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作品:《模糊边界

    赵桦烟加快的心跳还没停歇。


    远空黑云压顶,空中烈风把她的发丝吹得飘扬。


    天色灰蒙,刹那间,豆大的雨滴顷刻落下,很多人在跑。


    赵桦烟低头,摸到书包侧边的雨伞撑开。


    乒乒乓乓的闷响,杂乱没有规律,雨水落到伞面很快晕开。


    她没有抬手看手表,而是直接扭头去看校园,风把她的刘海几缕黑发吹到上空。


    柔顺的发丝舞动,在滑过去的视线轨道,被已经走过来的程恪臣身影拦截。


    赵桦烟没有说话,她率先走向公交车车站,身后的程恪臣与她步履一致。


    密集的雨很快洇湿地面,吹来的空气里都是凉意。


    赵桦烟于站台一边落定,程恪臣在她跟前经过,来到与她同一地面的左手边站定。


    短短几秒,雨势猛地增大,像是蓄势很久,终于爆发。


    噼里啪啦地砸着道路和周边建筑,赵桦烟往后推退身体,不自禁去关注旁边的人。


    他没带伞。


    吃下去的那点药还没起作用,赵桦烟周身都是细密的疼,酸酸软软的,特别折磨人。


    她吐出一口气,无法当做没看见,也是在有过一次被拒绝的经验里,再次踏足。


    大雨磅礴,没带伞的学生都会忍不住把书包顶在头上。


    雨水顺着程恪臣轮廓分明的脸颊滑下,因为衣服被淋湿,有垂感,他少年人的清隽身形被隐约勾勒出来。


    他依旧双手插在裤兜里,耷拉着眼皮,目光落在前面马路上飞溅的雨滴,周身冷厉。


    就在这时,一只小白鞋轻踩过来,随着极淡的茉莉花香涌入鼻尖,脸上的风雨消失,雨声变作清脆的滴答响。


    透明的雨伞倾斜。


    伞不大,二人各一边肩头不到片刻淋湿,小腿也被混着细沙的雨水迸溅上来。


    只有伞面下遮住的面容,清晰而不受暴雨打扰。


    赵桦烟几不可见地松一口气,但那悬跳起来的心落到半空,戛然而止。


    因为三分钟后,左侧的人偏头避让开。


    可能有生病的因素在里面,情绪的波动很难控制。


    她下颌绷紧,胸腔往下塌陷进一块。


    目光虽始终落在前方,触地的鞋子却缓慢抬起脚尖,要转向自己。


    然而下一秒,眼前突然横伸过来一只带着雨意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握上赵桦烟伞柄,微微用力,然后,伞偏向她。


    心情瞬息万变,赵桦烟踮起的脚尖落下去,她微抬高伞面,将伞架在自己肩膀,仰头观雨。


    —


    很少人喜欢雨兜头淋自己一身,公交车一到,大家拥挤着上车。


    赵桦烟后背猝不及防抵在后面人的胸膛,她回眸,见是程恪臣。


    他的衣服太湿,凉意通过接触的校服布料渗透到赵桦烟后背,比起这个,胸膛的起伏更加明显。


    只是一个极短的接触,下一秒,赵桦烟往旁边让开身体。


    这一让,又进去好一波人。


    程恪臣没看她,径直去到车内。


    赵桦烟几乎是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上车,她很渴,忍不住舔了下自己的唇,精神不好地抬眼扫视有没有空位。


    结果肯定是没有的。


    她神思飘散,注意力不集中,站在车厢的中间过道,拉着手环。


    车子启动,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


    赵桦烟前后都是人,虽然身体不舒服,但她还没有丢失全部的精神。


    她还没拉着手环几秒,就发现右后方的程恪臣站起来,径直走向她。


    他真的很爱扯她书包,说话也很言简意赅。


    “去坐。”


    男生站到她侧旁,伸手拉着手环,看样子没打算去坐。


    赵桦烟转过身体,和他一起面对着窗外。


    她拒绝:“我不去。”


    程恪臣:“你脸白得像鬼。”


    赵桦烟哦一声:“原来是因为我像鬼,怪不得避我跟避洪水猛兽一样。”


    程恪臣没说话,赵桦烟想透过对面的玻璃看看他现在的表情,但奈何都是雨水,看不清。


    不过,很快她就能从他的语气听出他些许的情绪。


    “你那伞小得跟个蘑菇一样,”程恪臣冷嗤,“你侮辱谁?”


