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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太子次妃如何正确升职》 第26章
……
雨水滴滴答答,顺着伞尖,砸在走廊,与上面累积的薄薄雨水,融为一体,正像现在的两人。
“林……林岳。”
顾筠提着东西,轻轻喘气。林岳嗯了一声,嘴唇贴着他的嘴唇,很轻的笑:“知道了,只是一个意外。”
“林兄弟?”院门传来男人的呼喊。
林岳扬起了伞,对顾筠道:“走了。”
顾筠的眼珠在眼眶艰涩转动,转了片刻,总算对焦,一句我是男的,险些呛了出来。他吞了吞口水,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又觉得隔应,硬生生停下动作,低下了头 ,脚尖碾着地面的水,道:“好。”
林岳的身影消失了,院门咔哒一声,合了起来。
顾筠确定他不会回来,忙不迭进了屋,放下东西,关上房门。
租房没有可以烧火的地方。
房门一关,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顾筠靠在门上,听到自己过分急促的心跳。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嘴唇,有些红肿,触及细微伤口,有些刺痛。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摸黑翻出陶制豆油灯和豆油,来到屋外,将豆油倒些进豆油灯中,借着隔壁租客家窗户透出的光,用打火石擦出火花,点燃豆油灯,连同豆油一并,小心翼翼,拿回房间。
一缕灯光,照亮一小方地方。
顾筠从林岳下午打满水的水缸里,勺出一瓢水,倒入木盆,随后捧起水来,张嘴含入一大口,“咕噜噜”地漱口。
他也不是嫌弃林岳……就是,太怪了。
两个男的怎么可以深吻?
顾筠折腾片刻,停手了,他不是认为用水漱上几次口就好了,而是悲催地发现无论怎么漱口,嘴里总是有着对方的气息。
他们站在一起,亲密接触。
对方咬过他的唇瓣,舌头扣开了他的唇齿,试探性地触碰他的舌头几次,随后,明白了关卡,扫过口腔每处地方,抵着他的舌根,几近缠绵……
他提着东西的手指绷紧,攥得发白,对方却按着他的后腰,将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吞咽声,水渍声,喘息声,杂在雨中,异常模糊。
顾筠捂住脑袋,记忆却更加清晰,心说:算了算了,不过肉与肉的相贴,这算得了什么?没有什么怪的。以后……以后真相大白,对方要生气,也怪不得他,也不是他先动的嘴。
顾筠成功把自己哄好了。
他打开食盒,看见里面的肉丝面和枣糕,目露惊讶。
为什么要买这样好的晚饭,好浪费钱。凑近嗅嗅,很香。
买都买了。
顾筠坐在桌前,高高兴兴拿起筷子,先吃一个枣糕,又软又甜,还有一股浓郁枣味。再尝肉丝面,面很劲道,每一根都裹满了油水和肉味,特别好吃,肉丝切得很细,咸香十足,比杂烩汤好吃十倍,面底还铺了新鲜青菜。
如果天天这样吃,那被人亲也没有关系.
“林兄弟,咱们走快些,老爷等着你呢。”男人对林岳说道。
林岳道:“好。”
很快,到了冯家。
冯家灯光通明,林岳一眼看去,便知不对。
第27章
冯家灯光通明,林岳一眼看去,便知不对。
他把伞递给男人,不动声色走了进去,先行冯牢头行礼——礼至一半,被对方托住,对方殷勤着对他笑,竟然唤上了郎君。
宣朝,郎君这个称呼,平民用不得,用了就是僭越。
它专指未仕士族。
即出生阀士族或科举功名家族,但未通过科举进入官僚体系,或取得功名但没有实际任职的状态的人。
林岳心中诧异,面上不显,环境四周,语气愕然,到:“冯牢头是在叫谁?”他又看向冯牢头身边站着的胖中年人,“莫非是在称呼这位?失敬,失敬。”
中年人一步跨出,整个人笑得像富户死后,随葬的自己身着低级官服的画像。
他扶住正要长鞠到底的林岳,胖到看不见指骨关节的手,拍着林岳的手臂,道:
“贤侄,正是称呼你呢!其它人可担不起这个称呼。”
林岳道:“不知您是?”
冯牢头弯着腰,忙道:“这位是我们县令大人。”
林岳发出一声惊叹,面露喜色,道:“原是县太爷,县太爷才能卓绝,泽被苍生,小的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当真是幸甚至哉,此生无憾!”
古县令笑着捋着自己胡须。
“然而家父不过一介私塾先生,怎么说,我也不过是个平民,受不得郎君,僭越了。”林岳说起正事 。
古县令道:“贤侄,你……”他看一眼,伏低做小,却偷偷听着他们谈话的冯牢头。
其他人早就退下了。
冯牢头不敢造次,退下了。
古县令道:“贤侄,我知道你不姓林,你姓黄,今年二十有一,虽不知你因何改名换姓,但无论如何,你都是当今孟丞相旧友的遗孤。”
“孟丞相旧友?”林岳沉寂片刻,道。
古县令乐呵呵道:“你还不知道你父亲与孟丞相是多年老友?”
话毕,见林岳表情说不上喜悦,甚至有几分阴郁,心道,难道黄氏夫妻早早故去了?
应当是这样,否则对方怎么连父亲与孟丞相交情甚笃也不知晓。
至于孟丞相过了这么多年,才来寻找旧友遗孤,他也能够自圆其说——
这指定是孟丞相不知旧友还有血脉在世,等从知情者口中得知时,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旧友遗孤画像不必多想,也是知情者提供的。
这事巧合,但世上巧合的多了去了,也不差这样一桩。
古县令自认为自己是个极其体贴的人,他收起笑容,长叹一声,拍拍林岳的肩膀,道:“莫要想太多,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孟丞相要你上京,到丞相府。”
林岳道:“县太爷,您是怎么确定我是丞相旧友遗孤的?”
