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堆满了书籍和文件。


    第四面是落地窗，能俯瞰整个玫瑰庄园的夜景。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桌上只有一盏古董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莱维特就坐在书桌后，轮椅隐在阴影里。


    他换下了军礼服，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肩上搭着那条深灰色的毯子。


    那道伤疤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狰狞，但他的表情很平静。


    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坐。”莱维特说，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明绮走过去，坐下。


    椅子很硬，坐垫很薄，显然不是为了舒适设计的。


    两人之间隔着三米的距离，隔着昏黄的灯光。


    莱维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明绮。


    明绮也没有回避，他抬起头，迎上那道目光。


    许久，莱维特才开口：“你不怕我。”


    是陈述，不是疑问。


    “为什么要怕？”明绮反问。


    莱维特的嘴角弯了一下，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很多人怕我。”他说，声音低沉平稳，“怕我的伤疤，怕我的过去，怕我坐在轮椅上还能把莱维特家族重新扶起来。”


    明绮的指尖在膝盖上蜷了蜷：“我不怕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哦？”莱维特挑眉，“那你说，我是什么？”


    明绮沉默了几秒，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只贴身带着的士兵身份牌，放在桌上。


    金属在灯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上面刻着的番号隐约可见。


    莱维特的目光落在身份牌上。


    他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节奏平稳，没有任何异常。


    “这是什么？”


    “……一个旧物。”


    明绮试图从莱维特的表情里看到任何一丝情绪，但是失败了，莱维特比明绮遇到的任何人都要深沉可怕。


    明绮垂下眼眸：“这是我哥哥留给我的东西，凯恩先生，你认得么？”


    “很多士兵都有类似的身份牌。”莱维特说，语气平淡，“我需要认得吗？”


    “那这个呢？”


    明绮抿唇，取出来那张被火烧掉一半的旧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士兵抱着一个黑发小男孩，两人笑得灿烂，但是士兵的面容模糊不可见。


    莱维特看着那张照片，沉默了。


    书房里只剩下古董钟表嘀嗒嘀嗒的声音，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这是我那个哥哥留给我的最后两样东西，然后他就离我而去。我找了我哥哥很多年。”明绮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努力控制着，“我以为他死了。”


    莱维特闭上眼睛轻笑一声。


    “碎星带那场战役，我确实差点死了。”


    “重伤，毁容，残疾。用了七年时间，才勉强恢复到现在这样。”


    莱维特睁开眼睛，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但是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明绮看着莱维特，看着那道狰狞的伤疤，看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下一秒，他看见了。


    莱维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


    那颤抖很细微，几乎看不见，但明绮看见了。


    “你不是他。”


    明绮说，声音很轻，目光直视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我的哥哥是个温柔而强大的人，你现在挣扎在痛苦与泥泞中。您不是他。”


    莱维特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嘴角的弧度摁下，眉眼压低，像是放松又像是生气。


    明绮的哥哥也总是这样。


    当他惹他生气的时候，就会是这个表情。


    但，既然莱维特不想要和他相认，那便遂他的愿。


    明绮淡淡道：“那么，请问凯恩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仿佛刚才和莱维特剖白内心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请你来，是因为你的机甲。”


    莱维特说，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


    “您是想让我放弃研发，还是想收购我的专利？”


    明绮直截了当地问。


    莱维特笑了。


    那是一个很淡的笑容，几乎看不见。


    “都不是。”他说，“我想投资你。”


    明绮愣住了。


    “凯恩家族需要新鲜血液。”莱维特继续说，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传统军工已经到了瓶颈，我们需要新的方向。你的机甲，是一个可能的方向。”


    明绮谨慎地问：“条件呢？”


    “凯恩家族注资夜明星，占股30%，不干预日常运营，只在重大决策上有一票否决权。”莱维特说得很干脆，“作为交换，凯恩家族会为你提供生产资质、军方采购渠道，以及……保护。”


    “保护？”明绮捕捉到了这个词。


    莱维特的目光变得深沉：“你动了太多人的蛋糕，明绮。你使用辉锆矿的技术，还有那无信息素依赖机甲……这些都在挑战现有秩序。已经有人盯上你了。”


    明绮的心一沉。


    “您为什么要帮我？”


    莱维特沉默了片刻。


    “因为我看过你的档案。”莱维特声音里有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波动，“你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靠奖学金考入莫斯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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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今天，不容易。”


    他顿了顿，仿佛终于找到了借口：“我喜欢有才华、有骨气的年轻人。这个圈子，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明绮看着莱维特，看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他在里面寻找一丝亲情的痕迹，但什么也没找到。


    “我需要考虑。”明绮说。


    “当然。”莱维特点头，“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后，给我答复。”


    他按下桌上的呼叫铃。管家推门进来。


    “送明绮先生下楼。”莱维特说，然后看向明绮，“记住，无论你答不答应，都要小心。”


    “这个圈子，比你想的更危险。”


    明绮站起身，微微颔首：“谢谢您的提醒。”


    明绮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的前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莱维特坐在轮椅里，身影隐在昏黄的灯光中。


    那一瞬间，明绮似乎看到他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背影上，那目光有些复杂，不是商人的精明或者上位者的威严，而是一种怀念和欣慰。


    但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莱维特已经恢复了平静。


    明绮淡淡转开眼眸，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那个名为L的哥哥，早已在战争烽烟中消散。


    或许他也不应该再沉溺于过去。


    他也需要成长为一个强大的人，才能够面对未来的危险与挑战。


    +


    二楼走廊很安静，明绮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他的脑子很被很多事情塞满，凯恩的话，不知道何处的存在威胁，还有黎盛野……


    他在楼梯口停下，扶着栏杆，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情绪。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从侧面笼罩过来。


    明绮抬起头，看见了孟夏。


    孟夏今天穿了身银灰色的礼服，头发精心打理过。


    他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眼神怨毒。


    “真巧啊，明绮。”孟夏的声音很甜，甜得发腻，“一个人？黎少没陪着你？”


    明绮看着孟夏，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总会有这种家伙来找自己的麻烦？


    明绮很烦，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和孟夏这个愚蠢而又幼稚的家伙玩儿。


    所以他连理都没有理孟夏的问题，准备直接转身离开。


    但孟夏却不打算放过明绮。


    孟夏向着明绮的方向快步走近，硬生生拦住了明绮。


    他往后看了看明绮离开的方向，再上下打量着明绮。


    “想攀附凯恩家主被赶出来了？”


    孟夏像是抓住了明绮的把柄：“你这种出身，能进这种场合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妄想攀上高枝？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