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作品:《吟枭钰蕴》 南司枭顶层公寓主卧。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沉沉地包裹着一切。
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南司枭仰面躺在床中央,受伤的手臂沉重地搁在身侧。
白日里被强行压制的烦躁和手臂深处顽固的闷痛,在寂静的深夜如同苏醒的毒蛇,噬咬着神经。
他赤红的眼在黑暗中大睁着,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沌的燥热。
身体的禁锢感从未如此清晰。
他需要发泄,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抗,将骨缝里叫嚣的暴戾和那份因东方卿吟而起的、无法掌控的混乱情绪彻底燃烧殆尽!
他猛地侧过头,视线如同灼热的探照灯,射向床铺左侧那片模糊的轮廓。
东方卿吟背对着他侧卧,姿势依旧如同用尺子量过般规整,深灰色的丝质睡衣在黑暗中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千年玄冰。
那份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姿态,瞬间点燃了南司枭胸腔里积压的邪火!
他那只未受伤的左手,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如同出击的毒蛇,猛地朝东方卿吟的腰侧探去!
目标明确——他要将这该死的平静撕碎!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衣料的刹那——
背对着他的人,身体以惊人的速度绷紧!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一种仿佛预知般的不容置疑的沉稳,精准地从被子里探出,如同铁钳般,在半空死死攥住了南司枭那只带着侵略意图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刺穿皮肉,直抵骨髓!
南司枭的动作瞬间僵死!
赤红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
“别闹。”
东方卿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低沉、沙哑,带着刚醒的鼻音,却冰冷坚硬得如同淬火的钢刀。
“明天返校,快点好好休息。”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冰冷、理智、该死的正确!
南司枭胸腔里那团邪火“轰”地一声爆开!
被禁锢的屈辱和那股无处宣泄的暴戾让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他猛地发力想抽回手,手臂肌肉贲张,青筋在黑暗中隐约暴起!
然而,东方卿吟那只看似修长的手,此刻却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惊人的稳固力量!
如同焊死的钢箍,纹丝不动!
两人在黑暗的床笫间,隔着半臂距离,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角力。
粗重的呼吸在死寂中激烈交缠,如同两头在狭小洞穴里抵死相搏的猛兽。
汗水从南司枭的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昂贵的丝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东方卿吟手腕上传递来的、同样紧绷如铁的力道,以及那份冰冷的、寸土不让的决心!
僵持了仿佛一个世纪。
就在南司枭几乎要被那股无处宣泄的狂躁彻底吞噬时——
东方卿吟攥着他手腕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松动了一丝。
那并非力量的溃散,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妥协?
紧接着,那只冰冷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的力道,强硬地将南司枭那只充满攻击性的手,从危险的区域拖离。
然后,如同丢弃一件危险品般,将它重重地按回了南司枭自己的身侧床垫上!
“乖乖睡觉,听话。”
东方卿吟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带着一种仿佛耗尽了某种心力的沙哑。
他背对着南司枭,重新拉高了被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只留下一个冰冷拒绝的背影。
手腕上残留的冰冷禁锢感和被强行按回的力道,让南司枭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僵在原地,赤红的眼死死瞪着那个背影,胸腔剧烈起伏,巨大的憋闷感和一种更深的、如同坠入冰窟的茫然攫住了他。
黑暗中,只有空调单调的嗡鸣和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手臂的疼痛似乎被这股更巨大的、源自内心的冰冷所覆盖。
北四中学校。
下学期已经来临,而上个学期在南司枭受伤的时候悄然离去他们迎来了高二。
盛夏的尾声,阳光依旧炽烈,蝉鸣聒噪地撕扯着空气。
阔别近一个月的校园,弥漫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喧嚣气息。
香樟树巨大的树冠投下浓密的绿荫,却挡不住空气里粘稠的、裹挟着青草和尘土味道的湿热。
南司枭的黑色库里南以一个极其嚣张的姿态,直接刹停在高中部教学楼主楼前。
车门推开,他率先迈步下车。
右臂上醒目的白色石膏和固定带,以及他脸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生人勿近的阴鸷戾气,瞬间将周围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逼退了一大片。
他穿着一件特意剪裁过的黑色短袖T恤,露出结实的手臂和肩颈线条,伤痕和绷带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野性的凶悍。
东方卿吟随后下车,手里提着两人的书包。他穿着熨帖的北四中学校的夏季制服——白色短袖衬衫,深蓝色长裤,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神情是一贯的沉静淡漠,仿佛昨夜那场黑暗中的角力从未发生。
他无视了周围瞬间聚焦过来的、带着各种复杂含义的目光,步履沉稳地跟在南司枭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却又无形中形成一道屏障。
两人一前一后,气场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地融合,如同移动的风暴眼,所过之处,人潮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窃窃私语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般扩散开。
“看!南司学长的手臂…天啊,真的伤得好重!”
