什么东西,往路危行办公室走去,他走到谢隐桌边,被谢隐拦住。
“干什么去?”谢隐问。
“报销单,要路总监签字。”马瑞解释。
“我去吧!”谢隐一把抢过报销单,推开发愣的马瑞,冲进了总监办公室。
“路总监,您签一下。”谢隐看似递报销单,实则到处扫视路危行在干什么。
他竟然看到这位大哥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着,动画片?还是那种色彩鲜艳可可爱爱的低龄向动画片!
难道是在用这种看似幼稚的内容,来掩饰内心的恐惧?谢隐琢磨。
路危行签完字,看着站在自己办公桌前面发呆的谢隐问:“有事?”
“没事。”谢隐赶紧退了出去。
终于,一个小时后,检测的负责人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在人事总监和保安的陪同下,重新出现在行动部。
人事总监接过平板,看了一眼屏幕,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满意神情,对着鸦雀无声的办公区朗声宣布:“好了,结果出来了,行动部全员信息素检测正常,都是Beta!大家辛苦了,可以下班了!”
全员Beta!?
没有一个信息素人!?
谢隐震惊了。
这是什么魔法?
路危行,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鬼?
那检测仪是坏的?样本被调包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是Omega?无数个问号在他脑海中狂轰滥炸。
镇守的保安撤离,行动部大门打开,所有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只有谢隐一个人在工位上发呆。
路危行似乎注意到了谢隐那过于迷惑和呆滞的神情,他停下脚步,微微挑眉,看向谢隐,“怎么?检测出来自己是Beta,吓了一跳?”
谢隐:“……”
这话怎么回?怎么回?
他感觉自己的脑浆彻底烧干了。
承认自己“吓了一跳”?那岂不是默认自己心虚?否认?那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沉默,就是默认,否定,就是被说中了……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无论怎么回答都像是在主动跳坑,回复不回复都很心虚的致命问题。
但,心虚的人不该是路危行吗?
他一个货真价实的Omega,居然能如此泰然自若地拿“检测结果”来开我的玩笑?
这人的心脏是钛合金做的吗?还是说……他故意用这种反客为主的姿态,玩一手高端的心理战术,求一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反向效果?
这个人,太难猜了!
正当谢隐的大脑在震惊,疑惑,心虚和试图分析对方心理的漩涡中疯狂打转,几乎要宕机冒烟时,路危行忽然随意地摆了摆手,做了个再见的姿势,什么也没再说,径直离开了办公室,下班走了!
留下谢隐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凌乱。
他又杵了半晌,直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回过神。
不行,这事儿太邪门了,必须找人说道说道。
他收拾好东西,下楼,开上那辆钱串子开来的破面包车,去了地下诊所,一是还车,二是付账。
这趟“外卖”,可不便宜。
他结完账,看着钱串子,认真问道:“我问你个问题。假如,我说假如,一个Omega,他没有任何作弊措施,没贴假皮,没装假血,没用替代尿样,就是他自己本人去检测,被检测出来是Beta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体检吓傻了吧?没有这个可能性!”钱串子摇头。
“那他是怎么做到检测结果是Beta呢?”谢隐喃喃自语。
“谁?”
“那个Omega。”
钱串子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几秒钟后,他眼睛一亮,猜测:“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比你更早知道要突击体检的消息,比你下手更快更隐蔽,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猫有猫路,鼠有鼠道。”说到这里,谢隐忽然不爽起来,“若是如此,那他就不讲义气了,他先知道了,怎么不想办法通知我要体检呢?”
“他不知道你是Alpha吧?”钱串子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他连你的身份都不清楚,凭什么冒险通知你?万一你转头把他举报了呢?换你,你敢吗?”
“有道理。”谢隐转念一想,问,“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钱串子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你跟刚灌了三斤假酒似的?你要不要自己回忆一下从进门开始的对话?我哪句不是在接你的话茬?”
“你再帮我分析分析……”
钱串子被搞烦了,下了逐客令,“有正事没正事你?没事滚,有事也滚!老子要关门了。”
老头在瞎扯,除了喝酒时,他的诊所是24小时开门的,早就成了附近街区半夜的光污染地标了。
谢隐刚准备离开,就接到了路危行的电话。
照平常,谢隐丝毫不觉得晚上9点忽然被上司召唤有什么奇怪,这是他们工作的常态,哪怕正跟人火并,哪怕在医院快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必须接电话。
但他此时正在讨论路危行的事,接到被讨论人的电话,如同白日见鬼,恐怖极了。
“什么事?”谢隐的语调前所未有的夹,吓的。
“你正被人捏着嗓子?”路危行问。
“什么事?”谢隐被他一问,强行掐断了那诡异的声调,恢复了平日的语气,只是尾音依旧紧绷。
“给你个地址,快来。”路危行声音很小,似乎有点虚弱,还带着一份急迫。
谢隐正准备问他怎么了,谁知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定位信息发了过来。
谢隐点开定位一看,目的地赫然是,市中心医院急诊部!
