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章-赢2

作品:《寒苦流年

    大理寺诏狱。


    一间空荡的监狱里,宋靖盘坐在其中,心情平静。


    下狱以来的四个多月,期间他被问话多次,但跟审问完全搭不上关系,每一次基本上都只是提问,回答,确认,追问,给他造成的压迫感,甚至都没有尚书台年终述职时大。


    就更别谈用刑了。


    很显然,这是不符合流程的。


    但外面的情况他又没办法得知,因此只能够猜测,某些强大的,远超于他的能量,正在朝堂之上、之下角力。


    当然不是他的岳父崔氏。


    虽贵为京都五望,可并非是顶级世家,在这种事件上,是插不了手的。


    难道是皇子下场了?


    可晋王明显属于是偏向世家那一边的,就算不会针对自己,也不至于在这种极其敏感的事态上与百官做对。


    难不成,是吴王?


    晋吴党争,要以此事为引子吗?


    他不能确定。


    但有一点,他确定。


    那就是在朔风的宋时安,至少八百里加急回传的军情里,还是活着的。


    不然,自己就要开始审了。


    竟真的能够和那个姬渊,周旋如此之久吗?


    就在这时,几名大理寺官员,似乎是陪同着某位尊贵的大人,来到了诏狱门口。


    宋靖抬起头,便认出来了,是大理寺少卿汪辰,正二品。


    “汪大人。”


    宋靖准备起身。


    “不用,宋府君不用起身。”


    汪辰笑盈盈的回应他后,让旁人打开了诏狱的门。


    接着,走到里面后,也直接在宋靖面前席地而坐。


    按理来说,哪怕是少卿亲自问话,也应当在里面设一把椅子。


    他坐椅子,宋靖坐地上。


    毕竟现在,他还算是‘罪臣’。


    可这般的亲昵和礼遇,过于反常了。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代理九卿。


    哪怕正式官职是少卿,可职权,也是要高出宋靖不少的。


    某些正二品的含金量,非常之高。


    在九卿之中,虽同一品级,但亦有高低。


    奉常,典客,司农这些,就相当于现代体制里的农业局,科技局,环保局等等,自然没办法和公安局、财政局比较。


    这就涉及到一个职务含权量了。


    大理寺卿在九卿里,属于上五卿。


    而某些上五卿的二把手权力,比下位卿的***还要高。


    汪辰现在这个年龄,又在大理寺代大理寺卿,基本上可以说半步一品。


    既然半步一品的话,那宋靖就和他,远得很了。


    “汪大人,这地上凉,您还是起来吧。”宋靖关心道。


    听到这个,汪辰连忙的对身后人说道:“快去,拿一把椅子来。”


    很快,就有人拿来椅子,放在了诏狱里。


    汪辰起身,伸出手,笑着道:“宋府君,请坐吧。”


    “这,当然是您来坐啊。”宋靖作出为难。


    “我这坐了一天,就想站站。”汪辰搀扶着宋靖,坚持的说道,“哎呀,就别与我客气了,请坐吧。”


    “这……”


    宋靖相当的纠结,但还是勉强的坐下了。


    其余跟随而来的官员,也都悄然的退下。


    “这诏狱啊,真是又阴又冷,宋府君你受苦了。”汪辰寒暄道。


    “汪大人说笑了。”宋靖打趣道,“这坐牢,哪有享福的啊?”


    “宋府君勿怪,我呀,也只公事公办,一切都按照虞律来。”汪辰解释的时候,还悄悄的举例道,“哪怕国公来这里,也只能一日两餐饭,一床被,搞不了特殊的。”


    他还真的没有乱说。


    现在于扬州驻军震慑孙佗的章平国公,先前就因为太子案的牵连,坐过月余的诏狱,当时还任六品官的汪辰就见证过,所以说出这种话,也算是一种免责申明。


    “靖已经很受汪大人的照顾了。”宋靖感恩的说道,“在这诏狱,既没受刑,又没遭受虐待,不像旁人,从这大理寺出去,哪怕能活着,也都脱了一层皮……”


    “宋府君,这事你还真是感激错人了。”


    凑到他的身旁,压低声音的说道:“宋府君能不受刑,不受审,全是因为吴王殿下,亲自给我打了招呼。”


    这个功劳,汪辰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敢争。


    所以,必须说清楚。


    “竟有这种事情?”


    宋靖露出不可思议,并且十分的受宠若惊:“吴王殿下亲开金口只是为了下官…真的吗?”


    到了这种级别,都是装糊涂的高手。


    汪辰当然不可能直说,便含蓄的笑了笑:“宋府君要是冷了,累了,亦或者说饭菜不太合口,只管吩咐便可。我呀,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就准备离去。


    突然的,宋靖叫住道:“汪大人可否给我透露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没有事情。”


    汪辰停下脚步,而后缓缓转身,看向他,也露出由衷‘高兴’的微笑:“时安他,快要回来了。”


    ………


    “太猛了!”


