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端抬眸看看卫谚，卫谚正满目含笑地望着她。


    叶端颔首：“娘娘言重了，臣女只是尽了自己本分，岂敢索要奖赏？娘娘无碍，已是对臣女、对长荣最大的幸事了。”


    “诶——”温言成道，“不是你索要，是哀家要赏你的。”


    卫谚起身，坐到叶端身边：“妹妹不必推辞，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叶端垂眉片刻，再到温言成面前跪地：“臣女不敢欺瞒娘娘，臣女心中确有一愿，想请娘娘成全。”


    温言成神色稍顿，抬手端起几上茶盏，道：“说来听听。”


    “臣女想投军戍边！此乃臣女所愿，更是臣女作为叶氏后人的职责。”


    叶端说完，便恭敬地等待温言成的答复。


    却见温言成把手中的茶盏放回几上，轻磕出声音。她嘴角抽动着，保持着面上笑容，但眸子里的光逐渐冷下。


    “叶姑娘为国之心可敬，然戍边之责自有男儿承担。你身为女子，不比男儿壮硕，加之营中未设女子营帐，你若投军，岂非要与男子同帐？”


    叶端道：“娘娘所言极是，可臣女愿意一试。体格不比男儿，臣女可练，营帐不便，臣女可夜里值守，总之会有办法的，还请娘娘成全。”说着，叶端叩首在地。


    温言成轻叹一声，语调严肃几分：“叶姑娘，你已及笄，眼见就要年满十七，是时候许个人家，让你的爹娘放心了。”


    “母后。”卫谚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跪地，为叶端说话，“母后，叶妹妹壮志凌云，实乃我朝之幸。自古以来，女子身居后宅才被视为常理，可女子也是人，也该有自己的志向抱负，也可志在四方。


    有人安于平静，便可居家，过好自己的生活；有人善于谋划，便可入朝为官，尽进谏言；有热血之人，便该沙场之上横枪跨马，斩将夺旗，更好过在后宅或是朝堂消磨……”


    温言成未语，卫谚又道：“母后不也正是如此吗？您打破世俗偏私，高坐庙堂，是女中豪杰也，更乃我朝第一人。叶妹妹不忘忧国，更有戍边报国之愿，若仅是因为她是女子，便要被剥夺志向，岂非太残忍了？”


    温言成面色沉下去：“钰盛，不可乱言！”


    卫谚颔首：“女儿敬佩叶妹妹有如此大志，但却没有她的勇气。”说着，她也叩首在地，“女儿恳求母后，成全叶妹妹吧。”


    “够了！”温言成再无半分慈善可言，“叶姑娘，哀家已经决定，把你指婚给温萦。你若想戍边，便可在婚后随温萦到南境去……”


    叶端、卫谚猛然抬头，震惊地看向温言成。


    “母后，此事不可儿戏……”


    “你看我哪点像是儿戏？”温言成眉峰紧绷，似拉紧了的弓弦。


    叶端心底讥讽：‘看吧，这才是她叫你来的目的。叶端啊叶端，你竟妄想她能放你去投军？’


    卫谚起身，呼吸急了几分：“君无戏言，母后今日说了要赏叶妹妹喜欢的，又怎能出尔反尔？”


    “钰盛！”温言成重重拍在几案上，连带杯中的茶水一并撒了出来。


    宫女、内侍纷纷跪地俯首。


    欣儿跪在卫谚身边，浑身战栗，她悄悄抬眸，观察着温言成与卫谚。


    叶端轻笑一声：“娘娘，臣女不敢妄领奖赏，望娘娘恕罪。”


    “叶端，哀家心意已决，难不成，你想抗旨吗？”


    叶端深深吸口气，憋在胸口许久，继而徐徐吐出：“臣女不敢。”


    “娘娘，”门口内侍进来，颔首道，“晋王殿下求见。”


    温言成眸子转了一转，低声自言：“这么快？”


    她缓了缓，便对内侍点头示意。


    内侍退出门外，温言成又吩咐道：“欣儿，带长公主与叶姑娘回避。”


    “是。”欣儿起身，欲搀卫谚，却被卫谚一个转身挡开。


    卫谚领起叶端，退到屏风后面去。


    叶端正垂首随在欣儿身后，欲从侧门出去，却见卫谚脚步一顿，两人相视一眼，便躲在屏风后偷听起来。


    卫衡紧接而至，一进门，便觉殿内的宫女、内侍皆战战兢兢，温言成的面色也怒笑难辨。


    “哀家还以为你要午后来呢，不想你现在就来了，可有给你耽搁事务？”温言成脸上挤出的笑容僵硬，却又极力表现出热情，“来人，奉茶。”


    卫衡施过礼后，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不曾耽搁，臣弟正与董侍郎、费尚书等人处理完高家一事。接到娘娘传命，就直接过来了。”


