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破梦
作品:《神尊他沦陷了》 三寸。
两寸。
半寸。
清玄影执刀的手顿住了,她望着深情款款迷离其间的聂唳,有一瞬恍惚。
他杀人无数罪孽深重,但一切根源却只是为了心上人,他给了苏嬛溪自认为最好的爱,他错了吗?于大义而言,是不义的。
她一迟疑,聂唳兀的醒来,清澈如一泓山涧清泉的眼睛于一瞬恢复死潭般的浑浊。
千钧一发间,她抬起袖口假意拭泪,悄悄将刀刃收进。
“好一痴情女子,五哥,这便是你的不对。”
聂唳恢复温文尔雅,笑道,“驰骋沙场那么多年,怜香惜玉都不会了。”
眼前一切波谲云诡,好在聂逐宁反应过来,假装不解回道。
“我怎么不对了?她只因戏台惊鸿一瞥便对我暗生情愫,说此生非我不嫁,还要我带回家,我拗不过便带她来了,如今又说我害她。”
清玄影表面未变分毫,内心结结实实翻了一个白眼。
“且不说你先斩后奏。”聂唳露出怜悯之色,“便是要带她走,你也应该让小厮禀报一声,我好派人来接。”
“走?”
聂逐宁戏谑一眼,挑眉道,“走哪去?最后还不都是到九弟你这郡王府讨杯茶吃。”
聂呖郎朗一笑,踏步上前拍拍他的肩道:“还是你懂我。”
如果没有三层裹裹包围的梦境,如果没有逃哪都会是郡王府的幻路,如果没有这周遭气泽涌动暗藏的杀机,清玄影差点就以为兄弟情深了,不过可以确定的便是聂唳已然深信不疑“她对他的一见钟心,情义深浓”。
不过是帝皇家惯用的伎俩。
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后,聂逐宁察觉到按在肩上的力道明显加重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的一让,双手揖礼,用两人间可听见的音量低低恳切道:“她只不过是误入此地,无辜之人,可否放她走?”
聂呖笑里藏刀:“谁不是无辜之人。”耸肩意作无奈道,“她既已情根深种,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不如留在这给你做个伴。”
聂逐宁知道这是他一贯的推辞,将军脾气有点上来了。
“你以为谁都愿意和你一样困在这个假模假样的地方,自欺欺人?”
聂呖没看他,偏头望向清玄影,语气淡淡。
“你别忘了,边疆那次,是我把你的命捡回来的。”
聂逐宁反唇相讥:“我宁可当初死在那里。”
温度冷了一冷,府内七眼神鸟纹玉柱上的灯芯像是受了狂风一般,突晃一阵,随后噼啪跳出一粒星火子。
暗流涌动,杀意汹汹。
奈何金漆龙椅距菱花镂空窗有点远,清玄影站着没挪身,没听清他们之后说了什么,但瞧见聂呖逐渐蜷紧成乌青的手窒了一窒,有点懊悔一时心软没下手,暗暗心想等回九天一定给自己搞点风耳草随身备着。
“王爷,心存芥蒂的感情不要也罢,我拿得起便放得下。”
她开口打破这个怪异的氛围,脸颊上残留着梨花带雨过后的泪痕,璀璨乌黑眸子落得半壁华彩,她迎上聂逐宁抬起的眼,从容不迫道。
“若我要走,我且问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这是她第二次问他。
聂唳听明白了,她这是要扔下心爱之人自己走,怎么走?除非杀了自己。心一紧又不经摇摇头觉得自己想法有点好笑。
一个娇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远处,某个空间的光影轰散,云絮聚拢呈出一大片乌压压的黑,像无数黑沙砾结为一方饱蘸墨汁的端砚在宫阙万层间升起,倒泼这世态炎凉。
聂逐宁置若罔闻,出神地凝向窗外,似乎透过菱花窗在看黑云间那座昂然屹立实则却千疮百孔的戏台。
良久。
