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有奖励

作品:《佛撩

    午睡起来就是听法,章轼来到花厅时所有人已经坐好,桌案上各放着一本宗镜录,只是现在是春天,人午睡醒来后容易犯困,尤其是欧阳玉珠,贪吃贪睡,一双眼皮子上下打架,沈璃酥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地拿手推她,小声提醒:“玉珠精神点,神秀大师进来讲课了。”


    欧阳玉珠点点头答应,没一会又开始犯困。


    换做其他的老师肯定要拿板子打手心了,章轼讲课向来只要人心甘情愿地听着,不疾不徐道:


    “各位娘子,宗镜录里有许多值得人深思的小故事,我今天要讲的故事叫骑牛觅牛,这篇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个男子,总是骑着自己的牛外出寻亲访友,忽然有一天,他找不到牛了,急忙问周围人,有个邻居告诉他,他的牛正被他自己骑着,男子恍然大悟。”


    “骑牛象征修行者本身就具有佛性,无需外求,所以觅牛这个行为就是错误的,应该骑牛便休。觅牛象征修行者向外寻,强调从实践认知中认识到本身具有的佛性,后者认为觅牛更重要。你们一共六人,抓阄分成两组进行辩论。”


    听到要分组辩论,刚才还带着困意的几人顿时来了精神,章轼将纸张撕成六小张,三张上沾有墨水的即为骑牛观点,另外三张没有墨水的即为觅牛观点,纸张搓成小团放进一个瓷碗中。


    赵金荷先选,解开纸团后是一张白纸,后五人依次选中纸条。


    赵金荷、范相宜、陆莲心为一组,沈璃酥、苏瑶月、欧阳玉珠为一组,给半炷香的功夫让他们准备好辩词。


    沈璃酥和苏瑶月之前不相熟,对她的印象只有安静内敛,又有点忧郁,正迟疑如何拉近彼此距离,欧阳玉珠忽然没头没脑来一句:“说着牛呢,怎么就扯上佛啊求的,神秀大师到底在说什么?”


    沈璃酥和苏瑶月不约而同笑出声,彼此对上目光,没了之前的陌生。


    半炷香过后辩论正式开始。


    赵金荷:“既然具有佛性,便不需要再外求,正如干净的水源引入脏水,反倒会破坏了原本纯洁的本身,完全是多余之举。”


    沈璃酥:“向外寻求是人探索的宝贵品质和脏水不是同一物,帝姬这么比喻不恰当也没有说服力,不是人人都能察觉自己有佛性的,不向外寻求怎么知晓?”


    此话一出,伴读的四人愣住了,纷纷惊讶沈璃酥竟然敢这么直接反驳帝姬赵金荷的话,他们只是伴读,陪公主玩乐而已,她竟然这么认真。


    章轼看了眼沈璃酥,很快又将目光收回。


    范相宜、陆莲心、苏瑶月观察帝姬赵金荷的神情,并无要治罪的意思,反倒很享受辩论氛围,既然如此,他们三人便也放开手脚好了。


    范相宜:“人有所缺才有所求,这是没有佛性才对。”


    苏瑶月:“佛说人人平等,佛性这个东西自然人人都有,正如出家人吃斋念佛、每日参禅,有人参透的早有人参透的晚。”


    赵金荷:“本身就有的东西四处寻找,只会乱了本心,和尚还有中途还俗的呢,本身就有佛性的人他只需要坐下参禅便能快速领悟,就好比天资聪颖和愚笨之人,愚笨的人才需要做那么多功课,天资聪颖的人一点即通。”


    沈璃酥:“放任自流只会让自己陷入偏执,人要明心见性,不在实践中参透,就很容易被表面东西所迷惑,帝姬刚才说和尚有中途还俗的,那是因为他在寺庙修行了,发现自己不适合做和尚,于是又回到俗世当中,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参透,修行不一定要在寺庙,修行在大千世界中。”


    她说出那句修行在大千世界中时,章轼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有些久。


    沈璃酥扬着下巴,娇艳的容颜带着几分倔强和不服输,与那晚哭的满脸泪的样子差别很大。


    一阵微风穿过花厅,短暂带起章轼衣袍的一角,随后又恢复平静。


    赵金荷忽然说不上来了,一旁的陆莲心急道:“大胆沈璃酥,竟敢三番四次忤逆帝姬,你活的不耐烦了……”


    章轼眉头微皱,温声提醒道:“陆娘子,这是辩论,无关身份。”


    陆莲心立刻收了狐假虎威的心思,不敢直视章轼那双沉静的眼睛,小声认错:“神秀大师,我失言了。”


    陆莲心虽然瞧不上和尚,但对方是神秀大师,朝中正二品官员见到他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章轼没再追究,对这场辩论进行了评判,他们六人的辩论还是有点跑题的,但也不乏让人惊喜的答案。


    “永明延寿禅师说举一心为宗,万法如镜,以此心朗照世间、出世间一切万法,修行不是心外求法,而是回归本心,用本心洞察世间。沈娘子刚才说的修行不在寺庙,修行在万千世界中,所以我认为,这次的辩论,沈娘子这组获胜。”


    赵金荷非常喜欢这样的氛围,但也成功地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这不公平,虽然神秀大师是佛学奇才,那也该听听别人的看法,明日太子哥哥要来,我们再办一场辩论!”


