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芙仰躺在床上，闭目感受着丹田中沉寂多日的磅礴内力，她忽听见有人撩开帐帘的响动，转头看见居然是崔凌。


    他略有些手足无措，脸上仍无血色，越发似白玉雕琢，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芙，你……还好吧？”他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再像白天那样，我就不好了。”左小芙尽量让声音显得虚弱无比。


    “我看看你的伤口。”崔凌说着就要掀被解衣。


    左小芙拽着被子：“伤口包扎好了，你看不到。”


    崔凌居然没拽得动被子，见她这么有力气，想来问题不大，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一点。他关心一减，怒意横生：“你怎么能为了那个韩瑛真的自杀？”


    左小芙把脖颈一横：“我说话算话！”她见崔凌沉了脸，偏过头不再看他，轻声道：“你杀了他，你就能从千军万马里安然无恙地逃走吗？”


    她没听见崔凌言语，只是很久后听见一声沉沉的叹气。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面颊，让她转过脸来：“小芙，我该拿你怎么办？”


    “不如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日子……”


    “想都别想！”


    左小芙也叹了口气：“崔凌，拿几个枕头给我，我要坐起来。”


    崔凌翻出几个枕头垫在她脑袋底下，让她支起上半身。


    左小芙拉着他一只手捂在双掌中：“我一直在想那天晚上你说的话，你说世上什么都没有意思，崔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的，以前虽苦，可你一直期盼过好以后的日子，当时你满怀期待的。”


    崔凌的手安静地躺在她掌心，他垂眸看着被她抓住的手。


    左小芙继续道：“你说除了我以外，其他都不要，我不讨厌你这样，可是我不想你这样。”她勉强离开靠枕坐了起来，一只手轻抚崔凌的脸颊，让他抬起头和她对视，柔声道：“你先放下我，试着去享受这个世界，试着……去爱其他人，好不好？”


    崔凌由着她对自己的动作，轻声道：“我试过了，你说的，我都试过了。”


    “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崔凌似蝶翼的睫毛扑闪几下，闷声道：“多久？”


    左小芙道：“三年。”


    她话音才落，崔凌立刻道：“不行。”他叹道：“太久了，小芙，我们活了二十年，在一起的时辰才有多少？”


    “崔凌，我必须要亲手报仇，除非我死，任何人都不能拦着我。”


    “让我陪着你。”崔凌拿着她的手，亲吻她的掌心。


    左小芙道：“你这个德行，保不准我伤口一好又来个禁制。”


    “我不会的。”


    左小芙抽抽嘴角：“你眼睛眨得那么快，在撒谎。”她抽回被崔凌握住的手。


    崔凌想握又握不住她用力抽回的手，五指微拢，似还抓着她的手一样，却只能抓到一团空气。


    二人沉默一阵，左小芙道：“两年吧，给我两年时间。”


    崔凌垂眸道：“让你和韩瑛双宿双栖吗？”他幽幽道：“两年，孩子都能生下了。”


    左小芙打了他一拳：“你脑子里只装得下这些事儿吗？我要干正事！”


    崔凌揉着被打疼的胸口，道：“你的伤要紧吗？”


    左小芙瞪了他一眼：“贺兰襄给的刀伤才好，罗萧刺的那一剑才结疤，马上又添了一刀，你说要不要紧？”


    她放软语气：“给我两年时间吧。”


    “我两年不打搅你，然后呢？”崔凌语气有些不善。


    左小芙豁出去了，咬牙道：“我给你。”


    崔凌低着头，十指交握，似在思索。


    “你这样死缠烂打，臭毛病一大堆，我一辈子也不让你做到那份上。”左小芙哼道。


    崔凌还是不言语。


    左小芙叹了口气，拉了拉他衣袖，等他转过头看她，才道：“我也是为你好，这世上哪有谁只为另一个人而活呢？这个世界烂归烂，也有很多好人好事好景，你该多看看，多走走。”


    崔凌半天才用细微不可查的声音道：“半年。”


    “我光养伤就要三个月！”


    “九个月。”


    “我还要走回老家，还要杀好几个人，一年半，一年半后你如果还是非我不可……”


    崔凌闷闷道：“要是你到时候不来找我，我可找得到韩瑛。”


    左小芙见他总算松了口，心落了地：“你放心，但你答应我，不能再用那什么禁制。”


    崔凌犹豫一瞬道：“好。”


    左小芙看出他口不应心，狠狠推了一下他：“我就知道你不老实！”


    崔凌被推得上身仰在床上，用手肘撑着床：“小芙，你力气可真大，伤口应该不要紧吧。”