“旁边是东方学长?他们居然一起来学校了?”
“听说南司学长是为了救东方学长才受的伤……”
“真的假的?他们之前不是水火不容吗?”
“嘘!小声点!别被听见了!南司学长那眼神好吓人……”
“这么一看他们好有CP感,有一种水火相融的即视感。”
“哎!你别说还真是有一种谈恋爱的感觉,就像情侣一样。”
南司枭充耳不闻那些议论,赤红的眼带着不耐烦扫过面前拥挤的人潮。
手臂的固定带在闷热的天气里让他更加烦躁。
就在他皱眉想呵斥挡路的人时,一只微凉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轻轻搭在了他未受伤的左臂肘弯处,不着痕迹地将他往旁边带了带,避开了一个莽撞冲过来的低年级学生。
那触碰快如闪电,一触即分。
南司枭的身体却猛地一僵!
脚步都顿了一下。
他倏然侧头,赤红的眼死死盯住东方卿吟。
东方卿吟目视前方,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引导动作只是他的错觉。
只有那只刚刚触碰过南司枭肘弯的手,此刻正极其自然地垂在身侧,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泄露了一丝并不平静的余波。
一种难以言喻的麻痒感,顺着被触碰过的肘弯皮肤,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窜遍南司枭的全身!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目光,下颌线绷得更紧,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顺着刚才东方卿吟引导的方向,沉默地向前走去。
那份冰冷的触碰,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远比昨夜粗暴角力更深沉、更混乱的涟漪。
高二(3)班教室。
明亮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浮动着粉笔灰和书本的气息,还夹杂着暑假余韵的轻微躁动。
班主任在讲台上进行着新学期的例行讲话,声音透过麦克风有些失真。
季蕴坐在靠窗的座位,身姿挺拔如修竹。
他穿着圣樱学院夏季制服,白色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腕骨。
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黑色签字笔,偶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落下几行清隽有力的字迹,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沉静的磁场。
白钰坐在他旁边靠走廊的位置。
他也穿着同样的制服,白衬衫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
他面前摊着崭新的课本,目光却并未完全停留在讲台上。
清澈的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身体自然而然地朝着季蕴的方向微微倾斜。
两人的椅子挨得很近,他的左臂外侧,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极其自然地、若有若无地贴靠着季蕴的右臂。
讲台上,班主任提到即将到来的秋季运动会。
白钰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季蕴。
季蕴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微微侧过头,漂亮的桃花眼对上白钰清澈的视线,眼底漾开无声的温柔询问。
白钰的脸颊瞬间染上一点薄红,像被阳光晒暖的粉玉。
他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课桌下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点小动物般的试探和亲昵,悄悄伸了过去,用温热的指尖,轻轻勾住了季蕴垂在身侧、放在椅子边缘的左手小指。
季蕴正在笔记本上写字的手指瞬间停顿。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温柔笑意。
那只被勾住小指的手,非但没有抽离,反而极其自然地翻转过来,掌心向上,带着一种无声的纵容和邀请,将白钰那只作乱的小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白钰的指尖在季蕴温热的掌心轻轻蜷缩了一下,随即安心地舒展开。
他不再看季蕴,转过头重新望向讲台,白皙的耳尖却悄悄染上了更深的红晕。
嘴角抑制不住地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身体也朝着季蕴的方向贴靠得更紧了一些,手臂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衬衫,清晰地传递着那份全然的信赖和满足。
