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陈逢直视潘瑞雪的眼睛。


    她突如其来的坦白，让潘瑞雪愣了足足半分钟。


    潘瑞雪舔了舔并不干裂的嘴唇，似是在为陈逢找理由。


    片刻后，她扯动了下唇，露出一个并不算好看的笑，表情称得上惊恐，略语无伦次：“嗯……是我理解的意思吗？他，你们……”


    陈逢不闪不避：“从五岁那年，他就是我的哥哥。我没办法细究感情是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的，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心底长成了参天大树。”


    “所以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再回答你任何有关于他的问题。”


    “我爱他，但你同样是我的朋友，我应该对你坦诚。”


    “所以你们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关系吧？”潘瑞雪再次确认。


    潘瑞雪最先关心的并不是陈逢同样喜欢许过，而是兄妹关系，陈逢短暂地失了神。


    “不是。”陈逢坚定回答，“严格算起来，我们的关系是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是我哥，是我的家人。”


    潘瑞雪夸张捂住胸口：“我真害怕我撞破了什么家庭伦理大戏。”说着，她拿手在脖子附近比了下，随即有些懊恼惋惜：“那我们算是情敌？算吗？那我不是没有一点胜算？”


    “也，也不是。”剧情的发展方向走偏，和陈逢预想完全不同，以至于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潘瑞雪回避陈逢的眼神，转身整理起书桌，讷讷发出声笑，听不太出情绪：“难怪杨颂学长会‘发错’发照片，原来是无意但有心。”


    这神奇的走向不在陈逢设想，陈逢还想问什么，潘瑞雪已经爬上床睡了过去。


    她们依旧同进同出，但在不知道第几次陈逢找潘瑞雪搭话被草草结束，她才感觉到，她们其实生分了。


    疏远并不在于分开行动，而在于没有话题，潘瑞雪不主动找她说话，她没话找话，却被轻轻放下。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内里潜藏的难以言说，两人心知肚明。


    陈逢后知后觉明白，那天潘瑞雪或许只是遭遇“预料以外”强装镇定。


    窗外天气阴沉沉，黑云给天空遮得密不透风，仿佛随时会倾轧下来，更深处一闪一闪，显然大雨即将到来。


    陈逢不大喜欢这样的天气，总叫人心里头沉甸甸的。


    然而今天是另一位室友生日，约大家在学校旁边吃饭，不得不出门。


    不想，路过密室逃脱寿星来了兴趣。


    陈逢打心底抵触狭小漆黑的环境，再加上这要命的极限天气，她隐隐不安，试图劝说室友们换个选择。


    寿星兴致勃勃：“这天气多好，玩恐怖本才应景。”


    另一位室友拉了陈逢一把：“进来啊！刚好我们四人。”


    陈逢就这么被生拉硬拽到店，潘瑞雪看出陈逢的紧张，借着系鞋带落后三人，和陈逢换了个位置，负责垫后。


    逼仄的通道做了各种恐怖装饰，阴森气氛太过压抑，空气中带有些许霉味，黏腻的顺着呼吸道往肺里爬，脑海里莫名闪现断断续续的切片，陈逢没由来的瞬间汗毛竖起，本能向潘瑞雪寻求安全感。


    陈逢手心是凉的，带着薄薄的汗，潘瑞雪回握她，那点微不足道的热量，并不足以暖热她。


    陈逢止不住地战栗，起初只是手臂，渐渐扩散全身，最后汇集一处，直冲头顶。


    陈逢茫然跟着队伍继续往前探索，NPC敬职敬业，一时间尖叫声连连。


    三叉道屋子没上锁，寿星正在寻找线索，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个披头散发怀抱鬼里鬼气的和风娃娃，举着斧头的NPC：“原来在这里，找到你们了……”


    NPC角色四肢仿佛被打断过，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从窗户爬进来，嗓音喑哑如同腐烂的木头：“宝贝儿，让我疼疼你……”


    众人一时慌不择路冲出房间散了，NPC狞笑追逐众人离去，谁也没注意到陈逢死死抵着墙，像是灵魂被抽离，躯壳缓缓滑落在厚重的窗帘下。


    陈逢抱紧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随着天空一声炸雷，陈逢面色惨白瞳孔骤缩，意识被拖进更深的深渊。


    “小妹妹，你找哥哥？我认识他，我带你去，你哥哥就在屋子里面，进去吧。”


    “哭什么哭！再哭弄死你们！”


    ……


    “哥哥休息一会儿，哥哥会带你出去。”


    “小逢乖，哥哥一会儿回来。”


    小黑屋，哭声，吼声……


    这些陌生的记忆是什么？


    陈逢拼命捂住耳朵，想将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从脑海里赶出去，但她失败了。


    记忆是张牙舞爪的怪兽，眼前越来越清晰，她甚至看见，有把刀抵在许过的脖颈间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恍惚分不清现实和过去，她本能夺刀，做的却是抓空气的动作，表情无辜又茫然。


