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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醴泉仙婆摇铃声没响两下，归真房看守灵体的仙官果然如嗑瓜子的小仙所说，开门出去了。


    房门并未切实锁死，只顺带虚掩着。


    若芜扒在暗处远远地盯准时机，以传说中跑路的速度飞快地溜进去。不过一阵风的间隙，若芜不声不响钻了出来。


    往外还未走出十步，便遇上那看守仙官捏紧勺子十分珍惜地搅和冰酿圆子，边往回走，若芜面上带出仙云通用的礼节性微笑，三分礼貌七分疏离地路过他。好在那仙官只是掀开眼皮扫了一眼，并未有所怀疑。


    若芜沿路绕角处，瞥见那仙官重新合上门后，面上礼节才消散。


    从归真房出来，她心中疑虑更甚，转了几个拐角，便绕到了羁押广玉的天水牢。约莫上头并未下令不允准探视，此处看守小仙便也松懈些。若芜掏了掏乾坤袋，给小仙塞了点新奇的妖山土特产，小仙开心之余便允她进去说一会儿小话。


    “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是你，阿芜。”


    天水牢中泛着霜寒云雾，广玉颓然坐在地上，面上却是往日那般雍容平和的神色，凹陷的面颊略显沧桑。


    若芜礼节性笑了笑，掏进乾坤袋摸索一番。


    广玉未理会她推进去的糕点，约莫闲着也是无趣，竟大方坦言拿了耆女妖丹造了食人谷一事。怪不得事务司对他管理松懈，原来他招认得很快，否则若芜怕是不能轻易溜进来。他言语坦荡且问心无愧，称那妖丹本就是耆女自愿给他的，那些凡人也是自己走入食人谷。


    这些若芜已听说一二，倒与耆女所言相符。


    耆女将广玉误认成同母异父的哥哥，才会将一颗妖丹捧给他，广玉拿了妖丹翩翩离去。不知该说耆女心宽还是广玉心狠。而若芜最好奇的是：“你早就知道耆女将你认作旁人？”


    广玉垂着脸，似笑了声，懒懒掀眼：“我还未愚笨到那个地步，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要怪也只能怪她眼光不好。”


    他果然不是那九头少年，若芜不知为何竟觉可惜，默了默道：“能吞仙噬妖的妖丹，确实强盛，强盛到可以罔顾他人性命。”


    广玉不以为然：“将这种荒谬的罪名安到我头上，未免可笑。”


    若芜不知他为何露出轻蔑之色：“我亲眼所见那谷确能吞仙噬妖。”


    广玉笑出声：“阿芜高看我了，若真能吞仙噬妖，开谷之初就该被两界察觉了，何以等到今日才东窗事发。”


    若芜一时没想明白缘故：“事发在妖界，许是事务司鞭长莫及。”


    广玉置若惘闻，自顾自继续道：“定是招英小老儿胡编乱造构陷于我，我看最该查的是他，要不是他暗中斡旋，妖族何故将食人谷收入地界以至失了掌控。”


    若芜沉默了片刻，道：“招英仙君避世多年，如何能做这些事？”


    广玉肩头抖动，嘲笑道：“避世？你未免把招英老儿想的过于良善。他一贯会装清高，当年就是他放跑了齐英合该被贬，却有一堆人争着抢着帮他说话，我看就是他与妖族联合接盘了食人谷，早晚有一天要反。”他缓缓抬眼，又道：“阿芜来见我，不正是有所怀疑么，难不成真是来看我？”


    他那双眼平日看狗都深情，此时目光也极为柔和，偏若芜被他盯得后背一阵僵硬。


    其实昨日招英捉捕广玉的场面，令她想起在区凤山击退嵝羊的情形，那些双眼绿光发了疯的嵝羊便如昨日的广玉一样，比起失控更像受制于人。一个下界山神久不归仙云，还能自由出入无影窖，确实有亲近妖族的嫌疑。


    若芜惊悚地发现，广玉之言不无道理。


    不过却也是他片面之词，她沉了沉混乱的思绪，又道：“你可曾用食人谷对付齐英？”


    她在食人谷见过一道恶灵，那张脸与归真房里齐英的灵体长得一摸一样，可齐英若一直在食人谷，那被捉入九重玄冰塔中的没有脸的噬魂仙又是谁。


    广玉恍惚发笑：“何不去问问招英，当年为何放跑齐英，为何勾结妖族构陷我，哼，敢做不敢认，不如一介小小花妖，瑶草花一族的魅惑术岂能叫我的傀儡之身都逃脱不开，若说招英没有从中作梗，当真可笑。”


