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作品:《吟枭钰蕴》 时间在唇齿相贴的瞬间被无限拉长、凝滞。
季蕴停止动作怕吵醒白钰,静悄悄的抱着白钰。
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南司枭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模糊地挤出几个字:
“…书呆子……药……”
东方卿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这声呼唤,不再是那一声失控的“宝宝”,也不是方才撕咬时的沉默掠夺,它带着一种事后的、近乎虚弱的依赖,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东方卿吟心中那片混乱的迷雾。
他沉默着,动作却带着一种理性一般的温柔。
缓缓地抽回了搁在南司枭后背的手。
那只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滚烫的体温和汗湿衣料的触感。
他直起身,离开了那个几乎半压在南司枭身上的姿势,身体因为长久的僵硬而有些微的踉跄。
他走到桌边,重新倒了一杯温水,拿起药片。
这一次,当他把药片递到南司枭唇边时,南司枭没有再抗拒。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赤红的眼底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顺从地张开干裂的唇,含住了药片,就着东方卿吟递来的吸管,大口吞咽着温水。
东方卿吟沉默地看着他吞咽,目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头、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混乱的风暴平息后,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战场和一种沉重的、无法言说的疲惫。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温毛巾,动作不再有下午的生涩,却依旧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凝滞的缓慢,开始擦拭南司枭额角、鬓边重新渗出的冷汗。
南司枭闭着眼,任由那微凉的毛巾拂过自己滚烫的皮肤。
他没有再要求“宝宝”,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在毛巾擦拭到他下颌时,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用自己的脸颊,在那温软的毛巾上,轻轻蹭了一下。
东方卿吟擦拭的动作,因为这细微的蹭动,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冰冷的镜片后,眸光沉黯如深潭。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仿佛刚才那场颠覆一切的唇齿风暴,从未发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和那沉重的死寂,无声地记录着这个夜晚,在这间病房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再也无法回头。
第二天
市中心医院VIP住院部走廊。
窗外,持续了数日的暴雨终于停歇,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裂开缝隙,吝啬地漏下几缕苍白无力的阳光,照射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雨水和一种压抑的闷热混合的气息,粘稠得让人呼吸不畅。
走廊尽头,厚重的病房门无声地滑开。
南司枭率先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丝质衬衫,衣袖右侧被仔细地剪开,巧妙地避开了右臂依旧沉重的白色石膏。
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截包裹着固定带的结实胸膛。
将近半个月的病床生涯并未完全消磨掉他骨子里的凌厉,只是那份张扬的锐气被伤病和石膏强行压制,沉淀为一种内敛的、带着隐忍的疲惫。
他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下颌线紧绷,浓密的眉习惯性地蹙着,赤红的眼底沉淀着尚未完全散尽的阴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走得不算快,受伤的手臂被固定在胸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却又急于摆脱这里的迫切。
东方卿吟紧随其后。
他推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里面只装了南司枭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和必需的药品。
他依旧穿着那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浅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昔,只是那沉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他行走的姿态依旧挺拔,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冰冷的疏离感,脚步沉稳地跟在南司枭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落在南司枭打着石膏的手臂和略显僵硬的步伐上,带着一种无声的专注和守护。
“慢点。”
当南司枭因脚下湿滑的瓷砖而步伐微趔时,东方卿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提醒。
他并未伸手搀扶,只是推着行李箱的手微微用力,调整了步伐,确保自己始终在南司枭侧后方最易支撑的位置。
南司枭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份焦躁似乎被这平淡的两个字稍稍熨平了些许。
他放慢了脚步,不再急于冲刺般离开这困了他半个月的牢笼。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以及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轻响。
消毒水的气味被甩在身后,前方是通往自由和未知的空气。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开启。
轿厢里空无一人。
南司枭率先走了进去,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
东方卿吟推着箱子进来,按下负一层停车场按钮。
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密闭。
南司枭的目光落在不断下跳的数字上,手臂传来的阵阵钝痛和密闭空间带来的压抑感让他眉间的刻痕更深。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视线落在了身旁的东方卿吟身上。
东方卿吟正微垂着眼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电梯顶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冷峻。
然而,当南司枭的目光落在他微抿的唇线上时,那晚病房里混乱、灼热、带着血腥味的记忆碎片瞬间冲入脑海!
粗暴的碰撞,滚烫的撕咬,还有最后那落在自己背上沉重而僵硬的手……一股混合着羞耻、渴望和巨大不确定性的热流猛地窜上南司枭的耳根和脖颈!
