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7.3


    “慧熙，”方如鹤声音深沉，仿佛很纠结要不要开口，最后还是缓缓抛出了这句话，“我看你朋友圈要去世界城的漫展，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


    方如鹤此刻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衣服拉链，他尚且不知自己的心早已像是一团揉皱的线。


    说签名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是如何剧烈，而后才慢慢感觉到自己的情感如何汹涌。


    不过这一切都被掩盖在他平静无波澜的面色之中。


    对面的人马上激动的冒出叽里咕噜的怪声，方如鹤能想象到她在原地蹦蹦蹦的场景。


    “方学长，想不到啊，你竟然是个资深二次元嘛，哇塞，你不会偷偷在家里cos吧，还是以前我们在漫展上早已见过面！”


    陈慧熙越想越激动，毕竟方如鹤这样的冷面冰山，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顶级建模的脸，她早就觉察是天生做coser的料啊。


    方如鹤感觉自己再不解释，这人能昭告天下，他轻咳了一声，道：“你别想多了，我只是很喜欢一个人，想让你帮我去要她漫画书的签名。”


    说到“喜欢”的时候，他难得拖长了音调，还以为自己没有露出马脚。


    “没事，谁呀，我保证帮你把事情办妥。”陈慧熙拍着胸脯保证。


    陈慧熙可谓是从出生开始就带着二次元的血脉，圈子里的什么事情，她能倒背如流，上学时课文记不住，只记得某位老师出圈神图的美貌。


    “满天星。”方如鹤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虽然语气很平常，但还是不自觉的乱了呼吸，敛了敛眸。他无法平静，那些汹涌的波涛讲他击倒了。现在他躺在沙滩上，反复被海浪拍打着。


    “哇——塞——方学长你也追《我的少女漫》！”陈慧熙简直想透过屏幕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也不算小众吧。”方如鹤摸了摸鼻头，想起她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确实！！！！！”陈慧熙感慨万分，陪伴了这么多年的漫画，能火到这种程度，她也为作者感到高兴。


    “小方，快走了，我们得上山了。”王哥买好了物资，开始催促道。


    方如鹤加快了语速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把钱和地址发到你的微信上。”


    一切办妥帖之后，方如鹤才快步追上前面的队伍，脸上的笑容遮挡不住，比正午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


    “小方，你有女朋友啊，打个电话笑得那么开心。”王哥一脸八卦地看着他，盯得方如鹤开始不自在。


    “没，我刚刚跟我妈打的，报个平安。”


    方如鹤说谎的技术堪称高超，看不出一点破绽，更是没有任何的小动作能够反应出来他的心虚。


    他就端正地坐在车上，眼神盯着王哥，那张脸看起来格外真诚，让人根本不会去辨别真假。


    不过确实是在胡说八道。


    “哦，也是。”王骞仁摸了摸后脑勺，“这次进山任务量挺大的，也该跟家里报备一下。”


    他眼睛向上瞟，应该是在回忆，“不过像我们都干了这么多年了，哪天失踪了家里人也不带找的。”


    方如鹤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露出一个腼腆的笑配合他。


    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现在车内有空调，还没那么熬人。


    方如鹤特意准备了一些防中暑的物品，他还好，夏天没那么容易出汗，整个行程不会那么糟糕，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备好了。


    不一会儿，路途颠簸，大家便像摇摇车一样摇晃起来，司机为了快点到，走的土路，方如鹤听着王骞仁在前面抱怨，嘴巴像喇叭一样叭叭叭的，他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手，闭着眼睛睡着了。


    车子停下，方如鹤掀开眼皮往外看，估摸着到目的地了。


    王骞仁一下车便拉着方如鹤倒苦水。


    “小弟啊，你是不知道这一路有多颠簸，我吐了四次。差点就晕过去了，还好你睡着了，不然那可有的苦吃。”


    方如鹤视线一瞥就看见司机幽怨的目光，他用眼神表示同情。


    两人也算是到达目的地了，一个捡漏的小平房，两人睡在两张床上，中间留个小小过道，能做点简单的饭吃，每隔十天半个月能从下面小镇送点菜什么的物资上来。


    虽说原则上是不准抽烟的，天干物燥，容易着火，但王骞仁忍不住还是买了几包烟带在身上，弄得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方如鹤捂着口鼻表情痛苦，听见烟头被浇灭的刺啦声，才能走回屋内去。


    “王哥，你这烟……”


    “不好意思哈。”王骞仁摸着后脑勺低着头笑。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烟可没少抽。


    看着地上被熄灭的烟蒂，方如鹤还是感觉整个房间都有挥之不去的烟味，他觉得过不久自己能被腌入味了。


    第一天到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染上了胭脂红，绚烂得让人挪不开眼，两人就在这样美好如画的景色中生起了炊烟，晚饭是一锅青菜叶子粥。


