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当那熟悉至极的机械运转声忽然在耳边响起，韩溯也身子一麻。


    机械碎片启动的声音。


    在这里居然也会听到机械碎片启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手提箱，以为是自己刚刚不小心误触了，但很快又意识到，机械碎片的开启需要极致的专注力，不可能误触。


    而且这次的机械碎片运转声也并非来自于箱子，而是同时在这一片整片白腊山地区出现，借由场域，影响到了这片地域所有具备活性的生物。


    他立刻快走了几步，向门外望去。


    精神活性激发到了极致，便可以隐隐约约的分辨出，在白腊山地域的中心位置，白腊山镇子的中心广场处，如今正有一条精神丝线拉扯了出来，遥遥指向了某个神秘而偏僻之地。


    正常情况下，精神力量很难跨越这么长的距离来起作用，那对精神活性的要求太高。


    而如今，却偏偏只借了这么一条精神丝线，将这片地域与那神秘源头连接了起来，仿佛一根导索，也将那神秘源头的特性，传递到了白腊山这片场域。


    所以，这也是跨空间的神秘力量？


    源头，便是如今魏澜正在寻找的第三块机械碎片定位？


    也在韩溯一瞬间思绪飘飞的霎那，魏澜正在万里之外的一座陌生城市上空。


    她这一次回来，没有过多理会青港这边的事务，而是接下了韩溯对她讲的最重要的一个任务，那就是按照他之前给出来的五个坐标，去寻找那剩下的五件机械碎片有关的线索。


    在上一条人生线，韩溯祭祀贵族之后，通过机械碎片之间的震动感应到了五个坐标。


    只不过当时那个震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韩溯记下来的，也只是大概。


    依据坐标，能够定位到大体某片区域，却不可能具体到相应的街道乃至建筑上面。


    如今，魏澜赶来查看的，便是距离青港最近的一个坐标。


    她乘坐皇后组织的私人飞机，以公益演出的名义，来到了这座规模并不大的城市上空。


    正在想着，该如何通过历史、传闻，或是别的什么神秘事物，来具体定位到那件机械碎片，却没想到，那奇异的机械碎片运转声，偏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仿佛一下子给指明了方向，俯视着城市的魏澜也惊了，她目光立刻锁定了下面镇子边缘的一个小教堂。


    她非常确定，那件机械碎片，就藏在这小教堂之中，立刻轻轻侧身，抬起双手，比作了一个相机的形状，对准那个小教堂拍了一张照片，而后贮存在了精神碎片之中，低吁了口气。


    “倒是比想象中的容易啊……”


    她脸上浮现了笑意：“现在的话，我可以安心准备这场演出了……”


    “不过这场演出，或许可以送张友情票给陆能先生？”


    “……”


    “……”


    “这是……时间在被抽离？”


    白腊山地区，巨大的压力与加速度，已使得韩溯不得不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一切都出现的无比迅急且突兀，嘀嗒声过后，便是一切都开始变得异常恍惚，无穷无尽的压力，都忽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想动，却发现每抬一步，都感觉异常的沉重。


    想要思索，便发现连自己的思维，都像是被压下了一只只的秤砣。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被扔进了深海海底，无穷的海水压在了自己身上，但又不只是压着自己的动作，连自己的思维，精神，记忆，全都被这巨大的力量压住，裹挟其中。


    而在自己本能的对抗这无尽海水重量的时候，他忽地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快。


    门外的日头光影，正在快速的转移，空中的蚊蝇，飞的像是一条条黑线。


    目光所及之处，无数人影像是按了快进键，飞快的行走，但却又失去了意识一般。


    最一开始，韩溯还以为自己是中了某道厉害的密文咒语，直到他在无穷的艰难之中一转头，便看到了旁边墙上的时钟。


    这才发现，那时钟上面，指针也转的像是个风扇，嗖的就是一圈。


    直到这时，他才忽地明白这奇异的景象是什么。


    时间正在被抽离，又或者说，是在某种程度上加快再加快。


    他下意识想到了自己手提箱里的怀表，它也有类似的作用，只不过，怀表的作用是把自己一瞬间的思维，拉长到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而现在自己经历的景象却恰恰相反。


    他是将一个漫长的时间，都压缩进了一个极短的时间内，便导致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加速度。