他像被烫到般猛地转回头,死死盯着紧闭的电梯门,呼吸不自觉地粗重了几分。
东方卿吟似乎察觉到了身旁骤然变化的氛围和那道灼热视线的消失。
他并未抬眼,只是搁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电梯平稳下行,数字无声地跳动着,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一种粘稠的、无声的张力。
在市中心高级公寓顶层。
指纹锁发出清脆的解锁声,厚重的防盗门向内滑开。阔别半月之久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昂贵的皮革、冷冽的金属,以及一丝无人居住的、空旷的微尘味道。
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后初晴的城市景象豁然开朗,灰蓝色的天空下,林立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苍白的光线。
南司枭踏进玄关,脚步停顿了一瞬。
这里是他一手打造的安全堡垒,每一寸空间都烙刻着他的意志。
然而此刻归来,心境却截然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确认某种归属感,径直走向视野最佳的客厅区域,将沉重的身体陷入宽大柔软的黑色真皮沙发里。
受伤的右臂被小心地搁在扶手上,石膏的冰冷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
身体陷入熟悉的柔软包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无处着落的茫然。
东方卿吟将行李箱放在玄关旁,换了鞋,动作依旧有条不紊。
他环视了一眼纤尘不染却冰冷空旷的客厅,目光最后落在沙发里那个略显落寞的身影上。
他没有询问,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
巨大的双开门冰箱里果然只有几瓶昂贵的矿泉水和一些尚未过期的真空包装食品。他取出一瓶水,又拉开橱柜,找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
水流注入杯中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东方卿吟端着水杯走到沙发旁,将杯子轻轻放在南司枭面前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
“水。”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南司枭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眼前那杯清澈的水上,又缓缓上移,对上东方卿吟沉静的目光。
他没有立刻去拿,只是看着东方卿吟转身走向厨房的背影。
厨房里很快传来轻微的响动。
东方卿吟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触。
片刻后,他放下手机,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打开水龙头,仔细清洗着料理台,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仅有的几样食材:鸡蛋、一把青菜、还有一小块真空包装的牛柳。
动作不算特别熟练,却带着一种沉稳的专注。
洗菜,切菜,动作精准而利落,锋利的刀刃落在砧板上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声响,在这空旷的顶层空间里,竟奇异地编织出一种令人心安的烟火气息。
南司枭靠在沙发里,视线穿过客厅,落在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那人挺直的脊背,专注的侧脸,挽起的袖口下肌肉匀称的小臂,还有那单调却充满生活质感的切菜声……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那个永远置身事外、只与书本和仪器为伍的冰冷书呆子形象相去甚远。
一种极其陌生的、温热的情绪,如同细小的溪流,悄然注入他疲惫干涸的心田。
他端起那杯水,温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身影。
窗外的苍白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紧蹙的眉峰似乎在不自觉中,悄然舒展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公寓主卧。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上一半,室内光线昏暗而柔和。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药膏气味。南司枭靠在床头,上身**,露出线条悍利、却因固定带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胸腹。
他闭着眼,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受伤的手臂沉重地搁在身侧。
东方卿吟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拆开南司枭右臂石膏边缘的透气绷带。
他的动作极其专注、轻柔,指尖带着薄茧,每一次触碰都异常小心,避开皮肤上因长期固定而出现的轻微压痕和淤青。
他微微低着头,金丝眼镜滑到鼻梁中段,镜片后的目光凝定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仔细检查是否有红肿或异常。
额前几缕碎发垂落,柔和了惯常的冷峻线条。
绷带完全解开,露出石膏固定下的手臂。
东方卿吟拿起消毒湿巾,动作轻缓地擦拭着石膏边缘和周围健康的皮肤,带走汗渍。
微凉的触感让南司枭闭着的眼皮轻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接着,是涂抹医生开具的、促进骨骼愈合的药膏。
清凉的药膏被东方卿吟用指腹极其均匀、极其轻柔地推开在皮肤上,带来一阵舒适的微麻感。
整个过程中,东方卿吟没有说一句话。
只有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湿巾展开的轻响、药膏罐开合的咔哒声,以及两人交错的、平缓的呼吸声。
卧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
南司枭闭着眼,感受着那微凉指尖带着药物在自己皮肤上缓慢而坚定地移动,那动作里蕴含的专注、耐心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呵护,像最上等的镇痛剂,无声地抚平着身体深处残留的痛楚和焦躁。
他紧蹙的眉头,在对方指腹耐心地涂抹下,一点点地松弛开来。
一种沉甸甸的、被细致照料的安心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疲惫的身心温柔包裹。
他甚至无意识地,将头微微偏向东方卿吟所在的方向,仿佛在汲取那份无声的安定。
东方卿吟涂完药膏,重新缠上干净的透气绷带。
他垂着眼,动作一丝不苟。
当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南司枭肩胛处一块未完全消退的淤青时,南司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东方卿吟的动作立刻停顿,指尖悬停在淤青上方,仿佛在确认。
片刻后,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力道,在那片淤青的边缘,缓缓地、画着圈地揉按了几下。
南司枭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
赤红的瞳孔深处翻涌起剧烈的波澜!
