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五章
作品:《吟枭钰蕴》 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浓烈而慷慨地泼洒在北城第四中学的每一个角落。
十一年时光的冲刷,并未让这座承载了无数青春记忆的古老校园褪色分毫。
高大的梧桐依旧枝繁叶茂,浓密的树冠交织成巨大的绿色穹顶,在滚烫的水泥路面上投下深深浅浅、摇曳生姿的光斑。
空气被正午逼近的暑气蒸腾得微微扭曲,弥漫着青草被晒透后散发的干燥清香、老旧砖墙在烈日炙烤下散发的微尘气息,以及一种独属于校园、混合着书本油墨和少年汗水的、鲜活蓬勃的生命力。
蝉鸣是此刻最盛大的交响,不知疲倦地嘶鸣着,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穿透浓密的树荫,在空旷的操场上、在寂静的教学楼间反复回荡,将这盛夏的时光拉得格外悠长、喧闹,又带着一丝时光流逝的恍惚。
眨眼间已经四年过去了。
四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并肩走在通往大礼堂的林荫道上。
阳光穿透叶隙,在他们质地精良的衬衫和休闲裤上跳跃,勾勒出成熟而自信的轮廓。
四年的时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洗去了少年人最后一丝青涩的棱角,沉淀下更为内敛沉稳的光芒。
南司枭走在最外侧,简单的黑色短袖T恤包裹着紧实健硕的臂膀,袖口随意卷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单手插在米色休闲裤的口袋里,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
四年的商场沉浮,让那份骨子里的桀骜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内敛的锋芒,如同藏于鞘中的利刃。
他微眯着眼,目光扫过熟悉的篮球场,那里正有几个不怕热的少年在挥汗如雨地奔跑跳跃,带球、上篮的动作还带着几分生涩的模仿痕迹。
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不知天高地厚、在球场上横冲直撞的自己。
“啧,菜。”
他低低地嗤笑一声,语气里却没什么真正的嘲讽,反而带着点怀念的意味。
紧挨着他的是东方卿吟。
一件剪裁极佳的浅蓝色亚麻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清瘦的锁骨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袖口同样随意地挽到手肘,显得清爽又斯文。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丝边的眼镜,镜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遮住了部分深邃的眼眸,却遮不住那份沉淀后的从容气度。
他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润湿了指尖。
听到南司枭的嗤笑,他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了然的笑意,轻轻撞了一下南司枭的胳膊。
“你当年也好不到哪里去,南司同学,第一次在这里堵我的时候,带球过人的动作,生硬得能硌掉牙。”
他的声音清冽依旧,却多了几分岁月打磨后的温润,像山涧溪流滑过光滑的鹅卵石。
季蕴走在东方卿吟的另一侧,一件印着抽象艺术图案的潮牌T恤,搭配破洞水洗牛仔裤,依旧是不走寻常路的时尚感。
他双手枕在脑后,姿态懒散,但那双锐利的桃花眼在阳光下微微眯起,打量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四年在艺术与设计领域的深耕,让他那份张扬的个性沉淀得更加圆融通透,举手投足间自信满满。
“喂喂喂,卿吟,揭短就没意思了啊。”
他笑着抗议,随即目光扫过远处安静的教学楼,语气带着点感慨。
“不过说真的,时间过得真TM快啊,感觉昨天还在这里被老刘头揪着耳朵训话呢,一眨眼……”
他身边的白钰立刻伸出手,轻轻拽了拽季蕴的衣角,小声提醒:
“季蕴哥,在学校呢……别说脏话……”
他的声音依旧软糯,带着点腼腆,像夏日里一缕清凉的风。
四年过去,当初那个动不动就脸红、像只受惊小兔子的少年,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沉静的自信,清澈的大眼睛依旧纯粹,却添了专注和笃定。
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背着一个小小的帆布包,安静地走在季蕴身边,像一株清新挺拔的小白杨。
他看向季蕴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只是那份依赖里,融入了更深的、并肩同行的力量。
四个人,四道截然不同却又无比和谐的身影。
他们的事业版图早已铺开,各自在商界、艺术、学术领域崭露头角,拥有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然而此刻,行走在这片承载了太多懵懂、碰撞、欢笑与泪水的土地上,那些属于成年世界的喧嚣与光环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
他们只是四个回到起点的老同学,被熟悉的蝉鸣和树影拉回了最本真的状态。
一路走过教学楼,走过曾经挥洒汗水的操场,走过留下无数课间追逐打闹痕迹的走廊……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细节,在彼此的调侃和互相揭短中,一点点鲜活起来,带着盛夏特有的、灼热又潮湿的气息。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那座古朴的红砖大礼堂前。
厚重的木门敞开着,里面似乎正在进行着什么活动,隐约传来学生们排练合唱的声音,空灵的歌声在空旷的礼堂内部回荡,混合着木质座椅和岁月沉淀的独特气息,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南司枭的脚步在大礼堂门口顿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望向那扇高大的门扉。
阳光斜斜地照射在斑驳的红砖墙上,光影交错,勾勒出岁月的痕迹。
四年前那个混乱而充满火药味的下午,仿佛就在昨天。
东方卿吟也停下了脚步,顺着南司枭的目光望向礼堂深处,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显然也想起了什么。
他侧头看向南司枭,嘴角噙着一丝了然又温柔的浅笑:
“怎么?想进去看看?”
