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过去车马路远，一封信想遥寄到千里外的友人手中，就算有鎹鸦也要飞上几日。


    现代社会网络是获取信息的有利途径，伊势柊真想知道自己下线后发生的事，有意在网上搜寻“鬼杀队”、“鬼”之类的词条。


    可惜弹出的搜索结果，大都是毫不相干的灵异传说。


    只有他目前网购实体书在看的小说，情节设定与现实有不少相对应的影子。


    那本书题材归类为灵异悬疑推理，有超自然元素，主角是一位生活在时局动荡的江户末代的名侦探，或者说“御用闻”，也就是江户时代由武士阶级的町奉行直接在民间招收，负责协助维持治安的协警。


    随着幕府统治被推翻，该制度在几年后，被明治维新模仿欧洲警察模式，成立的东京警视厅所取代。


    伊势柊真主要活跃于明治末到大正初，是文中描绘时代的四十多年后。


    那时警察体系已趋近完整，制定警务政策的执行机构、地方警察厅、还有巡逻调查处理犯罪事务的基层……


    随着禁刀令颁布，由于时常要带日轮刀出入城镇，他没少跟那些穿角袖的条子周旋。


    书中犯下数起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之一──“食人的恶鬼”，其外形与人类无异，如他要斩杀的对象一般隐藏在正常人类之中。


    主角一开始被模仿犯引入误区，险些错过真凶。


    那只狡猾又傲慢的恶鬼再度犯案，终究还是露出马脚。


    在经历一系列嫁祸、找线索、推理后，最终，反派被主角与曾被当成重点嫌疑犯的驱鬼人联手，铲除于太阳之下。


    是的，不只吃人和无法触碰阳光的弱点，文中还出现了专门诛杀恶鬼的组织……


    看访谈中作家提起，本文灵感来自家乡老人间口口相传的奇谈。


    作者无心提起的逸闻，更是让心头一震：


    他说自己家中常年栽种有大片紫藤花树，老宅的院墙上，还有一枚斑驳褪色的紫藤花图腾，是外祖父去世前，每年都会进行修补的。


    家中老人从小就叮嘱：“如果遇到衣服上绣有‘滅’字的剑客敲门，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们，无偿提供援助。”


    儿时的他十分好奇，扯着祖父的袖子问为什么。


    祖父叼着烟斗摇头，说不知道。


    只是他妈妈的妈妈也这么嘱托……而那传说中的斩鬼剑客，已不知多少年未曾出现了。


    ……


    如果可以，伊势柊真很想直接回鬼杀队总部一探究竟。


    但是主公产屋敷所在的总部位置隐秘，他被蒙眼带去过几次，并不知晓具体位置，只大概判断出在京都岚山附近。


    飞一趟来回不需要多久，但没有掌握具体位置，茫然找寻只是虚耗时间。


    他现在是个中学生，决定先收集信息，待假期再做打算。


    希望此行能从那位“紫藤花家纹之屋”后人口中，得到些许有关过往的情报。


    -


    上午的东京阳光清亮。


    从新干线上下来时，伊势柊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擦肩而过穿亚麻连衣裙的女子，耳后喷的香水，与旁边男人公文包里未散的樟脑丸气息，像是两个季节。


