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福临再次缓步踏入清望阁，神态已恢复如常，依旧是平时那幅尊贵无匹让人不敢直视的模样，与今天早上如沐春风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在他身后，吴良辅抱着圣旨，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进了大殿。


    此刻，孝庄太后端坐在上首与坐在她身侧的孟古清小声的聊着家常。


    孟古清正垂着眼听太后说话，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便缓缓抬眸，目光与福临相接时，又微微颔首，敛去了所有情绪。


    下首，秀女们整齐地站立着，听见动静，却无一人敢随意抬头。


    福临没有看太后，也没有看孟古青，他径直走到殿中最前方的御座旁，却并未落座，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殿内的每一位秀女。


    那目光里没有半分温度，带着帝王的威严与疏离，扫过之处，秀女们的身子愈发僵硬，有人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殿内安静极了，都能听见众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就在这死寂之中，福临开了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殿内每个人的耳中：“朕，爱新觉罗.福临，与她董鄂氏.浣浣，从今日起，恩断义绝。”


    一句话，惊得众人纷纷怔住。


    明明前一刻还要终止选秀，要和董鄂.浣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天子，转头就要和董鄂.浣浣彻底决裂。


    这前后的转变，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福临的目光略过众人，接着说道：“从此山高路远，各不相干。”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殿中任何人一眼，转身便朝着殿外走去。


    内侍们连忙跟上，唯有吴良辅被留了下来，他躬身送皇上离开，直到殿门重新关上，才缓缓直起身，垂着双手站在一旁，等候太后的吩咐。


    上首的太后缓缓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神色平静无波。她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秀女，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上心意已决，董鄂氏.浣浣，着即日前往京郊祈福庵带发修行，为大清江山社稷祈福。”


    吴良辅连忙躬身应下。


    太后继续说道：“选秀之事，关乎皇室传承，关乎满蒙汉三族情谊，今日便在此敲定位份，择日迎入宫中。吴良辅，宣旨吧。”


    吴良辅应声，展开圣旨，他清了清嗓子，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额尔德尼布木巴，淑慎温恭，贤良端慧，秉性柔嘉，今奉皇太后懿旨，册立为大清皇后，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孟古青起身走向前去，跪在地上，谢恩。


    她接过圣旨，心想着，这一天终于来了，董浣浣和福临分开了，剩下就是让福临爱上她。


    董浣浣只是幸运的比她早遇见福临而已，如今董浣浣不在了，他们有大把的单独相处的时间。她有信心，可以让福临爱上她。


    布木布泰看着孟古清，心中对她有愧疚也有怜惜。她知道，她这个侄女心系福临，如今得偿所愿，她本该为她高兴的。


    可是身为女人，她能感同身受，一个女人爱上一个心中有其他女人的男人，将来会经历何种酸楚，尤其这个男人还是有三宫六院的帝王。


    如若福临将来心中有她还好，如若一辈子都是一对怨偶，那她这些时日的推波助澜，就是将自己的侄女推入火坑。


    布木布泰不知道今天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为了大清，把孟古清嫁给福临到底是她的福还是她的祸，只希望他俩即使做不成一堆恩爱夫妻，至少可以做到相敬如宾。


    布木布泰定了定神，抬手道：“起来吧，从今往后，你便是中宫皇后，当以身作则，打理好六宫事宜，不负皇上与哀家的期许。”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孟古青起身，重新回到太后身侧的位置，眼里充满了势在必得。


    秀女们见状，心中盘算。看样子，这选秀是要继续进行下去了？


    吴良辅将圣旨收起，又从袖中取出一份拟定好的名册，继续宣读：“奉皇上旨意，册立蒙古四妃，辅佐皇后打理后宫事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站在人群中的海日，念道：“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阿拉坦琪琪格，系多罗贝勒博尔济吉特.绰尔济之女，册封为齐妃，赐居坤宁宫偏殿。”


    海日平静的走向前，跪地谢恩。


    “浩齐特博尔济吉特氏.阿格，系多罗鄂尔特尼郡王博尔济吉特.博罗特之女，册封为恭靖妃，赐居咸安宫偏殿。”


    “阿巴垓博尔济吉特氏.恩绰，系一等台吉博尔济吉特.布达希布之女，册封为端顺妃，赐居延禧宫偏殿。”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博翁阔，系多罗贝勒博尔济吉特.绰尔济之女，册封为淑惠妃，赐居钟粹宫偏殿。”


    三位蒙古嫔妃走上前，跪地谢恩，她们皆是蒙古各部落的贵女，此次册封为妃，本就是为了巩固满蒙联盟的刻意安排。


    淑惠妃博翁阔与齐妃阿拉坦琪琪格同为绰尔济之女，此次一同封妃，更是让科尔沁在后宫中的势力愈发稳固。


    太后以想念家乡为由，将蒙古各部的贵女召到京中待嫁，本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尘埃落定，接下来便是给其他秀女们定位份了。


    秀女们明面上丝毫未动，规矩的站在原处，但心早已忐忑的提了起来。


    仿佛察觉到了她们的忐忑，吴良辅宣读完毕蒙古四妃的册封后，便紧接着念起了秀女的名字：“汉军旗塞上将军陈泼鸿之女陈珺娅，性情温婉，娴熟礼仪，册封为陈图塞尔福晋，赐居长春宫侧殿。”