季蕴感受着掌心那份温软踏实的触感和手臂传来的依偎力道,重新握紧了笔,在笔记本上继续书写。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窗外聒噪的蝉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名为“归属”的宁静画卷。
与走廊外那对移动风暴眼带来的紧绷压抑相比,这里阳光明媚,呼吸相闻,亲密得如同共生。
学院西侧篮球馆。
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刺响以及男生们充满活力的呼喝。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水和橡胶混合的气息。
尽管开着空调,但剧烈运动带来的热浪依旧蒸腾。
南司枭独自一人占据了最角落的半场。
他脱掉了碍事的校服外套,只穿着那件剪裁过的黑色背心,露出肌肉线条悍利的上半身和右臂醒目的白色石膏。
汗水顺着他紧锁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刚毅的下颌线不断滚落,砸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他左手运球,动作带着受伤前特有的凶悍和爆发力,每一次变向、急停、假动作都如同猎豹扑击,充满了被压抑的野性。
然而,右臂的沉重和无法发力带来的失衡感,如同跗骨之蛆,让他的动作在绝对的爆发之后总带着一丝难以控制的踉跄和无法尽兴的憋屈。
“砰!”
又是一记力道十足的左手单手暴扣!
篮球砸在篮筐上,发出巨大的轰鸣,然后高高弹起。
南司枭落地,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势和单臂支撑的不稳而微微晃了一下。
他赤红的眼底翻涌着不甘的怒火,死死盯着那弹飞的篮球,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背心,紧紧贴在贲张的背肌上。
那份无处宣泄的暴戾和挫败感,在每一次失衡的瞬间都成倍增长,几乎要冲破他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道沉静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地出现在他半场的边线外。
东方卿吟不知何时来的。
他依旧穿着整齐的制服,手里拿着一瓶未开封的运动饮料和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
他没有走进场地,只是站在那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南司枭汗流浃背、散发着强烈攻击性的背影上,落在他那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带着石膏的右肩。
南司枭敏锐地察觉到了那道视线。
他猛地转过身,赤红的眼如同燃烧的子弹,瞬间锁定东方卿吟!
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那该死的平静!
那份平静在此刻他剧烈的喘息和挫败感面前,如同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紧绷的神经!
“看什么看?!”
南司枭的声音嘶哑,带着被窥视的暴怒和无处发泄的狂躁,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空旷的篮球馆里激起回音。
“滚!”
篮球馆里其他正在打球的学生瞬间安静下来,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角落。
东方卿吟镜片后的眸光没有任何波澜。
他没有理会南司枭的怒吼,也没有离开。
他只是向前走了两步,停在边线内一步的距离。
然后,他沉默地拧开了运动饮料的瓶盖,将瓶口朝南司枭的方向递了递,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平静地等待着。
姿态如同在完成一项既定的程序,无声地宣告着他的不退让。
南司枭的拳头瞬间攥紧!
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想冲过去,想将眼前这个碍眼的、永远冷静的书呆子连同那瓶该死的饮料一起砸碎!
然而,手臂深处传来的尖锐痛楚和那晚书房里沉重的一按、清晨被攥住手腕的冰冷、昨夜被强行按回原位的屈辱……无数画面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
最终,那股狂怒如同被无形的冰墙阻挡,硬生生卡在了胸腔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他死死瞪着东方卿吟,汗水如同小溪般淌过紧绷的咬肌。
篮球馆里死寂一片,只剩下他粗重如牛的喘息声。
几秒钟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南司枭猛地抬起左手,一把夺过东方卿吟手中的饮料瓶,仰头“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
冰凉的液体冲刷过干渴灼烧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邪火。
灌完,他狠狠地将空瓶砸在地上!