    身在这个加速过程中，若是自己意识不清醒，便应该是无法察觉到异常的。


    偏偏自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保持了意识的清醒，便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恐慌感……


    大概，就像是在照CT的时候，忽然醒了，看见了那巨大的机器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但也还好，这时间过的很快。


    在韩溯的意识之中，一切都像是加速再加速，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诡异的虚影，窗外的光线飞快变得黯淡，而后是漆黑。


    时钟上面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当速度慢了下来时，一切便像是忽然踩下了刹车一般，他定睛再看去，四下已经是夜影浮动，空中一轮明月。


    “天怎么黑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吴期，猛然喘了一口粗气，豁地起身，仿佛在噩梦中醒来。


    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他都满心警惕：“有人在进攻我们？”


    “不，只是纯粹的天黑了。”


    韩溯低声开口，目光从钟表上挪开：“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十二点？”


    吴期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晚上十二点？我被打晕了？还是我的意识被人关闭了？……铜文信徒怎么样了？不对，一切都他妈结束了吗？”


    听着吴期那诧异的口吻，韩溯也有了一种对神秘力量的新鲜感。


    自己在这时间被加速的过程中保留了思维，所以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对吴期的话又是怎样？难道是意识一个恍惚，便直接从傍晚到了晚上？


    中间的时间，就像是完全被人窃取？


    但虽然有些说不清楚，可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声道：“应该说，刚刚开始！”


    “虚实之门，已经建成了！”


    “……”


    “那……”


    吴期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慌：“那究竟是铜文教会得逞了，还是那只老狐狸……”


    “不知道，但我们该动身了。”


    韩溯提起了自己的手提箱，道：“铜文教会赢了，我们便从铜文教会抢。”


    “老狐狸得逞了，我们便从老狐狸手里拿！”


    “总之，也该让他们看见我们了！”


    “……”


    “……”


    “成了，成了！”


    白腊山镇子广场，从那时间加速的恍惚中猛然醒过来的颂猜祭祀等人，同样也是猛然倒吸一口凉气，而后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睁眼再看时，便已经有些被眼前的景像给吓倒。


    建造虚实之门，本来就是一个让他们也觉得心惊而又震憾的事物。


    若是可以依循了时间，看到他一步步成形，那还好接受一些，但偏偏经历了时间的跳帧，他们便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时看过去，便只能看到，整片镇子，都好像出现了时间的停止，每一位信徒的精神力量，都被抽调了出来，层层迭加，交织，激起了极致的活性。


    所有信徒的精神力量连接，便是场域。


    而场域的整体精神活性一步一步的提升，达到了一定程度，便是混沌海。


    只不过正常情况下，场域的精神活性每提升一分，都会异常的艰难，也难以驾驭，所以，才需要机械母体这样的超然意识来进行计算，引导，使得这片混沌海洋，不至于失控。


    但这只是理论中的，实际上谁也没有见过。


    在这时，他们却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这一片混沌海洋的中央，看到了那隐隐约约的一个黑洞，看到了由各种各样飘浮在空中的铁物形成的向下的台阶。


    也看到了台阶的尽头，那一扇仿佛平铺在了混沌海的中间，紧紧关闭着的巨大钢铁大门，以及铁门周围的三个圆台。


    “虚实之门……”


    “可以沟通历史，甚至让历史降临现实的虚实之门……”


    “真的出现了？”


    心里的激动难以形容，每个人都下意识的身体前倾，但又立刻收回，警惕的看向其他人。


    到了这一步，他们只需要过去叩门而已。


    只是，拥有这个资格的，只有三个主祭，可偏偏，如今只定下了两个主祭之位。


    而那个菲拉尔教授，虽然用动了如此诡异的机械碎片能力，他对时间的窃取使得虚实之门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了眼前，但是，他毕竟行为也让人不满。


    那么……


    “诸位，我是想要一个主祭之位的。”


    迎着众人的目光，菲拉尔教授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轻声开口：“但我并不打算抢你们的，你们没有发现，哪怕我占了一个主祭之位，也仍然有一个空缺，是留给你们的么？”


    “这……”