    若芜：“因食人谷不再为你食人魂魄，所以你接近瑶容儿也是为了强取妖丹？”


    广玉：“小花妖若不是贪图天族灵气又怎会上道，不过是各取所需。凡人只道神仙长寿，却不知天劫酷烈。可神仙都逃不过一死，即便多活千年，又与凡人何异？我不过是做了众仙最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他话中没有悔恨，只有被杀鸡儆猴的不忿，瑶容儿若真对他付之真心，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若芜为他孕中的夫人感到不值，不禁叹道：“你这般处事，将尊夫人置于何地？”


    广玉自嘲笑笑：“她父亲为万华而死，她记恨万华，又怎会在乎我的死活。”


    若芜曾听闻广玉夫人的尊父，在早年战事中为救万华帝君而死，万华帝君感念恩德，将其女视如己出，这本该是一段佳话，怎到了这里又是另一段往事，不过，她很快捉到了重点：“广玉天君，你当真如传言一般，是万华和姚止之子？”


    广玉的声音略显疲惫：“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结局，他纵然是万千瞻仰的帝君又如何，还不是死不得善终，不见得比我更好。”说着，他竟仰面笑了起来，那双保养得极年轻的眼，竟皱出几道褶子。


    据传万华帝君渡劫时湮灭于浮生海，越是资历高的老神仙，需应的天劫越是酷烈，万千修为加身，亦有万千痛楚需得承受，活到万华那般年纪已是不易。不过那都是上一代之事，于若芜来说有些遥远，她只觉万华已经做了几千年的老神仙这事，不亏。


    说到这里，若芜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哗啦”一声响！广玉忽然间发了狂，扯着镇神镣猛地从地上跃起，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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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着狂吼，变回昨日那般狂躁模样。


    若芜被震得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站定。


    “广玉吸收了太多怨气无法压制，才会变成这样。”


    若芜被背后忽传来人声吓得弹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这威严清正的声音来自帝君，他施然上前几步，抬指赐了一道灵力过去，广玉便抓着铁杆瘫坐了下去。沧昱回过身：“阿芜不是要回万妖山，怎有空来此地。”


    沧昱冷静肃然的目光盯得若芜心头一颤，她知这般擅闯不合规矩，张了张嘴道：“我担心我家仙师大人，想来看看卷宗，也不知道怎的就多绕了两步……”


    自知离谱，若芜说不下去只得呵呵干笑两声。


    沧昱看她良久，缓缓一叹：“想必你已经听过传闻了。”


    这下，若芜笑不出来了：“澜青天君没理由毁掉《妖山堪舆图》。”


    沧昱做了个往外走的手势。若芜只好跟着他一同往出走，耳边听他道：“物证齐全，此事事务司已做判决。不过，阿芜不必太过担心，事务司不会为难他，只是他暂不能复职罢了。”


    若芜还想替澜青辩解几句，却被沧昱截断：“阿芜，可否替本君带句话给君泽。”


    冲出事务司，若芜勾了朵云便要赶往万妖山，帝君称只要《妖山堪舆图》复原，便不会深究澜青毁图一事。目前看来，她还是先回万妖山比较稳妥。忽地想起君泽身上落下的疤，若芜折返去了趟司药阁，才重新勾了云上路。


    一路疾驰，到了人界上空，便也离万妖山不远了。


    上一回走这条路还是君泽接亲时。若芜瞧了瞧眼底，跨过夷山一脉，便是妖界。许是一路想思绪纷杂，加之想起那日抓捕广玉的情形实在可疑，回过神时，若芜人已经落在一片山头。


    对面便是夷山一脉，正是招英府邸处。


    那日广玉发狂，眼中幽光闪过的情形，若芜一直觉得与那些嵝羊相似，如今想来，初次在下界见到嵝羊，便是在招英府邸。


    而广玉要找的洗髓丹，也与沧骸珠极相像，以至于若芜用折青勾出的颗丹药令他一时恍神，真正控制广玉的所谓的“洗髓丹”，恐怕在招英身上。


    招英久居夷山，却与诸多事宜都牵扯上了。


    如此看来，不论是区凤山遇袭，还是食人谷之事，都与耆女有关，皆是两族祸事的源头。如今耆女无恙，画镜司的灭顶之灾没理由重现，但若不解决根患，仍无安宁之日。


    而招英恐怕是局中关键之人。


    可招英动机为何，若芜想的头疼万分，却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招英出现在对面的山崖小道上，谨慎地提着两壶酒缓步慢行。


    远远的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忽然窜上脑的念头却叫若芜浑身一震。


    一个突兀的猜测冒上心头，还未能想得十分明白，若芜的身体先作出反应，隐去身形飘向对面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