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画面里，毛茸茸的幼崽们陆续醒来。


    最先睁开眼的是那只小狼崽，它在晨光中打了个滚，露出柔软的肚皮，然后被旁边一只小梅花鹿形态的幼崽用蹄子轻轻碰了碰。


    林清禾的声音适时响起，温和清晰：“大家现在看到的，是我们远晴第七幼儿园的晨间自由活动时间。这些孩子们来自不同的妖族家庭，他们在这里学习如何适应人类社会的规则，同时也保留自己族群的特性。”


    评论滚动的速度慢了下来。


    “等等……妖族？”


    “我是不是听错了？”


    “所以昨天光屁股跑的那个，是化形没控制好？”


    顾拾川适时走近镜头，手中拿着一份文件：“这是妖管局下发的办学许可，以及林业局、教育局的联合批文。本园所有幼崽均已在妖管局登记备案，合法合规。”


    “我去……真的假的？”


    “所以这不是虐童，是妖族幼崽控制不好人形？”


    “突然觉得昨天骂得好尴尬”


    林清禾蹲下身，轻轻抱起那只小狼崽。小家伙在他怀里蹭了蹭，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妖族幼崽在五岁前，化形能力都不稳定。情绪激动、受到惊吓，或者仅仅是玩得太开心，都可能变回原形。”他耐心解释，“昨天那位‘光着身子跑’的孩子，就是因为第一次和这么多同伴玩耍，太兴奋了。”


    他说话时，镜头里的幼崽们开始自发活动。几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凑在一起打滚，一只小鹤展开翅膀又赶紧收起来。


    林糯老师温柔地提醒：“园内规定，非紧急情况不展翼哦。”


    画面温馨得不像话。


    “突然好想摸……”


    “所以这是妖族幼儿园？专门教小妖崽怎么当人？”


    “莫名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园长声音好好听，求露脸！”


    林清禾看到这条，轻笑：“我长得普通，就不吓大家了。今天开直播，主要是想澄清误会，也希望借此机会，让更多人了解妖族。他们和我们一样，有家庭，有孩子，有喜怒哀乐。”


    他说话间，一只小熊猫幼崽笨拙地爬到他脚边，抱住他的小腿。林清禾自然地弯腰将它抱起，动作熟练温柔。


    “园长抱崽的手法好专业！”


    “突然想送我儿子去这个幼儿园……”


    “楼上醒醒，你儿子是人类”


    直播进行了四十分钟，在线人数从几百涨到三万多。舆论风向悄然转变，热搜词条从“恶魔幼儿园虐童”变成了“妖族幼儿园首次公开”。


    就在林清禾准备展示幼儿园课程设置时，保安匆匆跑来：“园长，妖管局和林业局的领导来了！”


    顾拾川眉头微皱，林清禾当机立断：“抱歉各位，园内有临时检查，直播先到这里。感谢大家的关注，后续我们会通过官方账号发布更多信息。”


    直播猝然中断。


    来访的是胡局长和宋科长，还带了几个随行人员。一行人神色严肃，径直走进办公室。


    “小林啊，听说你搞直播了？”胡局长开门见山。


    林清禾点头：“舆论发酵太快，我觉得必须公开澄清。”


    宋科长翻看着手机：“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不过……”他抬眼，“妖管局的态度是，妖族事务应当循序渐进地公开。你这次行动，没有提前报备。”


    气氛微凝。


    顾拾川向前半步：“事发突然，是我建议林园长紧急处理的。责任在我。”


    “小顾你别急着护。”胡局长摆摆手，“我们不是来问责的。直播效果确实不错，舆论压力解除了，上面也看到了积极反响。但是——”他话锋一转，“幼儿园的名字，是不是得改改？”


    林清禾一愣。


    “远晴第七幼儿园，听起来和普通人类幼儿园没区别。但你们收的是妖族幼崽，这个‘幼儿’二字，容易引发误解。”宋科长接话，“有网友提议叫‘幼崽园’，倒是更贴切。”


    “幼崽园……”林清禾沉吟。


    送走领导后，他立刻上网查询。果然，“幼崽园”这个名字已经被注册了，注册方是一家宠物培训机构。


    “那就叫‘育崽园’吧。”顾拾川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培育妖族幼崽，简单直接。”


    林清禾侧头，看到了他有型的发尾，带着淡淡的香气：“你倒是想得快。”


    “妖族起名，向来务实。”顾拾川淡淡道，“花里胡哨的，没必要。”


    于是，“远晴第七幼儿园”正式更名为“远晴第七育崽园”。


    更名公告发出去后，讨论度不降反升。


    有博主整理了直播片段，配上科普文字，获得百万转发。一场短短的直播中，毛茸茸的幼崽成了网友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救命！这个毛茸茸的团子看着我，心都要化了！”


