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顾岁和叶执这边——


    两人站在灶台前，对着那包鸡胸肉、西蓝花、小番茄和意大利面，陷入了长达十秒的沉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这东西该怎么变成能吃的东西”的茫然。


    “你……”顾岁艰难地开口，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这几年…应该…进步了吧？” 她指的当然是厨艺。


    叶执沉默地拿起那盒意大利面，翻到背面仔细阅读烹饪说明，眉头微蹙，侧脸线条紧绷。


    然后，他拿起西蓝花，似乎在思考这东西是否需要像解剖一样先进行结构分析。


    他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顾岁绝望地闭了闭眼。


    “要不……”叶执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镇定，“我们先烧水？” 他记得几乎所有烹饪教程第一步都是这个。


    “对，烧水！”顾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转身去找锅接水。结果手忙脚乱中，水龙头开太大，水花溅了她一身，她低呼一声。


    叶执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挡，结果碰到了旁边挂着的滤网，滤网“哐当”一声掉进空水池，声音响亮。


    旁边正在炒香辣鸡翅的林屿和苏念晴被这动静吸引，看了一眼，苏念晴小声说：“他们…好热闹啊。”


    林屿忍笑：“可能是一种独特的相处模式。”


    另一边，许言之和夏晚晚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顾岁脸有点热，赶紧关小水龙头。叶执已经找到了一个汤锅，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锅，放到灶上，试图点火。


    第一次，没打着。


    第二次，火苗“噗”地窜起老高，又瞬间缩回。


    叶执表情严肃得像在调试精密仪器。


    顾岁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小声提醒：“旋钮…慢慢转……”


    第三次，火终于正常燃起，蓝色的火苗稳定地舔着锅底。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


    然而，看着那一锅逐渐冒起小气泡的清水，以及旁边原封不动的食材，更大的难题摆在了眼前——


    水烧开了，然后呢？


    鸡胸肉是整块扔进去？还是需要切？西蓝花要不要掰开？小番茄用不用划十字？意大利面……是水开就放吗？


    两人再次陷入面面相觑的境地。刚才那点“成功点火”的微小成就感，瞬间荡然无存。


    顾岁瞥了一眼旁边林屿那边已经开始收汁，香气四溢的鸡翅，又看了一眼许言之那边已经煮得红油翻滚、令人食欲大动的火锅，再回头看看自己面前这一锅清澈见底的沸水，以及两位仿佛在参加“厨艺障碍赛”的选手……


    她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今晚他们这份“默契减脂餐”的悲惨结局。


    叶执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拿起那包鸡胸肉，撕开包装，盯着那块粉白的肉看了两秒，然后四处寻找刀具，表情比拍动作戏时还要凝重几分。


    顾岁默默拿起了手机，手指悄悄滑向搜索软件……临时抱佛脚，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时间在两人手忙脚乱、不断偷看手机搜索、以及偶尔“这个是不是该放了？”


    “等等好像要先焯水？”的低声紧急磋商中流逝。


    当导演宣布“时间到，请各组展示成果”时，顾岁看着眼前盘子里的东西，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眼前一黑”。


    鸡胸肉，被叶执严格按照某篇“快手嫩煎鸡胸肉”教程操作，可惜火候掌握堪称灾难，一面焦黑如炭，另一面还透着点可疑的粉红，倔强地躺在盘子里。


    西蓝花，因为纠结掰大块还是小块以及焯水时间，煮得有些发黄软烂，毫无生气地堆在旁边。


    小番茄倒是完整，但似乎被遗忘在角落，纯粹是摆盘点缀。唯一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是那坨煮得有点过头、黏糊糊的意大利面