古县令道:“知府大人受托,派人送来了一副贤侄的画像。”
林岳道:“可否借于小的观之?”
古县令道:“原画像不在我手里,不过府衙中的画师临摹了一张,虽没有抓到精髓,却与原画像有个八分像。贤侄想看,我叫人取来。”他唤来一个衙役。
冯家就在衙门附近,不多时,衙役抱着画卷,回来了。
古县令接了过来,展开一些,确定无误,递给林岳。
画卷尺寸不小,林岳拿到手,就势在桌面推开。漆黑的墨水几笔勾勒出一个俊朗青年。林岳与俊朗青年,面对面看着彼此,仿佛互为镜子。
古县令在一旁说道:“贤侄,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顾筠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关上房门,怕躺在床上睡着了,林岳回来,听不见动静,给人关房屋外头,便坐在桌前等对方。
为防浪费豆油,他等人时,把豆油灯吹灭了。
黑暗化开,雨又大了。
等到深夜,他在心里把需要的生活所需之物列了个遍,也不见林岳回来。
他跟着林岳忙碌一天,等到这个时候,实在困得要命,趴在桌上,不知不觉阖上眼睛,睡着了。
窗外雨声嘈杂,寒气如烟,穿行于雨水之间。
古代的房子,极少有不漏风的存在,夜里,风急,寒意乘着这股疾风,顺着房屋木板缝隙,转了进来。
顾筠在睡梦中感觉到几分凉意,不由蜷起身体,裹紧好不容易赎回来的夹短褐。
“咔哒——”陈旧房门传来细微的敲门声。几声过后,敲门声消失,一根前段带勾铁丝从门缝伸进,卡住门栓,拨弄几下,门栓朝一边退去,无法锁好房门的作用。
铁丝退出,房门轻晃,“嘎吱”一片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房门大开。
冷风携着雨水,忽得卷入,打湿挨近门口的地儿。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收起了伞,提着一盏明灯,走入房屋。
房屋内的暗黑被暖色灯火挤走,四下都看得清了。
林岳关上房门,把伞放在门前,走到桌前,点燃豆油灯的同时,吹灭灯笼里边的蜡烛。
顾筠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进来,脸颊压在手臂上头,睡得很沉,大约是许久没有这般安宁的日子。
林岳鞋子、裤脚、衣摆、肩膀部位的衣服,全部打湿,就连头发也打湿了部分。
他脱了鞋子和外衣,拧干头发上的水,掀开盖在木桶上头的木盆。
甫一揭开,白腾腾的热气就冒了出来。
木桶里面,装着一些热水。
他们没有买柴,烧热气的柴不出意外的话,是顾筠找人借的。
林岳看向顾筠,片刻,手上一松,放下木盆,赤脚走到桌前,轻推顾筠,道:“醒醒,外衣脱了再睡。”
顾筠沉在光影里面,没有反应。
林岳弯腰伸手,打横抱起人,放到床上。顾筠翻身,往被子上一埋。林岳把他拉了起来,一手掌住他的腰,一手替他脱衣脱鞋。
面前之人歪歪倒倒,外衣退下,更显清瘦,林岳捏住对方肩膀,骨头突出,有些硌手。
他的手指顺势而下,落到裤带上面,灵活解开,捏着裤边,往下褪去。
对方裤兜里装着一串用得没剩多少个的铜板,随着他的动作,在兜里反复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岳的手指碰到突兀的触感。
动作顿住,林岳垂下眼,松开裤边,修长手指垂下,摸向那处突兀的触感。
一个不该存在于他娘子身上的东西。
难怪那个灰蒙蒙的早上,对方偷摸着去沐浴。
难怪对方沐浴更衣时,对着他的光衤果身影,比例极好,过分高挑。
对方不肯与他亲近,与他有着距离……不是错觉。
林岳放开顾筠,顾筠腰身软下,落到被褥,打了个滚,重新把自己埋了起来。乌黑的头发,顺着雪白皮肤钻入衣领,有些颓丽。
他站在床边,眼珠子透出冷澄澄的光芒,静静看着床上的人。
外头的雨一如既往地大,但漆黑的天幕之上,出现一道几乎将天撕裂成两半的闪电。
雪白的亮光,刹那之间,照亮天地。
“轰隆!”
电闪过后,雷鸣响起,雨声吧嗒,狂风大作。
冯家。
门房躲到屋子里避雨了。
冯家小妾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拉开后门,快速走出,走上向西纵去的主街。
她单薄的身影,在狂风骤雨之下,摇摇晃晃。
主街走到一半,她穿入主街一条小巷之中,巷内几个混混正在打架,惊得她赶紧往后跑。
几个混混打得起劲,没有注意到她。
她匆匆换了一条路,四下张望,没有发现有人跟着她,脚步匆匆,来到一处小院,敲响院门。
不多时,一个年迈的妇人打开了门。
“三娘,你来了。”
小妾姓姜,家中排老三,大家都叫她三娘。姜三娘取下遮雨物,走进小院厢房,边走边问:“大娘,那娘子怎么样了?”
妇人道:“醒了。”
姜三娘点头。
妇人道:“三娘,这娘子是谁啊……”
姜三娘只当没有听到妇人的话,她提着沾着泥浆的灰色裙摆,快步来到小院东厢房。
刚进厢房,便听“噗通”一声,顺势看向声源,只见她们口中议论的娘子穿好衣服,顶着额头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准备离开。
姜三娘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赵家娘子,你想去哪里?你是不是想去冯家?”左右一看,抓起扫帚,扑打赵家娘子。
“你个白眼狼,我救了你,你竟敢害我!你个小贱人,我今天打死你!”
