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决明
作品:《太医院圣手,但中西医结合》 前者尚比较容易——江宁是胤朝的龙兴之地,故为辅都,也有一座太医院。名虽相同,工作却轻松不少。
没有皇宫,没有亲王府(旧王府的事,能叫王府吗?),当陪葬天团的机会就令人欣喜地少了一大半,剩下的工作就是给大臣、军营、监狱那边看病,有时还需安排给医士医女们的考核。
……没想她也成长到可以当出题老头老太的程度了呢。
后者也不难——细细复盘一下今天的情况,显然山阳县和江宁县的仵作都不怎么熟练于解剖一事。
原因倒很好想,仵作与验尸有关,死亡、尸体等概念被视为忌讳,他们自然也跟着人微言轻,被视作从事“贱业”。
太医院解剖尸体尚被视在世人眼里惊世骇俗,低微的仵作又怎敢、怎能解剖尸体?
对于他们来说,除了靠经验,学习验尸就只能——
韩景妍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
《洗冤集录》。
……也不知道胤朝这边有没有给宋慈版权费。
这本书是给医女、医士们出题时的众多教材之一,阿茗他们给她从江宁太医院搬过来时,已贴心地在书架上分门别类放好,因而她很顺利地在一堆“蓝宝书”里找到它。
翻开书,里面是司礼监经厂官刻的隽秀楷字,字大行疏,旁边还有一幅“精美”的雕板人体骨骼图:
韩景妍看着画得整整齐齐、如同两扇猪排骨的十二对肋骨,陷入沉默。
抽象派画师快给宋慈道歉啊喂!
胤朝的仵作和医学生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等明天下班儿,去看看这边民间刻本的医书和《洗冤集录》是什么的。”韩景妍自言自语地收好书。
她有点明白苏沂为什么执意要她参加这次解剖了——即使她只能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至少在扬州布政使司这些人眼里,此刻的她就代表着朝廷的态度,在她这个看起来很唬人的御医面前,他们做手脚的概率会大幅下降,并且,即使解剖也这些人也不敢拿所谓的纲常伦理来压她。
谁叫她是罕见的有“专业人士”和“朝廷命官”两重身份buff的人呢?
可是这样,算不算是他利用了自己呢?
哼,她说算就算,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以后想办法用这个收割他一波道德债吧,完美。
…………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作为“辅都”,江宁向来富庶,尚未受到盐荒的影响。
百姓乐业,市井繁华,而且还和京城一样有国子监刻书,称“南监本”,民间印刷也比较繁荣,韩景妍很顺利地搞到了不同版本的医书。
里面配的图,有八对肋的,有十六对肋的,还有超级加倍二十四对肋的,宛如人身上长了串拉链。
韩景妍:……免疫系统,我告诉你我眼睛的位置。
她提笔给王之贤写信,安排总结太医院经验、编撰教材的事。
至于为什么她可以给太医院吏目王之贤安排工作,因为……嘿嘿,现在江宁太医院“山中无老虎,韩猫猫当大王”!
太医院最高领导为一院使、左右两院判,这一正两副都留在京侍奉皇帝,之下的御医们平起平坐,“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
江宁太医院分院最高的也就和韩景妍一样,是御医。
分院那几个“地头蛇”太医怎可能心里没意见?誓要给她个下马威,在她面前好生夹枪带棒了一番。
无奈他们有三十六计,她有超绝钝感力。
韩景妍:这几个老登叽哩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skip。
因而韩景妍的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
她对胤朝惯常的棋牌娱乐活动之类的夜生活没有兴趣,继续安排好明天要做的事,便洗洗睡了。
夜色如墨,竹影黕黕,微凉的月色在旧王府的地面上留下藻荇般的树影。
早在苏沂到达之前,扬州布政使司的人便将旧王府的几处房屋院落收拾出来,供苏沂等人居住。
书房此刻还亮着灯。
此刻一辆小车驶入旧王府边的小巷,一位女子和她身边的侍女,在靖王府小厮阿茶的护送下,走入书房。
甫一见面,杨氏便盈盈拜倒:“多谢大人。”
“夫人不必多礼。”苏沂叫侍女将他扶起,“夫人既然深夜前来,想必发现了什么。”
杨氏点头,叫阿茶将他们带的一大一小两个箱子搬过来。
“蒙大人叮嘱,妾身安葬愚夫之前,将其所有随身衣衫物品都单独拾掇了,换上新衣,方才入殓。
“妾身一日不敢耽搁,将愚夫身上的衣衫和衙门发回的衣物,细细整理,一一检查,也是巧了,突然觉得这盛夏时节,愚夫穿死时却穿着这样的衣服,着实奇怪。于是将它在手里细细摩挲,却叫妾身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就是这个。”
杨氏将小箱子打开,里面躺着几张李泰亲手所写的记录。
“妾身当时摩挲着,觉得这衣服比平常还要厚实些,将它剪开,才发现这些东西。大概是愚夫自认难逃贼人之手,故将这些记录缝夹在随身所穿的衣服之中。”
说到此处,她声音似已带上了几分哽咽。
“节哀。”
苏沂拿起小箱子中的纸,上面写着李泰到江宁后,当地官员是如何旁敲侧击、步步引诱他同流合污,极力阻止他调查。
他严词拒绝,但自知难以自保,故写下这些东西。
“这个箱子里面是什么?”