    他说着，直接抓住左小芙的手腕，内力侵入她体内。


    左小芙和他双目对视，真气喷涌而出，崔凌的内力雄浑不绝，但在她的主场，一时二人杀得难解难分。


    崔凌送进去的每股内力都在各处经脉穴位被拦截，左小芙冷笑道：“你以为同样的伤我会受第二……三次吗？”她昨晚忍着痛楚不昏过去，就是为此作准备。


    崔凌目光森冷，另一只手就要以刀劈她侧颈。


    “不劳你动手。”左小芙另一只手摸出枕下匕首抵在颈间：“有种你试试我下不下得去手。”


    崔凌的手慢慢放下，他与左小芙对视，看着她眼中的决意，半晌，他冷冷道：“一年半就一年半，但要答应我三件事。”


    “你说。”


    “一年半以后，我怎么做都行，都算你心甘情愿。”


    左小芙咬牙道：“行。”


    “不许再自杀。”


    左小芙气道：“你以为我想啊？”


    “不许让韩瑛碰你。”


    左小芙沉声道：“好。”


    “你把匕首放下来。”崔凌收回双手。


    左小芙不动：“万一你诓我呢？你先发誓，一年半不见我，不打搅我。”


    崔凌道：“我若骗你，我永世不得超生。”


    “不，你若骗我，我左小芙永世不得超生。”左小芙直视着他道。


    崔凌气得倒吸一口气，死死咬住下唇。


    “你说！”左小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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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匕首送了送，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线。


    崔凌闭眼颤声道：“我若骗你，你……永世不得超生。”


    左小芙这才放下匕首。


    “明年腊月十五，别忘了，我在京城等着你。”崔凌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左小芙无声地点点头。


    二人沉默着，帐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帐帘又被掀开，楚瑛和韩泉走了进来，他们见崔凌坐在床边，都脚步一顿。


    左小芙看了他们一眼，声音中满是疲惫：“没事的，他马上就走。”


    楚瑛注意到她垂在被子上的手握着匕首，颈间一条血痕，留下数串血珠，他冷声道：“崔凌，你要把她逼到什么地步？”


    崔凌抬眼冷声道：“你管不着。”他双拳紧了紧，顾及左小芙，终究是卸了力道。


    崔凌看看楚瑛，看看左小芙，忽的抱住她，惹得她直道：“疼！伤口！”


    崔凌松开了她，站起来狠狠推了韩泉一把，后者躲不过，坐倒在地上，唇角留下一丝血线。


    他做完这一切，走到楚瑛身侧，轻声道：“你敢碰她，我就阉了你。”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左小芙，她还穿着他挑的藕荷衣裳，他挽过的乌发披着，他修的秀眉紧蹙，她静静靠坐在枕头上，垂眸没有看他。


    崔凌猛地转头摔帘而去。


    楚瑛快步坐到床前，拿出手帕轻柔擦拭左小芙脖颈的鲜血，他看见了她纤白脖颈上数处咬痕和点点粉团，拿帕子的手微微一顿。


    “小芙，你受委屈了。”楚瑛轻抚着她的脸颊。


    左小芙手中的匕首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撞击声，她没有躲开，颤声道：“阿瑛。”


    “他怎么纠缠上你的？自清州别后，发生了什么？”楚瑛轻声问道。


    “他在清州偶遇罗萧，被后者带到屏城去，做了他的徒弟。”左小芙叹道：“至于我，我幼年偶遇阮云，蒙她传授功法，当年我离家一路北上，就是为了找她学武。去愚人馆也好，杀贺兰襄也好，都是阮师父让我做的。


    半个多月前，她让我去城主府偷一个玉简，我不甚被罗萧伤了，走投无路时……崔凌救了我，他拿走玉简，学了上面的功法，杀了罗萧和阮云他们，又封住我的内力，带我南下。”


    楚瑛道：“他这一走，还会回来吗？”


    左小芙呼出一口浊气，半晌才道：“不会了，你放心，我以死相逼，他总算放手了。”


    楚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了，楚将军明天想见你。”


    左小芙想起楚钧的身份，心情复杂：“好。”


    楚瑛道：“小芙，好好睡一觉吧。”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抽掉垫着的多余的枕头，待左小芙躺好了，他才出了帐。


    韩泉自刚才起就默默站在门边，楚瑛出去了，他才要抬脚走，忽听她轻声道：“抱歉，韩泉。”


    韩泉要掀帘的手一顿，他知道她是在为白天拿他做挡箭牌的事抱歉。


    “没关系的。”


    反正他总要替世子挡箭的。


    反正那一瞬间带给他的欣喜，已经足够补偿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