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知真相

作品:《弄青梅

    廖夫人说着说着,忽然察觉到洛芙的脸色不对,这才惊觉自己说漏嘴了。


    “哎哟,瞧我,年纪大了,净说瞎话。”


    洛芙的脸色有些苍白:“夫人,事到如今,你跟阿芙说句实话罢。”


    廖夫人不言语了。


    “其实我刚来的那天晚上,就听到你们三人的争执了。”洛芙坦言道。


    廖夫人如坐针毡,暗自叫苦,怎么每次偏生都被这丫头听了去?


    “裴哥哥他……他压根就不愿娶我,对不对?”洛芙的声音发着颤。


    “这……也不是这么说……”廖夫人支吾着,眼神闪躲。


    “夫人!”洛芙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您方才也说了,您渴望真情。同为女子,阿芙又何尝不渴望呢?您的身后还有家族为您撑腰,有父母兄弟为靠山,而阿芙的身后,除了我阿兄,再无旁人。”


    洛芙浑身都在微微发抖:“若阿芙嫁给一个根本就不愿娶自己的人,这漫漫余生,叫我如何自处?”


    廖夫人哪料到自己的一通抱怨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一边手足无措地掏出帕子去给她擦泪,一边唉声叹气:“都怪我,都怪我……”


    待洛芙情绪稍稍平复,廖夫人知事已至此,再不能遮掩,只得将裴瑛那晚的言论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洛芙。


    “他说你……空有美貌,聪慧不足……”廖夫人觑着洛芙的脸色,艰难地开口。


    洛芙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还说……还说他自小便视你为胞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几月来的温存与照拂,此刻在她脑中轰然崩塌,化为泡影。


    没有丢掉礼物,是出于一个兄长的礼貌与体面;为她解围、照顾她,是他作为兄长的自觉。


    从头到尾,都是她洛芙在自作多情。


    从廖夫人处离开时,天色已晚。昏暗的天空中劈过一道惨白的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倾盆而下。


    洛芙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她没有躲,任由雨水打湿她的鬓发,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丝履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仿佛是她心碎的声音。


    在无人的雨幕中,她终于放声大哭。


    阿耶去世后的寄人篱下、为了博他一笑费尽的心机、那些小心翼翼攒下的期待……此刻都化作了决堤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真是傻,傻得无可救药。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对裴瑛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幻想。


    他是云端之上的谪仙,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天资聪颖,光芒万丈。而她呢?不过是一粒卑微的尘埃,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才学平庸,身份低微。


    她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妄想能攀附上那轮明月?


    他肯唤她一声“妹妹”,肯在她落魄时施以援手,已是她莫大的福分。她又怎敢贪心地奢求他的爱慕?


    将来能与他并肩而立、举案齐眉的,必是那些出身清贵、知书达理的世家贵女,是能助他青云直上的贤内助。


    那样的位置,从来都不属于她,也轮不到她。


    洛芙浑浑噩噩地走回自己的小院。贴身侍女翠微和雪绡正倚门张望,见她浑身湿透、眼神空洞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


    “娘子!这是怎么了?”两人手忙脚乱地搀扶着她进屋,取来干爽的布巾为她擦拭。


    平日里总是笑语晏晏的娘子,此刻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她们摆布。


    当晚,洛芙便发起高烧,整个人陷入昏沉。


    她做了一个冗长而破碎的梦。


    梦里,阿耶和阿娘都还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碧绿的草地上嬉戏,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圆满。


    可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了五岁那年,那个跟在裴哥哥身后,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小身影。


    她兴高采烈地将那串糖葫芦递给他,那是她用攒了好久的月钱买的。可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为难。


    待她蹦跳着走远,他便悄悄将那串糖葫芦丢在了泥泞的角落里。


    烈日下,红艳艳的山楂果在泥水中翻滚,糖汁融化,很快便引来了成群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爬满,将它啃噬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串光秃秃的、沾满泥污的竹签。


    她半梦半醒地意识到,原来她的爱意,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她捧给他的那颗心,早在多年前,就如同那串糖葫芦一样,被他随手丢弃在泥里,任其腐烂生蛆。


    翠微看着高烧中仍不断流泪呓语的小娘子,心疼不已。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而此时,冒雨回到府中的裴瑛,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叫他心神难安。


    待大雨骤停,他随口问了句周执事:“今夜的牛乳可按时送去了?”


    不想周执事却道:“送是送去了,但听说洛娘子生病了,不曾喝下。”


    “生病?”裴瑛眉头一皱,“前几日还好端端的,怎会突然生病?”


    他心中牵挂,脚下已不由自主地朝洛芙的院子快步走去。院中静悄悄的,唯有院中那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透露出微弱的光。


    歇下了吗?


