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师父三

作品:《师父总想与我成亲

    裕凝乜斜一眼,拂袖欲去,又听小鬼道:“不是说无常大人有一位等了三千年的爱人么,果然呐,这世间男子难得长情,就连神仙也不例外。”


    此话倒是新鲜,裕凝鲜少听人提及,默默隐去身形,在一旁静听。


    小鬼哼哼两声,道:“凡间的戏折子看得多了,救妻路上爱上旁人仿若常事,凡人都已见怪不怪了。”


    “没想到楼大人竟是这种人……”


    二鬼聊得起劲,地也不扫了,花枝也不修了,鬼鬼祟祟躲到墙角咬起了耳朵。嘻嘻笑了片刻,声响惊动了掌事的鬼差,两小鬼便都被罚了。一脸阴沉的鬼差专将两只小鬼拆散,一个安排在森罗宫东,另一个指派到宫西去了。


    裕凝旁观一场,悠悠往鹤园去,路上遇上向她道喜的鬼差,她也笑嘻嘻地应了。


    或许是地府许久不添新人,众鬼对新上任的白无常颇为好奇,纷纷与她见面寒暄,恰逢裕凝心情大好,便耽搁到了寅时,正是夜游神下值的时候。


    山师酒换了一身黑衣,远看仍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近看,眼底发黑,精神萎靡,裕凝怀疑他在凡界遇上了什么妖魔,被吸食了精气。


    山师酒脱去外袍,照例露出胸膛,打眼瞧见裕凝,拘谨地把外袍捧在了胸前。


    “山大人许久不见。近日上值上得很勤吗?”裕凝知晓值宿伤人,在乾坤袋中掏了掏,掏出一粒回元丹,递予山师酒。


    “我记得夜游神并非只有山大人,大人不妨与同僚商量一番,将上值时间分散开。”


    山师酒默了一会,缓缓道:“不是。”


    气氛一时极度尴尬,裕凝笑着,却不知晓说些什么,见山师酒没有聊下去的**,她也乖乖闭嘴了。


    她拱手告辞,山师酒出声叫住她。


    “小凝,我听玊玊说,你想见见你的祖父祖母。”


    裕凝颔首,回以微笑,道:“不错,只是祖父祖母告知我的并非真名,玊玊也查不到。大人有什么事吗?”


    山师酒嗫嚅道:“我有法子。”


    裕凝未语。


    “我掌管幽冥之地通往凡界的通道,曾见过你的祖父祖母。若你想见,我可架梦,让你们在梦中相见,”山师酒继续道,“在鬼魂与生人之间架梦的术法难学,冥界没几个人会的。”


    “多谢大人,不知大人想从我这里获得些什么呢?”


    “不必,”山师酒急忙应答,被裕凝盯着,面上很是为难,又改口,“日后再告知你。”


    话落,手忙脚乱地收好外袍,回到了房中。


    裕凝站在院子里,余光瞥见墙角的牡丹花,花盆换成了新的颅骨。她眯眼瞧了一会儿,发现是山羊的头颅。


    颅骨森白瓦亮,牡丹花却半死不活,黄了许多叶子,长好的花骨朵恹恹卧倒,没有半点要开花的意思。


    山师酒行为怪异,裕凝一时不知他目的,只能将与祖父祖母相见的消息告知了小满。小满听后甚是兴奋,欢喜道:“我已许久没有见过祖父祖母,都快忘记他们的模样了。”


    “只是,为何三生石上都查不到的人,山阿伯却能轻易遇见?他又如何认识祖父祖母的?”


    一连串问题砸向裕凝,裕凝扶额轻笑,道:“或许是祖父祖母广结好友吧。快睡吧,天都要亮了。”裕凝将小满的被角掖了掖。


    “天不一直是亮的么?”小满眨着眼睛。


    裕凝暗叹小孩精力旺盛,扯过棉衾盖住脑袋,闷闷道:“那你不睡,就出去玩吧。”


    小满哼哼道:“不要!”


    话落,与裕凝钻到一处,闭上眼睛睡了。


    翌日午时,郭里照旧敲响了裕凝的窗。


    自裕凝归来,郭里每日为她熬制汤药,皆是自仙山采摘而来,沾了些仙界清气,对身体大有裨益。


    裕凝不曾告知他,自己受的是魂魄之伤,仙药对她的伤势并无效用,但每次皆欣喜接下,感恩非常。


    窗子打开,露出郭里光洁的脸庞。他今日似乎特意修整一番,平日乱糟糟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


    “郭大人今日十分英俊呐。”


    郭里开怀笑道:“喝药吧。”


    裕凝饮下这碗沾了仙气的药汁,听见郭里道:“你何时空闲,我与老山为你架梦。”


    “这,不是应当看祖父祖母何时方便?”裕凝将碗搁置在窗沿边,郭里讪笑一声,道:“你们要见的定然是记得酆都之事的他们,我自然只能为他们捏造一个梦境,既是梦境,只要是凡人休憩时间即可。”


    “他们如今喝了孟婆汤,即使在梦中记起你们,醒来也不会记得。此次过后,你们便不要去凡界打扰他们了。”


    裕凝点头应答。


    郭里拿了碗去,道:“如此便好,你该去森罗宫上值了。”


    裕凝上任后还未去过蒋沝温为她分配的书房,闻言,忙回房收拾去了。


    了了叽叽喳喳地掀开笼衣,看见裕凝忙前忙后地摆弄着一堆笔墨纸砚,它展翅飞起,落在裕凝肩膀上。


    裕凝侧目瞧它一眼,道:“日渐丰腴了,小鸟。”


    了了哼哼一声,昂首挺胸,毫不在意。


    裕凝手上动作加快,将一对玉兔镇纸收入乾坤袋中。了了偏头道:“我们是要搬走了吗?”