稳婆连忙去拦,道:“这是病人。”她又端来茶,“喝茶,喝茶!”
姜三娘道:“我不喝茶,我本来就命苦,喝茶就更苦了!”
赵家娘子躲也不躲,任她扑打。
姜三娘扑打几下,出了气,道:“反正你不许去冯家,家也不许回。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孩子无需担心,我知道你那个孩子是个男孩,你们夫妻死了,族内多得是人愿意将孩子过继到自己膝下。这样也好,你的孩子能够获得更好的生活,跟着你个寡妇,迟早要被族人一起发卖了。”
赵家娘子咬着牙关,看着姜三娘。
姜三娘道:“看什么看,看我也不会帮你。”
赵家娘子道:“我也不期望你能帮忙,你连真相也不知晓,如何能够帮我?”
姜三娘道:“谁说我不知情?你男人不识明珠,得罪了冯牢头看重的人,活该失踪。冯牢头是不可能帮你,你别要一头栽进去了。”
赵家娘子坐在地上,闻言,目光微暗.
县衙,黄师爷得知古县令寻到了人,唤来随从,让他把消息递给王县令。
王县令一听,脸色就变了。
王县令的师爷,立在他的身旁,看了看王县令的脸色,立刻说道:
“古大人先找到人又如何?咱们先下手为强,把消息传给知府大人,黄郎君就成了我们先找到的,古大人不过捡拾县太爷你的牙慧,不值一提。”
王县令道:“妙!”
于是派人,即刻出发,将消息递给知府大人,期待对方报于孟丞相,让他在丞相那里有个印象。
第28章 .
翌日,雨过天霁。
顾筠比平时醒的稍晚,稍不清醒的脑子在坐起来,吹了会风,方才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粗糙硬抻的被面,他立刻低头去看自己身体,无论是中衣还是外衣都好端端穿在身上。
顾筠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位于床内侧,向外留有一片空白。被子好好铺在空白部位,手掌钻入被下,摸向空白部位,褥子没有温度。
林岳没有回来,可没有回来,他又怎么在床上?梦游走过来的?
顾筠翻身下床,穿好鞋子,来到门口,门栓已经位移,只是刚刚位移出卡点,故而隔着一点距离,便看不太出来,门已经被打开了。
从里打开……
顾筠怀疑自己失去知觉,赶紧摸摸裤兜,铜板还在。
看来确实是林岳打开的门。
这人去做毛贼,还挺有前途。
顾筠打开房门,雨后清晰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因此轻松起来。
院内有人在扫水,刺啦刺啦的声音之中,他没有瞧见林岳,再回头看房内,少了食盒、蓑衣、斗笠、伞,但其它东西都是整整齐齐摆放好了的,木桶里面还有一桶清水。
林岳自个去工地了。
顾筠意识到这一点,随后,失落如喷涌而出的泉水,忽地涌了出来。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现在的住处安全,喊一声,街坊邻居都会出来,再则,现在也就一个女拐子威胁,自己起不来,对方觉得他不会有什么事,不同他说,自己上工也正常。
是的,正常。
总不能耽误工作。
正好他也不想同小孩子们待在巷口大树下头。
其实说和小孩子们待着也不太对,他在巷口树下那段时间,不光偷学附近人家如何说话,还拿那群已经被他榨过一次的小孩子们,练了口语。
否则光是偷学林岳说话,大几日之内,不可能达到短句长句说来都流畅,大家无需费神就能听懂,只是带着口音的地步。
顾筠有信心,再给他些日子和机会,他就能彻底学会这边的语言文字。
顾筠回房洗漱,出来之时,扫院子的人已经把院子扫得差不多了。
顾筠认识扫地人,这是房主的老母亲,昨夜,他就是找到对方借得柴。
他上前帮着对方收尾,借此机会,询问对方,附近市集,哪家店铺买柴米油盐等划算,又向对方打听院子内其它租户。
对方心好,尽数告诉了他,罢了,道:“我儿子说,你家想用那个大破缸种些东西?”
顾筠道:“对。大娘,我来这边时,看到不远处有河,河边的泥土能不能挖来填缸?”
大娘道:“可以,院角那块菜地就是我挖得河边泥土铺出来的。你等等。”她进屋提出背篓和锄头,“拿去使吧。”
顾筠喜出望外,连忙向对方道谢。
早上没有吃饭,他舍不得钱买吃食,喝了半瓢水将就,他背上背篓,拿上锄头,出门了。
临行前,担心钱会在搬土过程中丢了,他在房里寻上一圈,最后把铜板一个个拆开,用从院里折来的几根细长树枝,固定在木桶底面。
木桶底面距离地面,有一节手指宽,周围严丝合缝围着那些组成木桶圆桶的木条。
树枝曲起,刚好能够卡在木桶底面,铜板就放在树枝和木桶底面的缝隙之间。
顾筠拍拍木桶,好好守着我的钱,否则我回来把你吃了。
顾筠来到河边,这条河不宽,两边有着一些柳树,柳树枝条但凡能够够到的,都被摘得差不多了。河边有些女人在洗衣服,嘴里叽叽喳喳说着生活琐事,顾筠走过去时,女人们停下话了,一个二个,上下打量他。
“新搬来的人?以前没有见过她。”
“长得真是好看,就是这头发……”
“身体肤发受之父母,她怎么能够把自己头发作践成这样?跟那妓女又什么区别。”
“胡说什么,这样诋毁人家,你瞧对方那身气度,也不是干那行的人,指不定是碰着什么难处了。”
大家窃窃私语,顾筠只当没有听到,放下背篓,提着锄头挖土。
他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个东西,拿着左右比划一番,又挖了几下,方才顺手。
河边泥土偏软,一块一块撅起,双手捧起,放进背篓。
担心背不起,顾筠没敢放多,接近半背篓时,他停手了。
河边一块平坦的石头旁蹲着一位面相和善的洗衣女子,顾筠拜托对方帮忙看着,背起背篓,回到院子,把泥土倒进大缸。
来回几次,泥土快要把大缸填满,顾筠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决定再背一次。
他捶捶双腿,特别是膝盖,提起背篓,朝外走去。
天高云淡,明媚阳光有些刺眼。
他从院门阴暗之地走出,转入道路,忍不住闭上眼睛,“砰——”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顾筠慌张地睁开眼睛,退后一步,弯腰道歉。
“没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顾筠抬头一看,竟是林岳。
对方背着书箱,挽着衣袖,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淡淡汗味。
顾筠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林岳垂眼看着他,那眼神让顾筠感到陌生,刹那之间,顾筠有种回到初逢之时的感觉。
他莫名感到心慌,站立不安,忍不住抬手去摸自己的脸,粘稠的泥触及皮肤,他反应过来,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擦脸。
但他忘了,另一只手也有泥,这样一擦,糊得一脸的泥,仿佛跌入泥里,滚了一圈。
顾筠左手拍了右手一下,右手拍了左手一下,低低骂道:“笨蛋。”
林岳嘴角微弯,但那点弧度很浅,转瞬就消失了,他收起目光,淡淡说道:“到饭点就回来了。”
顾筠道:“哦!”