就在清玄影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淡然道:“舞娘,再陪我演场戏吧。”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是铁了心要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了,她知道他对聂唳下不了手,所以换她来动手。
这场情,发乎戏台,止于戏台,是该有个收场了。
一话毕,不等清玄影开口,聂逐宁便朝四周一长揖,退至中心。
他本就俊朗挺拔,这一立定身姿就宛如辉煌华宫中巧夺天工的一尊玉雕,承载了千年传说。他挥起袖口拂去灰尘,给自己清了一大片场子,随即“咿呀”起唱。
武将唱法是没有拖泥带水的阔雅,此时来不及更换的白袍戏服倒映在烛火中,金色丝绦系在健硕腰间,合着戏语刚柔并济生出一簇簇情致,令在场人忍不住痴迷望去。
第二句起唱,清玄影掀袂抬腕,灵巧眼眸慧黠一动,娇躯旋转自地上翩然飞起,飘落至府邸中央——“梁王”面前。
她美目流盼,两缕发丝慌乱垂落平添几分诱人风情。
“梁王”含情脉脉注视着他的舞娘,几乎忘却了呼吸,突然伸手将其拉入怀中紧紧一抱,随后轻巧一推。
清玄影转圈拉开距离,曼妙身姿展露无疑,清减的腰肢不盈一握,翩跹而去宛如风拂清水池引得碧波点点,步步生莲。
楚郡王府邸,一人唱戏一人跳舞。
情深切切,情意绵绵。
聂唳悠悠回到龙椅上,神态自若地斜睨这场戏,龙椅往下是独属于帝王的尊享,而这个梦境中他是苏嬛溪一个人的帝王,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他陶醉其中。
舞娘似犹自如痴跃动,纤足轻点,衣袂飘飘舞至七眼神鸟纹玉柱旁,执手尖轻抚壁画,一寸,两寸。
情至最深处,两人视线交错,对视一望,“梁王”轻快语调骤然转急,清玄影忽地抽出后面墩的一柄长剑,朝龙椅上人决然刺去。
座后突然窜出一个身影,揽手挡在前面,清玄影一怔,急转剑锋,奈何迟了一步。
“噗——”
“哧。”
剑倏地入肉拔出,血汩汩而流。
聂唳瞪大眼睛看着挡在身前的人,清醒过来一时慌乱了意识,他用双手紧紧捂住苏嬛溪伤口,试图将那团团粘稠液体逼回体内,奈何无济于事,血似游蛇般从指缝间钻出,汹涌爬向殿内,尽染了一地华光。
苏嬛溪无力地望向聂唳惶恐不安的神色,摇摇头,抬手抚平他紧皱的眉梢,指尖微微颤起,半晌道。
“我终于……不欠你了。”
聂唳急忙抓住她的手,泪蒙蒙湿了眼帘,视线一片模糊,他不知道苏嬛溪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这三月她本就抱着为他赴死的心态,只能在这一刻拼命否认:“你从未欠过我什么。”
苏嬛溪气若游丝,眼神飘游至旁,“别怪”二字未完便耷拉下脑袋。
轰然一声,不知何处倒坍破碎,一道闪电劈下,火光惊天,黑沉的云卷成麻花纷落下暴雨,府邸周围凤凰花层层凋谢,路中之人暴毙。
聂呖整个瞳孔瞬时浸满血红,血色浓郁又成黑红,他单手搂住苏嬛溪,阴鸷的目光扫向清玄影,猛然一挥掌,地面霎时裂开一条缝。
“收手吧,苏嬛溪也不希望你这样。”
清玄影劝言道,飞速跃开,但还是被巨大的法浪甩至一旁,脊背有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她闷哼一声,唇角渗出丝血。
又一掌落朝向聂逐宁,他偏身躲开,从旁轻功跃起,找准时机出剑狠狠刺进聂呖胸口。
叱咤风云毫不犹豫,他的眼神冰冷如冰窖里的冰雕,一如昔日孤身迎战三千敌军的震慑姿态,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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唳愣了一愣,一道雷霆霹雳自天而下。
