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和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今天穿得很厚，一身毛茸茸的袄子，帽子上的绒毛贴在脸边，柔软亲肤，看上去格外可爱秀气，他的心稍稍放稳。


    牧和思忖着回答她的问题，想到什么，像献宝似的，又带了点不经意：“我给你买了不少冬衣。”


    他没有得到答复，祝千越坐在老旧的木椅上，黑色的长卷发比他的短些，只是堪堪垂到胸口下，她的视线没有焦点，看上去轻飘飘的，挺俏的鼻头有些泛红，常年有光的眼神空落落的，整个人沉浸在回忆里，又微微放松。


    两人毕竟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彼此太过熟悉，祝千越会习惯性地在他面前放松，却从没在他面前分神过，他看出此刻她的心暂时不在自己这里。


    不知道被谁勾去了。


    牧和面色不改，翠色的眼眸暗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初，将嘴里的苦涩吞下，他温声呼唤她的灵魂，语气像在告诉她摇床在自己这里。


    他走过去给她倒了杯醒神红茶。


    温度，甜度，杯子的款式，摆放的弧度都是她喜欢的。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太听清。”祝千越没喝他倒的茶，有些心不在焉。


    “千越，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青年语气平静，看着她杯中溅起的波纹，而她只是捧着温手，让暖气过渡到自己的掌心，没有喝下一口他倒的茶。


    像在害怕咬下毒苹果似的，他想到这个比喻，笑容止住了。


    从进门开始，她的表情一直都不咸不淡的。他从一个星期前就开始准备，为了保证她到来的这天万无一失。


    祝千越放下杯子，认真思考他的问题，有意卖惨：“我过得还行吧，起码不用再捡别人的衣服穿，不用吃不饱，还能存下一点钱。”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往他缠满半边绷带的手臂聚拢，他到现在都还没换义体，不会就是因为她当时给出的承诺吧。


    祝千越想到这里，有些心虚。


    她本来以为他已经彻底退出她的生活，两人以后不会再有接触，她后来根本就没想起这件事。


    他将手中的卡推过去，告诉她里面是自己给她的礼物，重逢礼物。


    牧和看着她身下坐着的旧椅，这个房间不大，称得上陈旧，他特意整理出来，空中似乎还残留着未散的灰味，这里是他小时候一直住的地方。


    从前的他会在这张旧椅上念书，游神，在无数个日夜祈祷着明天不会来临。而现在她坐在这张椅上，好像跨越了许久才来到他面前。


    牧和朝她靠近，引导她接下那张卡，“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很高兴能看见你的生活有起色，里面都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衣服，希望你能喜欢。”


    不要白不要，面子不能当饭吃。


    祝千越是想收下的，可她看着对方单薄的扮相有些迟疑。


    他意识到才无奈道：“我这是教堂要求。”


    她看向对方的赤足，想让对方好歹穿双鞋子，实在不是她可以回赠他鞋靴。可是以祝千越目前的经济状况只买得起一双鞋，以他现在对她的态度，她害怕对方会半辈子都牢牢只穿那一双鞋。


    想了想，她将话收回肚子里。


    算了，还是别为他花不必要的钱了吧。


    他突然道：“你身上有omega的气味。”他很忙，没有机会长时间接触终端，仅有的一次是窥见她的朋友圈，但生活照里的痕迹明显只有一个人。


    祝千越愣住，不禁怀疑他真的是beta吗，自己根本就没闻到身上的味道。


    她逐渐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必要心虚，干脆坦诚道：“我是跟朋友一起来的，我在这里交到了几个朋友，你的鼻子真灵，主教，或者说我现在该叫你什么。”


    她转而又道：“你过得还好吗？”


    牧和望着杯面的倒影，里面投射出一个扭曲的人形，弯弯绕绕，形如枯槁。


    他像粘在墙壁砖角的苔藓，一直都是，几十年从未有过一点变化。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了疏离，她说她交到了很多朋友。


    牧和不明白，两人从认识到现在没有吵过架，发生过争执，平静得毫无差错，为什么却仍然越走越远了。


    他一直在尽自己所能给她好的，由心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唯一的亲人。


    可是孩子长大了，总想离家离巢，他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等天冷了她总会回来。


    祝千越的本意是看他过得不错才问的，她应该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可是牧和的神情告诉自己并不是这样。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只是精装朋友圈？表面风光。


    两人并没有聊多久，门口就有人来敲门催促，应该是他接下的还有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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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见对方叫他主教，他在这里依旧是主教。


    临走前，青年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略微粗糙的纱布摩擦着她的骨节，引起一阵难言的痒意，她小幅度地缩了缩脖子。


    牧和说出一句让她匪夷所思的话，他说，她还会再来找他，请不要犹豫，自己能够帮她。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让她毛骨悚然，对祝千越来说，他身上的神秘，未知，提前知道清除令都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可牧和似乎并没发觉这有什么不对。


    好像他本来就该提前知晓。


    ——


    兰那斯的比赛还没有安排，选修课先插一脚，她所报的信息素控制课连校方都有所重视，临近开课的那几天，她总能看见许多面生的老师，他们西装革履，脚步匆匆。


    她和顾之青的冷战无声消失，被遗忘在时间的拐角里，在那场雨后的彩虹中。


    不仅如此，她发现顾之青更黏她了，这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乎给自己洗脑成功，愿意接受这不可告人的难堪事实。


    顾之青坚定地认为他和祝千越的契合度很高，不然为什么他每次靠近她后，心跳总是不自觉砰砰砰跳动。


    当然，如果被祝千越听见他的心声，一定会掩面骂道，心脏不跳的那踏马叫死人！


    顾之青没有把他想法告诉任何人，爷爷，祝千越，顾询一个都没有，他与自己周旋坚守着这个秘密。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绝无仅有的，他和她能站在阳光下的大好时机，到那时，连太阳都会祝福他们。


    顾之青也想过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他真的要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个刚见不久的人吗？一个孤女，一个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的beta，她手中空无一物，甚至连标记都做不到，她真的能给自己带来想要的幸福吗。


    可傲慢矜贵的omega少爷看向她，她年轻美丽，天赋异禀，有着不顾一切的傻气，又敢于努力奋斗。


    他们还是有未来的。


    傲慢的小少爷甚至没有问过她本人的意见。他认为祝千越不会拒绝，可能还会感动到掩面哭泣。


    他固执地认为，她的丈夫选项里只有屠夫和鞋匠。祝千越拎得清，她是个明白人，她明白该怎么选择。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直到选修课上，那个目光紧紧盯着她不放的狗崽子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