    “小鹤收翅膀的动作好人性化，能听懂人话的动物竟然是真正存在的”


    “刚查到了妖管局成立于三十年前来，怎么这种好东西早不给我们看！”


    “话说之前好像有个动物园也打着有妖的旗号办的，那时候反响比较不好吧。”


    “那现在去动物园还能看到妖吗，幼儿园好像不能随便参观，我还想吸崽崽呢！”


    林清禾看着网友们的讨论捏了一把冷汗，希望动物园里的前同事们发发力，万一有网友想不开要参观幼儿园，那明天他的项上人头就要摆在领导桌案上了。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周。


    这期间林清禾在园里四处检查，连隔壁废弃的动物园都看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大黑的踪迹。


    他不禁有些担忧，眼看园里要忙起来了，天也很快要变冷，这大黑仗着自己穿了身狗皮大衣就四处乱窜，等找回来了非得好好修理修理！


    林清禾也委婉地请求过顾拾川的帮助，但是这人低垂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翻看文件：“既然是大狗，那就有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况且一只狗而已，林园长有时间还不如多关注关注那几只总是往外跑的狼崽子。”


    林清禾想反驳，又无从开口，只觉得这狼面相都变了。


    狗怎么了，和狼五百年前是一家，说不准论辈分某狼还得叫大黑一声大爷呢！


    林清禾自己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找狗，只能寄希望于大黑良心发现，继续带崽子去了。


    这天下午放学时分，林清禾站在园门口送幼崽们离园。大多数家长选择亲自来接，也有少数委托族中长辈。


    一位兔妖妈妈抱着自家小兔崽，正和林糯说着孩子今日的表现，突然几个举着手机的人从路边冲了过来。


    “请问是妖族家长吗？可以接受一下采访吗？”


    “我们是‘奇闻探秘’账号，想了解一下妖族育儿方式！”


    “能不能让小朋友变回原形看看？观众特别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镜头几乎怼到小兔崽脸上。兔妖妈妈惊慌后退，将孩子护在怀里：“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


    “就几分钟！变一下就好！”


    “别这么小气嘛，大家都很喜欢妖族小朋友的！”


    林清禾快步上前，挡在家长和博主之间：“各位，育崽园门口禁止拍摄。如果要采访，请提前预约，并征得家长同意。”


    为首的是个染黄毛的年轻男子，ID叫“探险家阿杰”，在平台上有两百多万粉丝。


    最近自媒体蛋糕变小，各家都使劲手段，他只是两个月没有更新，粉丝就一直在掉。正愁着找素材呢，这个幼儿园凭空冒出来了。


    正巧他有过寻找妖族居住地的视频，还小火了一把，这不是正撞怀里来了。


    成不成就看这一把了。


    他打定注意，笑嘻嘻地说：“园长是吧？我看过你直播，挺会营销啊。这样，咱们合作一波，你让这些妖族小朋友配合拍点视频，收益五五开，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清禾语气冷下来，“幼崽们不是表演道具。请你们离开。”


    “装什么清高？”阿杰脸色一变，“不就是些小妖怪吗？拍他们是给他们热度！真当自己是什么珍稀物种了？”


    兔妖妈妈气得耳朵微颤，却还是强忍着：“园长，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阿杰伸手去拉她怀里的孩子，“就变一下，变一下就好——”


    “放手！”


    林清禾一把扣住阿杰手腕。他平时温润，此刻眼神却锐利如刀：“我再说一遍，离他们远点。”


    对峙间，其他几个博主也围了上来。场面混乱，兔妖妈妈急着脱身，小兔崽受到惊吓，“噗”地变回原形——一只毛茸茸的灰兔，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变了变了！快拍！”


    “好可爱！再变一次！”


    推搡中，阿杰的手肘不小心撞到小兔崽。幼崽发出一声细弱的痛叫，兔妖妈妈瞬间红了眼。


    “你们……你们伤到孩子了！”


    林清禾厉声道：“张毅！叫保安！”


    最终在保安和老师们的阻拦下，博主们才不情愿地散去。阿杰临走前还撂下话：“等着，我会让你们火的！”


    兔妖妈妈抱着孩子，眼泪掉下来。林清禾上前想查看幼崽伤势，她却后退一步，眼神里满是警惕和失望。


    “林园长，”她声音颤抖，“你说会保护好孩子们的。”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林清禾内疚道，“孩子怎么样？需要去医疗室看看吗？”


    “不用了。”兔妖妈妈抹了把眼泪，“我们妖族自己会处理。只是……我以为这里会不一样。”


    她深深看了林清禾一眼：“原来在人类眼里，我们终究只是稀奇玩意儿。”


    “不是这样的——”林清禾想解释，可她已经抱着孩子转身离开，背影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