林岳道:“还有多少?”这话是在问他还要背多少泥回来。
顾筠不去管脸了,带着背篓,往河边走去,答道:“最后一次了,你歇歇吧,我马上就回来。”
林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顾筠很快回来了,还把锄头也拿了回来。那位洗衣女子衣服还没洗完,她似乎是专职洗衣。
顾筠把泥土倒入缸里,满意地稍稍一压,抓着背篓和锄头,提溜到排水口,端出一盆水,仔仔细细清洗干净,这才将其还与大娘。
也是不巧,他去还时,大娘一家子正在吃饭,不等大娘收了东西说话,他转身就走,听得身后吃饭声流畅起来,他便知道自己这是做对了。
他回到房内。
林岳将窗户支开了,桌面摆放书本等物,他正坐在桌前,从容磨墨。
一侧,放着几根细长树枝和铜板。对方显然是用水时,发现了他藏起来的钱。
截止目前,两人的钱几乎没有放在一起。
顾筠洗了手与脸,小心翼翼,收起那点微薄的钱,想到什么,又把钱放了回来,道:
“我们还有多少钱?出去买个锅吧,也买些菜。对了,昨晚我借了房主家一把柴,你之前买的柴不是没有用完,码在桥洞一角吗?今天下午,我们去弄回来怎么样?”
说罢,他还对林岳说起从大娘哪里得来的消息。
絮絮叨叨一堆,对方却没有半点反应。
顾筠错愕地看着对方。
他不得不承认,林岳对他的态度变了。
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做什么。昨夜林岳带回来的吃食,他也给对方留了一半。
难道昨晚冯牢头或者冯夫人,对他说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可什么样的话能叫对方对他的态度发生这样大的转变?
顾筠猜不出来,理解不来。
他盯着林岳看上一会,道:“夫君……”
林岳搁下墨块,提起毛笔,头也不抬地写课业,道:“你挡光了。 ”
顾筠尚未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堵了回去,他走到一旁,伸长了手,去拿铜板。一个一个拿到手了,转身出门。
阳光拉长了他的身影,细长的身影彻底出了门许久过后,林岳方才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到院内。
虽是出了太阳,但阳光温度不高,院门砖石还是潮湿的,贴近墙角的地方,青黑蕨类植物肆意生长,唯一瞧着干净整洁的地方是那方填满泥土的大缸。
片刻。
林岳收回目光,墨落纸面。写过两页课业,
顾筠回来了,他也不进来,扒在门口,往里看他。
林岳皱起眉头,手上一滞,写错一个字。
顾筠拿着一个苇叶包,磨磨蹭蹭进来了。
“虽然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是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顾筠把苇叶包放在桌上,伸出食指,一点点戳着,把苇叶包戳到他的眼前。
林岳无需打开,便从此物透出的香气猜出这是什么——肉包子。看苇叶包大小应该有两个肉包。
林岳道:“收买我?”
顾筠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林岳嗤笑一声,正在此刻,一个衙役模样的人走进院内,四下张望。
林岳余光扫见了他,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此人正要叫人,林岳看他一眼,他又闭嘴了,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林岳接过,拆开,原是古县令的信。
对方在信上说,他已经把找到他的消息,传给知府大人,让他带着娘子,去知县府邸居住,说他现在的居住环境不好,他十分痛心……用词华丽,字里行间,透着关切。
林岳将信叠起,收了起来,道:“回去转告大人,我对目前居所很满意,不想换地方。他的心意,我心领了。”
衙役应下来了。
顾筠跟着出来了,听得这样一句,满心疑惑。大人?什么大人?什么心意领了?哪位大人给他的信?林岳认识这样的人物?莫非对方恢复了记忆?
顾筠心中正在不安,又有人来了。
顾筠扭头看清来者,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从上到下,凉透了。
第29章
来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为首之人,年纪不小,胡须与头发半白,身穿石青长袍,腰挂华美配饰,他生得平平无奇,一双带着眼袋与皱纹的眼睛,浑浊。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灰衣中年人,他的身后,有着几个捧着礼品,类似仆人的人。
顾筠盯着为首之人。
为首之人也看到了他,对方显出几分惊愕,与他对视片刻,扯动嘴角,似是有话要说,话到嘴边,认为不妥,又吞了回去。
林岳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片刻,道:“认识?”