所有的疑虑,猜忌,对“不讲义气”的抱怨顷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焦急铺天盖地涌来。
路危行在医院急诊?他怎么了?是体检后的不良反应?还是,遭遇了别的意外?
他连再见都没跟钱串子说,整个人像被点着的窜天猴,“咻”地一下冲出了诊所大门,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钱串子诊所这片区域是出了名的打车地狱,谢隐此刻爆发出惊人的潜能,沿着昏暗的街道一路狂奔,肺里火烧火燎,两条腿飞速摆动,目标直指最近的地铁站出口,那里通常是出租车等客的聚集点。
刚冲到地铁口,果然看到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在候客,但他还差20米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纹着花臂的壮汉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谢隐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扒住了即将关闭的车门边缘。
“操!找死啊!?”壮汉被吓了一跳,随即大怒,抡起拳头就要揍他。
“大哥!对不住!救命!”谢隐急得眼睛都红了,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我老婆!我老婆在中心医院急诊!快生了!羊水都破了!十万火急啊大哥!”
情急之下,他张口就编了个最“政治正确”也最能激发同情的理由,声音里带着哭腔般的颤抖。
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
“操!不早说!”壮汉骂骂咧咧地收回了拳头,从车里钻出来,粗鲁却干脆地一把将谢隐塞进后座,“砰”地关上车门,对着司机吼了一嗓子,“师傅!快!送他去中心医院急诊!他老婆要生了!”
吼完,壮汉充满正义感的头高高昂着,在路边站着等待下一辆的士。
接下来的路程,堪称一场城市低空飞行。司机师傅显然是个老江湖,将出租车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左突右冲,见缝插针,连续闯了两个黄灯,喇叭按得震天响。
平日里至少四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他压缩到了二十分钟以内。
最终出租车一个急刹,精准地停在中心医院急诊部亮着红灯的大门口。
“谢了师傅!”谢隐看都没看计价器,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最大面额的钞票塞给司机,推开车门就往外冲。
“喂!找你钱……”司机在后面喊。
“不用了!”谢隐的声音已经飘远,人像一阵风似的卷进了急诊大厅。
明亮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匆忙的医护人员,痛苦喊叫或焦急等待的病人和家属……急诊大厅永远充斥着一种紧张而混乱的气息。
谢隐的视线迅速在急诊大厅内搜索,寻找。
终于,在缴费处旁边一排蓝色塑料长椅上,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路危行微微低着头,坐在那里,他的脸色,在急诊大厅惨白的灯光下,似乎透着一种异样的红晕。
“你怎么样?”谢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声音因为奔跑和焦急而带着喘。
他顾不上上下级礼仪或Alpha与Omega之间应有的距离感,伸出手,一只手轻微颤抖着,抬起了路危行的下巴,另一只手迅速覆上他的额头。
贴紧。
路危行的额头体温顺着掌心传来,但,谢隐感觉到的似乎不仅仅是他的体温,甚至能触摸到他的味道。
第38章 关心则乱 陷入对自己的深深不解
风有点急, 时空有点乱,那一瞬,谢隐恍惚了, 他眼前的画面不断变换交叠,一张张抽出, 倒退,最后竟回到了稳态生物那个满是味道记忆的夜晚。
稳态生物办公楼后面破桌子上残留的路危行的信息素味道, 似乎并没被当天的夜风吹散,而是都吹进了谢隐的心里, 藏了起来。
那味道总会见缝插针, 在每个意想不到的时刻, 出来勾那么一下,把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骚动,重新强调一遍。
如同现在。
“怎么了?”路危行被他摸得一脸懵, 语气里全是困惑:“你摸我干什么?”
谢隐慌忙缩回手,驱散回忆, 赶紧在心里评估路危行的病情:不热,应该没发烧。
“你不是不舒服?”谢隐也懵了。
“我没有不舒服。”路危行更懵了。
“那你半夜来急诊?还叫我快来?说话还很小声?还把电话挂了?”谢隐声音带着急切, 并且被拔高了半度, 引得旁边一个抱着孩子输液的妈妈侧目。他赶紧压低音量,“干什么?逗我玩呢?”