    创伤记忆的延迟效应，在十几年后发作，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下一秒刀往深处刺去。


    “不要！”她惊声尖叫。


    血液好像被冻住了，血管壁无法承受压力猝然爆裂，骨头也好似上了冻，疼痛和寒冷交织将她死死捆住，她蜷缩得更厉害了。


    好像有黏稠的液体落在脸上，她眸光涣散，下意识抚了抚脸。


    “小逢？小逢？你还好吗？”众人终于察觉到陈逢的消失，一窝蜂涌进小房间。


    “对不起对不起！早知道你害怕我就不来了！”室友愧疚不已，慌忙道歉。


    陈逢想说没事，可大脑和身体都如生锈了，完全不听使唤。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潘瑞雪那句：“许过哥……”


    陈逢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室友们团团将她围住。


    “小逢，老师说你是受了巨大惊吓，好点了吗？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呜呜呜，对不起！吓死我了。”


    陈逢眯了眯眼。


    她是受了惊？是的。


    但不是因为密室，而是由于被刻意遗忘的那部分记忆。


    “我哥来了吗？”她现在，迫切地想见他。


    潘瑞雪在另外两位室友身后，顿了片刻：“应该马上到，我通知他了。”


    四目相对，潘瑞雪想说什么，但碍于其他人在场，在唇边盘旋了一圈，又被吞了回去。


    潘瑞雪的话刚落音不久，许过便大喘着粗气，出现在医务室门口。


    他满头大汗，看上去有点滑稽。


    衣领只翻了一半，外套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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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错了，领口歪斜地卡在锁骨下方，导致衣摆一长一短；左腿裤脚规规矩矩地垂在脚踝，右腿却卷了个折，露出半截深色的袜子边缘，连鞋带散了都没注意到。


    众人第一次看到许过这么失态的样子，不免惊诧。


    许过这才察觉到似的，顶着注视转身重新整理，恢复往常沉稳。


    室友们识趣将空间还给兄妹俩。


    许过靠得近了，忽然将手指埋进陈逢的发根，让指腹贴着温热的头皮缓缓收紧，发丝从指缝间溢出，再顺着发丝的走向轻轻捋下、抽离，又再度将手指埋入，如此反复。


    “小逢不害怕，小逢不害怕，小逢不害怕。”


    陈逢背脊绷直：他是在用小时候哄孩子的语气哄她。


    她原本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然而在见到许过这一刻，脑子一片空白，理智没了影踪，让情感占据了上风。


    “哥，能不能抱抱我？”


    许过肉眼可见的一顿，只片刻，便有了动作，抬手搭在陈逢背上，只是轻轻、似触非触，若有似无的隔了一线距离，仿佛对待易碎的陶瓷玉器般。


    陈逢可不管这些，猛地扎进怀抱，牢牢环住他的腰身，像藤蔓一样缠住扰断他的退路：“哥，我记起来了，小黑屋里是你找到我的。”


    原来在刚遇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不顾一切保护她，偏偏只有她什么都不记得。


    她声音有点闷，带着点抖。


    许过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不锐利的痛，如同锈炖的锤子在击打破鼓，鼓声酸涩沉闷。


    时隔十几年，最放心不下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再也克制不住双臂内收箍紧，弯下身整个拥住陈逢，让额头抵在她的发顶。


    陈逢不安稳地扭动了下，许过哑声：“别动，”


    “哥，你还好吗？”陈逢没抬头，哭腔渐浓：“那时候，你害怕吗？”


    许过轻笑出声：“不记得了。”


    陈逢借着空隙仰头瞪他：“你又说谎。”


    许过干脆腾出一只手，覆上陈逢的眼，不让她看清他眼底的预备“揭竿起义”的爱潮：“真不记得了，太久远的事情。”


    明明只见过几次面，可她每一次出现都恰到好处，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给他一颗糖。


    她是迄那时为止的生命中，他最羡慕的样子，他都想好了，不幸的人有他一个就好了。


    幸好，她没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但这些他都不会告诉她。


    她会害怕，会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可不行。


    而隔着衣服和骨骼皮肉，陈逢听见许过心脏蓬勃有力地跳动，在不断加速。


    于是配合着再没有动作，却在感受他手心滚烫的温度后，故意眨眨眼，用睫毛挠挠他的手心。


    哥哥？不，他不能只是哥哥；


    他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他得沦陷，他得爱她，他得彻彻底底属于她。


    陈逢环许过手松了松，指尖从腰间一寸一寸顺着脊椎弧度向上走，最终停在肩胛骨下方。


    感受许过背脊一闪而过的僵硬，她要笑不笑地轻轻抿了一下唇，侧脸更贴近他的心脏。


    “哥哥，你能不能，松开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