顾筠僵硬地曲了曲手指,道:“不认识。”
林岳道:“是吗?”
顾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是的。”膝盖冷得如同刀扎一般疼痛,他再也在此站不住了,“夫君,我先回去了。”
林岳侧身,久久凝视他的背影。
“吱呀——”一声,房门关上,林岳收回目光,审视为首之人。
灰衣中年人道:“林郎君,这位是燕临县王县令。我姓毕,燕临县县衙师爷。”
林岳脸上适当展开笑容,拱手弯腰,道:“王县太爷,毕世兄,失敬。”
王县令托住他的手臂,把他扶起,道:“贤侄,在我面前,无需行这些虚礼。前不久,我见过贤侄的画像,惊为天人,而今一看贤侄真人,画师竟连贤侄五分神韵也未能画出,足见贤侄无以伦比。”
林岳道:“王县太爷谬赞。”
王县令道:“贤侄不必谦虚。”
他抬头打量一番周遭,“贤侄就住这种地方?这实在不称你的身份。
“我在燕临县有处别院,贤侄若不嫌弃,且去那里住着。一干仆人配齐,贤侄无需操心。
“贤侄也莫要推脱,接贤侄的人来,瞧见贤侄住得干净整洁,等上了京城,回禀孟丞相,孟丞相便少些担忧。
“贤侄恐怕不知,孟丞相为了寻你,费了不少心思与精力,旁观者见之,为之动容。孟丞相为了大宣,殚精竭虑,贤侄也要体谅他才是!”
这样一番话,情深意切,又占据大义,但凡是个人都要应下。
林岳没有应下。
他道:“我答应家父,一定考取功名,因而绝不能接受县太爷的好意。饱暖思淫欲。”
王县令道:“贤侄未免太过苛责自己,世上多少人出生富贵窝,享尽荣华富贵,照例功名加身。”
林岳道:“我不比这些郎君,既有天赋又有运气,只得在这些小事上面下功夫了。叫县太爷见笑了。”
王县令只得叹气,道:“后生可畏!既如此,也不说这事儿了,你把这些东西收了吧,这些我这个长辈的一点心意。千万别再推辞,否则我要生气了!”
他一抬手,那些随从就捧着礼品走了上来。师爷从旁递来礼单。
林岳扫过礼单,礼单上写明,礼品类型以及数量。
本地名贵药材,一株。丝绸,四匹。文房四宝,一套。
数量不多,但胜在足够珍贵,不下百两,置办不出来这份礼品。
林岳道:“礼品太过贵重了,还请县太爷收回。”他一面说着,一面将礼单还到师爷手中。
王县令拉下脸,道:“方才我怎么说来着,不能再推辞了。”他盯着林岳,语气忽变,有些凉意,“或者是说,贤侄嫌弃这些东西不够好。县太爷也不能使劲压榨老百姓。”
林岳无奈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县令道:“这便好了!昨晚,我就派人将找到你这个好消息,发给了知府大人。你且安心等着知府大人派人来接你与家人入京便是。”
昨晚,他就派人将寻到他的事情,告知了知府大人?
看来古县令被人摘桃了。
林岳目光晦暗,低下眼帘,笑着附言。
却不料王县令与他闲聊几句,话锋一转,问道:“方才那位小哥是谁?”
“小哥?”林岳确定王县令与顾筠之前认识,他不动声色,道,“这儿没有小哥,方才那位是我的娘子。”
王县令:“娘子?贤侄成亲多久了?如是最近,我少不得要补上份礼。”
林岳笑道:“劳县太爷挂念,成亲一年有余了。”
王县令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王县令又与林岳说了会话,这才离开,离开之际,王县令回头,深深地看一眼顾筠进去的那间房屋.
“你说,你是不是白蟒军孽畜!”
“好不肯说话,来人,给我打!”
“你只要说出白蟒军据点,本官便放你离去,不仅如此,还赠你田地房舍。”
“摇头?你说你不是白蟒孽畜?那你为何行为举止怪异,为何奇装异服,找人换衣,为何把头发剪得这样的短,叛道离经!分明是白蟒孽畜,普通百姓谁会如你一般,还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这是吃了多少本官的粮钱。师爷,明日你来审,务必审出据点……”
“什么叫不太会说话?他以前哑巴么?”
“陛下下旨,命太子殿下十日之内,率兵剿灭冯云山白蟒军。太子殿下方在泽北州处理了官商勾结,开采铁矿,私下贩卖的事情,这便又被陛下指派剿灭白蟒军,匆匆忙忙之下,肯定需要人帮忙。”
“本官虽说不能领兵清剿乱贼,独揽功劳,但向太子殿下提供白蟒军据点等信息,亦能记上一笔功绩,且还能在太子殿下那儿留名。”
“……”
“终于肯说出白蟒军据点,算你识相!”
……
顾筠把脸埋在水盆里面,冰凉的水淹没口鼻,眼睛似乎也浸了水,分外刺痛。莫大的惊恐,在窒息的感觉之下,时弱时强。
他在等待惊恐消停下去,否则他将无法在林岳面前维持伪装,把日子过下去。
脑中一片杂乱,正在此刻,有人握住他的肩膀,他来不及反应,“哗啦——”一声,对方把他往后一拽,将他的脑袋从水盆里头,拉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练习游水,下午要去河里捕鱼?”