路危行无声地笑了,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那还在喘气的谢隐,说:“半夜来急诊,是因为有工作;叫你快来, 是因为我一个人搞不定;至于为什么听起来很小声,以及快速挂掉了电话,是因为……”
路危行抬手, 指了指几步之外墙上一个醒目的标识牌——一个被划了红斜杠的手机图案,下面清晰印着“院内禁止拨打手机”。
谢隐这才反应过来,中心医院是他们的客户。
紧接着,他就陷入了对自己的深深不解:他早就知道中心医院是他们的客户,甚至还亲自服务过,但为什么听到路危行在中心医院急诊的第一反应,是担心他病了,而完全没想到是中心医院有任务?
我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此时除了自我怀疑,还有深深地心疼:心疼那个壮汉的同情心,心疼的士司机超速被扣的分,也心疼自己多给出去的车费。
“这次什么事?医闹还是医疗事故?舆情已经扩散了?”谢隐赶紧佯装专业,他不想被路危行看出自己的关心则乱。
别看中心医院是个医院,麻烦事简直比他们公司处理的那些娱乐圈明星还多,还棘手——
今天患者家属举横幅医闹,明天爆出疑似医疗事故纠纷,后天又有医生过劳倒下,大后天医护罢工抗议……
搞得中心医院那位院长大人,一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医学届大拿,博士生导师,硬生生被逼得开始转战玄学领域,三天两头请风水大师来“调理”布局,坚信是风水不好才导致医院是非麻烦不断。
谢隐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手指飞快地解锁屏幕,点开几个主流新闻APP和社交媒体平台,搜索关于中心医院的新闻,但一片风平浪静,连本地论坛的小道消息都没有。
“事情刚刚发生不到两小时,受害人还在里面抢救,所以我才会在急诊坐着等。”路危行解释的同时,警惕地监视着急诊入口和通往手术室的方向。
路危行坐在这里的主要任务根本不是“等”,而是:
堵——堵住院方可能未经沟通就对外发布的任何不恰当言论;
盯——盯紧家属,防止他们情绪崩溃做出过激行为或接受不当采访;
拦——拦住任何闻风而至,嗅觉灵敏的记者,在他们把消息捅出去之前争取时间。
所以,他一个人根本搞不定,只能打电话摇人。
“受害人?”谢隐明锐的发现路危行的用词,有点特别,“这次什么情况?”
一般情况下,医院的危机和麻烦牵扯到的对象,都会是医生或者患者,谢隐还第一次听到受害人这个称谓。
还没等路危行开口解答发生了什么,门口忽然涌进来一群记者,他们拿着各种拍摄设备,把正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团团围住。
那中年男人本来情绪只是悲伤和焦虑,但见到这个阵仗,原本还算稳定的情绪忽然就崩溃了,开始对着镜头哭天抢地,悲情控诉。
谢隐看了一眼路危行,路危行微微颔首,意思是:对,他就是我们这次工作的难点——知道利用媒体炒作事件的家属。
看样子,路危行这次既没拦住媒体,也没盯住家属,坐了一个晚上,纯属无用功。
中年男人的哭诉虽然凌乱,但也让谢隐总结出了大致的情况:
他的儿子蔡昊,是个Omega,被同为是医院实习生的,一个叫邓博达的Beta,在值班睡觉时,连捅18刀。就因为中心医院录取了自己儿子,而没录取那个Beta,被记恨上了。
“太歹毒了!太歹毒了!一个学医的人,拿救人的技术来杀人!简直就是恶魔!死刑!必须死刑!我可怜的孩子啊,作为Omega在歧视和排挤中长大,本身就已经很难了,好不容易走到实习阶段,还要被占尽资源的Beta谋杀!简直没有天理!我儿子到现在还没从急救出来呢!”
但还没等谢隐把这个版本琢磨明白,另一个版本就出现了,一个自称邓博达妈妈的中年女人,在蔡昊爸爸的另一边“开了擂台”,也开始哭诉。
说她家邓博达从小聪明懂事,靠助学贷款和奖学金读的医学院,实习期间表现极其优秀,公认的勤奋肯干,技术扎实,科室上下评价都很高。那个Omega呢,学渣,技术差,态度散漫,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据说毕业论文都有水分。
这还真是具象化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凭什么!?就凭他生来是Omega?医院搞什么狗屁录取指标!公平呢?能力至上的原则呢?被狗吃了吗?我孩子拼尽全力做到120分,就因为他是Beta,输给一个做到60分都勉强的Omega?这不是公平!这是对所有寒窗苦读,凭真本事吃饭的Beta的羞辱!”邓博达妈妈对着记者们嘶吼道。
“那你儿子也确实是捅伤了对方啊。”有记者开始进行引导。
妈妈悲痛欲绝:“我儿子只是被压榨到精神崩溃,背着巨额债务学医那么些年,实习期跟拼命三郎似的,口碑技术都没得挑。眼瞅着要熬出头了,转正名额被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学渣抢走了,换谁不憋屈?才会一时糊涂,伤了对方。情有可原,是正当防卫!”