    “没有啊,”裕凝直起身,捶着因久躬而酸痛的腰,道,“我在秦广殿中也有了自己的席位,准备收拾一下,在那边放上一些我的东西。”


    了了皮笑肉不笑,道:“你这都要把家给搬空了。”


    裕凝得意道:“过得舒服最重要嘛,我也要像大人一般,整天板着张脸,正襟危坐。殿中一来人,我就,咳咳,来者何人?”


    乾坤袋被放置在书案上,裕凝负手,直着腰板在房中装模作样地一面来回徘徊,一面道:“秦广殿只掌吉凶善恶,刑狱之事需问询判官有司。”


    “这乱七八糟写的什么,重写。”


    “说起这个,”裕凝回忆道,“大人案牍上那些卷宗,胡乱瞎写的有许多。我记得有一位善忘鬼王,通篇皆是我忘了,不知这鬼王可有何晋升门槛。”


    了了道:“听闻后图娘娘沉睡之后,冥界每况愈下,万万没想到,这递交的公文已是这般。”


    裕凝拣好家当,来到了森罗宫。


    森罗宫分十殿,皆以阎罗封号为名,秦广殿位于正北侧,穿过正门便可瞧见。


    裕凝往日来过森罗宫许多次,都是从东门入,今日特意从北门,遇上两位守门的阴兵。


    二人庄严肃穆,身着青绿铠甲,以黑纱覆面。裕凝上前,右边阴兵问道:“你是何人?”


    裕凝取出令牌,供他查看。


    待她走入门内,听见另一阴兵道:“她就是新上任的白无常?”


    右侧应了一声。


    裕凝忙回头去,门口却已无两人身影。


    方才那个声音,与那日在大越王宫中助她解救了了的小军士分外相似。


    为什么呢?


    阴兵是从底层鬼差中精挑细选的,晋升有一套极为繁杂的流程,若是新死的生魂,是无法在短短几日内当任的。所以,那个混在凡人中的小军士,从一开始就是冥界的人。


    阴兵的职责是守卫阴阳交界之地,岭南大越分明是凡界,为何他会出现在那里?


    裕凝满腹疑惑,回头再寻也找不到他,一时有些慌张。


    他还记得变小的楼玄尽吗?


    裕凝如是想到。


    眼见北门无人,裕凝只好继续往宫中走去。一面走着,她一面思索,恍然间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一直被人监视着。


    她才去寻了玊玊,山师酒便知晓了。


    她去酆都买药,外出的掌柜便知晓了。


    ……


    一时只觉后背发凉。


    裕凝握紧手中的乾坤袋,四下张望一番,见宫中青砖白瓦,绿树黑水,没有一丝鬼影。


    疾步走在阴森森的长廊中,裕凝走了两步,又趋步奔跑起来。


    阴风一贯到底,吹起裕凝的袖袍。她拢着袖,穿过狭长的廊,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楼玄尽持一柄小勺,从一旁的水桶中舀起一勺清水,细细浇入花土中。秦广殿前辟出两道花廊,种植自凡界移植而来的花卉,除了曼陀罗,什么样的都有。


    楼玄尽着广袖,他便一手持木勺,一手捧袖,躬身在花圃中。


    裕凝气喘吁吁跑完长廊,远远望见楼玄尽,她高声道:“大人!”


    楼玄尽瞥了一眼,道:“作何如此着急?”


    “我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我刚刚走在廊子里,忽然起了一阵风,吓得我立马跑了出来。”


    他笑道:“阴风吗,这里时常有。”


    “廊子后面连着一片废弃的宫殿,是万年前恶灵的栖居之所。秦广殿的地下流着一条忘川的支流,大多恶灵都汇入忘川了。”


    裕凝目瞪口呆,一字一句道:“那为什么要把森罗宫建在此地……不怕恶灵伤人……伤鬼么?”


    楼玄尽搁下木勺,道:“森罗宫并非后人所建,本就是恶灵之所啊。”


    “我们只是,抢占了他们的地盘罢了。既是抢来的,他们前来讨伐,无可厚非。”


    一双黑眸定定盯住裕凝,往日觉得温柔的表情如今也显得冷漠,裕凝看着楼玄尽微微前倾的身体,悄悄后退了两步。


    以她的经验来看,与她交锋的厉鬼大都喜欢变作楼玄尽的模样,她立刻警觉起来了。


    “师父?”


    闻言,眼前人轻笑一声,道:“只是吓你的罢了,不必害怕。”


    裕凝的目光里带着探究,一直随楼玄尽而动。楼玄尽不以为意,拂袖转身,道:“进殿吧。”


    院中又起阴风,凉丝丝地钻入肺腑。


    裕凝害怕地跨了两步,追上楼玄尽的步子,捞住他的衣袖,跟随其后。


    被握住袖子的人只淡淡笑着,引她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