几近刻薄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这人是林岳。
他把门关住了,对方又是学得毛贼,拨开门栓,进来的。
顾筠有些气恼对方这句话,又害怕对方从他的行为,看出什么。
他低着头,调整心态。
有个威胁在旁,万种杂乱无章的念头都从脑中流去,惊恐未能坚持多久,也随之流去,他很快恢复平静,抬起头道:“我在洗脸。”
林岳笑了一声。
顾筠道:“我刚刚发现糊到脸上的泥巴之前没有洗干净。”
冷水打湿他的额前头发,也打湿他的脸庞,水珠成了阴云之间滚出的雨珠,顺着发尖,他的脸庞,往下滴落。
泥土夯实的地面,晕出数朵花来。
顾筠却看不见,他的眼睛被湿答答垂落的额前头发遮住了。
他穿越差不多好些日子了,盛夏剪的头发,现在已经长了不少。
其它地方还好,这处的头发却已长至眼睛位置,平时他会把它们往两边压,形成中分,以免碍事,然而此刻沾水,它们就恢复原样,扑簌簌垂直,遮挡视野。
林岳居高临下,俯视顾筠。
真是狼狈,像只阴暗角落里叫水淹了的蘑菇。
林岳伸手,拨起顾筠额前头发,他弯腰看着对方清晰干净的眉眼,道:“王县太爷问我,你这位小哥是我什么人?”
顾筠呼吸滞住。
林岳:“我说,你认错了,这是我的娘子,是位女子。”
顾筠如释重负,道:“他眼神不好。”
“但他确定你是位小哥,他说,他见过你。”林岳轻声说道,他直直盯着顾筠的眼睛,“你见过他吗?”
顾筠想要再次否认:“我……”
林岳道:“你见过他,对吧?”
顾筠:“我……”
林岳道:“你跟我生活这么久,你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对方所说的话太过凌厉,又掐短了时间,步步紧逼,顾筠连思考怎么应付的机会也没有,他愣愣地张了张嘴,眼睛变得透亮,再一垂眼,泪水大颗大颗往下落。
林岳顿住:“你哭什么?”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顾筠甩开他的手,坐到桌前,趴起来默默哭。
林岳在原地站了一会,走到顾筠身后,捏住他的后颈。
这样胆小的人,即便做出恶事,想来也是有着苦衷。
“你有毛病啊!”顾筠拍开他的手,抬头骂道。
林岳道:“王县太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认错人也是平常之事。你我既为夫妻,我又岂能不知你的性别。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听信旁人胡言乱语的人?”
顾筠眨巴眼睛,道:“那你为何质问我?”
林岳道:“还哭。”
顾筠擦去眼泪,眼眶却还红着,不依不饶等着他的回答。
林岳伸手,指尖要触到对方脑袋之时,眼帘一抬,又收了回去,转身向外走去,道:“县太爷送了些东西,和放在院里,我去拿回来,省得大家不干正事,围着观看。”
顾筠明白这一关过了,目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追了上去,道:“夫君,王县太爷为什么要送你东西?”
“答案对你很重要吗?”林岳问道。
顾筠道:“我想知道不可以吗?”
林岳停步,薄薄眼皮下头,目光静静。
顾筠来到大宣上的第一堂课是想要什么东西就要付出相应酬金。他踮起脚,在对方嘴角印上一个吻:“谢谢夫君。”
话音刚落,顾筠看到对方蹙起眉头,弓起手指,指关节挨着嘴角,他都要以为对方要擦拭嘴角的时候,对方又放下了手,目光复杂地看他,一言不发,跨过门槛。
顾筠:“?”
第30章
顾筠过了方才那关,本来以为对方没有恢复记忆。
但现在他又不确定了,对方的反应太奇怪了,结合对方之前的疏离,更加奇怪了。
他弄不清现在的情况,思来想去,顾筠想莫非林岳碰到了以前的熟人,熟人告诉了一些自己知道的他的情况,他发现熟人所说与自己所说不同,所以现在在怀疑自己?
这样也能解释信,衙役、王县令。
顾筠得出这个结论,有些焦虑,他咬了咬手指,朝外看去。
外面传来房主等人和林岳说话的声音,他们好奇县令这种人物怎么会给林岳这种租住贫房的人送礼。
林岳声带笑意,敷衍他们。
顾筠焦虑缓缓消失,他想,怀疑自己又如何?对方又没确定自己骗了他,自己只要在对方发现真相之前,达成目的就行。
顾筠回顾自己学习进度,明白自己很快就能达成目的。
顾筠出去帮忙,一趟,两人就把礼品尽数带了回来。
桌上放着书本纸墨,顾筠拉来一张凳子靠着墙壁,把礼品放在凳子上头,兴冲冲跟林岳说,“拿些东西去当,这样咱们就有钱了。”
林岳道:“不急。”
顾筠话出口,也晓得自己不该说这话。东西是林岳的,他不该做主决定怎么用。闻言,他连忙点了头。
林岳坐回桌前,道:“中午你吃得什么?”
顾筠道:“我给你带回来的什么,我就吃的什么。”
林岳看他一眼,把苇叶包推到桌边,道:“吃了。”
顾筠道:“我给你……”
林岳道:“别惹我生气。”
顾筠吱了一声。
林岳:“嗯?”
顾筠摸过苇叶包,剥开苇叶,经过一段时间,成人拳头大小的肉包子已经冷了,不过肉香味还是透过厚重的面皮,钻入他的鼻腔。
他咬了一口面皮,白中带黄的面皮,很是宣软,细细咀嚼,淀粉在唾沫淀粉酶的催化作用下,有些甜味。
再深咬一口,连肉馅带着面皮一起吃进嘴里,白菜和葱花的香味先行盈满口腔,紧借着就是肉馅的油香和咸香,非常好吃,感觉比他在现代吃的包子更加好吃。
事实上,他已经忘了现代包子什么味儿了。
那些记忆里的现代吃食,像是蒙上一层极厚的水雾,丢失了全部滋味。
顾筠小口小口咬着包子,粉红舌尖时不时闪现于洁白整齐的牙齿之间。
林岳注意到了这点,他的目光忍不住粘了上去,反应过来,蹙起眉头,猛地移开目光,捏起搁在一边的毛笔,蘸上墨水,专心代写课业。
“你在想什么?”