    吴王府邸庭院里,赵毅重重的握着拳头,心情舒爽到极致:“四个多月,朔风那座城池,硬抗二十几万人,竟守了如此之久!”


    “果然,他去朔风就不是毫无准备。”叶长清对于宋时安这个男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了,“这力挽天倾的功劳他拿下后,他还想做什么?要怎么,去斗孙司徒?”


    “他要斗孙司徒的话……”吴王感到了一丝的棘手,“既为吴王党,岂不是也代表我们要斗孙司徒?”


    “殿下。”叶长清见他在这种事情上依然犹豫,忍不住露骨的说道,“要斗孙司徒的是陛下,您肯定也要斗啊。而且如果斗赢了,那啥就是您的了呀。”


    “不要口无遮拦。”


    赵毅提醒叶长清。


    “我说的是那啥。”叶长清不耐烦的反驳。


    “谁不知道那啥,就是那啥啊。”


    “停停停。”吴王打断两人斗嘴,然后点了点头,“为了那啥,得去为父皇解忧。”


    就像是那一日在母后寿辰时,他说的那样。


    魏翊云想要夺嫡走的路线便是——替父解忧。


    “那这城,就意味着已经守住了吗?”吴王问。


    “基本上就是,但也不能完全确定。”赵毅说,“我估摸现在的朔风城,已经变成一个烂木桶了,城头被上了无数次,能够守住,纯粹是齐军已经半残,而朔风的守军,全靠意志力在坚持。说不定,巷战都打了好多次。”


    “那不会最后一点,出问题吧?”


    吴王担忧的问。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已经下雪了啊。”叶长清也皱起了眉头,“要是运气好,甚至已经提前结束了。”


    不该下雪的日子下了雪,那就是命运对勇士的馈赠。


    该下雪的日子下了,那就是智慧和才能,堂堂正正的获得了胜利。


    该下雪的日子不下,那就是纯纯霉逼,人算不如天算。


    宋时安胜利的含金量是被拉高了,但风险也变大了。


    在三人有些为朔风愤愤不平的时候,这时,一个圆脸的常服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殿下,二位大人。”


    贾贵豪,虽然算不上是吴王党的核心成员,目前的官职相对而言有些低,是盛安西都尉,但因为这个职务,对城内大大小小事情都掌握的很快,所以也给予了他能够入府的权利。


    盛安的治安,由东南西北四个都尉主管。


    相当于四位首都公安局分局的局长。


    是盛安令下的几位重要官员。


    “看你是笑着进来的,有什么好事吗?”吴王问。


    “我给殿下,带来了一个人。”他窃喜的说道。


    “什么人?”吴王问。


    “殿下不是想要下雪吗?”贾贵豪有些神秘的说道,“我把神仙带来了。”


    “神仙?”赵毅露出困惑。


    “他是山中道人,特别灵验,用符水就能治病,还能求雨求雪呢。”贾桂豪如数家珍道。


    “胡闹!”听到这个,吴王反感的问道,“你让本殿下,去接触这些妖道?”


    “你也少去碰这些江湖方士。”赵毅提醒道,“若是让人留下口舌,说你要搞什么魇镇和巫蛊,也是给殿下带来麻烦。”


    被训成这样,他老实的低下了头:“那殿下,我这就把他给请走……”


    “等下。”


    吴王叫住了他。


    “殿下?”


    他停下脚步,面露困惑。


    “你说这道人……”吴王不确定的问,“真的灵验吗?”


    “殿下,很灵的,我亲自试过,他连我姓名都算出来了。”贾贵豪信誓旦旦道。


    “你是西都尉,他知道你姓名有什么奇怪的?”


    叶长清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吴王,也表情微妙的看向了他。


    一刻后,


    山吴王府里香炉燃起,山中道人手持法器,在庭中跳起了大神。


    吴王等三人就那般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皱着眉头观看。


    三人身旁的贾贵豪则是虔诚的双手合十,一个劲的对着山中道人拜着……


    ………


    朔风城,大半都已经是废墟。


    在废墟之中的某个墙角,像是乞丐一样,灰头土脸,破破烂烂的宋时安,把头枕在一个沙袋上,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你妈了个哔的,雪雪不下,太阳还暖洋洋的……晒的竟然有些舒服。”


    口吐芬芳的,宋时安有点心累了都。


    手上拿着一个饼的心月,走到了他的旁边,将饼递给她后,也靠着墙,坐了下去。


    她也成了一个灰姑娘,并且浑身都是血迹。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静静的摆烂。


    太累了,连开口都让人觉得浪费力气。


    “下雨了吗?”


    忽然的,心月道。


    宋时安愣了一下,转过头。


    便看到,她的鼻尖上,停留着一粒晶莹。


    宋时安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将其抹下。


    指尖,是稀碎的冰。


    两个人,同步的抬起了头。


    朔风的天空,下起了太阳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