    众人甚至反应了一下，才忽然意识到，确实如此。


    三个主祭之位，颂猜祭祀一个，丁香公馆的那位老先生占了一个，所以原本摆在众人面前的，只剩了一个。


    但是随着这件机械碎片的使用，虚实之门出现在了眼前，可是丁香公馆却被排斥在外，现在，哪怕真被菲拉尔教授占去一个，也仍然还有一个位子等着他们……


    当然，这有点对不起丁香公馆，但如今这么重要的时候，谁管他？


    “我以猩红起誓，必然会在那位继承人出现的第一时间，取他性命，解决后顾之忧！”


    反应过来的同时，便忽然之间有一个声音，斩钉截铁的开口，抬起手掌立誓。


    是机械之魂的大祭祀。


    他心里清楚，若想拿下这个主祭之位，便必然要杀死那位继承人，可是照他们原来的计划，虚实之门出现之前，早就把那位继承人解决了。


    眼下既然出现了变数，便也没有时间给众人去把那个家伙搜出来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先立誓表明态度，抢占这一主祭之位。


    平时的誓言，没有意义。


    但以猩红立誓，效果便不一般了，他也嘴唇抿紧，看向了其他几个人。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算同样立誓，来与自己争抢。


    如果抢，那就要立刻动手！


    “事已至此，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只盼你们三位，若是获得了相应知识，不要藏私……”


    文明支柱的祭祀开口，只是声音显得异常艰难。


    多少也是心间的敬畏感在这虚实之门前达到了极限，因此有了顾念大局的想法，不然真有可能打起来，而在此时，便也只能看着这三人，试探着向前，走向了那旋涡深处……


    异变便也在这时出现。


    青港城中，5号秘书陈港，同样也是在那机械碎片生出的影响结束之时，才一阵恍惚，猛然从自己的真皮坐椅之上直起身来。


    看向了窗户深沉的夜色与满城的灯火，反应了一下，他才急忙看向了墙上的时钟，又不愿相信似的，抬起了腕表来进行对照。


    “时间……”


    这一错愕的事实，甚至让他也发出了苦笑：“铜文教会，居然还有这样一招么？”


    自己原本安排了很多的计划，在这一诡异的事态面前，居然都来不及做。


    而算算时间，虚实之门，应该已经建成了。


    轻轻一拍脑袋，他将桌子上面早就准备好，早在四个小时之前，就该发出去的文件拿了起来，按铃招呼了自己的助理进来，交给了他。


    面对着助理满面的询问，他却也没有了半点想要解释的欲望，只是在房间里只剩了他自己之后，才起身走向了落地窗前，低声的叹：


    “计划总有意外，只是这一次的意外，影响有点太大了啊……”


    “但也还好……”


    “……我选的执行人倒是不错！”


    “……”


    “虚实之门，确实已经建成了……”


    白腊山镇子广场，望着那一扇位于精神旋涡深处的钢铁大门，哪怕是这些教团祭祀，也已经无法压抑激动的心情。


    竭尽全力，才能保持自己的镇定，一步一步，小心的向了旋涡深处走去。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影响他们的计划，身前也无一物，能阻止他们看向历史。


    但在他们的头顶之上，却忽然响起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他们身子微僵，难以置信的抬头，便看到了说话的居然是安维小姐。


    此时的她，显得异常虚弱，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兴奋与狂妄：


    “但谁说，这扇门是你们的呢？”


    “……”


    “……”


    “她怎么会……”


    颂猜祭祀三人，同时心间一滞，露出了震惊甚至带了些恐怖的表情。


    于颂猜祭祀而言，这如同见了鬼，虽然在刚刚开始下载机械之母的意识时，安维忍着强大的痛苦，帮他们封住了科学巨人方向过来的两个调查员，让他们觉得欣慰。


    但他也很清楚，一旦下载的意识超过了50%，安维自身的意识便会被完全的压制，她便不再是她。


    而如今，何止是50%，意识下载早就已经完成，她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做了什么？”


    而另外一个察觉不对，但想法又截然不同的则是菲拉尔教授，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安维，也不相信颂猜祭祀的安排究竟有多完善，之所以要赌进这个计划，纯粹是相信机械碎片。


    但越是这样，便越是奇怪了。


    直觉中意识到了出了某种问题，但不理解这问题是怎么出现的。


    明明机械碎片已经启动，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安维有什么想法，都根本来不及执行。


    “我要整个安家的财产，要青港议事会的席位，要贵族的承诺，当然，也要你们铜文教会的资产，拔除掉了铜文教会以后的功劳，以及……”


    “……虚实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