    此刻正毫无灵魂地缠绕在一起。


    与其他几组色香味至少占一样的成果相比，他们这盘东西，散发着一种“努力过但失败了”的悲壮气息。


    林屿和苏念晴的香辣鸡翅油亮红润，许言之和夏晚晚的火锅热气腾腾食材丰富，连另外一组厨艺普通的飞行搭档，也端出了像模像样的西红柿炒蛋。


    镜头扫过来，特写给到叶执和顾岁的“杰作”。弹幕（后期效果）已经提前在顾岁的脑海里刷屏了：


    【？？？】


    【这是……炭烧未遂鸡胸肉？】


    【救命他们是在做饭还是在搞化学实验？】


    【说好的默契呢默契都用来看菜谱了吗哈哈哈！】


    叶执看着自己的“作品”，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顾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微微下垂的眼睫，和那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懊恼和尴尬的眼神。


    他下意识用指尖蹭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那是他思考或感到局促时的小动作。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把小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顾岁记忆的某个闸门。


    时光倒流，她仿佛看见了高中那个穿着干净校服的少年，在放学后的空教室里，耳根泛红，将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塞给她，然后不敢看她眼睛，也是这般微微抿着唇，带着点笨拙的羞涩和忐忑。


    那一刻，眼前这个在娱乐圈游刃有余、气场强大的顶流叶执，奇异地与记忆中那个青涩真诚的少年重叠了。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等顾岁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拿起了旁边的叉子，避开那块焦黑的部分，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小块看起来“幸存”度较高的鸡胸肉，又卷了一点点面条，在叶执略显愕然的目光中，送进了嘴里。


    一瞬间，复杂的味道冲击味蕾——焦苦、寡淡、夹生感混合着意面酱的单调咸味……这是他们唯一没搞错的调料。


    顾岁几乎是用了毕生的演技和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表情失控。


    她迅速咀嚼两下，硬生生咽了下去，然后抬起头，对还在发怔的叶执，努力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甚至称得上有点温柔的笑容：


    “其实……也还好，没有很难吃。”她的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眼神也透着真诚……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第一次做嘛，已经很不错了。”


    叶执愣住了，深邃的眸子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惊讶、探究，还有一丝更柔软的东西。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


    这一幕，被镜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几天后，节目第二期播出。


    顾岁窝在自己公寓的沙发里，抱着平板电脑观看。当播到其他组甜蜜互动时，弹幕一片【嗑到了】【好甜】。


    播到他们组兵荒马乱的做饭过程，弹幕是哈哈哈的欢乐吐槽。


    然而，当进度条走到她尝了那口“杰作”，然后抬头笑着安慰叶执“没有很难吃”的片段时——


    弹幕，炸了。


    刚才还欢快的“哈哈哈”瞬间被汹涌而来的其他弹幕淹没：


    【？？？我看到了什么？顾岁在哄叶执？】


    【这眼神！这语气！妈呀好温柔！和之前营业假笑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做嘛’？这熟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叶执那个眼神！快截图！他慌了！他心动了！】


    【前任实锤了吧！这根本不是普通同事或者刚认识的氛围！】


    【kswl！这口糖里带着焦糊味我也认了！】


    【顾岁你暴露了！你心疼了他了！】


    密密麻麻的弹幕几乎遮住了整个画面，全是震惊、分析和嗑疯了的言论。


    顾岁看着平板屏幕，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僵住，随后懊恼地低叫一声，把脸埋进了抱枕里。


    完了。


    她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心软了呢！


    就因为他那个一闪而过的、像极了过去的眼神？


    现在好了，这下真是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这下更说不清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经纪人琳达兴奋打电话来的样子，以及未来更多被捆绑、被深挖的麻烦。


    一时的“心善”，果然把自己推到了更汹涌的八卦风口浪尖。顾岁欲哭无泪。


    平板电脑上还在疯狂滚动着嗑糖和质疑的弹幕，顾岁埋在抱枕里试图逃避现实，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呼吸一滞——叶执。


    顾岁盯着那个名字，指尖微微发凉，犹豫了几秒，还是划开了接听键，语气尽量维持平淡：“喂？”