紧接着,谢隐听到了两个记者私下的议论——
“18刀?太狠了吧?这还能活?”
“活着,不但活着,可能只是轻伤,虽然连捅18刀,但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部位,看样子是真学霸,医用人体解剖学的炉火纯青。”
“技术这么牛逼吗?”
“相当牛逼,受害人失血很多,听说都被捅成筛子了,看着吓人,但按初步判断都是皮肉伤,没伤到主要动脉和致命器官。法医鉴定只是轻伤。而且,据说,嫌疑人捅完人,立刻就去自首了。”
“轻伤?还自首?认罪态度好,如果动机上再有点情有可原,”另外一个记者的声音透着一丝复杂,“这判下来,可能就是几个月半年的拘役?”
“可不是吗!这嫌疑人懂医,懂法,怨气冲天,又很聪明,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又不想放过对方,这纯粹是利用规则漏洞来泄愤啊!”
……
“院方什么意思?”谢隐压低声音问路危行。
“还用说?”路危行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讽笑,“当然是希望内部消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压下去,冷处理。”
跟学校一样,医院也是那种最爱压负面消息的单位。
院方需求听得谢隐都笑了,这种集“学霸精准复仇”“ABO政策不公”“受害者学渣抢位”“行凶者懂法自首”所有爆点于一身的“奇案”,简直就是为社交媒体量身定做的超级话题。
其敏感性和戏剧性远超普通的医闹或伤医事件,必然会在舆论场上掀起滔天巨浪。
而且,看双方家属的态度,都想把事闹大,利用舆论来帮助自己。
压?
根本压不住一点!
“院方负责人呢?”谢隐看了看时间,他都抵达半小时了,客户还没到,“每一个点都能引爆讨论,铁定霸屏热搜,一周起步,得赶紧出方案。院方这么不着急吗?”
说时迟那时快,路危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筒里隐约传来一个鬼祟的声音:“你们出来,门口,我不方便进去。”
他俩顺着指示离开人声鼎沸,遍布媒体,跟菜市场无异的急救大厅,走到门口,就看到不远处花坛的灌木丛里有一个锃亮的头顶发着光。
“院长。”路危行跟发光源打了个招呼。
发光源低声应了一声,指了指办公大楼,示意他们过去,自己则是从灌木丛里面穿行前往。
“这院长斗争经验,很丰富啊。”谢隐看着不再年轻的院长敏捷的身影低声感慨。
“战绩辉煌,曾经被医闹闹过好几个月,被患者追着砍过几次,被本院医生堵在办公室一周出不去,算是专业选手了。”路危行失笑。
谢隐和路危行在正常的院内大路上,跟着灌木丛里另辟蹊径的院长,一路来到行政大楼的后门,从货梯直奔楼上的院长办公室。
看着空无人烟的办公室,谢隐好奇地问:“就我们三个开会吗?”
“副院长和几个涉事科室主任,都被叫去警局配合调查了,暂时回不来。”院长摘掉头发上粘着的树叶,此时总算站直了身躯,显现出一些一院之长该有的威严,“我们先聊,刻不容缓。”
“降压药,您应该有吧?”路危行忽然问。
“怎么?你年纪这么轻就高血压?”院长反问。
“不是我。”说罢,路危行把手机翻转屏幕给院长看,热搜榜一赫然飘着【中心医院实习生血案】的词条。
院长眼一黑腿一软,倒下了,但被眼疾手快的谢隐扶住了。
第39章 吵架 我们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被扶着坐到沙发上的院长, 一言不发,只是拿下眼镜,疯狂地擦汗。
他缓了一会儿, 可怜巴巴地看着路危行:“真的压不下来了吗?”
