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日宜惊世骇俗

作品:《全镇第一霸王花说她对我有兴趣

    楚昭觉得,今日诸事不宜。


    尤其不宜坐在一群摇头晃脑的书生小姐中间,听他们对着几枝残荷吟一些她半懂不懂的诗。


    “简直糟践光阴。”她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缠着的牛皮软鞭。


    那是她惯常的“配饰”,镇上的狗见了都要绕道走。


    坐在她旁边的赵家小姐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楚昭翻了个白眼。


    她知道镇上的人都怎么传她:楚家那个混世魔王,投错了胎,合该是个儿郎。


    十五岁当街抽得调戏民女的纨绔满地找牙,十七岁拎着算盘把她爹意图不轨的生意伙伴“请”出镇子。


    如今二十有二,依旧待字闺中。


    倒不是没人敢娶,是她瞧不上那些见了她就腿软的怂包。


    今日这场“秋水诗会”,是她那恨铁不成钢的爹硬押着她来的。


    “不求你觅得佳婿,好歹沾点文气,学学人家沈家姑娘的娴静。”她爹的原话。


    沈家姑娘。


    楚昭抬眼,视线越过前面几个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水榭另一侧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沈清辞。


    镇东头书香世家沈家的幺女,年方二十有一,据说三岁能诗,七岁成文,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女兼美人。


    此刻她正端坐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裙,衬得肤色欺霜赛雪。


    周围的一切嘈杂,到了她身边,都好似自动沉淀了下来。


    楚昭见过她几次,都是远远一瞥。


    印象里,这姑娘总是这般,安安静静,清清冷冷,像幅裱在框子里的仕女图。


    好看,但没什么活气。


    直到现在。


    不知哪位仁兄吟了句酸诗,引经据典,拗口至极。


    楚昭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沈清辞裙摆上绣的兰草有几片叶子,忽然看见……


    沈清辞蹙了一下眉尖。


    那蹙眉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楚昭刚好看得真切。


    那表情,大概带着点隐秘嫌弃的无奈,一点都不像她传言中的样子呢。


    紧接着,沈清辞端起面前的青瓷茶盏,借着袖口遮掩,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叹气的气流微微拂动她额前细软的绒毛。


    楚昭的心像是被那口气吹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快了一拍。


    原来这冰山美人,也是有表情的?


    这个发现让她瞬间来了精神,她开始更加专注地观察沈清辞。


    沈清辞几乎不主动发言,但每次被点到,开口总能引经据典,言之有物,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溪流。


    只是那语调过于平稳,缺乏起伏,听得楚昭又开始犯困。


    直到一个穿着宝蓝绸衫、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儿,大概是想出风头,突然将话题引到了楚昭身上。


    “久闻楚小姐……性情爽利,”那公子哥儿刻意咬重了“爽利”二字,周围传来几声低笑,“不知对此秋日胜景,可有高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射向楚昭,有幸灾乐祸的,有等着看笑话的。


    楚昭她爹在远处急得直瞪眼。


    楚昭慢吞吞地站起来。


    她知道这帮人在想什么,无非是等着她这个“草包”出丑,好衬托他们的“才情”。


    她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宝蓝绸衫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公子哥儿莫名后背一凉。


    “高见没有。”楚昭声音洪亮,压过了水榭里的窃窃私语。


    “低见倒是一箩筐。比如我就觉得,这位公子你头上那玉冠,绿油油的,跟那边池子里泡烂了的水藻挺配,算不算应景?”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


    宝蓝绸衫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你、你粗鄙!”他气得折扇都忘了摇。


    “粗鄙总比虚伪强。”楚昭抱着胳膊,浑不在意。


    “你们对着几片蔫了吧唧的叶子唉声叹气半天了,不如想想怎么让镇西头王婆婆家的屋顶别再漏雨,那才是正经事。”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诗会的主持人,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夫子,赶紧出来打圆场,试图把话题拉回风花雪月。


    楚昭懒得再听,趁着混乱,干脆溜出水榭,走到外面的回廊透气。


    她靠在朱漆栏杆上,望着下面漂着残叶的池水,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沾文气?学娴静?


    她嗤笑一声。


    她就是她,楚昭,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正烦躁间,一阵极淡的梅香飘了过来。


    楚昭扭头。


    沈清辞不知何时也出来了,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同样望着池水。


    楚昭愣住了。


    她没料到沈清辞会跟出来。


    沈清辞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


    楚昭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沈清辞。


    她的眼睛是带着点墨玉般的褐,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的,却因那眸子里沉淀的过分平静,而显出疏离的澄澈。


    此刻,那澄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楚昭有些怔愣的脸。


    没有预想中的鄙夷、惧怕或闪躲。


    沈清辞只是静静看了她两秒,然后,视线微微下移,落在楚昭的脸颊一侧。


    接着,楚昭看见她伸出手。


    那手白皙修长,指尖透着健康的淡粉,就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干净。


    她手里捏着一方素白的丝帕,帕角绣着一只憨态可掬、正在打滚的小老虎,针脚细密,与它主人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


    丝帕轻轻触到楚昭的脸颊。


    楚昭浑身一僵,像被点了穴。


    “擦擦。”沈清辞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因距离近了,听得更清晰。


    “你胭脂,蹭花了一点。”


    她的动作很快,一触即收。


    好似只是完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善意提醒。


    说完,她甚至没有等楚昭反应,便微微颔首,转身,步履从容地沿着回廊离开了。


    裙裾拂过地面,悄无声息,只留下那缕极淡的梅香,和楚昭手里被下意识接住的那方绣着小老虎的丝帕。


    楚昭站在原地,捏着那方丝帕,半天没动。


    脸上被帕子碰过的地方,像是被羽毛尖儿扫过,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里。


    她低头看看帕子上那只傻乎乎打滚的老虎,又抬头看看沈清辞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背影。


    半晌后……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


    她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往回走。


    经过自家老爹身边时,她掷地有声地扔下一句话,声音大得半个水榭都能听见:


    “爹,我找到了,我今儿来这一趟值了!”


    楚老爹被她吓一跳:“找到什么了?”


    楚昭停下脚步,回头,脸上绽放出浑不吝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找到我想娶……不是,我想‘请’回家的人了!”


    “就沈家那个,沈清辞。”


    水榭内外,刹那间,死一般寂静。


    连池子里的残荷,都惊得停止了摇曳。


    楚昭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她捏紧了手里绣着小老虎的丝帕,只觉得满腔热血沸腾,一个宏伟计划正在她脑海中轰轰烈烈地展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