两人在碎末残渣的府邸对峙了片刻。
最终聂唳移开视线,握紧剑仞狠心拔出挥法一撇,锋芒剑锋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划痕,聂逐宁也被一同甩了出去,撞上墙角掉在地上喷出一大口血。
强大的力道已然震碎“梁王”心脉,他垂头靠在一旁,嘴角却扯出一丝温柔的笑,厚重的眼皮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最后望了一眼他的舞娘,缓缓阖上。
没有旌旗号声,没有铁甲战马,没有折戟沉沙,也没有铩羽而归,只有猎猎而过的风,一代武将带着他最后的温柔,在兄弟手中亡殁。
聂呖将苏嬛溪放下,不顾胸口急速枯萎的血骨,闪冲去一把抓起清玄影的喉咙就往某处带,染了心魔般厉笑起。
“你不知道吧,聂将军早已被发配鹿合塔永不回京,既然他遗愿死在那边,剩下的路,就你去替他走吧。”
他音如利刃,狰狞的面目透露出临死前拉了个垫背的得意。清玄影虚弱地看着他,手腕悄然落出一把刀。
嚓。
亮光一咧,血喷射而出,两粒硕大的红眼珠子滚到白茫茫的大雪间湮灭。
不远处,暴雨停歇,乌云消散,星光骤缩,梦境破裂。聂唳悲声一恸,松开手捂住眼睛,在漫天风雪中倒下。
清玄影亦瘫倒在地,脖颈处一道触目惊心的深红勒痕,她仰头,突觉胸腔温热,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
一片雪花带着红光缓缓飘落,她恍恍惚惚记起了一些事情。
雪片席卷时光落回到了几日前,她和羽泽从集市回来,天际是红光过后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聂唳怕是要反,等不到三个月了。”
记忆中是葶苧跑来告知,“要强行破开吗?还是去借铃铛?”
羽泽神色有些不对。
她疑奇:“铃铛?什么铃铛?”
于是在羽泽支支吾吾的口中得知这件事原委,来不及埋怨,倒是一阵欣喜。
他拗不过她,便带她前往了地府。
“既然你们已得地王恩准,我可以借出彼岸铃铛,若想救困境中人,只能凭凡胎肉身携铃铛入内结果造梦之人。但其中利害我也应一并提前告知。”记忆中是一短脸阔口头顶绿牌,右手捧笏的鬼王说道。
“铃铛初响,可入幻境,铃铛再响,梦境重圆。彼岸铃铛上千年才能使用一次,否则将意识紊乱成疯成魔,所以这回你们只有六日。”
“你们不能一同进去,必须有一人在外守护,必要关头毁灭梦境,护住苍生。”
“至于这彼岸铃铛,至今还未有神仙使用过,老夫只知道会遭反噬,具体也不太清楚会出什么情况,届时可能失忆,可能失修为。商量一下,你俩谁进?”
“那要是没来得及出来呢?”她问。
“那只能困于其中等待千年之后再摇响铃铛或者鱼死网破献祭所有人咯。”鬼王将铃铛挂上收魂旗,临行前不忘提醒一句。
“对了,铃声响后要在彻底结束之前进去,不然就白费咯。”
记忆中是羽泽先行触碰铃铛,被她施计拦下,又因为“来不及”,在铃声微弱间隙推开他果断跳入缝隙间,铃声消散,入口关闭。
“小菀!”
这是入幻前她模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九楼阁,祭天台,逆天改命,魂飞魄留……
她全部想起来了。
清柠菀,怎么会是……
原来是她。
她闭眼,刺凉疾风呼啸凝入寒骨。
记忆迷乱之际,清玄影想起再次见到羽泽,是三天后的鹿和塔,雪虐风饕,冰铁镣铐,他伸出手抱紧满是冷霜的她,他说带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