顾筠包子还没吃完,瞧见对方写字,受到强烈危机感的驱使,连忙凑了上去。
一句这篇文章怎么读,又是什么意思还没出口,瞧见对方在写什么,顿时哑然,片刻过后,忍不住问出这么一句话。
林岳:“什么?”
他凝神朝纸面看去,只见上头写了一串乱七八糟的字。
怔愣一瞬,林岳垂下眼帘,抓起纸面,缓缓揉成一团,丢到渣斗,拉下了脸,神情阴冷。
“你还要不要读书了?”
顾筠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了他了。
他只是委婉地提醒了一句你写错了而已。
顾筠往后退了两步,见对方脸色更加不好,又以一次移动几厘米的速度,慢吞吞回去了。
他小心观察对方脸色,见对方脸色好转,小声说道:“要的。”
林岳弯身从书箱里头抽出一张新纸,写好文章,教了顾筠如何去读,又讲解了意思。抽出一张新纸,一面接着做课业,一面命顾筠把王县令送的文房四宝拿出来。
顾筠不问缘由,赶紧拿了出来。
林岳道:“刚才讲解的文章,默写一遍。”
顾筠拿手指指着自己:“我?”
林岳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顾筠道:“可是……”顾筠摸了摸宣纸,手感异常好,“这些挺贵的,给我练手可惜了。”
林岳道:“我让你用,你就用,废话不要太多。”
顾筠瞅着他,瞅了一会,在他对面摊开文房四宝,心道:你最好祈祷我学有小成后,能找个好工作,否则我将赖掉这笔文房四宝的账。
顾筠熟练地研开墨水,开了毛笔,蘸墨写字。他记得牢,全篇默写下来,也没错上一个字。
林岳看罢,从书箱里面拿出五本书,递给顾筠。“之前答应,给你借的书。”
顾筠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林岳说过两次给他借书,但两次都被意外打断,一次赵水来的事情,一次下雨,临时改变计划,先行办了要紧的事情(赎衣和租房)。
顾筠随后就没有听到对方提起借书的事情,怀疑对方把这件事情忘了
他本来要找个时机,跟对方说起这事,提醒对方借书回来,没想到对方已经借回来了。
顾筠接过书。
五本书,《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左传》。
顾筠惊讶地看着这五本书,这不是华夏历史上的五经?大宣也有这东西?那么,大宣其它书籍也是华夏历史上有的书籍吗?
难道这大宣是华夏历史中的某个朝代?
不对啊,华夏历史中,不存在大宣。除非大宣所处时代特别特别的早,早到寻不得一点记载。
但那不可能,华夏历史上,已知的最早朝代,可没有大宣这么发达。大宣这发达程度,几乎对标唐、明、宋。
顾筠怀疑大宣是华夏历史中,某个朝代的平行世界。
要不然,这大宣就是基于华夏历史,人为捏造的一个架空朝代。
顾筠没去纠结这个问题,知道了答案,也不能改变他的现状,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活着。
林岳道:“四书不全,没有借来,日后再说。你先看五经,不懂问我。”
顾筠应下了。
高中是不必学这什么四书五经,他也就是闲暇之时,看过一些。
早知会穿越,他就把这些东西,啃上一通,穿过来,找个富户资助,参加科举,吃喝压根不愁,逆天改命也不是梦想。
顾筠恨恨地翻开书,惹得林岳看了他一眼。
顾筠翻过几大页,看到林岳做完课业,收拾东西,想起一件事情。
顾筠:“你不去工地了?”
林岳道:“下午请假了。”林岳解释,“为了置办生活用品。”
林岳并不因为县令说自己是孟丞相旧友遗孤,后面将会上京一事,便打乱自己的生活。
一来,从他们话里可以推断出一个事实:孟丞相并没有要接他去京城生活,孟丞相只是拜托他们,找到自己,所谓孟丞相会接他去京城生活,不过是两个县令自己的猜测。
二来,就算他们猜测对了,孟丞相确实要接他去京城生活,消息从此地出发,人再从京城出发来此接人,需要的时间,少说也得十日。难道这十日他不生活了吗?
无论如何,置办生活用品都是极其必要的。
顾筠闻言,在接着学习和做个人,承担相应家务之间摇晃片刻,合上了书,装出积极的样子,道:“我也要去。”
林岳道:“本来也要叫你一起,你还想躲懒不成?”
顾筠:“……”
顾筠含糊道:“那才不会。”
两人出门。
临行之前,顾筠找到房主母亲,那位大娘,拜托对方帮忙照看一下屋子。
林岳则认为没人会去他们住所偷东西,他的理由是,东西是大家看着县令送来的,但凡不想与官斗,都不会偷到他们住所来。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顾筠听过这话,自然认同林岳的话,不过他还是不放心,这惹得林岳站在一旁,轻轻地笑。
顾筠不与他计较,林岳这种没有真正意义上受过苦的人,不会明白,钱有多重要。
两人在外卖了一通,回来正好天黑了。
顾筠提着篮子,跟林岳算账:“胰子,十九文……你之前说冯牢头那里结了二两,毕老三那里一文也没有结到,这样一来,零零碎碎花后,我们只剩二十多文多不多?”
林岳道:“十二文,加上你那里的钱,可能二十多文。”
顾筠道:“三十五文!”
林岳道:“我是说不急着当那些东西,不是说不当。”
顾筠道:“那也不必当太多,我不是催着你弄钱,我是想说,我们得省着点花。”
林岳看了看周围亮起灯光的店铺,道:“你看不看大夫?”
话题跳转太快,顾筠脑子都没转过来,啊了一声。
林岳道:“做那些事情时,异常机灵,这会为什么笨了?难不成谁在背后给你出谋划策?”