    虽然学校里人也多，但和上街的感觉完全不同。


    就好像不久前他还站在大正时代的街头，远处传来老式汽车的鸣笛，西洋风格的砖砌建筑与传统的纸拉门店铺比邻，黄昏的煤油灯闪烁，映照着过路的西装绅士和十二单衣妇人。


    停在夹在密集脚步声中的站台播报，他一时都不知该往哪走。


    顺着人潮走出一段距离，伊势柊真才像个初来乍到的观光客，根据手中地图找到了自己要换乘的公车线路。


    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上世纪人，他还在努力适应现代社会的生活。


    …


    伊势柊真先去了自己以前常去摄影器材专营店。


    不算语言用词上的习惯，（得益于一般不在一个地方停留，他没有形成和现在差异太大的口音），比如阅读他还是更习惯纸质书，太久没用手机，很多软件也都要重新适应。


    专业摄像机的操作，他各个按键也手生的很，被导购当成新手推荐了一翻。


    或许是他口罩加帽子的打扮过于保守，像不善言辞的社恐，还有人好心上前替他解围。


    好巧不巧还是个熟人。


    十二岁的伊势柊真虽然喜好独来独往，但绝不是孤僻，当然可以有切原赤也以外的朋友。


    其实跟这个好心解围的栗发少年也算不上多熟。


    不过因为相似喜好太多，偶遇了太多次，不知不觉就从“面熟”、“说的上话”，变成躺在好友列表里偶尔联系的同好。


    由于太久没见，伊势柊真一开始还没认出对方。


    加上他此行不方便以未成年行动，是变回了成年人的体型，加上裹得那么严实，对方也没认出来他来。


    这个姓不二，虚长他两岁的少年，对陌生人和熟人的态度乍看没什么两样……真实体验下来，才能品出温柔语气中的客套意味。


    伊势柊真心情有些复杂，透过堪比雪地护目镜的宽大墨镜，多打量了对方几眼。


    最后放心地选了他推荐的那款，与其道谢告别。


    “……”


    已经买好胶卷的不二周助犹豫了一下，而后微微睁眼。


    他冰蓝色的视线在这个由于包裹得过于严密，以至完全无法辨清五官的奇怪男子脸上扫过，随即又弯回温柔的弧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能感觉到对方藏在镜片后的视线，略显冒犯却不叫人不适，有种隐秘的熟悉感。


    可他应该不认识这样的人……对方也如意料中那般回答。


    “应该没有。”


    伊势柊真用自己已经变声的嗓音回答，而后点头致意，清点了一下自己包中的物品，去往自己要前往的另一个目的地。


    –


    由于正规的店铺多半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如果只是一两枚还好，可以说是家中祖传留下来的，但他要估价的东西有不少……


    好在从网上打听到了些门路，最后顺利将少许珠宝出手。


    伊势柊真很有先见之明地考虑到了未来转卖的问题，当初入手时，买的就不是多贵重的物品。


    只是，他发现自己低估了时间所能赋予一样物品的价值。


    “……”


    在埋时有意识对会氧化的珠宝金银进行了保护，保存完好的它们在一百年过去后，已经增值成了一笔烫手的巨大财富。


    用天然宝石制成、工艺精湛、具有时代特色，还有品牌加持——伊势柊真都不知道那家像快要倒闭的珠宝店，会变成现在的古董珍品代名词。


    好在他只试探性带了几枚戒指，主要是想置换更加硬通的黄金。


    不然有引起大轰动，无法控制局面的风险。


    可光是这几枚珍珠饰品，就卖出了让也曾在东京繁华地段豪置宅邸的他，一时结舌的价格。


    80盎司金条所换的货币价格，甚至只占总额的三分之一。


    伊势柊真拿着到手的将近8000万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折合约380万人民币，或者50万美元，看上去似乎没那么多了。


    但是要知道他当初那栋房子才花了5000円。


    没有万！


    真实体会到了这百年间的通货膨胀和购买力差距。


    到底还是见过大场面的成年人，伊势柊真很快调整过来，准备去往咖啡店找作家先生赴约。


    他提着一箱子钱走出店铺，才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太好。


    以及那个当铺老板不知道误会了些什么，送他走时一个劲地使眼色：“弟兄放心，全是不连号的。”


    显然从中吃了不少好处，他搓着手极尽谄媚：“这片属我嘴最严，下次有生意还找我啊！”


    伊势柊真：“……”


    别说富冈义勇了，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接什么话。


    最后只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


    伊势柊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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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是自己提着这样一大笔不算飞来，但实在够横的财，有些心里没底，才隐约产生被跟踪的错觉。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错觉，自己是真的被盯上了。