南司枭没有立刻回答。
他深邃的目光从礼堂大门缓缓移开,落在了东方卿吟清隽的侧脸上。
阳光勾勒着他精致的下颌线,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十一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从针锋相对到生死相依,从猜疑试探到刻骨铭心,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温柔缱绻、所有的患难与共,都沉淀在这一眼之中。
他忽然伸出手,干燥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东方卿吟微凉的手腕,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嗯,进去。”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错辨的郑重。
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漩涡,瞬间攫住了东方卿吟的心神。
东方卿吟微微一怔,敏锐地捕捉到了南司枭眼中那不同寻常的光芒,一种近乎滚烫的、蓄势待发的力量。
他心头莫名地一跳,没有多问,只是任由南司枭牵着自己的手腕,迈步走进了光线略显昏暗的礼堂。
季蕴和白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讶异和一丝隐隐的预感。
季蕴挑了挑眉,无声地做了个“嘘”的口型,拉着白钰的手,放轻脚步,悄悄地跟了进去,找了个靠近后排的角落坐下,屏息凝神。
礼堂内部的光线比外面幽暗许多,只有舞台上方几盏射灯亮着,照亮了正在排练合唱的一群学生。
空灵的歌声在穹顶下回荡,更衬得观众席一片安静。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南司枭拉着东方卿吟,没有走向观众席,而是径直走向舞台的方向让他站在演讲的台上。
那里,正是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动手、第一次在混乱的喘息与汗水中,撞入彼此命运轨迹的地方。
光线在这里变得异常昏暗,只有远处舞台的余光勉强勾勒出两人的轮廓。
四周堆放着一些蒙尘的道具箱和废弃的布景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头和灰尘的味道,与记忆中那个混乱而心跳失序的午后,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东方卿吟被南司枭带到这里,有些不明所以,刚想开口询问,南司枭却猛地松开了他的手。
下一秒,南司枭毫无预兆地后退一步,走向观众席那里,坐在椅子上,形态懒散。
他的眼神在昏暗中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东方卿吟,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挑衅和野性的、极其熟悉的弧度,那神情,那姿态,与十一年前那个桀骜不驯、二话不说就动手的暴躁少年,惊人地重合。
“喂,东方卿吟。”
南司枭的声音压得低沉,带着一丝刻意的、挑衅般的沙哑,在这片寂静的阴影里清晰地响起。
“看你那副假清高的样子就不爽,我就不安静,你能拿我怎么办呢好学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倒流键。
东方卿吟彻底愣住了。
他站在昏暗中,看着眼前这个摆出熟悉姿态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刻意模仿却依旧带着独属于南司枭的炽热的“挑衅”,看着他那张褪去青涩、轮廓更加深刻硬朗、却在此刻因这个幼稚举动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怎么会忘记?