路危行摇了摇头。
他没骗他——最开始大家只是震惊于邓博达手段的犀利,案件的离谱, 根本没讨论任何关于院方的问题,但很快, 随着涉事双方父母的采访的播出,信息爆炸的速度远超预期, 舆论的洪流, 已然决堤。
一边是学霸贫困Beta, 淘汰;一边是不学无术的Omega,转正。这种极端的对比,彻底点燃了公众的怒火。
网友们疯狂攻击着院方, 有的说院方收了黑钱,有的说Omega的爹是医院的领导, 甚至有的说院长跟Omega有不正当关系……总之,中心医院彻底成了靶子。
看完最新进展的院长猛然起身, 不是吃降压药, 而是把门口一个奇怪位置摆着的一棵树搬起来,恶狠狠扔进门口的巨大的黄色医疗废物垃圾桶:“根本没用!还说什么能挡煞,都是骗人的!”
“不然,先吃个药?”路危行担心院长嘎了。
“吃什么药都没用啊!”院长都要哭出声了,“我们当然知道邓博达医生优秀, 成绩好,技术稳,学东西快, 又肯吃苦,家境是差但从不抱怨,我们也想要这样的医生啊,但是,招聘规定也是上面压下来的硬指标,不是我们能做主的,院方也无能为力啊。但无论再怎么委屈,也不能伤人啊。”院长话锋一转,指向了Beta,“他这不是把自己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了吗?”
“如果冤屈能得到伸张,谁又愿意成为罪犯?”谢隐一个没忍住,怼了院长一句。
路危行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再明确不过:让那Beta含冤受屈的,正是他们的客户,所以,此时此刻,别说这些没用的。
谢隐老实闭了嘴,但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职业倦怠,他宁愿回去处理娱乐圈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出轨,撕番,买热搜,撤热搜……至少那里的人动机直白,要么为钱,要么为名,要么为睡,总有软肋可抓,总有交易可做,威胁,封口,利益交换,手段直接有效。
一旦牵扯到这种深植于社会结构,带着血泪真情实感的爱恨情仇,没办法非黑即白,受害人不一定是好人,加害人也不一定是坏人,处理时,立场很容易出现问题,还很可能要违背良心。
“现在你们院方是个什么态度?”路危行企图把话题拉回了如何解决上。
“我们什么态度还重要吗?”院长满眼绝望,摸着自己的真皮椅子,自己这个位置,怕是不保啊。
“我的意思是,你们总要表态的,总不能装死吧?”
谢隐这话,说得院长一阵心虚,他还真就打算装死了。
“装死也不是不可以……”路危行忽然幽幽开口,“可以暂时把焦点转向招聘流程的公正性上。”
“什么意思?”院长一听还有救,激动地站了起来。
“既然是政策制定者惹的麻烦,就该让其承担舆论的责任,而不是执行者来背锅。”
路危行这么一说,院长眼睛都亮了。
得到校长的首肯后,路危行迅速开始交代下面人办事。
这次中心医院的招聘问题,跟之前翎越航空事件完全不一样,翎越航空是开放对信息素人的招聘,但跟对Beta的招聘条件一模一样,达之者上位。医院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无论这届的信息素人能力成绩如何,都必须招够数。
这次事件,正是因为中心医院为了满足那个硬性比例,淘汰了更优秀的Beta,录取了这届唯一符合条件的Omega。
在讯安的“循循善诱”下,网友迅速把矛头指向了医院招聘条款中的硬性规定:每届必须招录一定比例信息素人。
果然正如路危行预期的那样,舆论就着招聘规定炸锅了。
“还是在攻击我们啊?而且更严重了。”院长真的摸降压药去了。
“再等等,让子弹飞一会儿。”路危行笑了笑,还贴心地给院长倒了杯水。
果然,经过引导,网友发现这个招聘比例的规定,不单单是中心医院存在,整个医疗系统都在执行。
只不过,别的医院运气好,招收的信息素人没蔡昊这么拉垮,淘汰的Beta也没邓博达这么优秀,更重要的是,其他医院被淘汰的Beta没有捅信息素人18刀。
舆论暴风眼,终于从中心医院转走了,网友开始一边倒地站在了Beta这边,痛斥程序不公,最后指向了Omega德不配位。
很快,一些ABO平权组织开始介入,给大众进行政策解读:如果没有这个条款,医学界将一个信息素人医生都没有,这是对信息素人权益的一种扶持,是一种结果公平。
大众的情绪简单而直接,用最朴素的正义感和对自身利益的担忧进行反击,在这些宣扬结果公平地解读下面的评论区,狂刷类似内容:
【祝支持结果公平的,看病时都遇到蔡昊】
【以后去医院先查医生性别,拒绝信息素人医生】
【公平?拿患者的健康和生命去填你们的公平?】
此时,校长也接到了传唤通知,让他去警局了解情况。
谢隐和路危行离开了中心医院。
“这件事对那个Beta真的太不公平了。”刚出医院,谢隐就迫不及待地表态了,他听了一个晚上都快憋死了,急着找路危行说道说道,议论议论。
路危行很冷静地说:“蔡昊只是政策受益者,不是制定者,罪不至死,不该被捅18刀。政策倾斜是为了弥补结构性不公。没有它,信息素人可能连医学院的门都进不去!你只看到邓博达被牺牲,看不到千千万万信息素人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吗?这种政策本就是为了弥补不公。”
谢隐反驳道:“菜还上位,就是原罪。弥补不公?靠塞烂人进去?那是弥补还是埋雷?信息素人智力又没缺陷,专注力差?那就付出更多努力!身体条件劣?那就选适合的科室!凭什么要占用别人的机会?这种包容只会让整个医疗系统水平下滑!紧接着就是信任崩塌!”