    “是我。”叶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比节目里听到的更低沉一些，透过电流，带着一种直接的平静，“在公寓？”


    “嗯。”顾岁应了一声，猜不透他的用意。


    “下来一趟吧，我在你楼下。”叶执的话言简意赅，“有点事，当面说比较清楚。放心，不是节目安排。”


    顾岁心头一跳。楼下？他亲自过来了？


    她下意识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路灯下，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不显眼的角落，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叶执就在那里。


    “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顾岁下意识想拒绝这种私下接触，尤其是在刚刚播出的“安慰”片段引发轩然大波之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叶执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不容回避的坦诚：“关于狗仔，和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我觉得，你有知情权，也应该由你来决定。”


    狗仔？知情权？决定？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顾岁瞬间警惕起来，也压过了她的抗拒。她咬了咬唇：“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后，顾岁裹了件宽松的卫衣，戴了顶鸭舌帽，素面朝天地下楼，迅速钻进了那辆黑色轿车的后座。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叶执的冷冽气息。他坐在另一侧，也穿着简单的深色休闲服，少了镜头前的精致感，多了几分真实的棱角。见她上车，他示意司机升起隔板。


    空间变得更加私密。


    “想吃什么？边吃边说？”叶执问，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状态。


    “不用，直接说吧。”顾岁没什么胃口，只想快点知道怎么回事。


    叶执似乎料到她会这样，也没坚持。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眼神直视着她，开门见山，没有丝毫迂回：


    “我经纪公司那边，安排了人。想拍一些我们私下的‘互动’照片，或者……尽可能看起来像约会的画面。”


    顾岁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


    “节目热度很高，CP话题度远超预期。他们想趁热打铁，把CP粉固下来，为后续提纯做准备。”


    叶执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项与己无关的商业计划，“今晚我约你出来，他们大概率已经知道了，也可能有镜头在附近。”


    顾岁的手指倏地收紧，一股被算计的怒意和冰凉感涌上来。她抬眼看他，眼神锐利：“所以，你现在是在‘完成任务’？”


    叶执迎着她的目光，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躲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不。我是在告诉你，现在的情况。”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顾岁，你听清楚。我确实约你出来了，但目的不是让他们拍，而是让你知道有这件事，并且——”


    他的目光锁住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给你选择。如果你想现在下车，立刻离开，我会处理。附近可能存在的狗仔，拍到的任何东西，我会全部买断，一张都不会流出去。你不会因为今晚被迫出现在任何你不愿意出现的绯闻里。”


    顾岁愣住了。


    她预想了许多种可能——叶执替公司当说客，或者含糊其辞，甚至利用氛围半推半就……唯独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把底牌掀开，把选择权，如此明确地、干干净净地，递到了她的手里。


    “你……”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公司那边……”


    “那是我的问题。”叶执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坚定，“你不必考虑。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的意愿。想走，现在就可以。司机可以送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确保安全。”


    他身体向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她，补充道：“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所谓，或者……有别的想法，我们也可以真的去吃顿饭。但前提是，这是你的选择，而不是任何人的安排。”


    车内安静下来，只有极轻微的引擎声。


    顾岁看着他。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的眼神很静，没有逼迫，没有算计，只有坦荡的等待，等待她的裁决。


    这一刻，他不再是综艺里那个语带机锋、步步引导话题的顶流，也不是高中时那个青涩笨拙的少年，而是一个……把危险和选择同时摊开在她面前，让她自己决定的、复杂又矛盾的男人。


    愤怒和警惕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她没想到，在资本和流量的博弈里，他会用这种方式，给她划出一块干净的、可以自主决定的地带。


    “你公司……不会找你麻烦？”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叶执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能应付。”


    又是这三个字。


    和以前一样。


    顾岁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抬眸，看向窗外影影绰绰的夜色，又转回头，看向叶执。


    “我饿了。”她说，声音不大，却清晰，“附近有家不错的私房菜馆，很隐蔽。你知道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