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呼吸声，姬珩迷迷蒙蒙，只觉困得睁不开眼。忽然，房间里出现一道审视的目光，如刀锋刮过房间每一寸。那目光清冷，带着恐怖的压迫力，所视之处虚空泛起潮汐。


    姬珩唰地睁开眼，头脑陡然清醒。


    仙？是仙的力量！


    就在不久前，他从对桌的“姜”那里得知房间真相，一时心绪难平，两人都沉默下来。可能是巨大的信息量需要消化，也可能是此地有禁制，在他冷静下来时，静默与安眠笼罩四周，他竟觉得有些疲累，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视线，恐怕就睡着了。


    发生了什么？


    姬珩第一反应是看姜，但刚才还和他聊天的对桌，此时已沉沉睡去，房间里的日光灯忽明忽暗，沉沉威压很快弥漫到跟前。


    姬珩心中警惕，很快，那极有压迫力的视线扫到他时，微微停住。姬珩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被“注视”，恐怖的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心砰砰直跳，冷汗不知不觉顺着背脊浸湿衣衫。


    是谁？


    姬珩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这是他第一次苏醒来到“教室”，但“注视”有方向！


    他努力抬头，慢慢地，在前面黑板的正上方看见那个造型时尚简洁的钟。


    白底黑框，指针是黑色，尖端细，尾端粗。此时距离他在房间醒来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时钟指向六点，正好时针和分针竖成一线，整体看来竟然像一个竖瞳，其上黑色的数字竟像单瞳的睫毛，十分诡异。


    就是它？


    就在姬珩看到瞳钟的瞬间，那东西竟像活过来似的，翻了翻眼皮。姬珩只觉得一道粘腻又冰冷的视线从那里射出，俯视着他，如毒蛇缠绕在颈边嘶语：


    抓到你了。


    呃！


    姬珩的识海像是被小刀狠狠剐了一块，魂魄的撕裂感让他忍不住痛哼！


    痛苦来得剧烈，几乎毫无预兆，姬珩只觉魂魄急欲离体，向着某个未知的方向聚拢而去……


    不行！他第一反应是伸手，想抓住姜，想向同桌求助，然而扑了个空。意识逐渐堕入虚无，深沉的黑暗也随之而来。


    怎么回事？我的魂魄……要回去了吗？


    最后的意识，茫然而抗拒。


    .


    南域下了十日的红雪，边境一带荒凉且寒冷。远望，宽阔的平原上有一座“黑墙”拔地而起，犹如一场蓄势待发的沙尘暴。


    这异象出现在边境不过半月，南域首府已经撤离周边所有城镇人口，如今方圆十里廖无人烟，放眼望去一片荒芜。


    而在遮天蔽日的侵蚀之下，在寒风阵阵的郁河平原上，有人刚从昏迷中苏醒。


    姬珩在一片枯萎的芦苇地中醒来，鼻间是微腥的湿气，手撑在地上抓得全是泥和雪。芦苇杆很长，入目一片光影斑驳，他在芦苇荡中坐了一会儿，神色呆滞。


    随后他像是不满这片空间的狭小，一挥手，无形符剑将右边的芦苇斩去一半，高阔黯淡的天空和不远处庞然耸立的黑雾呈现在眼前。


    姬珩仿佛没看见，起身，朝着开阔地缓缓走去。


    高空之上有灵船掠过，徘徊往返，似乎在寻找什么。姬珩仰头，灵船探查到了他，之后便有更多灵船聚拢而来。


    头顶忽而一暗，一座比其他灵船都大几倍的域主符船缓缓驶来，它上面刻有繁复的闪跃符文，连接首尾。符船缓缓停落在姬珩面前，风浪压过芦苇，姬珩站定，眸中划过一抹疑惑。


    船上走下来一个人，被许多人簇拥着，举手投足间清谡贵雅。身上穿着华贵的域主袍，胸口与衣摆绣着金云银鹤，长发束在墨玉冠中，露出连墨似的五官。


    清隽温雅的人走到姬珩面前，姬珩被对方的气息感染，停下脚步，随后被用力拉入怀中。


    “姬珩，醒醒。”那人锢住姬珩手臂，凉凉的指腹抚过姬珩下巴。


    姬珩被拉得站在那人面前，但他想不起这人是谁，眼前好像有一团散不开的雾。


    “失魂？”


    那人微微皱眉，直接抓向姬珩手腕，想要探脉，却被后者避开。姬珩本能对靠近的人警惕，看见四周有侍卫逼近，又后退一步。


    一身华贵被人群簇拥的域主这才反应过来，换了副温润面孔，说道：“别怕，我是谢一，来接你的。”