    裴瑛有些放心不下,又怕扰了她休息,在门口踯躅许久,里头一点儿声响也无,料想她必是睡熟了,终是带着满腹的不安离去了。


    回到房间的裴瑛却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睡。他所幸起身,点燃了烛火。


    忽然,裴瑛心血来潮想起当年从清川带来的那些家当。


    翻箱倒柜的,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小木盒。


    打开,里头静静躺着一个梳着双垂髻的瓷娃娃,脸上是五颜六色的彩绘,丑丑的,却格外生动。


    这是十年前,他从清川离开时洛芙送给他的临别礼物。


    裴瑛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手握着这个小小的瓷娃娃,终于渐渐睡着了……


    心里有牵挂,天光微亮,裴瑛便起身径直来到洛芙小院前。听得里头有了些动静,他才叩了叩门。


    门很快从里头打开了,雪绡见门外的人是郎君,暗自惊讶,忙屈膝行礼:“郎君怎的来得这般早?”


    “听说洛娘子生病了?”


    “回郎君,是呢。娘子昨夜淋了雨,回来就发起高烧了。”


    “可请了郎中?”


    雪绡支吾答:“娘子不肯,只说睡一夜便好了。”


    “简直胡闹!”裴瑛极少对下人疾言厉色,雪绡被他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郎君息怒!”


    “当初选你们二人来侍奉洛娘子,就是因为你们做事妥帖。前次探春宴上被徐氏使了绊子找侍奉不周,我已既往不咎,怎的这回洛娘子烧成这样,你们二人还如此糊涂?!”


    雪绡哪里受过郎君这般责骂?哆嗦着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还愣着作甚?速去禀告朗主,请他即刻入宫请太医,务必要快!”


    “奴婢遵命!”雪绡不敢有丝毫耽搁,忙一路快跑着去了。


    裴瑛快步踏进小院,虽胸有怒火,动作却放得极轻。他对翠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朝内室走去。


    只见床榻之上的人儿眉头紧蹙,神色痛苦。平日里总是含笑的眉眼此刻紧紧闭着,不安地辗转反侧。


    裴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的吓人。


    正自内疚,忽见床榻上的人儿双目紧闭,眼角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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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生滑落两行清泪。


    “阿耶,阿娘……”洛芙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嘶哑。


    裴瑛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不自觉地伸出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晶莹的泪。


    她总是笑着的,笑得那样纯真。以至于他有时会忘记,她是一个来投奔他家的孤女,这世上,唯有她跟洛茗二人相依为命。


    她怎么可能永远是笑着的呢?在那些他所不知的角落里,在那些他看不到的时刻,她定是像这般,独自流了许多泪罢。


    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太医来了。


    “罗太医,烦请您给看看,洛娘子昨夜淋了雨,便开始高烧不退,已经一夜了。”裴瑛忙起身向太医拱手,言辞恳切。


    罗太医点头,随后细细地为洛芙诊脉良久,方才收手道:“这位娘子,除了感染风寒外,更有思虑过甚,以致肝火过旺,这才导致高烧久不退去。”


    “这病吃药能治好吗?”


    “老夫会开个方子,按时服药,风寒可愈。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等她身子好转了,郎君还需多多宽慰劝解才是。”


    裴瑛点头应是,送走了罗太医,又吩咐侍婢们去煎药。


    裴瑛的贴身小厮兴福来问:“郎君,今日弘文馆还去吗?”


    “不去了,替我告个假。”


    “还有……”裴瑛欲言又止,终是挥了挥手,“无事了,你去罢。”


    本想告知洛茗一声,但想到他新婚燕尔,不便惊扰,裴瑛自会代他履行兄长的职责。


    侍婢端来煎好的药,要喂洛芙喝下,可洛芙昏睡不醒,如何也喂不进去。


    眼看药要凉了,裴瑛接过药碗,低声唤道:“阿芙醒醒,起来喝药了。”


    听到裴瑛的声音,洛芙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


    只是,她望向他的眼神,却让裴瑛心头猛地一紧。


    那曾经清澈明亮、盛满笑意与依赖的眸子,此刻却写满了痛楚与伤心。


    裴瑛不及细想,便要喂她喝药,却被洛芙微微偏头躲过。


    “裴郎君,我自己来便好,”她的声音沙哑,“男女授受不亲,多有不便,还请您出去罢。”


    裴瑛的手僵在半空。


    裴郎君?


    从前,她总是甜甜地唤他“裴哥哥”的,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这般疏离的称呼?


    还有她眼中的抗拒与淡漠,加之太医说的她有心病,一桩桩一件件,不得不叫裴瑛怀疑,她的病或许与他有关。


    他细细回忆,近来似乎并无得罪她之处,八岁时不慎被丢掉的礼物都同她解释清楚了,离别时送他的瓷娃娃也保管得好好的。


    那么,是什么事情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裴瑛只得默默立于庭院之中,直到翠微来回复说娘子已喝完药,又沉沉睡去,瞧着比之前安稳了些,他那颗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


    洛芙这一病,足足烧了三日才退,退烧后又将养了七八日,直到七月下旬,才堪堪大好。


    裴瑛日日来看望,洛芙却每每以“恐过了病气给郎君”为由,拒他于门外。


    直到她病体痊愈,再也寻不到拒绝的理由,两人才终于在庭院中相对而坐,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阿芙,”裴瑛终于打破沉默,“实话告诉我,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洛芙这些天也想通了。与其做缩头乌龟,倒不如将话说明白了。左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好过等到了及笄的年纪被退婚,那才真叫自取其辱。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他,眼角湿漉漉的,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裴哥哥,”她忍住心上阵阵钝痛,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们退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