塑料瓶发出刺耳的哀鸣,弹跳着滚远。
他没有去接毛巾,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复杂情绪的眼睛,最后剜了东方卿吟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带着一身低气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篮球馆,将那份沉重的、无声的注视和满场的死寂甩在身后。
东方卿吟站在原地,看着南司枭愤怒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滚动的空瓶和手中那条未被接过的毛巾。
镜片后的眸光沉静依旧,只有拿着毛巾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指节泛出用力的白色。
学院图书馆三楼,临窗的僻静角落。
高大的落地窗外是如茵的草坪和几株高大的梧桐,浓密的树荫滤去了午后最炽烈的阳光,只留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香气和空调送出的微凉气息。
巨大的实木书桌旁,季蕴和白钰并肩坐着。
季蕴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经济学原版著作,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偶尔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专注的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迷人。
白钰则在做一份数学试卷,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被一道难题困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投下小片颤动的金色光斑。
白钰咬着笔杆,无意识地用笔帽在草稿纸上戳着。
片刻后,他像是想寻求一点思路上的慰藉,身体自然而然地朝着季蕴的方向又靠拢了一些。
他放下笔,温软的手指带着一点依赖的试探,轻轻拽了拽季蕴熨帖的衬衫袖口。
季蕴书写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目光都未曾从书页上移开。
然而,他那原本搁在书页上的左手,却极其自然地、如同呼吸般顺畅地抬起,带着温热的掌心,无比熟稔地覆在了白钰拽着他袖口的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回应:我在。
白钰指尖微小的不安瞬间被熨平。
他不再拽袖口,反而将那只手翻转过来,将自己的手指嵌入季蕴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温热的掌心紧密相贴,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试卷,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些,仿佛从那个简单的交握中汲取到了清晰的思路。
季蕴感受着手心那份温软踏实的触感和指尖传递来的信任,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十指相扣的姿势,用另一只手翻过一页书。
阳光、书香、空调的微凉,还有掌心那份沉甸甸的暖意,将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隔绝成了只属于他们的、宁静丰盈的宇宙。
窗外偶尔传来遥远的喧闹,却丝毫无法穿透这份如同呼吸般自然、无需言语的亲密结界。
高中部教学楼顶层,一间暂时闲置的、准备用作社团活动室的小教室。
夕阳的余晖穿过蒙尘的玻璃窗,在空旷的水泥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昏黄的光带。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久未通风的闷浊气息。
几张废弃的课桌椅随意堆放在角落。
南司枭靠坐在一张还算完好的课桌上,受伤的手臂沉重地搁在腿上。
他低着头,额前汗湿的碎发垂落,遮住了赤红的眼睛,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浓重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里。
篮球馆的挫败和无处宣泄的暴戾,如同毒藤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教室门被推开。
东方卿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便携的医疗包。
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外最后一点喧嚣。
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他走到南司枭面前,站定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南司枭被汗水浸透的背心和手臂上那有些松动的固定带上。
“该换药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依旧平静无波。
南司枭猛地抬起头!
赤红的眼如同淬火的利刃,带着未散的戾气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凶狠,狠狠刺向东方卿吟!
他不需要!
尤其不需要这个书呆子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用那种该死的、仿佛在观察实验对象般的平静眼神看着他!
然而,东方卿吟无视了他眼中翻涌的杀意。他径自打开医疗包,拿出消毒药水、棉签、药膏和干净的绷带。
动作流畅、精准,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准备。
然后,他向前一步,直接站到了南司枭两腿之间,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汗味的灼热气息。
南司枭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
肌肉贲张!
他几乎要暴起!
东方卿吟却已经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触感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稳定,直接按在了南司枭未受伤的左侧肩膀上!