这熟悉的动作,这挑衅的语气,这如同困兽般充满攻击性的眼神……这正是他们初见时,南司枭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一模一样。
就在东方卿吟因这突如其来的“情景重现”而完全失神、大脑一片空白的瞬间。
南司枭眼中那刻意营造的“挑衅”和“桀骜”,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滚烫的、足以将人彻底焚毁的浓烈爱意和孤注一掷的紧张。
他向前一步,动作快如闪电。
在东方卿吟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单膝跪地。
坚硬冰凉的水磨石地面,膝盖重重落下的触感无比清晰。
南司枭仰起头,那张英俊得极具侵略性的脸庞,在昏暗中线条绷紧,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郑重。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燃烧着最炽热的星辰,一瞬不瞬地、死死地锁住东方卿吟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小方盒,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啪”地一声打开。
一枚设计极其简洁却充满力量感的铂金男戒,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衬垫上。
戒圈线条流畅硬朗,中心镶嵌着一颗切割完美的、深邃如墨的黑色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星河,折射出内敛而璀璨的光芒。
那黑色钻石的周围,极其巧妙地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纯净无瑕的透明碎钻,如同众星拱月,又如同守护着最深沉的秘密。
“东方卿吟!”
南司枭的声音不再是刚才的刻意模仿,而是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嘶哑和深沉,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砸在东方卿吟的心上。
“十一年前在这里,我他妈脑子进水,只想挑衅你看不惯你只想要和你打架。”
“十一年后的今天,老子只想问你……”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或深藏着阴鸷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东方卿吟的身影,只剩下最纯粹、最滚烫、最不容置疑的爱恋与祈求。
“你愿不愿意,跟我打一辈子?做我南司枭这辈子唯一的对手、唯一的爱人、唯一的……合法丈夫?!”
死寂。
礼堂深处传来的歌声仿佛在瞬间被拉远,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片昏暗中单膝跪地的身影,那枚闪烁着星芒的戒指,和那句如同惊雷般在耳边炸响、直击灵魂的求婚誓言。
东方卿吟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当场。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南司枭,看着他那双承载了太多过往、此刻却盛满了纯粹爱意和紧张的眼睛,看着他手里那枚如同承载了星辰大海的戒指……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和窒息般的狂喜。
初遇时的针锋相对,每一次碰撞的火花四溅,生死关头的紧紧相拥,漫长岁月里无声的陪伴与守护……
十一年间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感,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在他眼前、在他心中疯狂地闪回、碰撞、最终汇聚成一股汹涌澎湃、几乎将他彻底淹没的洪流。
酸涩、狂喜、震惊、感动……无数种激烈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清冷的胸腔里剧烈地翻涌、冲撞。
他试图控制,试图找回一丝理智,然而所有的努力在南司枭那双燃烧着孤注一掷光芒的眼睛面前,都显得如此徒劳。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出了眼眶。
瞬间模糊了视线。
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冲击下,灵魂最本能的震颤与宣泄。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压抑住喉间即将失控的哽咽,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镜片后的双眼,如同被水洗过的墨玉,盈满了水光,清晰地倒映着南司枭紧张而期待的脸庞。
“司枭……”
东方卿吟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凉的地面上,也砸在南司枭的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汹涌的情绪稍稍压下去一丝,带着泪意的、清冽的声音如同拨开云雾的月光,清晰地、坚定地响起:
“傻子……”
他哽咽着,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绽放出一个带着泪水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谁要跟你打架一辈子……”
他缓缓地、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左手,递到南司枭的面前,泪水滑过带笑的唇角,声音轻而坚定,如同誓言:
“我要……跟你过一辈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南司枭紧绷的身体如同被卸下了千斤重担。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他几乎是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从丝绒盒中取出那枚戒指,动作轻柔而珍重地,如同托着稀世珍宝,缓缓地、坚定地套进了东方卿吟左手的无名指。
冰凉的铂金圈住温热的指根,尺寸完美契合。
那颗深邃的黑钻,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宣告着归属。
南司枭猛地站起身,不等东方卿吟反应,张开双臂,带着一种近乎毁灭般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力量,狠狠地将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却笑容灿烂的爱人,拥入怀中。
用力之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滚烫的唇急切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吻上东方卿吟沾满泪水的眼睛,吻去他脸颊上的湿痕,最后,重重地、深深地封缄了他带着泪意的、上扬的唇。
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带着尘埃落定的圆满,带着四年间所有无法言说的深情与承诺,炙热滚烫,几乎要将两人一同点燃。
东方卿吟没有丝毫抗拒,他踮起脚尖,双手紧紧环住南司枭的脖颈,热烈地、忘我地回应着。
泪水还在无声地流淌,嘴角的笑意却如同盛开的夏花,明媚而璀璨。
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只有这个深入灵魂的吻,诉说着彼此心中最汹涌澎湃的爱意。
观众席后排的阴影里,季蕴紧紧握着白钰的手,将刚才那震撼而浪漫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舞台上相拥深吻的两人,看着东方卿吟无名指上闪烁的光芒,胸口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填满。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边早已被感动得泪眼汪汪、捂着嘴无声抽泣的白钰。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天空,纯净而动人,正一眨不眨地、带着全然的羡慕和祝福,望着舞台的方向。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野火般瞬间燎原。
季蕴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所有的思维,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着白钰站起身。
“小白!”