    陈珺娅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跪地谢恩。福晋虽非高位，但也是正式的后宫位份，比起被撂牌子遣返回家，已是天壤之别。


    “汉军旗唐芿，册封为唐璟福晋，赐居翊坤宫侧殿。”


    “云骑尉伍喀之女穆克涂氏.娅淳，册封为塞母肯福晋，赐居储秀宫侧殿。”


    “汉军旗杨萦思，册封为杨喇亥娘福晋，赐居延禧宫侧殿。”


    接连四位女子被册封为福晋，让殿内的紧张氛围缓和了不少。这些女子虽出身各异，但都获得了入宫的资格，这让剩下尚未被念到名字的秀女，心中多了几分胜算。


    吴良辅继续宣读，语气微微加重：“乌苏.晴岚，册封为苏妃，赐居咸福宫正殿。”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乌苏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站在居然能越过诸多秀女直接封妃，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乌苏.晴岚本人也是一惊，随即稳住心神，从容地出列谢恩，她的目光平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正蓝旗都统佟图赖之女佟佳.静姝，册封为佟妃，赐居景仁宫正殿。”


    情况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一向胆小如鼠，在秀女中毫不出挑的佟佳.静姝竟然也封了妃。


    众人很是意外，佟佳.静姝显然也没料到自己会封妃，慌忙的走向前，跪地谢恩。


    接下来的册封，更是让众秀女瞠目结舌。只听吴良辅念道：“钮祜禄.亦凝，虽因事被罚在家禁足，但念其出身名门，本性纯良，册封为钮祜禄福晋，赐居景仁宫侧殿。”


    钮祜禄.亦凝，被封为福晋？


    开国五大臣，钮祜禄.额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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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孙女竟然只被封了福晋？


    众人心中忍不住嘀咕，这简直比撂牌子退回家还要让人难堪。


    更令人意外的还在后面。吴良辅清了清嗓子，念出另一个名字：“石小睕，虽因故被安置于京郊山中，然念其心性坚韧，无大过错，册封为恪妃，赐居永寿宫正殿。”


    石小睕？那个被皇上厌弃，杖责三十，剃掉头发，丢到山上自生自灭的秀女，如今封妃了，还赏赐住正殿？秀女们彻底惊呆了，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接连的意外让秀女们的心绪起伏不定，而接下来的一道旨意，则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帝王的翻脸无情。吴良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赫舍里.青柠，出身尊贵，品貌端正，着赐婚于和硕豫亲王多铎之子爱新觉罗.察尼，择吉日完婚，即刻出宫筹备婚事。”


    赫舍里.青柠？那个一直与董鄂氏.浣浣交好的赫舍里家小姐？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赫舍里氏乃是满洲八大姓之一，势力雄厚，身为开国功臣、议政大臣赫舍里.索尼的女儿，赫舍里·青柠本人也是秀女中出类拔萃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至少能封个妃位，却没想到，最终竟是被赐婚出宫。


    更重要的是，她被赐婚的对象，是爱新觉罗.察尼，多铎的儿子，多尔衮的侄子。


    众所周知，多尔衮生前权倾朝野，死后被皇上清算，察尼虽未被牵连太深，但始终是皇上的敌系。将赫舍里.青柠赐婚给察尼，无异于将她彻底丢弃，被家族所不齿，此生再无出头之日。


    皇上既然已经与董鄂氏恩断义绝，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与董鄂氏有关的人，她的出身再尊贵，也抵不过帝王的迁怒。


    “怎么？赫舍里小姐，不愿领旨？”孝庄太后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威压。


    赫舍里.青柠闻言，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


    众秀女看不出她的情绪，心里暗暗揣测，她大概也不会好受，毕竟这相当于从云端跌入地狱，这事放在谁身上，也都无法坦然面对，是以大家对赫舍里.青柠颇有些同情，心里想着，此刻赫舍里.青柠，大概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董鄂.浣浣交好了吧。


    赫舍里.青柠自然管不了别人的心思，如今她得偿所愿，其他事情就都不重要了，她缓缓跪下，开口道，“臣女，领旨谢恩。”


    吴良辅宣读完所有旨意，将名册收起，躬身向太后复命：“太后娘娘，所有秀女位份已册封完毕，赐婚旨意也已宣达，请示下。”


    孝庄太后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殿内所有秀女，缓缓说道：“今日册封已定，诸位皆是我大清的后宫中人，往后当恪守宫规，安分守己，辅佐皇后打理六宫，为皇家开枝散叶。赐婚的赫舍里.青柠，即刻随内侍出宫，回府筹备婚事。其余人等，择日由内务府安排入宫事宜。”


    “臣女遵旨！谢太后娘娘恩典！”所有秀女一同跪下，齐声谢恩。


    待众人起身，太后便在内侍的搀扶下，起身离开了清望阁。孟古青作为新晋皇后，紧随其后，身姿挺拔，已然有了中宫之主的气度。


    太后与皇后离开后，殿内的氛围才算松弛了些许，众人三三两两的走出殿门。


    大家心中忍不住感慨，谁能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结局，真是峰回路转，一转、一转又一转，真应了那句古话，伴君如伴虎。


    董鄂.浣浣这下是真的完了，但是即使被封妃，她们的下场也不见得会比董鄂.浣浣好多少，前一刻还万般宠爱，后一刻就能弃如敝履，连带着身边的人都要受到牵连，大家唇亡齿寒，也没有了交谈的心思，都急匆匆的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