肩胛处传来的陌生触感,轻柔、坚定,带着明确的抚慰意图,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他猛地转头,灼热的目光直直撞进东方卿吟近在咫尺的眼底!
东方卿吟的动作也因他这突然的反应而僵住。
指尖还停留在那片皮肤上,隔着绷带传来对方骤然升高的体温。
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依旧,却在那片沉静之下,清晰地映出南司枭眼中翻涌的震惊、探究和某种呼之欲出的、滚烫的情绪。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弦瞬间绷紧!
卧室里昏柔的光线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交缠的、骤然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指尖下那片肌肤传来的、清晰可辨的灼热脉动。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
最终,是东方卿吟先移开了视线。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
停留在淤青上的指尖,并未立刻收回,却也没有再继续揉按。
它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承载了千钧之力的迟疑,轻轻地、最终却无比坚定地,在那片淤青上,落下了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安抚性的轻按。
然后,他收回了手,拿起新的绷带,重新开始包扎。
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专注,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涟漪从未发生。
南司枭依旧侧着头,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东方卿吟低垂的侧脸和那双稳定包扎的手,胸膛无声地剧烈起伏。
肩胛处,那个短暂而清晰的轻按所留下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滚烫,久久不散。
那里面蕴含的东西,远比一个称呼、一次喂药、甚至一个暴烈的吻,更让他灵魂震颤。
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超越了责任、超越了习惯、甚至超越了“心疼”本身的……某种他不敢深想,却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奔涌的东西。
他猛地转回头,重新闭上眼,将翻江倒海的情绪狠狠压回心底。
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却在不自知中,微微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而季家别墅餐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粉紫色,瑰丽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际,也透过玻璃,将餐厅染上一层温暖的色调。
水晶吊灯的光芒与霞光交织,落在铺着米白色亚麻桌布的餐桌上。
精致的骨瓷餐具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季蕴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漂亮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看向对面的白钰:“张姨特意炖了你喜欢的山药排骨汤,尝尝。”
他舀起一勺奶白色的汤,盛进白钰面前的汤碗里。
白钰乖巧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那张椅子不知何时起,已经固定在离季蕴最近的地方。
他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细碎的星光,目光从季蕴舀汤的手,到他含笑的唇,最后落在那碗热气腾腾的汤上。
他没有立刻去端汤碗,而是像往常一样,身体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藤蔓依偎大树的惯性,轻轻地将自己的肩膀和手臂,贴靠在季蕴结实的手臂外侧。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熟悉的安心感。
季蕴早已习惯了他的靠近,甚至自然而然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好让白钰靠得更舒服些。
他夹了一块清蒸鲈鱼腹最嫩滑的部分,仔细剔掉鱼刺,放进白钰的碗里:“小心刺。”
白钰小口地喝着汤,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鱼肉,却没有立刻放进自己嘴里。
他侧过头,清澈的目光落在季蕴线条优美的侧脸上,晚霞的光晕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一种巨大的、纯粹的欢喜和依恋充盈着白钰的心房。
他想靠近,想触碰,想确认这份独属于他的温暖和美好。
在季蕴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拭嘴角的瞬间,白钰的身体微微前倾。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柔软的发顶,带着一种亲昵的、全然的依赖,轻轻地、像小动物撒娇般,在季蕴的肩头蹭了蹭。
动作自然流畅,如同呼吸。
季蕴擦拭嘴角的动作微微一顿。
肩头传来的轻微触感和那份毫无保留的依恋,让他的心尖像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
他放下餐巾,转过头。
晚霞的光芒落进白钰清澈的眼眸里,像跳跃的火焰,纯粹而热烈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那份全然的信任和欢喜,如同最温暖的溪流,无声地浸润着他。
无需言语,季蕴抬起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早已刻入骨髓的熟稔和宠溺,揽住了白钰单薄的肩膀,将他更紧地拥向自己。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薄薄的衣衫,熨贴着白钰的肩胛骨。
白钰顺从地靠得更近,半边身体几乎依偎在季蕴的臂弯里。
他仰起脸,晚霞在他白皙的脸上跳跃,清澈的眼底盛满了被回应的巨大满足和一种纯粹的、不染尘埃的快乐。
他不再满足于肩头的蹭蹭,脸颊带着温软的触感,再次轻轻贴上季蕴的手臂,像找到了最温暖的港湾,舒服地蹭了蹭。
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温暖的霞光。
季蕴揽着白钰,看着他像只餍足的猫儿般蹭着自己手臂的模样,漂亮的桃花眼里笑意更深,如同春水漾开了涟漪。
那份粘人的依恋,在无数次无声的靠近和纵容中,已化为一种无需言说的、深入骨髓的习惯,如同呼吸般自然,又如同这晚霞般,温暖着彼此的世界。
南司枭公寓顶层阳台。