“回大人,是妾身发现愚夫身上衣服夹着信件之后,又细细摸索了他的遗物,里面发现几件叠好的衣服。这个季节,愚夫行囊中本不该带这样多夹袄,我摸了摸布料,心想可能也是同样的情况,故而不敢擅动,想着给大人查看一二。”
“杨夫人有心了,那我这边便先代为保管。”
他打开旁边的大箱子,里面果然是些叠好的衣物,“至于你丈夫的冤情,我已知悉,这边一定尽快查明,还你家一个清白。”
“妾身谢过大人。”
送走杨氏,苏沂继续看着桌上的资料。
——那是整个扬州布政使司近半年以来的大事。
…………
翌日早晨,韩景妍在太医院收到苏沂的信。
大意是案情有新进展,需韩景妍襄助,还请她带上常见的验毒、验迷药工具与药材,傍晚他会来护送她一起去眠月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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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景妍正想嫌弃地将信纸丢开,忽见下面还有一张,写的大概内容便是写的内容翻译成白话文就是:
此事相当于都察院请他们御医帮忙,去一趟便可抵在太医院一日的工时。
切,他以为她是这种为了少上班就欣欣然前往的人吗?
——看人真准。
她的确是。
申时的太阳依旧毒辣,忙碌了一天的韩师傅来到今天最后一个病人处。
看着名册上的那个名字,她微微凝眉。
还是个老熟人。
而她的目的地,就是眼前这片菜园了。
菜圃边的一间狭窄庑房内,苏沂自斟了杯。
面前一人趴在床上,将半张生得妖冶的脸隐没在阴影之下。
“这么说,你们煮盐时也不见什么异常?”
“是。”
“收盐是谁收?”
那人说出了一个名字,苏沂身旁的胥吏连忙记下。
苏沂点点头,话头却忽的一转:
“扬州暴动平息不久,运河上便接连覆船,未免有些太巧了吧?还都是覆的运盐船,就算是触到水里的暗礁,这暗礁长了眼睛不成?只盯着运盐船。”
床上趴着那人有气无力道:“我不曾听闻这些,只是前几日,几个守备的人说,近日盐价涨得厉害。”
“至于暴动、官船,我不知道有什么联系。许是暴动后,流窜的那些人截去了,许是震泽的水匪劫走了,谁说的准呢?”
苏沂似乎铁了心要再诈一诈他:
“世人也许不知,却瞒不过朝廷。一月前的扬州暴动,正是从梅家手下的几个生丝厂起来,沿运河一路蔓延的。若说有没有关系,还得查了才知,只是——”
“你被圣上发配江宁,梅贵妃和你师傅半点不曾想过保你,你又何必替他们遮掩什么呢?”
“——是吧,尚允诚?”
苏沂斜斜看了他一眼。
受前些日子阎立杀人一事的牵连,被以“疏忽”为由,作为替罪羊之一,受杖刑六十、发配江宁净军,带着刑伤终日做着煮盐、挑粪、种菜的苦役,梅贵妃和赵全安静得像鹌鹑一样不敢求情,他真的没有怨?
他不信。
笃笃。
韩景妍敲了敲门。
里面胥吏将门打开,向她扑面而来的便是这样一幅,呃……“热闹”的景象。
“……给殿下请安。”
见鬼,刚刚这群人好像在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她会不会被灭口啊?
可她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啊!
她从菜园子那个方向过来,听到里面有些声音,还以为是菜园这边几个工作的太监和尚允诚聊天,便想着敲门提醒一下她已经来了,没想到开门就是这样的场面。
行礼罢,她偷偷觑了眼苏沂。
Howoldareyou?
怎么老是你。
沉默半晌,还是苏沂先开口,打破寂静:
“韩御医来,是为了?”
“哦,我是来给他看病的。”
听到这话,床上,尚允诚的脸色却更白了几分。
韩景妍:???
她有那么可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