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束发 打斗后续

作品:《‘夭夭’其华

    阿穗已经利落的起身,取来了清水和布帛,她先帮赵政清理伤口,动作熟练轻柔,而后阿穗又来擦我的小脏脸,语气带着责备,却含着心疼:“你这个孩子......”


    我任由她擦拭,没有说话,在阿穗看来我是三岁孩童,尚且还需要父母爱护的年纪,如今却在异国被人欺负,阿穗不是没有想过,为何要三岁稚童来此,可是这些都不是她该过问的。


    赵姬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她脸上的恐慌逐渐被一种愤怒取代,赵姬竭力压制着这种感情,我在那丝愤怒中捕捉到了另一种情绪屈辱和无力,在赵国他们母子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的声音带上不甘“若是在咸阳.....”


    “若是在咸阳,他们便是高高在上的王族,何人敢欺”我想赵姬没说完的话,大概就是这个。


    赵姬站在院子中,望着灰蒙蒙的天,我看到不是她单薄的身影,她不单单是那个沉浸在失落怨怼中的美人,在她的身上滋生出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对那远在咸阳那象征权力权柄的渴望。


    她再次看向我们,眼神恢复平静落在赵政身上,语气冷静:“政儿,记住今日之辱。”


    赵政没有回答,只是那双黑眸越发幽深。


    那日之后,赵姬似乎沉浸了许多。她的眉宇间带着思量,她观察着周围的人,也包括我和阿穗。


    这日她没有外出,而是将阿穗和我唤到她的面前。


    她的声音平和:“阿穗。”带着一丝审视:“你是,异人...是子楚公子将你送来的?”


    阿穗姿态恭顺,声音清晰平稳:“回夫人,是。婢子是子楚公子选中,奉命前来侍奉夫人与公子的。”


    赵姬语气微妙:“他倒是....”他继续问道:“你家中还有何人?在秦国,于何处当差?”


    阿穗恭恭敬敬只答到:“家中无人,本是宫中负责浆洗的普通婢女。”


    赵姬静静听着,目光转向在一旁安静,试图减少存在感的我,她招了招手:“夭夭,你过来。”


    我走近她,她拉起了我的手,那双柔嫩的手摩挲着我的手背,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她的声音变得轻柔:“你呢,告诉我,你父母在哪。”


    她的神情困惑,表情不忿,我知道她的不忿不是针对我是针对做出此等安排的男人


    “夭夭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人说让我以后跟着政公子。”我在心中不经庆幸自己的早就编排好的说辞在此刻有了用武之地。脸上只展现出懵懂无知的姿态。


    良久,她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稚子何辜。”


    那声叹息之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她看向我和阿穗时,那一丝刚刚萌芽的审视。她不再完全相信命运的安排,开始试图看清楚身边每一个“棋子”的来历和用途。


    我站在院子里内心呼喊:“上天啊,我该怎么活下去,我只是一个不通史书的,不甚聪明的人。”我看着正坐在树下正在读书的赵政坚定了我的想法“抱紧他的大腿老老实实的准没错。”


    赵政感受到我的目光抬起头嘴角噙着笑看着我:“怎么了,夭夭。”


    我摇摇头:“没事。”跑向他。


    又过了几日夜晚我又梦到那条黑色幼龙,我被惊醒,我听见有谈话的声音,只听赵姬压低了声音:“阿穗你告诉我,夭夭那孩子究竟怎么回事,异人怎么会选一个幼童过来给政儿作伴,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吕....吕不韦还交待了什么。”


    沉寂了片刻,阿穗依旧那般平静的答道:“夫人明鉴,子楚公子和吕先生只说让她跟着小公子,并没有多言,至于特别之处。”


    赵姬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赵姬也说不出什么错处,她将信将疑:“罢了,你多留意她就是。”


    “是,夫人,奴明白。”阿穗依旧恭敬。


    我心中了然,赵姬开始试图掌控身边的一切。


    那日之后,赵姬还是入往常一样只是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种审视,让我很不舒服,就像在打量一件商品,或许她开始意识到,哪怕是三岁孩童,若是有用武之地,也了胜于无。


    一日清晨,阿穗在为赵姬梳妆完毕后,朝我招招手。她拿起一把木梳,又拿起几根素色地发带,走到我的面前。


    “夭夭,过来。”她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于以往不同的意味,“我教你为小公子束发。”


    我点点头,抬头看她,阿穗眼神平静,对阿穗来说这只不过是寻常侍女必备的技艺。但我能感觉到这背后有赵姬的授意。


    赵政坐在院中的一块石头上,正在默诵竹简,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掠过阿穗手中的木梳,又落在我身上,只是微微侧头。我心里腹诽:“我还是个‘三岁稚童’要不要这么剥削人民啊。”