顾筠迷茫看他,道:“我做什么事情了?”他忍不住道,“你为什么总是发脾气?”
林岳:“我总是发脾气?”
顾筠想了想,纠正道:“你今天总是发脾气。”他板着手指数上一数,“你今天发了四次脾气了,现在不过酉时,你平均两个半时辰发一次脾气。”
林岳冷笑道:“我即将发第五次脾气,平均下来,两个时辰发一次脾气。”
顾筠:“……你就不能控制一下吗?”
林岳道:“不能。”
顾筠道:“所以我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你?”
林岳闻言,按了按眉心,暗道,明明对方有着苦衷,为什么自己还是控制不了,逮着机会,便要去责怪对方。
难道仅仅是因为对方不是个女子,自己一腔欢喜错付,却还是放不下,因爱生恨……林岳忍不住心惊,又觉荒唐。
这才与对方相处多少时间?
他竟成了这副怪样子。
林岳余光撇了一眼顾筠,没有回话,加快脚步。
顾筠被他远远甩下,片刻之后,他冷静下来,见到对方形单影只,默默追赶,又退了回去。
顾筠见状,对他笑着。
这还有心思对他笑。林岳一句,“你不用猜,等段时间,你会知道你那里得罪了我”,尚未出口,又随着一声叹息,咽了回去。
何必呢?过些日子,对方自会知晓,他又何必提前透点消息,叫对方胆战心惊,不得安宁。
本来,对方也无恶意……罢了,罢了,罢了。
林岳总算被自己说服了。
他冷冷道:“你做了什么事,得没得罪我,自己心里不清楚?今日我碰上些事,心情不好而已,你作为我的娘子,这你也不能包容一二?”
顾筠:“……”
顾筠抽了抽嘴角,在此期间,再度升起的忧愁散去。
他心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望着林岳,道:“自己处理不好事情就算了,心情也调理不好,还要冲别人发脾气……你知道这类人应该被称为什么吗?”
顾筠半点也不肯吃亏。
“这种人叫懦夫。”
林岳眯起了眼睛:“再说一遍 。”简直狗咬吕洞宾。
顾筠已经过完嘴瘾,出完气了,明白对方才是老大,他当即怂下,道:
“我是你的娘子,说这话当然不是为了骂你,这是为了劝解你。你需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此,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顾筠胡扯道。
林岳哪能听不出来顾筠在胡扯。他不怒反笑,道:“等会看了大夫,不严重的话,晚上……”
“晚上怎么?”顾筠警惕道。
林岳笑得很是和善,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像个书本里头描写的圣人,他道:“我们是夫妻,晚上做什么,这用我提醒你吗?”
顾筠:“……”
顾筠道:“我身体非常不好……”
林岳道:“是否真的严重,大夫说了算。”说罢,不顾顾筠拒绝,在把生活用品带回家后,连拖带拽,把顾筠拉去了附近医馆。
顾筠简直绝望,即将进入医馆之时,他扒住了大门,恶狠狠瞪着对方。
“没有你这样办事的!”顾筠猜测自己伤的严重程度,并不至于不能办夫妻之事。
林岳道:“其它人怎样办事,与我何干?”林岳把顾筠揪了下来,“你想我杠着你去见大夫吗?”
顾筠在心里骂道,林岳,你个神经病!
顾筠为了避免生出麻烦,只得跟着林岳去见了大夫。他们去时,人不多,很快就轮到顾筠。大夫问及顾筠的病症。
顾筠道:“蹲久了起身,头昏,眼前发黑,除此之外,跑或走快了,膝盖疼痛。”
林岳道:“膝盖疼痛?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顾筠道:“我同你说了有用吗?”
“你是我娘子,你同我说了没用,同谁说了有用?”
大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将手搭在顾筠手腕之上,开始把脉。顾筠看着大夫忽然瞪大的眼睛,心下咯噔一下,他怎么忘了,大夫能够通过把脉,知晓病人性别。
顾筠险些伸手去堵大夫的嘴,以免对方问出一句,你怎么是男的!
但他忍住了,毕竟这个举动实在太可疑了。
他保持着冷静,脑袋快速运转。
他得找个借口,赶在大夫说话之前,把林岳支走了。
顾筠很快就想到了,他对林岳道:“夫君,你去帮我买点蜜饯好不好?不出意外,大夫会给我开些药吃。”
林岳坐在一边,闻言,道:“不去。”
顾筠道:“求你了……再晚,买蜜饯的铺子就关门了。”
林岳看了看他,站起了身。
大夫此刻正要说话,却被顾筠一个眼神阻止。林岳走出了门,大夫方才开口,但他居然没有提他是男的,只是说道:“伸出舌头。”
顾筠应下。
大夫看完,道:“久蹲起身,头昏,眼前发黑,这是气血不足,导致清阳不升、脑失所养,造成的病症。”
大夫又让他挽起裤腿,仔细看了一番,又上手捏了捏,道:“筋骨受损了。”
顾筠问道:“能不能治?”
“可以。“大夫道,“我给你开两剂药,一日三餐,按时服用,再配合膏药,不出半年,必能痊愈。你来得早,来晚了,就有些难治了。”
林岳这个时候回来了,恰好听到这样一句话,他似笑非笑看着顾筠,道:“不严重啊。大夫,晚上可以行房吧?”
顾筠:“……”
真是神经病啊!
大夫沉默了一会,搓了搓手臂:“可以,不过不能太猛烈了。”
林岳道:“多谢提醒。”
大夫问诊开药,超出他们身上的钱,林岳把那只人参带了来,卖于医馆,倒从医馆赚了不少钱。他将剩余的钱收好,示意顾筠回家,顾筠只愿死在医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