白钰正沉浸在为枭哥和卿吟哥感到的巨大幸福中,猝不及防被季蕴拉起来,茫然地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季蕴哥……?”
季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拉着他的手,快步穿过几排座椅,来到了礼堂前方靠近舞台、光线相对明亮的一小块空地,那里,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正好形成一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欢快地飞舞。
“季蕴哥?你……”
白钰被季蕴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紧张、兴奋和无比郑重的神情惊住了,心头莫名地狂跳起来。
季蕴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白钰。
他松开了白钰的手,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也像南司枭那样,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他一贯的张扬,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虔诚。
他从自己脖子上,解下那根从不离身的、挂着一个不起眼小银环的黑色皮绳。
那个小银环,是当年白钰送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手做的、歪歪扭扭的“戒指”。
十一年了,他一直贴身戴着,从未取下。
此刻,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带着他体温的小银环从皮绳上取下,然后,在皮绳的末端,白钰震惊的目光中,如同变魔术般,轻轻一拉,皮绳的末端竟然是一个极其精巧的暗扣。
一枚同样设计简洁却闪耀着纯净光芒的铂金钻戒,赫然被拉了出来。
戒圈纤细优雅,中心镶嵌着一颗纯净无瑕的圆形白钻,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如同彩虹般的光芒。
那光芒纯粹而耀眼,如同白钰那双清澈的眼睛。
季蕴将那枚新戒指连同那个旧的小银环,一起托在掌心,高高举起,呈到白钰面前。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不羁的桃花眼,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紧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祈求。
他仰望着白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清晰地穿透了礼堂的寂静。
“白钰!”
“当年那个爱哭的胆小鬼,用这个丑得要命的小铁环,笨手笨脚地就想套牢我!”
他努力想维持轻松的语气,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哽咽了,眼眶瞬间泛红。
“十一年了,这个丑东西一直贴着我的心跳!”
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目光灼灼地锁住白钰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最深切的爱恋。
“白钰!你愿不愿意,收下这个新的‘圈套’?让我,名正言顺地、一辈子守着你,宠着你,把你这个爱哭包胆小鬼宠得再也找不到哭的理由?!”
白钰彻底呆住了。
他像一尊被施了魔法的白玉雕像,僵硬地站在原地,清澈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到最大,死死地盯着季蕴掌心的两枚戒指,一枚闪耀着纯净光芒的新钻戒,一枚承载着他们最初懵懂心意的、早已磨得光滑的小银环。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完全没想到,季蕴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
季蕴后面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重重地烫在他的心上。
“爱哭的胆小鬼”、“小铁环”、“贴着心跳”、“宠得再也找不到哭的理由”……那些被他珍藏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最细微最甜蜜的回忆瞬间汹涌而至。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他一直都珍藏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感动、难以置信和巨大幸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白钰所有的防线。
滚烫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决堤而出。
瞬间模糊了视线,顺着白皙的脸颊疯狂地滑落。
他死死地捂住嘴,却压抑不住喉间破碎的呜咽声。
瘦小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砸在季蕴托着戒指的手上,砸在光洁的地面上。
“季蕴哥……呜……”
他哭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发出模糊的、带着浓重哭腔的音节。
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像温暖的潮水,将他紧紧包裹,几乎要窒息。
季蕴看着眼前哭成泪人儿的心上人,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被泪水冲刷得更加清澈明亮的眼睛,自己的眼眶也瞬间红透。