    我走到他身后,阿穗站在我的旁边,开始一步一步的教导。


    阿穗的手覆上我的手:“手要稳,从上往下,将头发丝梳开。”带着我的手,力道轻柔却坚定的梳头过赵政的发间。他的头发很硬。


    阿穗低声提醒“不可以用力过猛,扯痛公子。”,然后引着我如何将头发拢起,我学的认真,可手指笨拙,想将那黑发规整的束起,,这对这具身体来说异常艰难,就连缠绕发带也格外困难,发髻束得歪歪扭扭,发带也系得松松垮垮。


    阿穗极有耐心,一遍遍得纠正我的手势,没有丝毫不耐,赵政也配合着我,任由我拿着木梳在他头上折腾,扯痛他的头发,他也只是微微蹙眉。


    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感受到赵姬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终于在我失败数次之后,一个勉强算得上成型的发髻在我手中完成,最后系上一个不完美的结。


    阿穗勉强的点点头。


    我微微喘了口气,抬头望向赵政,他正好可看着我,他摸了摸摸不算规整的发髻,黑眸中掠过一丝笑意。


    “尚可。”他吐出两个字


    我坐在他的身旁内心吐槽“尚可?我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梳头发。罢了罢了,束发这件事可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屈服了。”


    那场冲突留下的淤青尚未完全消退,日子还是照样过,依然有空便教我识字读诗,只是赵政比以往更加沉默。只是那双黑眸中的东西,愈发看不懂了。


    几日之后的一个傍晚,他不知道从何处回来,衣衫的下摆上沾上了尘土,袖口似乎也有些凌乱,他走到我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树叶包裹着的东西。


    赵政打开树叶,里面是几块饴糖,我抬起头看着那个熟悉的糖块,是麦芽糖。


    “吃吧。”他将东西递到我的面前,语气平淡,仿佛是最平常不过的食物


    我的眼睛一亮,是糖果,在现代一块糖对我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诱惑,可如今对于我来说,这就是难得的味道,我没有多想,拿起一块饴糖放入口中,甜甜的滋味与现代口味众多的糖果自然是比不上的,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我,看我吃了一会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甜吗?”


    我点点头,嘴里还含着糖,嘴里含糊的回答:“甜”


    他也笑着:“甜就好。”


    我拿起一块饴糖塞在他嘴里:“你也吃。”


    他笑着点点头:“甜。”


    我被甜味包围,不禁怀念起现代的奶油蛋糕,咂了咂嘴。


    “是夫人买的吗。”我理所当然的问。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似乎在说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情:“是从那天几个少年手里得来的。”


    我的笑容僵住,饴糖的味道似乎变得甜腻,糊住了我的喉咙。


    他看着我僵住的表情,在我听来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平静的残忍。


    他又说道:“我盯着他们许久,他们用抢来的钱买了饴糖。”他顿了顿,嘴角讽刺的上扬:“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是怎么从别人那里拿来的,我便怎么从他们手里拿回来。”


    “顺便,教训了他们一顿。”他看着剩下的那几块饴糖平静的说。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那张稍带稚气的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硬和决绝。我手中的饴糖变得滚烫,灼烫着掌心。


    原来我手中甜丝丝的饴糖,是报复的果实,他用他的方式抢夺那些少年掠夺而来的食物,转而喂给了我。


    一种莫名的寒意从我的背后升起,我并不是同情那些欺凌者,只是更加清晰的认识到,我身边这个少年的身份,是啊他并非只会隐忍,他将来是要坐拥天下的人,他心中藏着的锋利的剑,一旦触及他的逆鳞,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他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告诉那些人什么不该做,他用诸恶样的方式坚定的守护了他认定的一切。


    我低下头看着剩下的几块饴糖,甜腻的味道充斥着我的口腔,似乎更加难以下咽。


    赵政伸出手,用指腹擦去我唇角沾着的饴糖,动作轻柔。


    “吓到了?”他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剩下的饴糖默默包好,放回了他手中。


    他看出来我的沉思。


    “夭夭。”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带着坚定。“记住以后欺负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他顿了顿:“以后,在我的身边,你什么也不用怕。”


    我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我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那一刻,我嘴里的糖仿佛变成了这个时代血淋淋的规则,甜腻和血腥交织,我身边这个未来的帝王,那初现端倪的掌控和狠厉,这远比那日的拳脚更加深刻。而我正在被他用这种方式与他捆绑在一起。