    清润如水的声音。


    谢一？姬珩怔了下，僵硬的背脊微微放松。


    谢昀顺势牵过他，语气变得轻柔，笑说：“少尊主真是厉害，传送神符居然可以传送千里，亏我南境将士一路好找。”


    说着，谢昀扣住姬珩腕脉，领着人往前。姬珩浑浑噩噩走了几步，忽然，抬头望向天空的黑雾。


    谢昀发现身后人不动了，回头时，正见姬珩专注地看着远方的侵蚀黑雾，神色间竟流露出几分向往，随后，抬脚就往那危险的黑雾方向走！


    谢昀一惊，加大力度将对方拉回，手指死死扣住对方腕脉，姬珩略微抗拒，却撞进一双墨色深邃的眼睛。那眸中似有暗辉，如星河漩涡般漂亮，吸引人全部的注意力。姬珩滞了下，接着才发现手腕酸麻，是谢一勒得他生疼。


    心中划过一抹失落，姬珩感觉远处似乎在呼唤他。


    谢昀仔仔细细探脉，发现姬珩身上没什么伤，只是状态实在不正常，像是神识受损。


    南域修士们让开一条道，谢昀领着姬珩一直走到巨型符船的下方入口，那里站着几位运道司的道督。


    运道司之人看见谢昀身旁的姬珩，舒一口气，迎上前道：“少尊主找到了？确是吉人自有天相，这下域主可以安心了。”


    “嗯。”谢昀暗中拉住姬珩，让他站好，方笑了下说：“也辛苦各位多日的搜寻。少尊主刚从黑雾脱险，需要休息，我们返程。”


    “是。”道督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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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五日，凭借域主的权能，谢昀一直派南域修士寻找失踪的少尊主踪迹，甚至借调了边境军队巡逻查看。与其他域不同，南域这次没有受到魔潮侵扰，因而刚刚上任的谢昀能调动最大的力量。


    一行人进入符船，侍从们纷纷行礼，姬珩似乎不太喜欢舱内环境，上船后就停住不走，任由侍从们陪站着。


    谢昀温声说：“快到了。”


    听见谢一的声音，姬珩这才松动，勉强跟着进了主船舱。


    众人看见少尊主完好无损地找回来，皆松一口气，符船四周亮起一圈圈符文，毫不耽搁地启程。


    姬珩被按坐在榻上。


    谢昀脱下披风，也拉了个椅子坐下，整个过程姬珩一直盯着他。


    谢昀虽然担心姬珩的状态，但看见对方这样，又觉几分稀奇，毕竟眼前的少尊主一向严肃冷清，哪有这么乖的时候？


    “能说话吗？”谢昀低头，耐心地问。


    姬珩端端正正地坐着，从外表看毫无异常之处，如果不是没有反应的话。


    失魂之症谢昀也只是听傅江提过，没有见过，此时按在姬珩眼睑处细瞧对方瞳孔，只见姬珩眸光一聚，似是想要偏头避开，又生生忍下。


    这点小反应也让谢昀收入眼底。


    “看来失魂并非无感，只是处于神魂封闭状态，令五感迟钝，仅凭直觉驱使。”谢昀下了判断。


    直觉……


    他看着浑浑噩噩的人，不知想到什么，眼帘微垂，从旁桌取来一物。


    那是姬珩的玉宸剑，通体冰白，剑格饰神纹，握在手上有冰凉之感。


    玉宸剑看见姬珩，愉快地嗡鸣一声。剑随主生，之前姬珩失踪，玉宸剑却未断折，谢昀就是依此判断姬珩并未身陨，才连着五日派人在边境搜寻。


    “你把剑忘了。”谢昀将剑刃的反光给姬珩看，“剑对剑修是至关重要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说着，他将玉宸剑横放，左掌抵着剑锋，握拳，缓缓移动。剑刃将他的手掌割开，鲜血淋漓，雪白的剑身一下子染为鲜红，极具冲击力。


    姬珩睁大眼睛，耳边响起谢昀清雅又遗憾的声音：“唉，可你的剑太利，弄伤我了。”


    说罢将染满鲜血的玉宸剑递到姬珩面前。


    鲜血顺着剑刃一滴滴落下，刺激着姬珩的感官，姬珩的视线中逐渐染上血红，以及掌心一片狼藉的谢昀。


    没有多想，姬珩本能地将玉宸剑挥开。当啷几声，雪白泛着银辉的长剑被主人扔到地上，而浑浑噩噩的主人已抓起谢一的左掌，画了道治愈符，小心翼翼给谢一止血。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谢昀也不动作，任凭姬珩捧起他的手，治愈术的符光映照出他墨深的瞳孔——眼神中几分了然。


    “看来，我又多了一把剑。”他任由姬珩给他疗伤，后知后觉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