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热闹的天鹅堡忽然就萧索了。


    街道上的景观花畏于初冬的寒冷，全部凋谢了。


    李想裹紧身上的袍子，和谢毓并肩快步走向码头。


    鹭城是天鹅堡南面的一个小城市，主要经营海产。


    大灾难时代过后，陆地畸变物横行，海洋里却只有少数的畸变物会袭击港口城市。


    鹭城前方的公海区域就是禹海，鲨鲸的领域。


    他们要坐船过去，只是鹭城民众已经撤离，这一行，只能他们自己开船过去。


    谢毓抱着刀，他的刀不愿意回到他的脊背里，这让他有点苦恼，只能生疏地抱着剑。


    他是一个传统的雪原人，并不会开船，因此他问道：“你会开船？”


    李想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你不会？”


    谢毓无语，“…我是帕塔安卡人。”


    帕塔安卡境内全是高山雪原和蜿蜒而下的湍流。帕塔安卡在上面建了大桥，索道，穿越大河不需要船。


    唯一要用到船的，是小渔船。


    而显然，小渔船没办法一天之内带着他们赶到禹海。


    李想本来满怀壮志，现在却有点踌躇了。


    “我只有初级驾驶证，额，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谢毓抿紧了嘴巴。


    两人很快赶到码头，一辆潜水艇停在那里。


    一群训练有素神色肃穆的卫兵站在两旁，船侧，一个头发花白披着厚披风的男人在等待着。


    李想几步走过去，语速很快，“江先生，如果我们成功了，会立刻发射信号弹，传递消息，您需要让人来接应我们。”


    他在安心城训练和治疗的时候，听林不予和他讲过江喆的过往。


    尽管在妹妹失踪，妻子逝世后，这位英勇的战士定居在十四州不再向外展示自己，但他曾经的赫赫声名仍然让他肃然起敬。


    江喆听说妹妹一家三口全部失踪后便一夜白头，大病缠身，后面想着江同这傻白甜实在不堪大用，撑着一口气，又醒了过来。


    他轻声说，“尽最大可能，活下来。”


    深邃的双眼注视着面前两个年轻人，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让开位置。


    “去吧。”


    李想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谢毓落后一步，因为江喆拉住了他。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眼睛湿润，嘴唇颤抖，“……保护好你的刀，不要让它断裂。”他有些哽咽，“孩子，这是，这是你的脊椎骨。”


    谢毓不明所以，听到最后却豁然睁大了眼睛，反手握住江喆冰凉的手，“…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他情绪突然激动，眼睛死死盯着他。


    江喆这时却不说话了，用力把他推进了舱室。


    阳光照耀在他的侧脸上，他声音沉稳：“想知道？那就活着回来见我！”


    潜水艇慢慢下沉，直到再也看不见，江喆转身，面向他的战士们，用力举起右手。


    衰老的面容上再次迸发出愤怒的力量，他声若洪钟。


    “战士们！邪恶的畸变物正在进攻我们的家园、我们的栖息地。而在这之后，有一只慕后之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我们的希望正在和它对峙，竭尽全力将它牵制在巢穴！”


    “我们要抓紧时间，杀死那些该死的萨维卡！杀死该死的畸变物，把它们赶出人类的栖息之地！”


    “你们的长辈从前和我一起，无数次捍卫了天鹅堡，而现在，你们要和我这个老家伙一起，再次捍卫天鹅堡，捍卫我们的家园！”


    雄狮一般锐利的双眸巡视过在场的士兵，他高声呼喊：“勇士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士兵们抬起手，眼睛里燃起灼热的火焰，抬起手大声呼喊：“杀死畸变物！捍卫家园！”


    “杀死畸变物！捍卫家园！”


    “杀死畸变物！捍卫家园！”


    江喆呼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孩子们，我为天鹅堡有你们这样的勇士而骄傲，出发！”


    ……


    坦克从鹭城涌出，奔向最近的战场。


    而这样的场景，也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出现。


    克洛诺斯南。


    目送往克洛高原而去的两个人，西尔维娅抬手，威严的目光扫视过这里的所有人，“她们替我们斩杀恶兽，我们就要替她们守住后方，守住家园！”


    “今日，我在这里，与你们一同面对！”


    “敌人最强大的力量，他们恭维的神，已经被我们牵制在后方，我们只要杀死眼前的敌人，就可以获得辉煌灿烂的明日！”


    “士兵们！握紧手里的武器，冲吧！”


    往日稳重的老板这时候也声嘶力竭，士兵们更是热泪盈眶，齐声呐喊：“为了灿烂明日而战！”


    ……


    天空城。


    艾尔帕莉亚看着穿戴好装备的文野，面露犹豫之色。


    “…祖父。”


    文野已经没了在小房间里的颓败感，小老头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握紧枪，看着面前的孙女，和蔼道：“好孩子，你和你祖母真的像。”


    “别担心我，区区一只畸变物，伤不到我，倒是你，好好照顾自己。”


    文野张开双手抱了抱艾尔帕莉亚，然后率领着精英往屏障外的山岭走去。


    艾尔帕莉亚压下亲人离去的酸涩，看向城内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深吸一口气。


    “或许你们之间还有对我不满，想要割下我的脑袋告慰你们的主人的。”


