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元汐租的房子离黔江大学不远，但离市警监局却有着一定的距离。


    许亦纾挂断电话后努力平复着心绪。


    她不懂张警官为什么说陆昀屺会出现在凌海公园附近，就像不懂她的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现在是获取线索的最好时机，没有时间再纠结于无解的事情上。


    老钟摔倒的那一下担心伤到了骨头，他的儿子很快上楼来扶他去医院。


    许亦纾和他们说好自己会留下来等警察便将他们送了出去。


    她轻轻掩上门，脱下鞋子，踮起脚尖在屋里巡视起来。


    她不敢乱翻东西，怕留下指纹，只能靠眼睛一个一个扫过寻找有用的信息。


    房子格局不大，除了卧室之外的地方许亦纾仔细看了几遍，遗憾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只剩下卧室，但骆元汐还躺在里面。


    许亦纾犹豫了一下，但紧迫的时间催着她尽快下决定。


    她把鞋拎到卧室门口，穿着袜子走进去，刻意低垂着眼避免去看床上的人。


    门边上是一个不大的衣柜，许亦纾掀起衣角包着手拉开柜门。衣服不多，也都是男生的款式。看起来许亦媛离家出走那晚并没有住到这里。


    许亦纾关上柜门，将视线转移到房间另一边的书桌上。


    她踮脚绕过去，虽然不确定这样会不会留下痕迹，但电脑就摆在桌子上，不去看一眼她实在不会甘心。


    再次包住手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许亦纾只觉得诡异至极，手臂上的寒毛瞬间竖起。


    满屏的深黑色背景，中间是一行硕大的鲜红色字体：


    『检测到主播已自我销毁


    直播积分已清零


    账号已永久注销』


    许亦纾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几时，门外传来了对话声。


    许亦纾猛地打了个激灵，快速合上电脑，连滚带爬地跑到卧室门边。等她穿上鞋的功夫，张柏珩已经出现在门口。


    “怎么不在外面等着？”张柏珩的语气带着些许责备。


    许亦纾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在门外等了半天，到底还是犹豫想进来看看他怎么死的，就……正好碰见您了。”


    张柏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只能先走进卧室，开始查看现场。


    许亦纾暗自调整过快的心率，一边应和着张柏珩的问题，一边假装四处张望，一点一点后退着回到大门口，妄图制造从门口走到卧室的鞋印。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张柏珩和穿着白大褂的法医一同走了出来。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法医便先离开了。许亦纾看向张柏珩，“张警官，他是自杀吗？”


    张柏珩像是这时才想起来她，一边脱手套一边说：“具体的还要等尸检结果。你现在先和我回一趟局里做笔录，再把那个房东的联系方式给我。”


    许亦纾庆幸自己还记得与房东儿子互换联系方式，她跟在张柏珩的身后离开。


    临走之前，她最后瞥了一眼出租屋，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骆元汐电脑上的诡异界面，还有许亦媛手腕上血红的数字——1107。


    这一次进警监局，待遇好了很多。张柏珩甚至递了一份盒饭给她。


    等她再次走出警监局，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许亦纾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家，骆元汐电脑上诡异的界面和许亦媛手腕上血红的数字在她脑中来回闪现，令她心绪难安。


    在摸索着按下开关的一瞬间，房间骤然一亮，她猛地想起了一件被她遗忘的事——


    许亦媛临死前断断续续传到她耳中的那句话，如同闪电一般劈到她的脑海中。


    “姐姐、不要难过……我的电脑、手机，要销毁……答应我……”


    许亦纾快速冲进书房，寻找许亦媛的电脑。手机当时许亦媛是随身带着的，出事以后应该被带到了警监局。


    许亦纾懊悔自己当时脑袋空白，没在等警察的时候想起翻找许亦媛的手机。


    幸好，许亦媛的笔记本电脑还在家。


    许亦纾抱着电脑坐到旁边，有些紧张忐忑地掀开屏幕。


    这一次没有诡异页面突脸，电脑是关闭的状态。


    许亦纾指尖长按电源键，开机画面亮起。


    这台电脑是许亦媛大一那年夏天自己兼职买的。


    许亦纾想起张柏珩说许亦媛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她一力承担的，其实并不是。


    许亦媛在许亦纾辍学以后就明白了挣钱的不易，她更加努力学习，高三一年拼尽全力冲刺，高考的时候甚至超常发挥，考到了全省第733名。


    报志愿的时候，她坚定地选择了黔江大学——那所许亦纾只念到大二便不得不放弃的学校。


    她到大学以后还是丝毫没有松懈，每年的奖学金都能拿到手，有空的时候还会去做兼职。


    许亦纾不愿意让她出去打工，姐妹俩也曾为这件事争吵过，但许亦媛在父母去世后变得很有主见，不再如小时候那样处处听姐姐的话。


    许亦纾没有办法，只能月月给她转足够花的钱，但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不会收。


    直到最近半年，她开始开口向许亦纾要钱。许亦纾这两年经济状况好转，本没有在意这回事，直到知道她交了男朋友才把一些事串到了一起。


    想到这，许亦纾又想起了被许亦媛刷走的二十五万，她几乎可以确定，骆元汐跟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就在这时，许亦纾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这才回过神，扫了眼电脑，意外地发现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她只好先接起电话，耳中传来张柏珩略显疲惫的声音，“那个纹身，骆元汐也有，也在手腕内侧，但他的是文字。”他停顿了一瞬，像是不解，继续说道，“四个字——自我销毁。”