路危行看着谢隐的眼神略微复杂:“你太理想化了!起点就不平等,谈何程序公平?信息素导致的生理差异,易感期或发热期的干扰,信息素对专注力的潜在影响,甚至信息素失控带来的心理压力,这些是客观存在的。放任不管,没有政策倾斜,Beta会凭借天然优势垄断所有优质资源,Beta至上的风气会越来越严重。你口中的‘努力就能成功’,对很多信息素人来说就是一句空话,这种所谓‘公平竞争’解决不了深层矛盾,只会把阶级矛盾转移到族群间,激化对立!结果公平,虽然会牺牲掉一些人的利益,但会成全更大群体的利益。”
谢隐嗤之以鼻:“凭什么这部分人就要被牺牲掉呢?就因为他们智商高?吃苦耐劳?情绪稳定?”他讪笑一声,“如果是教育资源不平等,政策倾斜多给落后地区一部分招生名额,我赞同,因为教育资源落后,不是学生的问题。但教育阶段结束了,这种倾斜就该停止,而回到程序公平上。受到政策倾斜依然无法补足本身存在缺陷的群体,就不该推给他们接不住的资源,这种包容和溺爱只会导致整个社会的运作越来越差劲。”
“你这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路危行看着谢隐的眼睛。
听到被定位为社会达尔文,谢隐有点不爽了,“优胜劣汰有什么不对?至少它保证了位置上是真正有能力的人!像蔡昊这种学渣,就不该在医疗系统里!去医院摊上这种医生,对患者来说公平吗?”
路危行眼中尽显失望:“我以为你是同情信息素人境遇的,至少在之前我们共处的几起案子中,你都表现出了这样的倾向,但我没想到,你只是同情作为弱者和受害人的信息素人,而不是占用资源的他们。你没想过,万一你是弱和劣的那一方呢?你这种同情是虚伪且双标的。”
“我虚伪?我双标?”谢隐听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好啊,那我们谈谈真正的公平!路危行,你一个空降的总监,一点公司的程序都没走,就坐上了原属于别人的职位,你说别人双标和虚伪,不合适吧?”
路危行似乎有点震惊谢隐的邪火最终拐到自己身上:“我们的争论和这个无关,哪怕没有我的出现,公司也不会让你当这个总监的,你恨错人了。”
谢隐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路危行冷笑一声:“我要不要细数一下你在工作中情绪失控了几次?明德中学擅自发布公告,怼江一舟,打稳态生物的保安……就在刚刚,你还怼了中心医院的院长。你真的觉得你适合当整个部门的领导吗?”
“但人都有情绪!而且我也没因为情绪耽误工作啊。”说完,谢隐忽然感觉这话在哪听过,江一舟似乎也用这种说辞替他自己狡辩过。
“工作没被耽误,是因为我一直在包容你的问题。”路危行尽量克制道,“并且,公司给你的高薪,就是要买断你的情绪。”
“就算我有情绪问题,但也是凭真本事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那你呢?你站在这里对我颐指气使,是靠程序公平?结果公平?还是……背景公平?”谢隐把重音,全放在最后四个字上。
“我明白了,你是彻底代入邓博达视角,把我当蔡昊了,所以,在你眼里我只是个被塞上来的烂人?”
“难道不是吗?”谢隐口不择言,“用不知道哪来的强大背景击碎了我几年来的努力,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跟我高谈阔论公平!?”
路危行带着决绝的失望:“行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在工作上,我会严格按照公司规章和你沟通。除此之外,我们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隐听罢,嗤笑一声,看了路危行一眼,转身冲着跟路危行相反的方向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40章 冷战 因为自己拿他当朋友了?