    两人说话的间隙,那个空位就被眼尖的人占了去。


    也许程恪臣和她一样也注意到了,短暂地沉默下。


    赵桦烟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扭过头。


    —


    回到程家,兴许是药的作用终于发挥,赵桦烟到头在床上,都不记得自己何时睡过去的。


    日月更替,外面天色暗下来。


    房间门突然被打开,外面走廊的光争先恐后往里窜,门口站着个背对着光线颀长的人影。


    赵桦烟少见地做了梦,关于母亲。


    梦里画面跳脱,光怪陆离,她看不清,只觉得心脏在激烈的狂跳,有个人拥着她,怀抱很温暖。


    耳边是杂乱的暴响,肩膀上箍着自己的手太紧,一滴清凉却又滚烫的液体落到她后颈。


    赵桦烟身体出了一身汗,口里也发干,她下意识吞咽,手臂上的力道散去,她本能去抓,猛然间,往下坠,失重的感觉直达天灵盖。


    惊恐掉在嗓子,她张嘴。


    “赵桦烟。”


    宛若即将溺水,突然浮出水面,赵桦烟从床上坐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


    眼前一片黑,只有右前方一道光亮,她思维缓慢,抬起手遮挡光芒,抬头望过去。


    “活着还是死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桦烟神思渐渐归拢。


    她启唇:“死了。”


    开口才发现嗓音沙哑至极,赵桦烟本能地清清嗓子。


    她也不知程恪臣有没有听到,没再重复。


    身体舒服不少,她抬起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凉凉的,应该是退烧了。


    “要不要开灯?”


    程恪臣说话,现在有些迟钝的赵桦烟才注意他还没走。


    她放下手,能听到自己依旧还是会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吧。”


    话音落,房间倏地大亮。


    赵桦烟眯眼适应了下,扭头看向门口。


    卧室是个很私密的地方,哪怕是亲人家人,也会有不想被发现的秘密。


    更何况是一位男生。


    虽然赵桦烟认为自己的房间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她还是低头佯装咳嗽一声。


    “你来干什么?”她问。


    程恪臣抱手倚靠着门框,没有去打量房间其他角落,就聚焦于坐在床上,被子堆叠在腹部的赵桦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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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扎着的马尾松散,脸上皮肤还带着几分被捂着,热出来的淡淡绯色,眼睛不再像下午回来在车上那样无神无力的样子,恢复黑亮润泽,精神饱满的状态。


    她眉毛生得有些英气,用大人的话来说,这种人性格会比较倔。


    程恪臣微抬下巴:“你不吃饭?”


    赵桦烟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和他对话:“你们吃了吗?”


    “这不来叫你。”程恪臣淡声。


    赵桦烟想了下,决定去吃饭,但余光瞥到程恪臣没走。


    “有事?”她面色佯装正经。


    程恪臣:“我很好。”


    赵桦烟隐蔽地吸一口空气,只能直言:“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


    她以为程恪臣会说什么,但是没有。


    他站直身体,离开时,甚至伸手将门带上。


    赵桦烟呼出一口气,身子实在是睡得暖和,脸颊也热,她抬手,掌心触碰脸庞。


    —


    生活趋于平静,赵桦烟上下学依旧和程恪臣同行,到达学校,在繁忙艰苦的学习里,偶尔,他们会碰面。


    如果周遭有人,他们视彼此为陌生人,如果没人,有时,他们会说几句话。


    陈松梅他们不怎么干涉赵桦烟,遑论程恪臣。


    大家周末吃饭的时候见上一面,往往不说话,也少了很多没必要的矛盾。


    阿婆生病,她要面对学业,归属,医疗费等,完全不能适应,无措的焦躁情况,转眼间,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


    有些时候看着阿婆越来越瘦的身体,赵桦烟会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被子里偷偷地哭,除此之外,她很满足。


    她成绩没从第一名掉下来过,也完全能适应荟萃中学的节奏,和程家的每个人也能相处好。


    然而活着,人人都逃不开的一个命运,就是九顺一磨难这一铁咒。


    期末考试完,赵桦烟独自坐公交车回来,程恪臣他在她前面一天放假。


    她进门,在玄关处换鞋。


    也许是动作轻,没人注意到,但赵桦烟却无可避免地听到客厅中不妙的争执。


    陈松梅语气发沉:“为什么?丢你脸了还是什么?”


    程恪臣的声音显然听上去要淡很多:“不为什么,我不乐意。”


    陈松梅:“你成年了。”


    程恪臣:“不用你提醒。”


    陈松梅:“你该为自己某点打算,成熟一点了。”


    程恪臣:“我很满意我自己。”


    见这样说没用,陈松梅语气特别不解:“为什么你会长成这幅样子?他是你表兄,不说让你真心诚意的祝福,但现在人家拜托你当伴郎,这也不干,你怎会冷情至此?”


    程恪臣提唇,嘲弄:“连个伴郎都找不到,可见他真是糟糕透了。”


    “程恪臣。”陈松梅一字一句地叫儿子。


    程恪臣直接没理,转身就往楼上去。


    赵桦烟第一次听到程博宇严肃的声音:“你给我站住。”


    程恪臣顿都没顿一下。


    拿儿子没办法,陈松梅皱眉坐在沙发上。


    程博宇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索性在妻子旁坐下。


    客厅乃至整个房子都安静下来,蹲在地上换好鞋的赵桦烟垂下眼,心脏跳很快。


    她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就这样蹲了好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