    章轼道:“帝姬的提议甚好,明日的辩论若有太子殿下参与想必会更精彩。”


    听到太子要来,范相宜理了理耳边的秀发,陆莲心意料之中,酥瑶月心中有别的牵挂,欧阳玉珠想着怎么还不结课。


    沈璃酥缓缓抬起手:“神秀大师,我们赢了辩论,可有奖励?”


    她的眼睛不做表情时,轮廓带着一丝妩媚,此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让章轼忽然想起常与木鱼玩耍的一只白狐狸,戏耍木鱼的时候一双狐狸眼格外灵动。


    章轼道:“在寺庙修行没有奖励。”


    沈璃酥有些丧气:“是,神秀大师。”


    结课后,赵金荷走到沈璃酥面前,笑着说:“看你平时话很少,刚才辩论的时候倒是很英气,太子哥哥见了你,肯定和我一样喜欢你,你以后若是进了宫,我就有了玩伴了。”


    沈璃酥心道:“我才不要进宫做什么侧妃,若是被选中说不定下场比前世还要惨烈。”


    她推脱道:“帝姬说笑了,璃酥来行宫伴读只是为了陪伴公主,绝对不敢生出进宫的心思。”


    赵金荷认为她是脸皮薄,这世上怎么会有女子不愿意进宫做太子的女人呢。


    陆莲心在内心骂道:“狐媚子,太子殿下还没来,你就耍上手段了!”


    回去后,沈璃酥翻了翻日历,发现今天已经四月初五了,蛮族五月初十突袭的西都,国破家亡就在下月,她和章轼的关系却迟迟没有进展,这不禁让她感到忧心,若是她能日日陪在章轼身边就好了。


    深夜东路的方丈院里。


    章轼看完最后一页佛经准备睡下,屋顶上传来细微的声响,落下肉眼难以察觉的灰尘,灯芯噼啪作响,窗外快速闪过一道人影。


    章轼眼眸未抬,将书籍放回原处,起身朝着床榻走去,吹灭灯火掀开被子睡下,此时只听黑暗中传来‘噌’的拔剑声,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床上的人,最后发现不像是刺入人肉里的手感,而是刺了一堆棉花,黑衣人转身要寻,背后冷不丁挨了一脚,被飞踢出屋内,滚进了院子里。


    明月朗照,杀手从暗处落在了明处,这显然对他不利,加上刚才那一脚几乎将他踢出内伤,对面站着的这个文弱和尚看来不止会念经,武功更是在他之上。


    黑衣人虽然戴着面罩,一双细长眼睛却暴露在外,再从不同于汉人的壮硕身形来看,此人是来自北方的蛮族,章轼镇定自若开口:“千里迢迢来西都杀我,让你们首领费心了。”


    黑衣人不敢说话,因为口音会将自己暴露的更彻底,来之前首领就说过这个叫章轼的和尚不简单,如若不早早杀了此人,恐怕会坏了日后南下的大计。


    祈朝重文轻武,这几年军事上懈怠,贵族贪图享乐,早就有亡国征兆,可几日前他们收到消息,三皇子赵澹竟然打造了一批军器,在军中颇有威望,一番调查,发现这个三皇子和大云寺里的一个高僧来往密切,又是挚友,想必得他指点颇多。


    他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此人的头颅割下带回去给首领一个交代,他正准备再次发起进攻,寺庙里巡逻的武僧听到动静已经赶来。


    金术石只能撤退离开。


    武僧智明还要继续追,章轼阻拦道:“智明,不必追了,就是一个贼人,没有偷走东西。”


    智明是武僧之首,今夜正好是他值班,让贼人溜进来就是他的失职,还跑进了神秀大师的院,实在是不该。


    “神秀大师,是我失职了,我以后一定更加注意。”


    章轼安慰道:“防贼不易,多多戒备就好,今日之事不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安。”


    武僧智明离开后,章轼回到屋内,撩开左手的袖子,手臂上全是血,伤口有半寸深,屋外光线不明加上僧袍颜色深被血染了也看不出,现在在灯光下就明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