    在山上，青菜是稀有物，这一顿饭虽然简单，但现在这个境遇也算是奢侈的。


    两人端着粥，坐在门外空地上，吹出一口热气，慢慢啜食。


    渐渐入夜，有了蚊子，两人点好蚊香，就着一点微弱的蜡烛灯光，王骞仁在写信。


    他文笔不好，写的内容也像陈述，但字里行间情感很足。


    倒不是方如鹤想听，王骞仁硬要念出来，方如鹤不听都不行。


    “7月3号，北城。”


    “今天吃了青菜粥，有点想念你做的芋头焖饭。”


    简而言之就是——媳妇，我想你了。


    方如鹤看着外面青墨色的天空，竟然产生无数哀愁之感，他迈着步子坐到门外喂蚊子。


    每当独自看向星空的时候，耳畔都会响起一句话：“天上的星星亮晶晶，是我在对你眨眼睛。”


    仿佛那个人就在他的耳边轻轻说。


    ——


    2005.5.30


    “哇，妈妈你看，这是谁呀，看起来好面生哦。”


    向如澜停下包饺子的手往窗外撇了一眼，侧身进来把向星带到屋内。


    “隔壁来了个新邻居。”


    “我知道，那个小男孩就是方奶奶的孙子吧，可能觉得她太孤单了，过来陪她。”


    向如澜虽然只看了一眼，但门口两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女人妆容精致美丽，脸上表情却不温和，男孩倒是没什么表情，却让她心生怜悯，因为他看起来太瘦小，在小孩有婴儿肥的年纪，他脸颊却瘦得窝陷下去。


    向如澜看着向星的眼睛，又大又圆，里面装满了童真，她不愿意说什么残忍的话，虽然事实如此——那个男孩大概率是被母亲抛弃，而来到这里。


    她语气温柔，摸了摸向星刚梳好的麻花辫。


    “是这样吧，小星星，以后你多照顾他。”


    “嗯。”向星点点头，她可开心了，开始规划未来：“我早就羡慕小龙可以有一个晚上回家也能一起玩的朋友，现在我也有了，真好。”


    第二天去上学，向星就挨着方如鹤坐。


    她拿了两份早餐，把牛奶往他那边推。


    方如鹤觉得奇怪，把牛奶推了回去，向星支着脑袋看着他，“喝吧。”


    方如鹤不为所动。


    向星以为他不会喝牛奶，就自己把玻璃瓶盖子拧开，然后在他面前做示范。


    “就是像这样。”


    她把玻璃瓶塞到方如鹤手上，像是要手把手教他一样，方如鹤感受到玻璃瓶凉凉的，他的手背却那么暖和，他就跟着向星一起喝，最后两人同时把牛奶喝完。


    向星喜欢吃肠仔面包，所以方如鹤就跟着她吃肠仔面包。


    他觉得那简直比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


    向星偶尔还喜欢吃一些五颜六色的糖，非常甜腻，方如鹤感觉吃一口自己牙齿都要坏掉了，可每次向星塞给他，他还是照单全收，再慢慢吃完。


    向星妈妈看着家里丢失的牛奶，还以为是被向星爸爸偷喝的，直到有一天早上她早起，才把向星抓个正着。


    向星还怕她妈妈不同意呢，没想到她妈妈很乐意。


    学期末，向星得到了方如鹤的回礼。


    方如鹤用一学期的早餐钱买了一个玩偶熊，很大，向星抱了一下就感觉娃娃能把她压死，方如鹤说她这样说太夸张。


    向星拉着方如鹤到她家玩。


    两个人躺在阳台的凉席上，窗外是月亮，中间放着玩偶熊。


    方如鹤像个正常小孩一样，脸颊有了婴儿肥。


    对于那时的记忆，大概除了喝完悬浮在嘴边一圈的奶沫和吃完肠仔面包嘴巴里残留的香葱味道，还有向星那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


    两人躺下的时候，往上看只能看见满天繁星，往下看，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方如鹤的眼睛是黑漆漆的，他总是藏着太多的心事。


    向星的眼睛那么亮，让人觉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像星星闪烁光芒，方如鹤感觉自己对比起来就像是黑暗的夜空。


    向星对方如鹤说：“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就像是我在对你眨眼睛。”


    ——


    “在看什么呢？也不怕被蚊子咬。”


    王骞仁早把蜡烛熄灭，准备上床睡觉，方如鹤才刚刚回神，总感觉那些事情好像才发生在昨日，可他们确实已经天各一方。


    “没什么，在外面睡着了，马上过来。”


    “哈哈，你小子。”王骞仁拍了一下方如鹤的肩膀，“睡觉不知道上床啊。”


    方如鹤躺在床上，他嘴角勾起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比他自己中大奖还要开心。此时此刻，向星应该高兴得睡不着觉吧，明天有那么多人期待跟她见面。


    而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这时候他只是众多喜欢向星的人的其中一个，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是朋友，向星可能永远都不会注意到他。


    即使只是那样也很幸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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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无声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