力道之大,瞬间将南司枭下意识想站起的动作死死摁回了桌面上!
“别动。”
东方卿吟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冰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寒冰碎裂般的强硬命令口吻。
南司枭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肩膀上传来的巨大禁锢力道让他瞬间僵住!
他从未见过东方卿吟如此……强硬!
那冰冷的眼神透过镜片,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沉冷决绝,将他所有反抗的意图都冻结在原地!
就在他惊愕的瞬间,东方卿吟的另一只手已经动作起来。
他用剪刀干脆利落地剪开固定带松动的部分,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消毒药水刺鼻气味的冰凉棉签,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和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地按在了南司枭臂骨手术缝合的伤口边缘!
“嘶——!”
一股尖锐的、如同被冰锥刺入骨髓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南司枭的神经!
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赤红的眼因剧痛而布满血丝,凶狠地瞪视着近在咫尺的东方卿吟!
然而,东方卿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无视了南司枭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和眼中噬人的凶光,棉签依旧带着稳定的、不容置疑的力道,在那道狰狞的伤口边缘反复擦拭消毒。
冰冷的药水混合着消毒剂的刺鼻气味,与伤口被触碰带来的尖锐痛楚交织在一起,如同酷刑!
南司枭的牙关死死咬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额角青筋暴起。
他想挥拳,想怒吼,想将眼前这个胆敢如此对待他的书呆子撕碎!
但那只按在他左肩上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带着一种绝对的力量压制,将他牢牢钉死在桌面上!
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份带着惩罚意味的、冰冷的、精准的“照料”!
每一次棉签落下带来的剧痛,都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打在他失控的暴戾和挫败之上!
消毒完毕,东方卿吟拿起药膏。
这一次,他的动作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药膏涂抹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那微凉的指尖不再带着冷酷的力道,而是变得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安抚某种狂暴野兽般的、笨拙的温和。
指尖带着药膏,小心翼翼地避开缝合线,在那片饱受疼痛折磨的皮肤边缘极其缓慢地打着圈,试图将药效揉开,也试图将那尖锐的痛楚揉散。
那轻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与他刚才消毒时冷酷的精准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如同冰与火的交织!
南司枭紧绷的身体在最初的剧痛余韵和这突如其来的、笨拙的温柔触碰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赤红的眼底翻涌着暴怒、屈辱、剧痛,还有一丝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和无措!
他死死盯着东方卿吟近在咫尺的、专注而沉静的侧脸,汗水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
东方卿吟沉默地涂抹着药膏,重新缠绕绷带,打上固定结。
整个过程,他再没有看南司枭的眼睛。
那只按在南司枭左肩上的手,在完成包扎后,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收了回去。
夕阳昏黄的光线透过蒙尘的玻璃,将两人沉默对峙的身影拉得很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尘土的气息,还有一种无声的、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对抗的硝烟味。
南司枭靠在冰冷的课桌上,剧烈喘息,手臂上残留着消毒的刺痛和药膏的微凉,左肩上那被强力按压的禁锢感尚未完全消退。
他看着东方卿吟收拾好医疗包,转身走向门口的背影,那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重而疲惫。
门被拉开,又轻轻关上。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南司枭粗重的呼吸声。
夕阳的光斑在他脸上缓缓移动。
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触碰了一下左肩——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东方卿吟手掌冰冷的、带着绝对力量的印记。
手臂上,药膏的微凉渗透皮肤,笨拙地安抚着那被冷酷消毒唤醒的尖锐痛楚。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到极致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将他彻底吞没。
不是单纯的愤怒,不是纯粹的屈辱,而是一种更深的、被强行按捺、被冰冷包裹、却又被笨拙安抚的……被驯服的战栗。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未受伤的手掌里,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沉闷而痛苦的呜咽。
昏黄的光线里,灰尘在无声飞舞。
——『命运的第三十一个齿轮归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