谢隐明白, 他和路危行,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换跑车像换衣服般的富二代, 另一个是个背负血海深仇的打工人,无非是在某个契机下, 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相交点,之后势必要渐行渐远的;但, 谢隐不明白,自己何必因为跟他产生了分歧, 而这么失望和难受, 阶级不同的两个人理念不同, 才是常态吧?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拿他,当朋友了?
想到这里,谢隐感觉一股压不下去的烦躁快要将自己憋死了, 他飞起一脚踹在旁边的墙上,脚上的剧烈疼痛让他的烦躁得到了一点转移。
他拿出手机, 快速敲下一条信息:
路总监,由于我在中心医院的案件中无法保证客观冷静, 恐导致处理失当, 我申请调离。请批准。
看着信息的内容,他犹豫了半天,手指在删除键和发送键之间来回挪动,最终,他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 缓慢到像是凝固了,那发出去的消息像坠入不见底的深潭,毫无回响。
他甚至怀疑消息是不是没发出去, 反复检查了几次,确实发出了,“未读”俩字清晰且刺眼地杵在那,仿佛一抹嘲笑。
十五分钟过去了,路危行依然没回他消息。
半个小时过去了,路危行依然没回他消息。
谢隐胸中的憋闷感急剧膨胀,已经从最开始的烦躁,上升到了愤怒,跟正要喷发的活火山似的,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星子。
他当然知道自己又冲动了,口不择言了,不该说那些屁话的,毕竟,路危行不但是个合格的上司,而且工作能力绝对没话说,但话赶话不就是如此,谁家吵架还收着吵啊?
他就不能让着我点吗?
不对……让Omega让着Alpha,好像有点奇怪;让男的让着男的,也有点奇怪;让上司让着下属,那就更奇怪了……谢隐找了一圈,确实没找到路危行得让着自己的理由,更气急败坏了。
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返回了钱串子的诊所。钱串子那是24小时营业,半夜随时按门铃,随时来开门。
真·劳模。
门被拉开一条缝,钱串子那张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脸从里面露出来,看清是谢隐的同时,他条件反射般就要把门关上。
“砰——!”
门没关成功,因为谢隐的皮鞋快速地卡在了门缝里,鞋头被门挤压得微微变形。
“你怎么又回来了?”钱串子一脸不耐烦,死不开门。
“我心情很糟,陪我喝两杯。”谢隐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沮丧和疲惫。
钱串子从门缝看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没好气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喝两杯?酒呢?你空着手来喝西北风啊?”
“开你的珍藏,我付钱,双倍。”谢隐硬挤开门,带着一身低气压闯了进去。
那张油腻的折叠桌再次被请出,一瓶标签磨损,显然有些年头的白酒,配上几根不知道过没过期,包装袋都没拆干净的火腿肠,寒酸地摆在了上面。
钱串子拧开瓶盖,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
“啧,”钱串子给自己和他各倒了半杯,“怎么?被你那个Omega甩了?跑我这儿借酒浇愁来了?”
“别胡说,那只是同事。”谢隐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端起杯子猛灌一口,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才稍微压下一点上涌的情绪。
钱串子看着他笑而不语。
谢隐被他那了然一切的眼神看得更加心烦意乱,无视那眼神,但又憋闷的不行,于是借着酒劲,把今晚医院里的所见所闻,连同那份被路危行强行压下的憋屈,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以前都是信息素人受欺负,谁能想到?就这两年,ABO平权口号喊得震天响,结果公平?哈!结果公平竟然让信息素人成了受益者?反而是Beta,开始被挤兑,被牺牲。”
“哦?”钱串子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酒,吃了两口火腿肠,“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感慨自己生不逢时,没赶上这好时候?”
“有点。”谢隐承认得干脆,随即又摇头,眼神里是更深的困惑,“但也不全是,我只是想不通,这社会风向转得也太邪乎了,社会地位都能彻底反转?”
钱串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讽刺的嗤笑,他放下酒杯,诊所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显得异常锐利:
“反转?你清醒点!根本没有反转,在我这诊所的海量案例看来,信息素人的生存环境没有半点提高好吗!Beta至上反而愈演愈烈。只不过……”他语气带着冷静的犀利,“顶层那帮Beta老爷们,把底层Beta那点可怜巴巴的权利,当成了政治筹码,献祭出去了!割下层Beta的肉,给信息素人闻点荤味,就敢大吹特吹什么‘文明进步’‘平权成果’!把阶级矛盾转移到性别议题上,还美其名曰ABO平权,都是扯淡!”