    “我艾尔帕莉亚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你们来割下我的头颅！”


    她拿下腰间悬挂的城主令，狠狠掷在地上，双手撑着墙面：


    “但是！如今大敌当前，我希望你们暂时忘却仇恨，共同应对当前的敌人，守卫我们共同的家园！”


    “家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她最后缓缓说道，接着从许助手里拿了三炷香，面朝山岭，拜了下去。


    香火的烟气模糊了艾尔帕莉亚的面容，她转身，神色肃穆庄重，“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凯旋。”


    士兵们仰望着高耸庙宇之上的城主，一个人忽然大声嘶吼起来。


    “为了家园而战——”


    这一声如同热铁进油锅，整个广场顿时沸了。


    他们嘶吼着：“为了家园而战！！”


    ……


    王路完全想不到有什么安排要用到自己的，但是当他走进那间巨大的房间时，他不由得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架近十米高的机械巨人。


    他见过一面的江同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旁，一个疲惫一个冷漠。


    江同说：“你来了，就进去试试吧。”


    他动了动干涩的喉咙，“他…他把那个东西交给了你，那你应该和它很合适。”


    他在操作面板上点了点。


    机械巨人半跪下来，垂下头颅。接着头颅下缩，胸膛裂开，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两人大的驾驶室。


    王路本来还有些茫然，什么那个东西，他一点都听不懂，直到看到驾驶室里的操作台。


    ——那可太熟悉了。


    从漓江回来后，云岑就给了他一个箱子，嘱咐他一定要把操作练熟。


    他打开箱子，只有一个做工粗糙的操作台和一些类似于打怪的小游戏，只是技术比较先进，可以联动神经。


    他起初以为是什么奖励，直到看到空之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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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明白。


    嘴唇颤抖起来，他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江同。


    然而这一眼却忽然让旁边那个陌生男人爆了。


    他收紧手，握成拳头咯吱咯吱响。


    “让你进去就进去，废什么话！”


    合纵阴郁地想，这个家伙真够蠢的。云岑那家伙怎么会把礼物给他。


    现在又杳无音信一走了之。


    合纵几乎要气死了，从头到尾，只有他和江同一无所知。


    说好的家人从不隐瞒，都他大爷的是屁话！


    合纵越想越气，看向王路的眼神越发不客气，似乎他再耽搁一会，就要对他动手。


    王路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教授让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服从安排就是。


    他两步跳进驾驶室，按照江同的指示链接好，然后试探着走了两步。


    除了前两步让他有些陌生，剩下的，就像是在操纵自己的躯体一样轻松。


    江同看他很适应，松了口气，打开房间的顶，说：“空之心还有飞行模式，之后你要和它去南面荒原对付刚蜜獾，你尽快适应，杀死那只畸变物之后，尽快回到正面战场来支援。”


    空之心飞了起来，有些不熟练地转了两圈，然后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


    江同两人赶快跟了出去。


    王路适应的很快，操作空之心就和他开车一样，感觉没有丝毫难度。


    但他还是谨慎地练习了三个小时，确定已经把每个功能刻进灵魂里了，他才带着江同和合纵飞向了南面荒原。


    夜不离和薛不言动员完联合学府的士兵，夜不离离开去单独去找陆钟情，途中看到这一幕，停留了一会，接着叹了口气。


    语气又欣慰也有担忧。


    陆钟情已经不能离开数据库，暂居的身体里连满了数据线。


    见她过来，暂时掩盖了屏幕上血红的报错警告，轻声道：“这个时候，你不在前线坐镇，怎么过来找我了？”


    夜不离苦笑，“前线有不弃了，我没她那么厉害，去了也不过是添乱。”


    陆钟情好笑地摇了摇头，她最出色的学生，怎么会是添乱。


    她出声安慰她，“别担心我，我起码要等到它的力量激发我留在云岑身上的印记呢。”


    这个印记是她留下的一段程序，储存在极其细微的芯片里，藏在云岑的细胞核里。


    夜不离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屏幕，分别展示着五大势力和各个战场的画面和情况。


    陆钟情看着巨大的空之心，欣慰地笑了笑。


    “不枉我用尽全力争取来的二十年。”


    她轻轻道：“这一场迟来的战争，人类一定会赢的。”


    她凝视着和人类缠斗的狰狞、来势汹汹的畸变物。


    艾维利塔斯，你很快就会发现，你扶持了这么久的萨维卡，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很快就会败给我这边。


    双眼中闪过无机质的数字，她双手合握，低声吩咐道：“联系艾维思。让她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势必要让地方士气全无。”


    夜不离应道：“好。”


    陆钟情忽然笑了，看着窗外的夕阳，她问，“小不离，我记得，你从前的愿望是做一个教授？嗯，老师？”


    夜不离骤然回忆起往事，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她蹲下来，像幼时一样将脑袋放在陆钟情的膝盖上。


    她闭上了眼睛。


    陆钟情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睁开眼，轻声呢喃：


    “老师，你要离开了吗？”


    永远地离开我们。


    陆钟情仿佛没有听见，一直轻柔地哄着她，像是小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