    那个人跟踪手法十分高明，以至于他一开始都没察觉到。


    但鬼的五感足够敏锐，他还是很快锁定了对方的气味。


    再那之后要甩掉人就方便了。


    伊势柊真收起手中撑了一路的黑伞，由于今天太阳还挺大的，路上也有几个怕晒黑的小年轻撑伞，他的行为倒也不算很突兀。


    压了压头上的宽大帽檐，他脚步一转，拐进无人的巷口。


    随后目光简单扫视了一下面前居民楼外墙的窗台空调等着力点，便不再走寻常路。


    以前为了追杀恶鬼，他们也常跃树枝前进，或在屋脊上奔走。


    像这样翻越现代建筑的体验还是头一遭。


    暗巷中黑衣男子足间点地，轻易就跃上五楼的空调外机，生锈的金属外壳只发出轻轻一声“哒”，像野猫偶然路过。当那身影再度拔起时，已落在对楼的天台阴影里。


    辗转腾挪间不过两秒，他已从这条巷子里脱身。


    等跟踪者发现不对，早已彻底失去他的踪迹。


    只听见远处防盗网被风吹动的嗡鸣。


    “啧。”


    拳头轻轻锤在墙上，只露出一个漆黑的侧影，那同样神秘的跟踪者头戴鸭舌帽，侧颜隐在阴影中。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拨通电话后贴到耳边。


    冰冷目光巡视过白昼下轮廓分明的居民楼，从低层紧锁的窗户，到高层晾晒的被褥衣物，最后是道路尽头对方在墙根的垃圾桶。


    这是个没有出口的死胡同，而人分明就从他眼皮底下消失了。


    男人开口时不徐不疾，只是嗓音沉了几分：“调取我所在坐标附近三条街的监控，追踪目标进入質屋前的行动轨迹。”


    他迅速描述了外貌特征，意识到对方那样的老手，多半一脱身就已经更换了造型，肯定还有接应的人。


    顿了顿，“另派人手随我从赃物来源查起。”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迟疑。


    “这边很多地方的监控因为上个月地震还没检修好……”


    “……”


    男子胸膛有个明显的起伏，一瞬间他像是要骂出什么话，又用一个深呼吸压住了。


    –


    –


    叮铃铃～


    “欢迎光临！”


    听到迎客铃响，正在擦杯子的女服务员抬头招待一声。


    看清客人外形后不由惊讶了一下，顿了下口才接上后半句：“您好，请问几位？”


    “两位。”


    在对方找位置坐下后，榎本梓递上菜单介绍招牌的同事，默默好奇地思考着对方进来时还撑了伞，却又捂的那么严密，究竟是怕热还是不怕热呢。


    “请给我一杯冰水，两份不加任何调料的三分熟肉排。”


    “好的。”


    榎本梓在订餐本上记下，要喝冰水看起来是怕热的……


    嗯？


    他刚刚说肉排要什么？


    见店员小姐投来迟疑的目光，这位还带着墨镜口罩，完全看不清脸的客人顿了顿，说：“不加任何调味品，如果可以油也不用放，特别是植物油。”


    真是位有个性的客人呢。


    榎本梓大脑有些放空地想，贴心问一份是否需要一会再烹饪。


    客人知晓她误会了，只说：“等他到了会再点单。”


    又在店员走前问：“这边的窗帘可以拉上吗？”


    榎本梓愣了下，“啊，当然可以。”


    坐角落能正好照见阳光的位置，还以为是喜欢晒太阳，但又拉上了窗帘……


    困惑的店员小姐弯腰替他把这边的窗帘挡严实了。


    或许是受经常光顾店里的几位侦探小朋友影响，她也开始关注身边细节并推理了呢，榎本梓摇了摇头，感慨自己不像另一位安室店员能拜毛利先生为师，果然毫无这方面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