    电光火石间，许亦纾不由得想起那个有着鲜红色大字的网页：


    『检测到主播已自我销毁


    直播积分清零


    账号永久注销』


    硕大的红字仿佛印刻在许亦纾的视网膜上。她两只手紧攥住头发缓了一会，才想起了被她放在一边的电脑。


    她没有再理会手机和对面的张柏珩，以最快的速度拿起电脑，手指因过快的心率而颤抖。


    ——请输入密码


    ——1、1、0、7


    回车键按下的瞬间，密码框骤然振动变红，底下跳出一行小字——“密码不正确，请再试一次。”


    许亦纾呆了一秒，没想到会不是。她又输了一遍许亦媛的生日0408，还是不正确。


    不能再浪费时间，她立刻起身直奔许亦媛的房间。


    许亦媛上大学以后，姐妹俩就定居在了黔江。


    最开始的时候许亦纾一天打两份工，也只能租一个一居室住，许亦媛在学校住了两年多。


    到去年，许亦纾才有钱租了个大房子，许亦媛便开始和她一起住。


    许亦媛的房间东西不算多。许亦纾将她的书、本、包、甚至是衣服都翻了一遍，她自己也说不出想要找什么，但总觉得许亦媛会留下点什么给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亦纾变得更加焦躁，恨不得把每一本书、每一页纸都翻一遍。她的眼睛快速地扫过，在即将把手里的崭新的本子扔掉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本的最后一页有痕迹。


    最后一页是乱七八糟的涂鸦和文字，许亦纾使劲辨别着，隐约认出一副简笔画——一个哭泣的小女孩，面前是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


    许亦纾心里一紧，她想到了，今天竟是许亦媛的生日。


    而后她又看向那些文字，像是随便写的：


    “妈妈”“姐姐”“我要活着”“努力通关”


    还有一句像是匆忙写在页脚的“它会吞噬所有人”。


    许亦纾紧紧攥着本子放在胸前，她不明白她的妹妹遇到了什么。“通关”“吞噬”这些词似乎指向了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但许亦纾能预感到，打开电脑便会知道一切，而也许，那也会“吞噬”掉她。


    许亦纾回到电脑旁，盯着屏幕上的密码输入框，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本子上的内容。她想起画中哭泣的小女孩，那是17岁的许亦媛。


    在她生日的前一天，她们永远失去了父母。


    那几年，许亦纾尚且自顾不暇，便没有想起要给许亦媛过生日。


    既然不是媛媛的生日，那么密码会是父母的忌日吗？


    ——请输入密码


    ——0、4、0、7


    泪水无声而下，打湿了手指和键盘。许亦纾骤然情绪崩溃，紧弓着背，浑身颤抖着发出痛到极致的悲鸣。


    谁都不会想到，命运竟如此弄人，被困在17岁生日的许亦媛最终在五年后，和她的父母一样，死在了她自己生日的前一天。


    埋着头的许亦纾没有看到的是——


    密码验证正确，电脑开启。


    只是，桌面界面只停留了几秒，就好似被某种力量强制跳转到了另一个界面。又是全黑屏状态，鲜红的字体缓缓浮现……


    『欢迎来到“惊悚直播间”


    主播：许亦媛


    副本编号：1107


    游戏规则：未知


    游戏结果：失败


    主播已按流程销毁』


    按、流、程、销、毁


    “嗡——”，许亦纾脑内响起了严重的耳鸣声，恶心，头痛，颤抖，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遥遥地，像潮水散去，有人声浮出水面，“许亦纾？许亦纾？你在听吗？”张柏珩的声音从紧扣在沙发上的手机中传来，恍如隔世。


    “你妹妹的突然出现可能有眉目了，刚刚得到的消息，受暴雨影响，星际传输信号监测到异常波动，可能有未知空间……”


    张柏珩的语速飞快，许亦纾的大脑尚来不及处理，眼睛已经被再次变化的电脑屏幕所吸引——


    鲜红的字体如零件般拆开、重组，形成新的文字。


    『监测到账号再次登陆


    是否继续游戏


    通关奖励：心想事成


    副本编号：1107


    游戏规则：未知』


    没有选择，真相就在眼前，许亦纾无法拒绝。


    她咧开嘴似是要笑，眼泪却先涌了出来。


    “是，继续游戏。”


    “你说什么？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不管你精神状态怎么样，我希望你冷静下来……”


    电脑仿佛只听见了她的话，屏幕上瞬间爆出各色彩带，原本诡异的红色字体也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欢迎来到“惊悚直播间”


    主播：许亦纾


    粉丝：0


    积分：0


    副本编号：1107


    游戏规则：未知


    正在加载中……』


    “许亦纾！……滋啦……陆……昀屺……滋啦……”空气在无形地震动、扭曲，手机通话被干扰，许亦纾似是无觉，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又，下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