他不再等待,猛地站起身,一步上前,将那枚闪耀的白钻戒指,坚定地、带着微微颤抖地,套进了白钰左手的无名指。
尺寸同样完美契合。
然后,他一把将那个哭得浑身颤抖的小家伙,狠狠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揉碎。
他把脸深深埋进白钰柔软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哽咽和失而复得般的巨大满足。
“不哭了……乖,不哭了……我的小白……我的宝贝……”
白钰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埋在季蕴宽厚温暖的胸膛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带着巨大幸福和宣泄的、毫无保留的哭泣。
滚烫的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溪流,瞬间浸透了季蕴胸前的T恤布料,留下大片深色的、带着体温的泪痕。
他一边哭,一边用力地点头,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季蕴怀里传来。
“呜……愿意……季蕴哥……我愿意……呜……”
四个人一路走过来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与困难到现在此时此刻的圆满
舞台侧后方昏暗的阴影里,南司枭紧紧拥抱着东方卿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无名指上的黑钻与铂金在昏暗中闪烁着坚定而内敛的光芒。
远处窗边明亮的光柱下,季蕴紧紧抱着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的白钰,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轻轻摇晃着,低声安抚,白钰无名指上的白钻在阳光下折射出纯净耀眼的虹彩。
两对璧人,两处相拥,两种截然不同的求婚场景,却在这座承载了他们青春初遇、见证了无数成长与碰撞的老旧礼堂里,奇妙地同框,共同谱写着生命中最华美、最圆满的乐章。
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四年前那场混乱打斗的碰撞声、少年人桀骜不驯的怒骂声。
而此刻,取而代之的,是无声流淌的幸福泪水,是紧紧相拥的温暖身躯,是唇齿间交换的滚烫誓言,是无名指上那圈象征着永恒承诺的冰凉金属。
从针锋相对的初遇,到生死与共的相守。
从懵懂胆怯的试探,到坚定不移的奔赴。
从家族桎梏的沉重阴影,到携手冲破樊笼的并肩而立。
从亲人离世的彻骨悲痛,到彼此支撑的温暖港湾……
这一路走来,风雨如晦,荆棘遍布。
误解的利刃曾划开伤口,世俗的目光曾如影随形,生离死别的阴影曾沉重地笼罩。
他们经历过猜疑的煎熬,承受过分离的痛楚,在命运的洪流中挣扎沉浮,在现实的磨盘下砥砺前行。
每一次磨难都如同淬火的锤打,每一次困境都像是熔炉的煅烧。
伤口结痂,化为坚硬的铠甲;泪水风干,凝成前行的力量。
而支撑他们穿越所有黑暗与寒冷的,是彼此紧握的双手,是望向对方时眼中永不熄灭的光芒,是刻入骨髓的信任与交付生死的勇气。
十一年,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淬炼与沉淀。
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艰难险阻,所有的眼泪与汗水,所有的坚持与等待……终于在这一刻,在这座象征着起点也见证着轮回的礼堂里,在这盛夏蝉鸣最喧嚣炽烈的时节,开出了最绚烂、最圆满的花。
南司枭低下头,轻轻吻去东方卿吟眼角残余的泪痕,低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辈子,你跑不掉了,东方卿吟。”
东方卿吟仰起脸,泪水洗过的眼眸清澈明亮,倒映着南司枭深情的脸庞,嘴角扬起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弧度。
“嗯,不跑了。南司枭,这辈子,下辈子……都赖定你了。”
另一边,白钰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细小的抽噎,他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眼睛红得像兔子,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带着巨大幸福的笑容。
他举起戴着戒指的手,在阳光下仔细地看着,然后紧紧握住季蕴的手,声音软糯却充满力量。
“季蕴哥……这个‘圈套’,我好喜欢……”
季蕴低头,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又吻了吻那枚闪耀的戒指,桃花眼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喜欢就好。我的胆小鬼爱哭包,以后只准笑,听到没?”
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礼堂古老的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地嘶喊着,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如同最盛大的、永不落幕的礼赞。
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在光柱中欢快地舞蹈。
四个人,两双手,十指紧扣。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或明或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同样坚定而璀璨的光芒。
那是历经磨难后淬炼出的圆满,是穿越风雨后抵达的港湾,是两颗灵魂向世界宣告的、永恒的归属。
盛夏的礼堂,时光在此刻凝固,圆满如画。
——『命运的第八十五个齿轮圆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