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漆黑如墨，吞噬光明。


    海波带着两袋贡品前往了那海底山洞。


    鲛人其实非常耐冷，可以说陆地的下雪天于他们而言都算热了。可每次，只要进入这个洞，海波总是冒冷汗，后脊发凉……


    或许因为，他在害怕。


    【这次怎么又这么点，你个鱼仔再这样我就要拿你族人打牙祭了。】


    苍老的声音带着雄厚的声压，将海波的五脏六腑震得生疼。


    “请您息怒，这已经是精挑细选的了，假若不是陆族他们下药，您的贡品只多不少！”冷静，冷静，要把罪往陆族身上甩。


    【陆族？那不也是你们鱼仔变的。】


    “非也！他们和我们完全不同，是下贱卑劣的存在，假若他们不在了，您的贡品定是越来越多……”


    【把你妹妹给我，我考虑帮你一把。】


    海波后颈发凉立刻抬头厉声道：“这怎么是帮我呢！您扫清陆族既能吃饱，今后也可不用担心贡品被下药，这是为您着———呃！”海波话音未落，便被黑暗中的庞大触手卷起！


    魁梧的他此刻似蚂蚁般羸弱，腥臭的触手稍一用力便能让他粉身碎骨！


    【少诓我啊小鱼仔，借刀杀人用得这么明显可就太蠢了。】


    【陆族与我何干？我要是饿了，先吃你们再吃他们又有何不可？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弄清楚乞求的姿态。】


    【反正你妹妹她放任不管，迟早会上岸找她的郎君，你把她给我，她便这辈子都出不了这海，这不好吗。】


    触手越箍越紧，仿佛要先绞死海波打牙祭，可海波硬是不吭一声，涨红了脸也没答应。


    “我答应您！请饶我哥哥一命，伟大的邪主！”婉转的声音在海波脑中一下炸开，只感觉身体忽然解开了压缩灌进了呼吸。


    而陡然松开的触手，立刻伸向他垂涎已久的宝贝———【好啊，好啊海兰，小心肝你总算答应了。】


    海兰被恶心的触手包裹着却神色自若，镇定道：“海兰说到做到，还望邪主也莫插手陆族与海族之事。”


    【我定是听你的，快回去和你没用的哥哥商讨吧哈哈哈！】


    海波敢怒不敢言，在漆黑的山洞中无能为力。


    岸上，远离海洋的某处———


    “为什么你要跟过来！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怪物！嫁给他和死有什么区别，甚至生不如死该如何！”海波拉住妹妹厉声道，语气中是少有的害怕。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亲哥哥被绞死吗？海波你觉得我做得到吗？”海兰眼中充盈泪水，却努力克制不让其落下。


    “当初我早就说了那邪主必须早日驱除，可你们呢？族人贪生怕死只敢拿陆族撒气，明明他们才是我们同源同根的同胞啊！”


    “一开始是数不清的鱼，后来是嫌海水味道怪，再后来是少交贡品就多死一个族人，它的胃口就是被你们一点点养成无底洞的！”


    “哥哥，我求求你了…”海兰死死抓着海波的手臂道，“就和陆族还有昨日的调停人说实话吧，大家一起去把邪主杀死不好吗！”


    “万一他们愿意帮我们呢？帮我们脱离苦海，解决这几百年来最大的心结呢！那邪主的力量或许哪天便完全恢复了，真到那时我们又该———”


    “够了！”海波怒吼道，“心结心结，难道陆族就不是我们的心结吗！”


    “当年仙家之乱，本该同仇敌忾之际假若不是陆族的首领发失心疯，认定鲛人的血肉能令人起死回生，母亲她！母亲她怎会……”海波说着便颓唐了，因为被分解串在不同矛上的母亲，是他亲眼所见的最后一面。


    他头好痛，幼时他认为血浓于水，直到母亲被陆族的同胞分解；后来他认为海陆有别，又遇到贪欲深重的邪主。


    这世界上，他除了亲妹妹，没有再能相信的一事一物。可如今，妹妹也即将离他而去。


    望向拽着他手臂掉眼泪的海兰，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爱，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发火呢，她能有什么错？


    于是海波揽过哭泣海兰，深深地，拥抱了她。小小的肩膀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回抱，似儿时那般惹人怜爱。


    “抱歉海兰，哥哥不该对你发火，但你听我说，在这世上生存就不能幻想救世主降临。”


    “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了，和陆族的仗这两天就会爆发，届时究竟谁输谁赢还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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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命令你———不，我请求你，请你一定要趁乱逃走。”


    逃到岸上，远离大海，越远越好。


    “不用担心我们，因为之后我们也会逃的，邪主虽霸道但视力极差，无法接受阳光。”


    “你要先逃，逃得远远的，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定居，之后好迎接我和其他族人，届时我们都得仰仗你了。”


    “之后，我们就远离是非，好好生活下去罢。”海波闭眼靠着怀中人，悄无声息地抹去自己的眼泪。


    “咦，你有这条坠子吗？”过了一会海波忽然扯开话题道。


    “嗯，别人给我的。”海兰还在啜泣。


    啊，不会是陆族那小伙吧。


    一想到他，海波心底就嫌烦，他知道妹妹的恋人是陆族，可那又如何呢？


    她喜欢，那便随她吧。


    他负她，那便斩他罢。


    于是海波没再多问，二人再说几句后便一道回海里了。


    坠子上的玉佩叮叮当当，似在说着悄悄话。


    或许，它真的在说？


    海波海兰离开后，玉珠二人从礁石后走出。


    没想到…海陆两族的恩怨里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另外师傅给的传音玉佩真厉害，海兰在深海都还能听得一清二楚。


    玉珠边想边摩挲着自己脖子上这块，这是师傅今早亲自给自己戴上的———在被海兰发现他们偷看后……


    她不气也不恼，和师傅几经交涉后镇定地寻求帮助，随后实话实说海中有邪主，她可否请他们帮忙。


    虽然师傅是天龙很能打没错，但毕竟邪主在深海，地形环境不利，敌人在暗他在明，既有可能让其溜走。


    于是师傅便提出用传音玉佩，一是让海兰证明她所言属实，二是探听海族日后的打算。


    纪天勒和海兰保证他不会偏袒任意一方，目的只在解决纷争，海兰也同他保证自己理念与其一致，只要邪主被摆平，剩下的海陆两族矛盾她都可以自己和平解决。


    “即使要几十年，上百年，我也甘之若饴。”


    玉珠望着她坚定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斗志。


    于是，交易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