暴雨洗刷后的夜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几颗疏朗的星子点缀其上。
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一片流动的光海,夜风带着湿润的凉意和远方车流的低鸣拂过。
巨大的露台上摆放着舒适的户外沙发组。
南司枭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受伤的手臂搁在扶手上,左手端着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
他望着脚下流动的光河,神情在夜色和远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白日里那份强撑的锐气和隐忍的疲惫似乎都沉入了夜色深处,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不易察觉的……空茫。
东方卿吟端着一杯温水从室内走出来,无声地坐在南司枭旁边的单人沙发里。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
他没有看南司枭,只是望着远处的灯火,金丝眼镜反射着细碎的光点。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
南司枭受伤的右臂暴露在空气中,石膏表面传来微冷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臂,牵扯到固定处,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
他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入食道,带来短暂的刺激,却无法驱散身体深处那份因伤痛和禁锢而滋生的烦闷与无力。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柔软的薄毯,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道,落在了他的右肩上,将他裸露在外的、打着石膏的手臂和半边肩膀严实地包裹了起来。
南司枭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倏然转头,赤红的瞳孔在夜色中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猛兽,死死盯住身旁的东方卿吟!
东方卿吟并未看他。他刚刚收回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薄毯的柔软触感。
他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态,侧脸的线条在远处的霓虹光影里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体温的、无声的覆盖动作,只是拂去一片落叶般自然。
只有那微抿的唇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泄露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夜风吹拂着东方卿吟额前的碎发。
南司枭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烙铁,滚烫地灼烧着他的侧脸。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震惊、探究,以及那汹涌翻腾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复杂情绪。
肩头薄毯传来的、属于东方卿吟的体温和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那晚病房里混乱的吻,白天卧室里那个落在淤青上的、安抚的轻按,还有此刻这无声的覆盖……所有被强行压下的、不敢深究的念头,在这一刻如同野火燎原,轰然冲破了南司枭强行筑起的堤坝!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握着空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渴望、不安和某种破釜沉舟般冲动的情绪攫住了他!
酒精在血液里燃烧,烧掉了最后一丝名为“等待”的耐心。
“喂,书呆子。”
南司枭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张力。
东方卿闻声,终于缓缓转过头。
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迎上南司枭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赤瞳,等待着他的下文。
就在东方卿吟转头的瞬间,南司枭动了!
他猛地放下酒杯,身体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向前倾!
受伤的手臂被这动作牵动,传来尖锐的痛楚,他却全然不顾!
他那只未受伤的左手,如同出击的猎豹,快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了东方卿吟放在膝上的手腕!
滚烫、有力、带着不容挣脱的霸道!
东方卿吟的身体在手腕被攥住的刹那骤然绷紧!
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夜风似乎都凝固了。
南司枭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滚烫的掌心几乎要烙进对方的皮肤。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东方卿吟瞬间僵硬的、近在咫尺的脸,那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眼中翻滚的、**裸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侵略性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渴求。
他不再犹豫,不再克制,借着攥紧对方手腕的力量,猛地将东方卿吟向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拽!
巨大的力量让猝不及防的东方卿吟上身瞬间失去平衡!
他整个人被这股蛮力拽得向前扑去!
下一秒,南司枭滚烫的、带着威士忌辛辣气息的唇,带着一种凶狠的、不容置疑的掠夺姿态,精准地、重重地封堵住了东方卿吟因惊愕而微启的、冰凉的唇!
“唔——!”
一声闷哼被彻底堵回喉咙。
夜风在巨大的露台上呼啸而过,吹拂着两人纠缠的身影。
脚下,是万丈红尘璀璨流动的光河;头顶,是疏星点缀的墨蓝夜空。
在这喧嚣与寂静的交界处,一个带着痛楚、蛮横和巨大不确定性的吻,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归巢后的第一个夜晚,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命运的第二十八个齿轮归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