钱串子的话像一盆冷水,狠狠浇在谢隐被酒精灼烧的头顶,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席卷了他,他终于抓住了那份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怪异感的尾巴——ABO平权不是进步,是更精妙,更虚伪的掠夺!是顶层精心导演的一场残酷的转移矛盾的戏码!
有100元,老爷们赚走99元,剩下的一块,原本是分给Beta0.8元,信息素人0.2元。如今,他们把原本属于Beta的0.1元,给了信息素人,现在Beta0.7元,信息素人0.3元。ABO为那0.1元打得头破血流,却没人抬头看一眼老爷手里的99元。
“所以,别扯什么鬼平权,大家都是顶层的棋子和耗材而已。”钱串子把酒一饮而尽。
“耗材……”谢隐喃喃重复着这个词,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品不出一丝滋味,只觉得满嘴苦涩,“就算是耗材,耗材和耗材之间总得有个秩序吧?他为什么要替那种……那种邪恶混乱的Omega说话?”
谢隐眉头紧锁,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困惑,他实在无法理解路危行的立场,明明那个Beta就是深受不公。
钱串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幼稚的问题,夸张地挑高了眉毛,用一种“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的眼神盯着他,然后毫无犹豫地说:“因为他自己就是个Omega啊!这还用想?”
“……”
钱串子的话,像点破窗户纸的那只蘸水的手指,让光线顺着破洞,照进了谢隐内心的隐秘。
对啊!
路危行是Omega!路危行是信息素人!
人家确确实实是站在自己身份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为自己的群体发声,为自己的性别争取权益,这太正常了。
不正常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
自己假装Beta太久,已经忘记了Alpha的灵魂,虽然分化成为Alpha,但他厌恶Alpha,他一天也没有认可过自己这个身份。最终,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精神上的Beta,时刻站在Beta角度思考问题。
所以才会在路危行维护Omega权益时感到愤怒和背叛,但Alpha的信息素,又时不时提醒自己的真正身份,所以才会在ABO平权的浪潮中感到如此撕裂和混乱!
谢隐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蹿上来,仿佛脚下的地板骤然消失,整个人悬在了无底的虚空之中。
我是谁?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叩问自己。
是Alpha的躯壳里塞着一个Beta的灵魂?还是一个逃避自身,背叛本性的懦夫?这种“皈依者狂热”,难道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巨大冲突和痛苦?
也许,我拼命地合理化Beta的特权,对自己强调“Beta天生冷静理性适合领导”,告诫自己“信息素人情绪化”,不过是在逃避身份压力,在给信息素人遭遇的歧视找一个坦然面对的理由?
我在一步一步把自己洗脑成一个B权的奴隶吗?不!不是这样的!谢隐内心在嘶吼:我这样做是有目的的,我不是为了权力地位才背叛本我,我只是在这条太长太曲折的报仇的路上,迷路了。
钱串子叹了口气,“人类啊,就是太喜欢规训其他人类了,总要诱导大家去厌恶本我,假定目标勒令其改变,还美其名曰,成长,其实都是瞎扯。”
“你……”谢隐抬头,看向钱串子那张淡然的脸,“……是Beta吗?”
他忽然间发现,自己认识钱串子这么多年,连他的性别都不知道。
钱串子咧开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难以捉摸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你猜!”
他没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当谢隐七扭八歪着从钱串子的诊所走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那条发送给路危行的信息依旧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那“未读”标识,似乎宣誓着他们关系走进了一种谢隐不明白,不了解,也无法处理的状态。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
回到家,他昏昏沉沉地冲了个冷水澡,熟练地摸出抑制剂,注射,一如往常。
换好衣服,他走向公司,每一步都像踩在那条未读的消息上,沉重,迷茫,无措。
到公司后,他以为路危行会找借口抓住自己骂一顿,或者干脆因为自己拒绝工作而再次给自己一个惩罚,但都没有,路危行像没看到他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谢隐故意弄出点动静——重重地拉开椅子,用力地放下包,甚至大声跟马瑞说着废话。
但无论谢隐如何笨拙地高频地刷着存在感,路危行都视若无睹。
彻底的无视比最严厉的责骂更让谢隐无助,且心慌意乱。
他竟然怕了。
之前他顶撞客户,擅自行动,殴打保安,甚至捅出私发公告那种篓子,路危行最多是皱眉提醒,或者不痛不痒地给个象征性的处罚,从未真正动怒。
可这一次,仅仅因为对这个案子的立场分歧,吵了个架,路危行竟然……真的生气了?
用这种彻底的沉默将他放逐了?
他放弃他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