    温言成点点头：“闻太医这几日已查出些眉目，哀家想叫你来，帮我分析分析。”


    卫衡眉头一沉，扯扯嘴角：“是，臣弟定当尽力。”


    话音刚落，内侍便来报：“禀娘娘，闻太医已在门外候着。”


    “让他进来。”


    闻述背一只木箱疾步走进，满脸凝重：“参见娘娘，晋王殿下。”


    “闻太医，将你查到的，详细讲来。”


    “是。”他打开木箱，取出几只瓷碟，放几簇药材，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娘娘、殿下请看，这是令有毒的瘀血化解的药，便是解药，依据相克之理，臣推测毒源便是茸椯……”闻述指着面前的药材，缓慢且详细地说着，“……所以，要查清茸椯从何而来，便可从蓅蕠草入手。”


    温言成蹙眉：“那这蓅蕠草又该从何查起呢？”


    “回娘娘，御药局与太医院的各类药材，都有详细的取用记录，臣已一一核查过，并未有异常。但蓅蕠草极为常见，只要有心，轻易便可获得。”


    闻述看一眼卫衡：“前几日，殿下到太医院斥责老臣不曾按例去物华宫请脉时，给老臣看过一张药方，那张方子中含有蓅蕠草大量。那时臣还纳闷，启王殿下为何会服用大量蓅蕠草？眼下全都明白了，他是想收集蓅蕠草，制作茸椯。”


    卫衡嘴角勾起一丝嘲讽：“闻太医此话，可有证据？若你仅凭推断便妄下结论，攀诬启王，本王可饶不了你。”他眉峰凌厉如刀，让人只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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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不寒而栗。


    闻述惶然垂眸：“这……臣……不敢。臣今日亲去物华宫为启王殿下请脉，检查过药房的草药，物华宫中的蓅蕠草多数是从宫外购得，并非御药局与太医院登记在册的那些……”


    闻述徐徐道着，卫衡忽而轻笑，接着端起宫女刚奉上来的热茶，浅饮着，轻轻点了几下头，喉头也“嗯”了一声。


    温言成自始并未言语，此时见卫衡表露赞同之意，她忙问：“晋王也认为闻太医所言有理？”


    卫衡顿了一顿才解释：“我是说这茶不错，可是今年新茶？”


    温言成的面色一下黑了下去，她竟一时琢磨不透卫衡是否真的在意卫善？卫善有谋害太后之嫌，便是该诛杀的大罪，可他竟有心思在这儿品茶。


    “臣弟平日里不怎么饮茶，今日倒是觉得此茶香气醇厚，当属佳品。敢问娘娘宫中可还有？我想讨些回去。”


    温言成怔了怔，才道：“……维齐说的不错，正是今年新茶，来人，去备些拿给晋王。”


    “是。”


    宫女颔首退出门外，与尚无竹擦肩相错。


    尚无竹打前进了殿内，身后跟着两名带刀侍卫，侍卫押着一名年轻内侍。内侍垂着头，任凭被人拖拽着，不挣扎也不畏缩。


    尚无竹施礼后，道：“娘娘，奴才已将凶手抓获。”


    年轻的内侍跪地，在温言成的审问下，缓缓道起：“……启王殿下要奴才去宫外求来这张药方，殿下每日用完药，都会让奴才拿药渣去喂鸟儿，还会让奴才把鸟儿排出的粪便收集起来，装进瓷瓶密封保存。宫晏那日，启王要奴才给娘娘下毒……”


    内侍言之凿凿，温言成气愤怒吼：“混账！来人，把卫善带来！”


    “砰！”卫衡把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他抬眸扫视一眼众人，随即眉毛微挑：“娘娘，卫善身子不便，我看还是先把这奴才审问清楚，免得来回折腾他。”


    “他都将事情说得如此清晰，晋王还有何要审的？该不会你还想替那贼子辩护？”温言成微眯了眯眼睛，搭在几案上的手牢牢攥着几角，几近惨白。


    卫衡坐正了，沉声道着：“是不是贼子，此时下结论，为时尚早。”


    他没有转头看温言成，自是不见她用尽全力吞入腹中的慌张。


    卫衡眸子凝出寒光，投向内侍：“你说你是启王身边的内侍，那便说说你如何混入安和宫，又是如何在太后茶水中下毒的？”


    “奴才……”内侍低下头去。


    卫衡接着又问：“安和宫的内侍都是太后用久了的人，还有尚公公坐镇，你一个生面孔，难道就无人起疑心吗？还是说，尚公公——这谋害太后一事，还有你暗中相助呢？”


    尚无竹怔愣片刻，连忙跪地叩首：“娘娘，老奴对您忠心不二，绝不会做出此种大逆不道之事，还望娘娘与殿下明鉴！”


    卫衡起身，朝温言成拱一拱手：“娘娘，尚无竹身为安和宫主管内侍，娘娘凤体有损，他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